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那个冷血无情的朝阳么?这是那个睥睨天下、统领百万大军的朝阳么?这是那个杀死歌盈的朝阳么?这是对服毒自杀的法诗蔺不闻不问的朝阳么?这是在与命运抗争的朝阳么?上天为什么要让这样一个人流泪?为什么要让他无助得像一个孩子?
他是朝阳么?
“古老的陶罐上,早有我们传说,可是你还在不停地问,这是否值得?当然,火会在风中熄灭,山峰也会在黎明倒塌,融进殡葬夜色的河;爱的苦果,将在成熟时坠落;此时此地,只要有落日为我们加冕,随之而来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那漫长的夜,辗转而沉默的时刻……”那首歌又唱了起来,悲凉的歌声回荡着,是歌盈的歌,但此时却不是歌盈的声音,歌是属于紫霞的,是紫霞在唱歌。
朝阳抬起了头,在他前面不远处,他看到了一个暗影,而歌声正是从那暗影所在的地方传过来的。
是的,是紫霞,是紫霞正在唱着这首歌。
紫霞没事,紫霞没有死!
朝阳缓缓地站了起来,望着歌声传来的方向,歌声这时也停止了。紫霞也在望着朝阳。
黑暗中的对视,包含着多少无法言表的情感,更是爆发之前的沉默。
突然,朝阳奋力地跑了过去,用尽全身所有的能量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紫霞。
“我不能没有你,我真的不能没有你!”两张脸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事实上,就在朝阳醒来的同时,紫霞也相继醒了,朝阳的声音让她感到温暖,只是一直没有说话。在朝阳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其实她很想回答,可朝阳话语中包含的担忧让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她真的很想知道,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狂傲无比的人在一个绝望的环境中到底会做些什么?同时,作为一个女人,她也很想知道,自己在这个男人心中到底有多大的分量。而她听到和看到的,是一个像孩子一样孤独无助而又执着的朝阳,是一个把所有痛苦和爱都埋在心底最深处的男人,可怜的男人!
紫霞早已泪流满面,她无法控制自己,她又怎么能控制自己?没有任何女人可以拒绝男人如此深沉的爱,是冰山也会被融化。
一颗颗的眼泪滴落在朝阳的脖颈处,冰凉冰凉的,却又充满无限温情。
“就这样,就这样,永远都不要分离,永远都不要分离……”朝阳不停地对着紫霞耳边说着,不停地对着自己说着,他乞求时间能在这一刻凝滞,世界在这一刻停止,变成不会消逝的永恒。
是的,就这样,紫霞也期待着能够永远都这样,可有什么东西能够真的变成永恒呢?
紫霞想起了影子,在她与朝阳紧紧抱在一起的时候,想起了一个不该想起的人,而她又怎么能不想起影子?
她选择了影子,选择便是一种承诺,是对影子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承诺,她能够背叛自己的承诺么?她又如何面对影子?
而紫霞又听到另一个自己的声音:是的,自己已经选择了影子,正因为选择了影子,才有机会与朝阳在这里共患难,才能看到一个男人隐藏在无情与冷酷之后的深沉的爱。他们已经不可能再离开这里了,难道这不是上苍所给予他们的一次机会么?为什么还要想那么多?为什么总是将自己陷于痛苦两难的泥沼中,举步维艰?
但又如何能让自己不想?
这就是爱么?多么微妙的东西。
紫霞感到自己原来也是同样的无助。
“抱紧我!”紫霞乞求着道,她需要给无助的自己抵挡寒冷的温暖。
朝阳将紫霞更紧地抱在怀中,两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彼此温暖着对方。
黑暗中的空气依然很燥热,但谁又能够说,不能在燥热中寻找温暖?
