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是韩信?”项羽的眼中充满着欣赏之意。
“没有了刘邦,韩信尚不能单独对我西楚构成威胁,而刘邦则不同,他不仅是汉王,统辖数十万大军,而且种种迹象表明,他与问天楼有很深的渊源。在这个乱世的时代,拥有一大批武功高强的人尤为重要,在某些关键的时候,他们甚至可以扭转整个战局。”范增的言语之间不免有一丝惋惜,当日在鸿门之时,若非项羽一意孤行,放走刘邦,今日的天下只怕早就姓项了,他范增无疑便是功勋卓著的开国元勋。
其实鸿门宴上放走刘邦,也是项羽心中之痛,不过他没有为此而后悔,因为处在当时的情况下,刘邦以一种非常的手段博取他的信任,他很难作出杀伐的决断。
更主要的是,从当时的天下形势来看,他要统领诸侯灭秦,就不可能失信于天下,这才是他不杀刘邦的主因。否则,就算没有范增的力劝,他也不可能纵虎归山。
项羽听出了范增话中的弦外之音,淡淡一笑道:“亚父的分析一点不差,对本王来说,刺杀刘邦正是本王马上要采取的行动!”
范增心里陡然一惊道:“莫非大王已经准备动手了?”
他的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刺杀刘邦无疑是一个重大的决策,项羽居然瞒着他着手开始了行动,这是否说明项羽对他的依赖性有所减弱?
项羽站了起来,缓缓地在帐中踱了几步方道:“其实早在鸿门之时,本王就有杀人之心,只是碍于当时的时机不对,这才放弃。这两年来,本王一直关注着刘邦的一举一动,之所以没有派人动手,是因为连本王也无法摸清刘邦的真正实力!”
范增倒吸了一口冷气道:“难道说大王以流云斋阀主的身分,尚且不敌于他?”
“那倒不至于。”项羽的眼芒暴闪,浑身上下陡生一股霸气,道:“就算他武功再高,最多与我也是半斤八两。本王所想的是,不动而已,动则必取刘邦首级!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强行动手,万一失败,就再无杀他的机会了。”
“大王所虑甚是。”范增没有想到项羽的心思居然如此缜密,很是欣喜道:“那么依大王所见,该派何人去执行这项任务最有把握呢?”
“其实你应该猜想得到。”项羽的脸上露出了神秘的一笑。
范增怔了一怔,一脸茫然。
项羽缓缓而道:“亚父与我项家乃是世交,也是从小看着本王长大的,应该深知本王绝非是沉湎美色而胸无大志之人。就算本王是别人眼中的好色之人,也不会为了图一时欢娱而让自己的爱妃千里迢迢赶到军营。本王之所以将虞姬接到军营,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真正的目的,是想在神不知、鬼不觉地情况下,本王可以脱身军营,前往南郑,将刘邦的首级取回!”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到了后来,几如蚊蚁,但听在范增耳中,却如一记霹雳,吓得他惊出一身冷汗道:“大王,如此万万不可,您身为西楚霸王,直统数十万大军,岂能为了一个刘邦而去冒这些凶险?”
“本王岂能不知个中凶险?但若是本王不亲自前往,又有谁可担此重任?”项羽显得十分沉着冷静,显然对计划中的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得相当周全:“灭刘邦,乃是势在必行,一旦让他成势,出兵东进,那我西楚将面临最大的威胁。到那时,我西楚军所要面对的就不单单是齐国军队,甚至将经受三线作战的考验!”
“可是……”范增心里知道,项羽的担心绝非多余,其决策也是惟一可行的办法,不过让他一人去冒这种风险,实在牵涉到太大的干系。
项羽看出了范增脸上的关切之情,心里也有几分感动,微微一笑道:“没有可是,本王的行程已定,不可能有任何更改。不过,亚父大可放心,此次随我前往南郑的,还有我流云斋中经武堂的三圣。有这三位前辈高人的保驾,此次行动绝对是万无一失!”
