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出行有半炷香时间,谢府的大门再开,这次却是出来了六骑快马,马上之人也全都是深笠盖顶,皆一袭长袍,看不清面容,也根本就无法辨知这些人的身分。
这六匹快骑一出府门,便取道而去,却不是那三辆马车所行的方向,其行色匆匆,让人不解。
而谢府对面的小酒楼之中,却有人露出了一阵得意的笑容,也迅速下楼追着那六匹健马的方向而去。
小酒楼之中那批人一走,又有两人起身,摇了摇头,自语道:“这小子果然是诡计多端,只可惜仍然低估了对手!”“我们也该回去了。”一老者对那自语者道。
“走吧,这里已经没什么好留的了。”“咦,谢府大门又开了!”那老者轻声地提醒了一句。
“是个扫地的!”那自语者望着一老叟拖着一只扫把出来,扫去谢府门前的车痕与蹄印,不由得不屑地道。
那老者也笑了,出来之人确实只是个扫地的,看来谢府确实已经平静了,一切都已接近尾声。于是两人相视而笑,扬长而去。
那两人扬长而去后,小酒楼之中仍有人端坐未动,但神色间却似略有忧色,目光不时望望谢府,这人正是曾被抓去都尉府的朱右。他认识刚才离开酒楼的两人,因为他在都尉衙门里见过这两人,只是他却不明白这两人的用意。
朱右知道,林渺要护迟昭平去平原。尽管他刚到邺城,但是他却有着别人所没有的情报资源,他知道熊业之所以放他们这些人,全都是因为林渺,他还见到林渺退杀手残血。后得知这个年轻人便是昨天闹邯郸的林渺时,便生出了结交之心,是以他才让朋友查清林渺的下落,也因此,他知道了许多意外的消息。于是,他便来到了谢府大门外的这座酒楼之中。
看到了三辆马车而去,朱右便隐约猜到这是林渺的某种策略。是的,林渺这一招不仅使那些守在谢府四周、别有居心的人不知如何是好,让朱右也有点不知所措,他也不知道林渺和迟昭平究竟是在哪一辆马车之中。是以,他只好作罢,没有去追,谁知,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又出来这样一拨人马,不由让朱右对林渺另眼相看。
虚虚实实,那三辆马车很可能是金蝉脱壳之计,而这六人所行的出城方向,一看便是陆路,三辆马车的方向却是水路,林渺真正的目的并不是水路而是陆路。是以,用三辆马车引开敌人的注意力,再来个暗度陈仓。但让朱右意外的却是,酒楼之中居然有人早就想到了这些。
朱右想追也追不及,也只好作罢,可是在谢府出来一个扫地的之后,他不由得眼睛一亮,又似有所悟。
骄阳已渐沉,朱右的耐心也失去得差不多了,他又等了一个多时辰,谢府却没有任何动静。他自早晨坐到中午,连店小二都似乎有些烦他了,不过,今天是大年初二,小二再怎么烦,也不敢将客人扫地出门。
朱右暗叹了口气,起身付账,这时谢府的大门却开了,竟行出一辆破烂的敞篷马车,车上坐着五个壮丁,一个个身着半新不旧的棉袄,倒也洗得很干净。
“爷,找你的银子!”店小二客气地打断朱右的思绪。
“哦?”朱右接过找回的碎银,又取一小块塞给小二,指着那敞篷马车道:“那车是干什么的?”店小二惑然地望了朱右一眼,但又看看手上的碎银,笑着道:“爷,你要问那车呀,那是老谢家每天中午去码头运菜和米的车子!”“哦,他们家用得了那么多米吗?”朱右讶问道。
“还有给马儿带回新鲜草料呀,老谢家很讲究的,每隔两三天就运一次粮食、草料、疏菜之类的!”店小二解释道,这叫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总不能白拿小费吧?