“啊——”突然之间,一声痛苦的悲嚎撕裂虚空,隐含着积蓄千万年无处发泄的凶戾怨气。
朝阳和紫霞不自觉地分开,虽然是身在燥热的环境中,但这叫声却让他们感到了无尽阴寒之意,仿佛是在往一个无底的黑洞里不断坠落,凶戾怨气从下面不断地往上冒,让人心里发寒。
紫霞不禁抓住朝阳的手,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而这悲嚎之声只叫了一声,便没有第二声了。两人等了许久,也没有再响起,若非两人同时亲耳所闻,他们甚至怀疑只是自己一时的错觉。
紫霞心神略为安定,不解地道:“这里怎么会有这样恐怖的声音?这天地阴阳倒转之地应该不会有任何生灵。”朝阳道:“如果我所猜没错的话,发出这声音的便是神族传说中的战神破天!”紫霞看着朝阳在黑暗中模糊的脸,道:“你怎么知道是他?他怎么可能历经如此长的时间而不灭?”显然,紫霞也知道有关战神破天的传说。
朝阳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当年,梵天与冥天将破天封禁于此,这饱含凶戾怨气的喊叫,只有像破天这种人才有可能具备,而他这种人是不会轻易消亡的。”语气显得极为肯定。
紫霞没有出声,她突然间想到,如果战神破天能在这里千万载而不死,那她与朝阳呢?如果她与朝阳也能够像破天那样不死,生活在这里,与外隔绝,这是不是一种幸福?思及此处,她心中涌起了甜蜜之情。是的,如此一来,她可以不用去考虑其它的任何事情,两人就这样厮守一辈子。
紫霞更紧地握了握朝阳的手,她害怕这种幸福会稍纵即逝。
朝阳似乎没有感觉到紫霞的异样,他的目光盯着那痛苦的悲嚎所传来的方向,神情专注。他在想,在这天地阴阳倒转之地,所有的武功、魔法、精神力都会失去,破天是凭什么能够历经千万载而不灭呢?他所依靠的又是什么呢?这让朝阳的心里充满了好奇,更充满了想一探究竟的欲望。
“走,我们去看看。”朝阳拉着紫霞的手便往那悲嚎之声所传来的方向走去。
紫霞缩了缩自己的手,道:“为什么要去看呢?”朝阳颇感意外,回头望着紫霞,道:“你不想去?”紫霞道:“是的,我只希望我们两人能在一起,而不希望有其它的任何事情介入我们当中。这样,岂不是很好么?为什么要去管别人的事?”朝阳呆望着紫霞,全身都渗透着从未有过的温暖,他历经千载不就是为了得到这个女人所给予他的幸福么?人一辈子追求的不也就是这种幸福么?朝阳将紫霞轻轻地拥在怀中,无限温情地道:“是的,有了你,我又何必理睬其它的事情呢?就算这样死去,我也毫无遗憾。”紫霞用手端正朝阳的头,望着朝阳的眼睛,轻轻地抚摸着朝阳的脸,道:“你真的爱我么?”朝阳一笑,道:“傻瓜,这个问题还用问么?”紫霞道:“我要你亲口回答我。”朝阳道:“我可以用我的生命发誓,我永远爱你!”紫霞道:“那你告诉我,你明知三族禁区祭天台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为何还要来?”这是一直存在紫霞心中的问题,也是她问过二次没有得到确切回答的问题。
朝阳正色道:“你真的很想知道?”紫霞道:“我知道我现在是不该问这个问题的,但我真的忍不住,我不想在这里我们之间还存在任何芥蒂。”朝阳道:“其实在我心中也一直存在疑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妖人部落联盟?又何以能够出现在祭天台禁区?据我了解,从来没有人可以进入祭天台禁区,我想知道,这到底是你的选择,还是别人的意志?”紫霞的双手缓缓从朝阳的脸颊滑落,刚才的温情一下子消失,而随之取代的是两人间无限遥远的距离。一切美好的东西因各自心中无法放下的疑问而破灭,时间竟然是如此之快,尚未来得及经受考验。
紫霞凄然一笑,道:“原来我们都无法完全相信对方,这种感情竟然是如此脆弱。”朝阳心中一阵绞痛,但他装着苦无其事道:“看来我们都是在表演,在绝望的环境中寻找虚假的安慰。”冷笑一声,接着道:“多么可怜的两个人啊,真他妈的无耻!”紫霞低下了头,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当两颗紧紧包裹的心一旦打开,有谁曾看到它们的敏感?当风吹来,它们还未来得及完全绽开,便又迅速穿上一层一层的外衣。可怜的人啊,你们竟是如此害怕受到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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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从早上等到夜晚,归去来兮茶楼没有再开过门,也没有见到一个喝茶之人。
