“师——父!”他终于想起了眼前这神像是谁,想起了那曾经深埋的记忆。
“扑通……”影子双膝跪了下来,双眼泪如雨下。
天下道:“你终于记起自己了,我想,你也应该明白了为什么要与朝阳一战,为什么我要帮你设计杀死安心。”是的,影子明白了,明白了自己的使命不是反抗,而是阻止,阻止朝阳!因为他是神族未来的王者!是师父梵天选中的未来的王者!但他出生于魔族,身上有着最大的恶,而朝阳正是自己身上恶的化身。他要成为王者,首先必须战胜自己身上的恶。是以,千年前,当圣魔大帝一统幻魔大陆之后,因小时对紫霞的情感,他必须将自己的心一分为二,做成紫晶之心。而这时,他也就将自己的恶与善一分为二,他要战胜魔的化身,才能够成为神族的王者,这是他注定的劫数。
那个杀死梵天的,也正是心中的恶!
可是,神魔之心为何同时汇聚在一个人身上?千年前的疑问仍如今昔,仍是自己与自己的战争。
影子道:“虽然我已明白,但我仍不希望有人参与这场战争,这是我自己的事。”天下反问道:“你认为这是你自己的事?”影子无比肯定地道:“是的。”天下道:“在我看来,却是关乎整个神族。梵天选你就是希望你能够代替他掌管整个神族,这是你的使命,也是你的职责。”影子道:“神族现在不是有冥天,有命运之神么?”天下道:“命运之神所司职的是幻魔空间所有生灵的命运,而不是神族的大小事务。”影子道:“他现在不是很好地掌管着整个神族么?还有我不得不战胜自己的命运。”天下忽而变得很激动地道:“你以为你的命运是他在掌控?”影子迎向天下的目光,他发现天下眼睛内有着盈动的泪光,心中十分诧异。
这时,天下摇了摇头道:“没有人了解他,没有人了解他,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有多苦。试问,谁能承受永远没有尽头的孤寂煎熬?除了他,没有人能做到!”说着,竟有泪水从天下眼角滑落。
影子从跪着的地上站了起来,望着天下,道:“你哭了,你知道他,你与他有何关系?”天下道:“不,我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能够感受到他的孤独,这种没有终点的孤独是没有人可以承受的。”影子知道天下在撒谎,但他并没有继续问下去。一个人总有一些事情是不足为外人道知的,这是作为一个本体人存在的基本原则。何况,天下的话中包含着如此深沉情感,这种表露而出的情感说明天下不是有意在骗他,而是不能向外人道知。
影子收回自己的思绪,道:“你是想帮他获得解脱?”天下一惊,不禁道:“你怎么知道?”影子自顾道:“但你认为你能够做到么?我看你连自己都无法得到解脱。”天下显得有些凄然道:“那又怎样?只要人活着,就无法真正得到解脱,也许死之后,也不能够解脱,除非达到无我道,破除心中的执念。”“无我道?”影子不明白。
天下定了定自己的心神,从刚才的情绪中恢复如常,道:“实话告诉你,以朝阳现在的修为,你根本无法与他相战,他的体内有着战神破天的不世修为。破天在炼神鼎承受千万载的炼化,其功力之深无人匹敌,如今朝阳承袭了破天的全部功力,就算是命运之神冥天,也不一定能够战胜他。以你此刻的修为,要想胜他,更是痴人说梦。而你要想胜他,必须将自己的修为达到无我道,破除心中的执念。而我设计将安心除去,就是为了扰乱他的思维和注意力,让他失去判断力,为你争取机会。接下来,我还会针对朝阳施以各种策略,争取足够的时间,将你的修为提升到无我道,达到像你师父梵天一样的修为,这也是你战胜朝阳惟一的机会。”影子亲眼看到朝阳一剑挥出,便将昔日战神属下五大战将一剑吞灭,虽然他们当时没有反抗,但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因为他们心中知道,根本无法与之为敌,所以他们选择了放弃。而影子自知,自己根本无法同时将五人打败,特别是无锋,其修为实是不让自己,而且是在他们三分之二的功力都已经被封禁的情况下。影子想起第一次与天下见面之时,天下以棋局对自己的警示,其目的虽然是为了对自己的鼓励,但在棋局中的败,也说明了自己确实不是朝阳的对手。而如今为了能够让自己真正取胜,天下显然早已做好了准备。
影子收摄心神,道:“何为无我道?”天下没有直接回答,却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影子道:“难道这里不是刑台?”天下道:“不错,这里确是刑台,但这里也是整个幻魔大陆灵气汇聚之地,这里建的三座神庙,相背而向,三面互鼎,每一座神庙内祭祀的神像皆不相同,分别是梵天、冥天、破天,乃神界的三尊神。他们驻于此地,就是为了镇守住此地的灵气,因为这里是创世之神倾心所化之地。当初创世之神神化为幻魔空间山川万物之后,惟有此处灵气不灭,气势冲天,梵天、冥天、破天为了防止灵气被他人所利用,颠覆神族,特意以三人的神像合以灵力将这里的灵气镇守住,以防止外泄,而我正是奉命看守此地之人。”影子惊讶不已,他没想到这看上去极为普通、不起眼的神庙竟然有着此等作用,与曾经的妖人部落联盟的祭天台禁区有着极为相似之处,所不同的是,一个是为了镇住灵气不外泄,另一个是被施以封禁。另外,眼前的这座神像是属于师父梵天的,那刚才神庙内的神像又是谁呢?冥天还是破天?怎么与自己长得如此相似?