“哦,谢小二哥相告!”朱右眼睛再亮,立刻匆匆下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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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业露出一丝快慰的笑意,林渺确实有出乎人意料的能力,他终于还是失去了林渺的下落。
熊业知道,如果连他都失去了林渺的下落的话,那么叶计自然也无能为力,即使是尤来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林渺竟让人分四路而出,三路行水路,一路走陆路,布下了这许多迷障之后,可是在他们严密追踪之下,这水上三路、陆上一路竟没有迟昭平的踪迹,人说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这让人难以分清虚实的四路疑兵却全是虚的,让熊业也有点意外。但当他们知道这四路疑兵全是假的,没有迟昭平和林渺在其中之时,已经是三天之后。
有三天的时间已足够让林渺去办太多的事情,也足以让林渺行得太远,想再去查找林渺的具体下落已是不可能。
这四路疑兵似乎是早经过商量好的,如何避追兵,如何引起敌人生疑,一切的一切,都似乎是天衣无缝,即使是尤来、王郎和叶计这三路人马也花了三天时间才将这四路疑兵全部识破,但一切都太迟了。
熊业不能不欣赏林渺的手段和头脑,他让人看着叶计及尤来这些人灰头土脸的感觉确实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出,此刻尤来、叶计和王郎诸人的表情应该很有趣,说到玩手段,他并不逊于任何人,能够让叶计不好过的事,他乐意去做。而他更知道,叶计已经不配成为他的对手了,他相信,谢家一定会成为他的帮手。至少,谢家与他应站在同一条阵线上。
叶计没办法抓到迟昭平和林渺,必会迁怒谢家,而这一刻他便可借机出手!
经各方查证,谢家为迟昭平确实出了不少力,那日不只是出了四路人马,而是五路,那破马车一去便未回,车上的几人也是踪迹全无。由此可以推断,那才是真正的迟昭平一伙人!而迟昭平依然可能是走水路,而且也已走了三天余。这让叶计恼怒异常,林渺居然在他眼皮底下给溜了。
当然,在叶计的眼中,这件事情并不太重要,重要的是迟昭平走了,对付黄河帮的计划便这样泡汤了。
尤来也不在乎林渺这个人,他只注重迟昭平。不过,那又有什么用?此刻只怕迟昭平已经快回到平原了,他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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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尤命大军猛攻淯阳,但马武固城死守,虽然城内快箭尽粮绝,可是义军似乎仍极为顽强。
马武身先士卒,对攻城之敌施以最强的杀手,更以草人吊下城头,骗得官兵羽箭近十万支,使得城中又多了一些战略储备。
马武与战士一同喝粥,吃糟糠菜馍,没有半点优待自己的地方,手下将士都劝马武不必如此,但却遭马武训斥,于是将士更是尊敬马武,士卒更是竭力,尽管城中只有数千战士,却仍守住了城池近二十日,这确实不能不让严尤头痛。
严尤也是想尽了办法,却无法破城,淯阳的护城河极宽,外通淯水,要想截住河道,少说也要花上十天时间,然后又要填平护城河,这才能够顺利攻城。否则,许多攻城器械根本就到不了城下,搭起的临浮桥,被城中的砖石很快砸得破乱。
城中石头砸完了,便拆除附近的民居,搬来砖木以用。当城头受损之后,由于天气极寒,马武竟在城头泼水,使城墙之上全部结了一层厚厚的坚冰,整个城墙滑不溜手,对投石机投来的巨石也不再畏惧,那巨石在破开坚冰之后,对城墙的破坏力也极为有限,但马武很快又命人以冷水浇城,那破损之处又迅速结出厚厚的坚冰,虽只有这几寸厚的坚冰,却有着想象不到的作用。
护城河上虽也结有冰,但却无法承受太重的压力,由于是这条河引淯水而成了活水,想要结冰并不容易。当日若不是诳开这淯阳城,想要取下淯阳,还真是一件难事。