泫澈说,诸长老在该见的时候自然会见他,他又岂能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遥遥无期的等待中?他还有漠,还有月魔需要解救,他无法想象他们在忍受冰与火的煎熬,而他此刻却把时间花在无用的等待上,还有未知的紫霞。
他抬头望天,夜空中挂着一轮清冷的弯月,四周没有一颗星星,如此孤寂的样子。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手心那冰蓝色的月光刃泛着淡淡的光芒。
是的,他不能再等了,他不能将自己的事情交在别人的手中。
月光刃破空而出,清冷的夜空划过一道冰蓝色的轨迹,直没归去来兮茶楼。
“轰……”归去来兮茶楼从中一分为二,横木干草乱飞。
一掌劈出,劲风忽起,归去来兮客栈的所有一切杂物尽数飞散,只剩下站在草楼后房中的澜蝶用一条被单胡乱地遮挡住身体的重要部位。显然,她是在睡觉中被影子惊醒的。她站在房中,诚惶诚恐地望着影子,一时之间有点回不过神来。
余风吹过,被单卷起,露出洁白如莹的纤腿。
“你……你想干什么?”澜蝶不知所措地道。
影子道:“我想让你带我去见长老会的人。”“什么长老会?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就是那些经常到你这里喝茶的人。”影子道。
澜蝶道:“他们只是我的客人,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我怎么带你去?”影子道:“你不用再装了。你的演技还没有高明到不露丝毫破绽的地步,你与长老会的人是一起的,虽然你刻意将自己的修为淡化至无,但一个修为高深之人不经意间所散发出来的气息是无法掩饰的,我的精神力已经锁定了你一天。”澜蝶茫然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长老会,什么精神力,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影子冷笑一声,道:“是么?那我现在就告诉你答案。”话音落下,左手劈出,冰蓝色的月光刃呼啸着向澜蝶飞去,尚未及身,冰蓝色的光芒已将澜蝶笼罩在内,呈现出一片迷离之态。
就在月光刃即将及体的一刹那,澜蝶赤足轻踏,身形幻动,所站之地倏然出现无数个澜蝶,不能分辨其真身所在。
月光刃破势飞过,却如同穿过一层透明气体,没有接触到任何实质。
而这时,那万千澜蝶的身影渐渐合一,最终归为一个有形的澜蝶,站在原先站立之地。
澜蝶忙掩了掩飞起了被单,略带嗔意地道:“你这人真是没趣,刚说两句便对人家动起手来,没有一点男人的风度。”影子没有心情与她调笑,冷笑道:“我要你带我去见长老会的人。”澜蝶道:“你以为长老会的人是很好见的么?你说见就见,也不瞧瞧自己是谁!”影子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来找你。”澜蝶道:“那你以为我是很好欺负的啰?”影子道:“只有你才可以带我去。”澜蝶道:“泫澈不是也知道么?你为什么不让泫澈带你去,却偏偏来烦我?”“因为你比她更为合适,也更为直接。”影子道。
澜蝶道:“这一点你倒看得不错,但我为什么要带你去见长老会之人?你得首先给我一个理由,我从来不会做没有任何理由的事情。”影子想了想,然后一字一顿地道:“因为我不想你死!”“咯咯咯……”澜蝶大笑,道:“你的口气能把整个妖人部落联盟都吃进去。”影子淡淡地道:“不是我口气大,而是我被逼上了绝路,非如此不可。”澜蝶脸上的笑一点点在收敛,直到最后变成了一种冷漠。有些人可以作为放肆嘲笑的对象,而有些人是绝对不可以的,这种人生命中只有一条路,他必须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他的每一次选择都是非如此不可!