天下这时道:“现在我领你去见见破天的神像,然后,带你去灵气所聚之地,帮你涤尽心中执念,修成无我道,但能否成功,全得靠你自己,如果你不能放下自我,那一切都是白废。所谓无我道,也就是忘记自我,破除执念,达到玄冥无我之境!”说完,便转身往刚才所进之门的方向走去。
影子跟着天下走去,心中却仍在想着天下刚才所说之话:“如果天下现在带自己去的神庙是属于战神破天的,那么自己先前所见的神像定是冥天的,但冥天的神像又怎么会与自己长得如此相似?这是一种巧合,还是有着其它的什么缘故?”横穿过广场,影子随着天下进入了第三座神庙内。神像是属于战神破天的,其形象威武傲世,眼中充满着无穷的战意。
天下道:“这就是战神破天。神族的百年大战,破天能够与梵天、冥天抗衡一百年,足以说明破天的可怕,虽然他最后被封禁于祭天台禁区,但单以个人实力而论,破天无疑是三人中最为厉害者,也最擅于领兵作战。今天的朝阳,不但继承了破天的不世修为,还继承了破天的绝世战意。以他如今的实力修为,除了冥天,再无其他人可以与之匹敌,但他并非完全没有破绽,不可战胜。昔日梵天与冥天战胜破天,所依靠的并非完全是两人的实力,而是破天对自我的执念。当强烈的执念欲望不能够得到满足时,必会反伤其身,这你从他的眼神便可看出。而无我道则是以无我的玄冥之境以不战为胜,其战意虽强,若是遇到连自己身心生死都放弃之人,便无法找到对手,其所拥有的力量只会自伤其身。这就是以不战为胜的无我道——放弃、忘记自我!这也是成为神族王者的境界。”影子这时道:“如果我放不下自我呢?”天下一下子怔住了,半晌才道:“你是说你不想自己的修为达到无我道?”影子道:“作为被师父所选中的未来神族的王者,也许我应该达到无我道之境,可那样,就等于放弃了自我。师父当年离开神族,所为的是什么?也许就是为了能够拥有自己,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当时他已是神族的王者,可他最终还是放弃了。师父为了找回自我而放弃王者之位,所想得到的是自我,而不是无我道。既然师父当初作出这样的选择,为什么我还要走他曾经放弃的路呢?是的,也许无我道真的如你所说,可以帮助我战胜朝阳,但这种方式并不是我想要的,而是你们所要求我如此。我要战胜朝阳,但不相信除了无我道之外,就没有第二种方法可以战胜朝阳。而我今天来见你,所要说明的是:这是我自己与自己的战争,我不想别人掺和进来。无论结果怎样,都是我自己的事情,师父选我为未来神族的王者,其实我并不想。千年前,我与朝阳之战,两败俱亡,世界仍是这般存在,并没有太多的改变。这一战,现在又将重演,如果我败了,那说明胜利是属于朝阳的,但我知道我不能败,有人等着我去救她,所以我必须赢!我要靠我自己去争取胜利,只有这种胜利才是属于我的,才是我想要的。而是否成为神族的王者,千年前的我与现在的我都一样,这一点并不重要。今天,我已将话说的很明白,我不再希望有人参与我与朝阳之间的战争,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够还无语大师的自由,让他回到朝阳的身边。”说完,影子也不管天下有何反应,走出了有着破天神像的神庙。
影子离开后,天下的身侧出现了月战。
月战道:“师尊,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天下道:“他的记忆虽然被重新唤起,却与先前一样没有丝毫改变,但我相信他迟早会来这里修练无我道的,一切都按照原先的计划进行。”月战道:“可现在剩下的时间并不多,就算他答应,他能否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悟透无我道?”天下道:“有缘者片刻即可,无缘者用尽一辈子的时间也是枉然。”月战道:“师父相信他是有缘之人吗?”天下沉吟着没有回答。
不是每一个问题都有着必然的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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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走在空城的大街上,他的脚步显得有些漫无目的,虽然面对天下,他可以表现得如此坚决,但他终究还是无法无视天下的话语的。
真的可以找到战胜朝阳的办法吗?
他抬头望去,明晃晃的阳光照身下,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这是他的使命,他本以为自己会接受,但他还是拒绝了。他清晰地知道,这次的拒绝不同于以前的任何一次,以前的每次拒绝是因为害怕,害怕自己的生命受控于别人,但这次已经不是这样了。他知道了自己的使命,知道了自己应该做的是什么,知道了什么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那是命,自己存在于世上不可更改的宿命!