严尤想挖地道通入城中,但这护城河太深,若地道深度不够的话,只会引水灌地道,淹死自己人。而若要太深的话,所花费的人力物力和时间却又大得惊人,想在短期内完成那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是以严尤也是束手无策了。
对淯阳这样的坚城,严尤本是不主张强攻的,但是在得到甄阜和梁丘赐全军覆灭,且这两员大将全都战死的消息之后,他平静的心也有些乱了。是以,他要在义军大举反扑之前夺下淯阳城。
不知淯阳城内的义军是如何得到这次大胜的消息的,人人精神振奋,颓气尽去,仿佛看到了希望,这才顽强得让人有些吃惊。当然,严尤也不能不承认马武是个用兵高手,更是个守城的奇才。
严尤为攻城,损失战士近万,但依然没有半点成效,而刘寅和刘玄的大军很快便要向北推进,卷土重来了。这对严尤来说,又是一个严重的威胁,而最让他头大的,仍是王常的下江兵。他与王常交过手,那次在蓝口集,虽然王常败走,但却并非王常在兵法战策上输于他,而是在兵力之上输了。是以,这个人将是他最为担心的。
从这次义军不再乘胜冒进,而是选择先制订军纪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有王常加入的义军已经与往日不同了。至少,义军变得更稳健,更成熟,使严尤不能不收起轻视之心。
上次宛城外大败刘玄,那是因为其指挥不一,刘玄急躁贪功,却并不是因为义军真的不行。事实上,严尤知道,绿林军中有许多都是百里挑一的将才,无论是高手还是良将,都让他有些眼红。但该来的终究会来,有些事情既无法避免,便只好去面对。
于是,严尤下令由陈茂率人阻止刘玄的义军卷土重来,只要阻止住义军蔓延之势就行了,并不必取多大的胜利。
陈茂自然知道,只要他能不让义军在马武箭尽粮绝之前赶到,那么他们就可以说已赢了一大半。
只要能夺下淯阳城,掐住北上的水道,以坚城相阻,义军根本就不可能大面积纵向地靠近宛城。淯阳便像是宛城的南大门,若大门一开,义军则长驱直入地逼近宛城,这是绝无疑问的,这也是严尤何以要夺下淯阳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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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林军在这数日之间以惊人的速度扩展,那让官兵全军覆灭的一战,使得绿林军声威再振。那些走散的或是前段时间溃败而走的战士又重回阵营,而各地的豪强也都领着自己的家丁前来投效,也有许多当地百姓投效。
刘玄命人每到一地,都四处张贴安民的榜文,及与百姓的约定,废除该地的王莽旧制。
王常、刘寅则加紧操练新兵,军中依然由刘玄主理,但决定大事之时,却仍是由刘寅、王常、王凤等四人共同商议,刘玄为大将军,只是暂代的虚衔。
刘秀则与一干慕名而来的士大夫们商讨如何制定军纪,如何实施安民的政策,虽然刘秀的军事才能不弱,但在处理这些事务方面,绿林军中少有人能比,其在南阳求学之时,便被南阳士大夫们所器重,这一刻,也正是刘秀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而这些天来,军中和百姓的反应也证实了刘秀的心思并没有白费,也证实了其在这方面令人难以追及的才能,是以军中众将士都极欣赏和敬重刘秀。
义军一天天地逼近淯阳,也一天天地在变化、在壮大,这一路之上,便像是滚雪球一般。
刘玄和刘寅诸人不急不躁,虽然仍记挂着淯阳城中的马武,但是他们却比任何时候都谨慎,因为这次他们所面对的敌人不是甄阜和梁丘赐,而是王莽御前最具声威的纳言大将军严尤!此人昔日曾为兵部大司马,其位高权重,这一切并非幸至。
是以,义军不敢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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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渺居然轻松地送迟昭平返回了平原,一路上无丝毫波折和阻扰。
迟昭平不能不佩服林渺的机智和易容之术,谁也没有料到他们会乘一只事先准备好的大木筏离开邺城,再于临漳换走陆路,至馆陶改搭东下之船走黄河水路,而不是自清漳而行,这确实出人意料之外。
迟昭平便在叶计眼皮底下走出,他们哪里想到,那送几大筐鲜菜乘筏而去的就是他们欲擒而不得的人?