他所走的正是一条绝路,没有第二种可能,而影子的这种表情与语气告诉澜蝶,他现在正是走在这样的一条路上。澜蝶道:“我能知道你为什么要见诸长老么?”影子道:“我想救出紫霞,还有朝阳。”澜蝶道:“你救不了他们的,没有人可以救他们。而紫霞这样做不都是为了你么?她选择与朝阳一起身陷祭天台禁区,不就是为了让你能够成为最终的胜利者,让你有机会救出空悟至空及月魔?你现在应该想的是怎样一统幻魔大陆,让自己成为幻魔大陆的最强者。”影子道:“这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我不想见到紫霞以卑微的力量来作这场毫无悬念的表演,她改变不了什么,她的表演也是苍白无力的。”澜蝶道:“既然你知道她这只是表演,可你为什么又要去救她?你这样做不是很矛盾?”影子沉默了。有些事情不是想明白了,就可以作出正确选择的,很多事情并不是由事情本身所决定。而令人作出的选择更是让自己感到茫然,他只是根据自己的心来作出这种选择,不能,也不敢去面对、分析原因。
澜蝶看着影子沉默的样子,轻笑一声,道:“你可知道,不只你、朝阳在与'他'作着抗挣,还有紫霞,甚至更多人!”影子眼中射出犀利的神芒,望向澜蝶,道:“你能否说清楚点?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澜蝶道:“你知道为什么这到处都是一片沼泽的地方生存着妖人部落联盟这样一群人么?因为所有生活在这里的人都是流放者。这里的人都是在贫瘠、恶劣的环境中寻求着生存,他们每天可供裹腹的不是丰足的粮食,而是各种野草及生活在沼泽之地的各种虫子动物,再加上偶尔对边境地区的进攻掠取才能得以生存下去。你所吃的那些酒和菜都是从辽城抢夺来的,你所看到的那些珍贵的装饰品也都是从西罗帝国和云霓古国抢夺来的,你那天喝的又苦又涩的茶,才是三族联盟生活的真实写照。这里的人虽然偶尔对边境之地进行抢夺,但却永远被禁锢于此,不能离开,因为每一个人身上都被下了诅咒,离开这里的一定范围就会死亡。”影子心中一怔,这些天他虽然没有深入了解过妖人部落联盟的生活,但妖人部落联盟清心寡欲的冷漠之感,影子却是深有感触。这里没有云霓古国的豪华奢侈,也没有西罗帝国的热闹排场,作为集中二百万人口的地方,处处显得与众不同。但影子没有料到他们的生活却是如此艰苦,对周边城市的进攻也仅仅是为了能够生存下去。而更令影子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澜蝶说这里的人都是流放者?他们为什么被流放?又是谁给他们下了诅咒,以至不能离开这片沼泽之地?如此一来,那泫澈与紫霞呢?
影子的心中一时升起了许多疑问,而这疑问又与当初身在云霓古国与西罗帝国被人掌控,如迷局般的疑惑有所不同,这种疑问是对妖人部落联盟渴望了解的驱动力,这种感觉与以前的经历完全区别开来。
影子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澜蝶苦笑一声,道:“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咒星神把你丢在妖人部落联盟,不就是为了让你与朝阳争夺紫霞么?而紫霞也是被流放者之一。诸长老之所以不愿见你,是因为不想这里成为咒星神表演游戏的场地。三族部落是独立于星咒神殿的管辖之外的,不愿搅入任何事情的纷争纠缠之中。我告诉你这些,就是为了让你死心,诸长老是不会见你的,就算你见了也没有用,紫霞也永远不可能被你救出来,从来没有人进入了祭天台禁区后还可以出来,也没有人再可以进入祭天台禁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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