“三圣?”范增的脸上顿时轻松了不少,他与项梁本为世交,当然清楚此三人的实力。当年大侠荆柯刺秦失败后,天下间的有志之士从都末放弃过刺杀秦王的念头,而他们却是唯一几次都能从秦宫全身而退之人。故此项梁才让范增千方百计的请三人加入流云斋,而此三人也以自身的实力助项梁平定了西楚武林。
“最关键的一点是我在暗,刘邦在明。当天下人都道本王尚在城阳肃清叛军余孽的时候,本王却悄然到了南郑。”项羽淡淡一笑道:“所以,在阎王的生死簿上,刘邦的大名已被勾了一笔。”
他很自信,在他的身上,的确有一股常人没有的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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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都南郑位于沔水之滨,乃是沔水与褒水的河流交汇处。
在刘邦进入汉中之前,南郑作为汉中郡府的所在地,就已经极具规模。到了刘邦进入汉中之后,大兴土木,巩固城防,使得南郑变得易守难攻,固若金汤。
南郑作为紧依三秦的战略重镇,又是汉王刘邦的建都之地,市面十分繁华。这固然与它紧扼着水陆交通的要塞有关,也与刘邦鼓励、支持各工商的政策大有关系。
刘邦与纪空手、龙赓闯过末位亭后,进入巴蜀,便遇上了萧何派来的援兵护送。一路上走了十来日,南郑古城已然在望。
这时萧何亲自率领的先头部队在城外十里相迎,数千骑兵摆开阵势,列队恭迎。
作为汉王丞相,萧何已是今非昔比,渐渐表现出他治理国家的才能,深得刘邦器重。
纪空手自沛县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萧何,今日乍见故人,他的心里感慨万千。不过,由于他身分的改变,并没有将自己的这些情绪流露出来,反而更加收敛自己的言行举止,以免被人看出破绽。
几句寒暄之后,继续上路,一直进入南郑城。
南郑城高墙广筑,城廓相连,周围城壕深广,气象万千,沿途戒备森严,每一队士兵都显示出极高的战意。在南郑城中,笼罩着一股非常紧张的备战气氛。
“汉王不愧为汉王,良将手中无弱兵,有这样强大的一支军队,项羽不败的记录只怕就要在你的手中改写了。”纪空手由衷赞道。
刘邦坐于马上,两眼精光闪闪,顾盼生威,听到纪空手的夸赞,神情不由一黯道:“本王的确有东进之心,可惜的是,本王却错失了出兵的最佳时机。”
“此话怎讲?莫非事情已生变故?”纪空手大吃一惊。
“城阳一战,田荣败了,而且败得很惨,几乎是全军覆灭。”刘邦很是痛惜地道。他所痛惜的不是田荣之死,而是痛惜项羽又少了一个对手。
纪空手没有说话,田荣战败显然是在他意料当中的事,但他绝没有想到田荣会败得如此之快,数十万大军竟守不住一座孤城。由此可见,项羽统兵打仗的确有其过人之处,这让纪空手愈发感到了自己肩上的担子沉重。
“如此说来,汉王已经不准备东进了?”纪空手轻轻一带手中的缰绳,勒马驻足道。
刘邦回过头来道:“你想走?”
他的眼芒暴射在纪空手的脸上,让纪空手的心里为之一紧。
“汉王既已不准备东进,我留在南郑也就全无意义了。”纪空手淡淡一笑道。
“不!”刘邦沉声道:“本王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如果你真的离开了,本王也许才会放弃东进。”
他凝神看了一眼纪空手,这才缓缓接道:“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发现你与龙兄都不是甘于寂寞的人,夜郎虽好,却容不下你们这两条蛰伏池中的苍龙,只要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就会腾云于万里长空,呼风唤雨,叱咤天下。而且,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需要你们这样的朋友!”