叶计不敢在邺城之中对付迟昭平,那不仅是因为黄河帮不好惹,同时也是因为有熊业在。谢家与郡守戴高的关系密切,便是叶计也不敢乱来,但是若出了邺城,却是另外一回事,他完全可以假手尤来,但是迟昭平根本就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林渺第一次来到平原,却受到了异常热烈的欢迎,那是因为林渺送回了迟昭平。
平原,并不只是迟昭平的地方,因为在这附近活动的还有富平与获索两路义军,但黄河帮的本部设在这里,富平与获索两路义军皆对其极为照顾,事实上,这三路人马有唇齿相依的关系。
有黄河帮的水上力量为富平和获索运送物资,这两支人马也轻松很多。
不过,林渺来到这里的感觉却不是这样,因为他发现这三支力量之间存在着一种犄角关系。
作为北方第一大帮,虽然在具体兵力之上不比富平、获索两支义军逊色,各有数万之众,但却也是这两支义军欲争的目标。黄河帮便像是这两支义军中间的平衡点,双方都害怕黄河帮依附了对方。是以,皆尽力拉拢与黄河帮的关系,又各怀鬼胎地打黄河帮的主意。无论是富平还是获索,都想将黄河帮纳入自己的旗下,这便形成了一个以黄河帮为尖角的三角。
平原城内,基本上是由黄河帮控制,城守早已被迟昭平斩杀,而富平与获索各集于平原百里外的高唐和商河城,这方圆数百里地,则全都是义军活动之地。
平原所处之地,北是河北义军,东抵大海,南有樊祟赤眉,又有济水相阻,是以朝廷很难派出大军清剿,只能靠各地州郡的兵马对付他们,但各地州郡自己的烂摊子都难以摆平,想抽出余力对付这几支义军,那纯属不可能的事。
在迎接林渺的人中,有伤势已好的猴七手,但却没有白玉兰和金田义。
猴七手见到林渺,面若死灰,而不幸的消息却是由许平生说出的。
原来,许平生自邺城而来的船只受到高湖军的截杀与劫掠,由高湖亲自出手。白玉兰被高湖军抢去了,金田义因护白玉兰,战死于清漳河之上。
此刻的许平生,伤势仍未好。而猴七手当时因伤势不轻并未参战,才得以幸免,他们的双桅大船沉于清漳河。
这消息惊傻了林渺和迟昭平,他们怎也没有料到路上竟会发生此事,本来他们兴致极高地安全抵达平原,但这个坏消息却使林渺的心仿佛陷入了一个冰窟,他已经感觉不到心中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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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七手愧疚地望着林渺,不敢说话,金田义死了,而他却活着,白玉兰被人抢了,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没脸见林渺,这几日,他内心一直都在受着煎熬,仿佛一下子老了二十岁。
他知道,林渺对他恩重如山,他之所以要活下来,是要告诉林渺事情的真相。为了救白玉兰,林渺大战邯郸,而身负奇伤,还致使任家数十名死士身亡,坏了耿信在邯郸城的家业,更得罪了河北最有声望的大亨王郎,这一切所付出的代价绝不小。
最初,他们顺利混出王郎府,若那时便出邯郸,或许不会有如此损失,但是事情的变故却太出人意料之外了。是以,猴七手感到羞愧。
任泉和铁头也只是沉默,他们知道林渺此刻的心情。事实上,他们的心情又能好到哪里去?好不容易救白玉兰出邯郸,他们不仅死去了众多的兄弟,更被人追得有若丧家之犬,险死还生,原以为完成了最初的目的,这一切也值得,可是在即将看到完美的结果之时,突然有人告诉他们这只是一场梦,他们的心中又是怎样的一种感受呢?
或许他们也完全不明白自己的心中是怎样一番滋味,而此刻鲁青与耿信生死未卜,更成了他们的牵挂。
迟昭平推门缓缓而入,向铁头和猴七手诸人打了个眼色。
任泉和猴七手等三人顿明白其意,悄然地退出了房间。在这里,他们实在找不到什么话说,他们并不是会安慰人的人,但他们相信迟昭平。
迟昭平默默地注视着林渺,而林渺却似乎什么感觉都没有,心神仿佛是在遥远的天边,也不知其是在想些什么,深沉得让迟昭平也感到一丝迷茫与心悸。
她还是第一次如此审视林渺深沉的一面,就像是在审视一潭无底的水。
“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出现这样的事!”迟昭平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是,说出来了才知道自己的言语竟也会这样笨拙。
林渺缓缓地收回目光,似乎是自一个遥远的空间收回了灵魂,然后,他轻轻地吸了口气,并没有看迟昭平,道:“这并不关你的事,你已经尽力了!”“不,我身为一帮之主,我有责任……!”“但那只是责任,并不是过错。”林渺漠然地打断迟昭平的话道。
迟昭平呆了呆,又望了望林渺侧着的面庞,冰冷之中透着一丝隐隐的忧郁和敛而不发的杀机。
这一刻的林渺,像是一尊沉寂的修罗。
迟昭平没有害怕,却只是怜惜和愤慨。对林渺的怜惜,对高湖的愤慨,可是这已成了事实,任何负面的情绪都是多余的。迟昭平知道这一点,所以她道:“你要我怎么做?如果你愿意的话,我黄河帮近万帮众可以立刻聚结,去杀绝高湖军!”迟昭平的语气很坚决,很肯定,坚决肯定得让林渺有些感动。
他知道迟昭平是认真的,是真心愿意帮助自己,可是这一切,现实吗?