宿命不可改,但他可以选择以自己的方式来诠释自己的命,这是他所拥有的惟一、也是最最不能丢弃的东西。
已经找回的记忆让曾经的一幕幕在眼前掠过,巨大的沉重感压在了他的心头,而他也更清晰地感受到了此刻朝阳的存在,那无比庞大的、不可战胜的感觉充斥着他的心田,而关在无间炼狱的月魔及空悟至空离他越来越遥远……
“王,我们找了你一早上!”一只手搭在了影子肩上。
影子回过头,看到了落日充满阳光的灿烂的笑,而与落日并排站着的还有天衣、漓渚、残空,四人脸上露出的是对影子的关切。
影子心中涌起无限的温暖,道:“你们来了。”落日一本正经地道:“王是不是不希望我们来?”影子显出一脸茫然之情。
落日续道:“王真是不够义气,与女人幽会这等好事却是丢下我们兄弟四人不管,这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吧?不管怎么着,我们也是随你出生入死的人,居然连一点甜头都不分给我们!”影子哂然一笑,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落日在耍脾气,但言语中包含的却是无尽的关心。他道:“有些好事当然只能一个人亲自独往,难道要带你们在旁边看戏不成?”落日侧头对着身边的天衣、漓渚、残空三人道:“看看,给我说对了吧,你们死活就是不信!”天衣、漓渚、残空三人皆相视一笑。
漓渚这时取笑道:“落日兄是不是有站在一旁看着别人办事的嗜好?下次只要你说一声,王是一定会带上你的,保证让你一饱眼福。”就这样,影子与落日、漓渚说着笑着,除了一向不擅于说笑的残空外,天衣眉宇间含着的是淡淡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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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城大将军府。
吉祥胖带着两人在门外求见黑魔宗魔主樱释。
与吉祥胖的肥胖对比而言,其身后的两人则显得太过单薄,左边一人有着瘦长的脸,尖尖的下巴,两撇暴起的胡须,看上去年龄已经不小,一副久经商场的模样;靠右边之人,头发稀少花白,头颅宽大,下颌尖小。
樱释在会客厅见了三人。
吉祥胖一脸憨笑,半鞠半躬地站立着,身后的两人也都是低头恭身,不敢直视樱释,但眼睛的余光则是没有离开过樱释身上。
樱释轻慢地扫视了一眼三人,道:“就你们三人?”吉祥胖陪笑道:“不,只有他们两位。吉叔与祥叔是吉祥商号资格最老的伙计,每次前往空城的商队都由他们带领,正是因为他们,吉祥商号行商多年,从来都没有出过差错!”樱释目光再度打量着吉祥胖身后的两人,半晌后才道:“抬起头来。”两人的头抬起,望向樱释。
樱释与两人目光对视,道:“你们的名字是吉叔与祥叔?”站在左侧之人道:“不敢,草民阿吉,身旁是阿祥,我们是亲兄弟,少主子瞧得起我们两人,才称呼一声吉叔和祥叔。”樱释道:“你们在吉祥商号工作了多少年?”阿吉回答道:“四十三年。”“从辽城到空城这条商道,你们一共走了多少趟?”阿吉毫不犹豫地道:“二百七十一趟,平均每年六次,有三年生意特别好,所以每年多走了一趟。”樱释看了阿吉半晌,又道:“为什么别的商号连走私贩卖都会出事,而你们走了二百七十一趟,却没有发生过一次意外?”阿吉道:“因为我们比别人更熟悉这条商道。”“熟悉?”“是的,熟悉。”樱释道:“这不是我想要的,我需要更确切的理由。”阿吉道:“没有其它的更确切的理由,这条商道变数太多,充满凶险,只有多年来积累的经验才能帮助我们通过。”樱释冷笑一声,道:“看来你是不愿说实话了?”吉祥胖见状忙解释道:“吉叔所言都是实话,确实是因为他们有着比别人更充足的经验,才能够保证商队在多年的行走中没有出现过任何意外,这一点我可以保证。”樱释望向吉祥胖,冷声道:“你凭什么保证?凭你项上的人头吗?”“这……”吉祥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解释,他转而望向阿吉和阿祥,显出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
阿吉似乎并没有妥协的意思,道:“我所说的话都是事实,如果你不相信,我们也没有办法,不妨另请高明。”樱释冷笑道:“你的口气比吉祥胖还要硬,看来,吉祥胖的话在这里是算不了数的,那他站着就没有什么必要了。”话音刚落,樱释的身形倏地从座位上消失。
吉祥胖大骇,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一只修长纤细的手已从他左胸穿透而过,并闪电抽出。
魔咒手刀!
鲜血激射,吉祥胖还未感觉到痛,就看到胸前的伤口开始慢慢扩大,转瞬间,整个前胸变成了一个大窟隆……
剩下的是吉祥胖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片刻过后,连这仅剩的表情也在虚空中化为虚无,只是停留在仅有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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