林渺不由得扭头望了望迟昭平,但在那美丽的脸上,只找到了冷峻和杀机,自其中隐隐可以读出迟昭平内心的感情。是以,林渺不禁将目光投向窗外,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声。
迟昭平的心抽动了一下,她不能尽解这一声长叹之中的意思,但却能够体会出林渺心中的无奈。她知道,林渺是在为她着想。
“这不是冲动之语,我是认真的!”迟昭平肃然道。
“我知道这不是冲动之语,但这却是冲动的决定,你的心意我领了!”林渺淡淡地道。
“难道我就不可以为我的责任分担一些吗?”迟昭平听林渺这么一说,顿时有些急了,问道。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也未免太夸大了你的责任,为了玉兰,我们已经损失了很多兄弟,我不希望因为她而毁了更多人的幸福!”林渺有些酸涩地道。
迟昭平一呆,她能明白林渺的话意,心中禁不住一阵感激。
“那你准备怎么办?”迟昭平来到林渺的身边,轻轻蹲下,侧视着林渺问道。
“如果玉兰死了,我会让高湖三族陪葬!”林渺斜了斜目光,与迟昭平对视着,平静而坚决地道。
迟昭平感到一股冷意升上心头,同时也有一些感动。林渺的语调平静得让她心悸,但从中却可以读出他对白玉兰的感情是如何的真挚,心中也微微有一种酸涩的味道。
“我真的有些羡慕白姑娘!”迟昭平暗叹了口气,幽幽地道。
“我不明白!”林渺讶然,不知道迟昭平怎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有你这样一个爱她的人,白姑娘如果知道,一定会感到很幸福。”迟昭平强笑道。
“帮主将来也一定会找到一个真爱你的人的,以帮主的睿智聪慧,我想,能成为帮主心上人的男子一定会很幸福……”说到这里,林渺神色变得有些伤感,吁了口气,接道:“其实,玉兰是个可怜的人,自己的命运无法掌握,生在那种家族,却又偏偏爱上了我这样一穷二白的浪子,命运似乎注定要捉弄我们,让她遭受这许多劫难!”迟昭平默然不语,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事实上,她也找不到安慰林渺的话。
“幸福也许只是悲哀的一种表现形式,谁又能够看得透这一切呢?”林渺黯然道。
迟昭平望了望林渺,心中涌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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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们全部的力量,根本就不能与高湖军对抗,而且若是长途奔袭的话,这平原城只怕会被富平与获索所乘,到时候后果将不堪设想。是以,还请帮主三思!”迟昭平望了望殿前的三位长老和两大护法,她的心情也有些矛盾。八大长老并没有聚齐,多是在外地主持事务,她很想帮林渺,替林渺抢回白玉兰,但高湖军的兵力也有数万,又与重连军唇齿相依,凭她黄河帮的近万人众,在兵力之上犹逊对方一筹,更别说主动出击、长途奔袭高湖军了。这一切似乎都极为不现实,一个不好,只怕会将自己辛苦建立起来的基业化为乌有。她知道右护法赫连焕所说是对的,只是她心中咽不下这口气。
“都是属下无能,帮主要怪便怪属下吧!”许平生叹了口气,怆然道。
“许长老休要如此说!”迟昭平也无奈地吸了口气道。
“既然白姑娘是因属下护送不力而被劫,帮主便让我与林公子一齐去丘城吧,好让我有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许平生恳求道。
“高湖如此做实在欺人太甚,我黄河帮与其并无怨仇,却如此对我们,这口气如何也不能咽下!即使我们不能去丘城杀他个人仰马翻,但也要让高湖后悔他所做的一切!”左护法迟暮沉声道。
“属下愿意亲去断高湖黄河道上的粮草!”长老赫连云格请命道。
“传令各地黄河帮弟子,凡属高湖军的货运和产业,皆处一级敌对态度,能毁则毁,能夺则夺,我要让高湖尝尝自己种下的苦果!”迟昭平深深地吸了口气,语气坚决得吓人。
“是,属下立刻飞鸽传书各分坛弟子!”赫连焕立刻应声而去。
“赫连长老立刻通知黄河各码头,将有关于高湖军的物资情况禀报于你,截夺高湖军黄河流域的物资之事便交由你全权负责!”迟昭平望了赫连云格一眼,吩咐道。
“属下立刻去办!”赫连云格顿时大喜。
“清漳河的水道……”“不用帮主操心清漳河的水道,我已传书让信都太守封锁所有通过清漳河的高湖军物流,除非他们自邺城和邯郸而下,否则就休想自东流疏通一点物资。”林渺推门而入,打断迟昭平的话,沉声道。
“哦?”迟昭平和迟暮皆微愕。
“原来有信都太守帮林公子,那事情就要好办多了。”迟暮欣然道。
“但是他们仍可自陆路运得粮草呀?”许平生提醒道。
“河北饥荒处处,本就无多少积粮,想要得到更多的粮草,便不能不自河东运进,或是自渤海运进,只要我们断其河东和渤海的粮道,保证其物资短缺!”迟昭平自信地道。
林渺平静地笑了笑,向迟昭平一拱手道:“我来是向帮主告别的!”“林公子就要走?”迟暮和许平生吃了一惊,急问道。
“不错,玉兰在高湖手中,我岂能安身于此?”林渺肯定地点点头道。
“帮主!”许平生望了迟昭平一眼。
迟昭平顿时明白许平生的意思,望了林渺一眼,道:“我想让许长老带一些兄弟与公子同去,希望能对你有点帮助!”林渺望了许平生一眼,点点头道:“那就谢谢帮主了。”“帮主,邯郸密报!”正说话间,一位迟昭平的亲信大步行入。
那名亲信望了望林渺,有些犹豫之色,神色有点难看,然后掏出一张字条念道:“白小姐被高湖送返邯郸,禁于密室之中自绝而亡!”“什么……!”迟昭平仿佛一下子被人抽干了肺部的空气般,沉沉地落座于椅上,两眼发直,目光不敢注视林渺。
许平生手中的杯子“啪……”地一声落地而碎。
林渺的脸色顿成死灰色,苍白得可怕,他只感到一阵昏厥袭向脑际,随即眼前一黑,整个天地之间仿佛霎时肆掠着无数的电火雷鸣,生命也在此同时化成了一片虚无,而耳畔似乎犹隐约可闻许多人的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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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绿林军长途而来,但陈茂却没能找到半点空档。
绿林军并没给陈茂任何袭营的机会,所有的一切,都是稳打稳扎,步步为营。
陈茂本来设置的伏兵却被王常巧妙避过,并不与之正面交锋。
王常对陈茂和严尤的用兵,似乎都深入地研究过,因此对陈茂的伏兵也能早作预防。
绿林军破新野的属正,自新野紧逼淯阳,从水、陆两路向前方运送装备,由此可以看出,绿林军此次已决意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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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仁行的生意却是越来越火,不仅是军方更迫切地需要天机弩,而那些居于宛城的大豪们也都希望自己的家族能装备这些。在这大战将临之时,他们也都希望拥有能够保护自己的利器,而汇仁行的兵器却可以满足他们的需求。尽管所需的银子极多,但这些对于他们来说,不过九牛一毛而已,根本就不在话下。
小刀六不在宛城,而是在无名氏的相陪之下,带着一干人去了北方,南阳诸地的事务则全由姜万宝处理。
由于现在已是四处开炉炼兵,又有足够的源料供应,虽然各方催促得紧,但仍能勉强供应得上。到目前为止,姜万宝尚不想给义军任何天机弩,他不愿太早地让官方知道其资助义军之事,反正与王常的约定仍有一个月的时间,只要到时候他能交出这四千张天机弩,便不算失约,迟给他们一天,便要少担一天的风险。
小刀六也不想失去眼前这个左右逢源的局面,眼下,不管是义军还是官兵及那些大豪们,都对他们极为支持,那些豪强都想优先自汇仁行买得这些兵器,是以不能不对汇仁行表示支持。
姜万宝不仅只注重兵刃冶炼,更在各地发展一些相应的产业,此刻各方畅通,做什么事都顺手,又有天虎寨的兄弟支持,人手和实力绝对让人看好。是以,发展任何行业都得心应手。
诸如买卖粮草、私盐,在这种战乱纷起的年代,各地方官早对朝廷失去了信心,只要有好处,他们绝不会计较你是否合法,只要不太明目张胆,再记得分些好处给他们,他们便会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这几个月来,在中原一带活动得最多的,不是湖阳世家,反而是宛城的小刀六。
湖阳世家忙于战事,根本就没有太多的闲暇去打理生意,虽然各地有人打理,但由于湖阳世家成了朝廷的敌人,在各州县的日子并不太好过,又因近来湖阳世家陡遭变故,花了太多的时间整理产业。是以,湖阳世家这几个月来不仅没有发展,反在倒退,与小刀六这种一日千里的发展势头相比,确实要相去甚远,而且湖阳世家这种家族式的生意网络仍有所局限和保守,但小刀六却不同,他到各地与当地的豪强合作,在发展属于自己独立的产业后,又等于是找到了最有利的保障,这种联合的方式运营,只要约好了规定,确定了目标,只会将最小的本钱得到最好的利用,同时也让各地豪强不得不与自己站在同一条阵线之上,也是为其它行业的生意拓宽了客源。是以,这几个月的发展,小刀六也一跃成了中原的生意名流。
这一切的成功自然少不了以姜万宝为主的这群智囊团。
眼下,对供应天虎寨招兵买马训练精兵的资金早已绰绰有余,也开始屯积属于自己的粮草,待时机成熟之时,再行启用这些储备。
姜万宝这些日子来也没有闲着,派人南下南郡,四处谈判,四处张开生意网,与秦丰等义军商议。
白才和苏弃则趁官兵逼临湖阳之时,自湖阳世家之中挖出了大批旧友,一些昔日极忠于白玉兰的兄弟,而这些人中,又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造船好手,也有许多在湖阳世家中历练之后,很有生意头脑,这些人凑到一起,则开始酝酿制造战船这类的大家伙。
当然,只要能赚钱,小刀六和姜万宝则全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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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渺悠然醒来,但觉自己像是置身于一个极大的熔炉之中,火热的气旋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灵魂仿佛悬于不着边际的虚空,找不到半点实在的感觉。
他睁开了眼,但所见的却尽是飞跃的火焰。他知道,这只是一种幻觉,因为他的眼睛根本就看不到任何东西,六识五觉全都失去了作用,这种感受比之当初服下火怪那颗七窍通天丹时更甚。
林渺知道自己没有死,至少脑子里仍有痛苦的念头存在,但死亡或许已经离他不远了。他并不惧死亡,他已经不止死过一次,但他仍活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隐隐记得有人告诉他白玉兰自绝而亡的消息,然后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浑浑噩噩之中,似乎有一股奇异的寒流自某一个地方涌入他的体内,他已经分不清肢体哪是哪,是以无法判断那股寒流是自身体的哪一个部位涌入的。
但这股寒流却让他感到一阵舒坦,那涌动的高热如被寒流破开的浪头,然后又有一股寒流涌入体内,体内的热浪缓缓地退却,如退潮的海水,渐渐地,眼前那跃动的火焰也化成了虚无,渐出现一些模糊的影像。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听到有人在轻声地呼唤,呼唤着他的名字,似熟悉而又陌生,但他的心神仍有点浑噩。
《无赖天子》卷三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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