这的确令人感动,也让人感觉到其话中的真诚是发自肺腑。如果站在刘邦面前的人不是纪空手,也许会为遇上刘邦这种明君而感动不已。
可惜的是,听者是纪空手,他太了解刘邦了,当刘邦将一个人当成朋友时,只不过证明你对他还有一些利用价值。以刘邦的为人处事,他根本就不会把任何视为永久的朋友。
“好!就冲着你这句话,我们留下!”纪空手表现得非常激动,猛地点了点头。
进入南郑之后,便见这南郑比之咸阳虽然规模不及,但繁华有余,城内街道之宽,可容十匹马并肩齐行。大街两旁店铺林立,商业发达,人流如织,却紧然有序,可见在刘邦的汉王朝统治之下,一切都显得生机蓬勃。
在卫士开道下,大队人马通过一段热闹的大街,来到了以原有的汉中郡府为基础而扩建的汉王府前。
汉王府巍峨矗立于长街的尽头,府前有一个占地数百亩的广场,高墙环绕,古木参天,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极为森严。
纪空手与龙赓被安排在府中的一座宅院中,这里的环境清幽,很适合于像陈平这种棋士的清修。为了让纪、龙二人感到舒适,刘邦还专门派了十二名千娇百媚的美婢前来贴身侍候。
纪空手并没有刻意推辞,因为他心里明白,这十二名美女中,必有刘邦安插的耳目。
经过一番梳洗过后,纪空手精神为之一震。
他终于进入了刘邦权力的心脏——汉王府!
可奇怪的是,他的心里并没有多么地兴奋,多么地紧张。
虽然他心里清楚,只要自己一步走错,就将永远要葬身于此。
在这个世界上,本就有一种天生喜欢冒险的人,在平时的时候,他也会为了一点小事而哭而闹,甚至表现得紧张焦虑。可是当他面临真正危险的时候,他反而会变得非常冷静,就像是一头冷血的野狼。
纪空手无疑就是这种人,所以当刘邦领着一个人进来的时候,他看见纪空手正在与一位美女打情骂俏,一只大手还停留在那位美女傲挺的丰臀之上。
“哈哈哈……”刘邦笑了起来,道:“男人好色,英雄本色,看来陈爷虽然潜心棋道,美女当前,却依然不能免俗啊!”
纪空手忙与龙赓起身恭迎,当他看到刘邦身后之人时,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
来者竟是身为大将军的樊哙!他与纪空手一向颇有交情,刘邦叫他来此,莫非是对纪空手的身分已有所怀疑?
“这位是……”纪空手眼中的樊哙,依然没有任何改变,好像这两年来的时间并未在他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
“在下樊哙,忝为汉王帐下的东征大将军,见过陈爷、龙爷。”樊哙说起话来就像是一阵风,显得干净利落。
他刻意将“东征大将军”这几个字说得异常清晰,似乎是在向纪空手表明,东进伐楚并不是停留在纸上的计划,而是正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纪空手笑了一笑道:“久仰大名,我听说将军正率领十万大军抢修能往三秦的栈道,何以又到了南郑?”
樊哙怔了一怔道:“陈爷怎么知道这个消息?”
纪空手道:“我就是不想知道也不行,像你们这样大张旗鼓地修复栈道,是否想迷惑章邯?因为稍具土木知识的人都懂得,这数百里栈道,全在地势险峻之中,没有三年的时间根本不可能修复。”
樊哙望了刘邦一眼,没有作声。
“你很聪明。”刘邦淡淡一笑道:“本王之所以要修复栈道,其意的确是想迷惑章邯,而我东征的线路,将另辟蹊径,惟有这样,才可以做到出其不意,在最短的时间内抢占三秦之地。”
“那么,我能为此做些什么呢?”纪空手请战道。虽然他的心里非常清楚,刘邦前往夜郎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如何才能取到登龙图的宝藏。
“你什么也不用做。”刘邦的回答出乎纪空手的意料:“这三天之内,你将由樊将军陪同一道,尽情地领略我南郑风情,三天之后,你们夜郎国的第一批铜铁将运抵南郑,我们将对这批铜铁的价值进行估算,然后再以货易货,等价交换。”
纪空手明白在没有完全取得刘邦的信任之前,刘邦是不会将登龙图宝藏的事宜和盘托出的,所以这三天绝不会如刘邦所说的那么轻松悠闲,而是其刻意为自己设下的一个局,其中必定有种种试探与考验。
“既然如此,那我就乐得清闲。”纪空手非常平静地道。
刘邦凝神看了他一会,淡淡而道:“我原以为,你一定会感到诧异。既然我亲自去夜郎将你请来,就一定有重要的事情交给你,为什么又让你去忙活这些破铜烂铁的事情呢?”
纪空手道:“我虽然嘴上没说,可心里正是这样想的。”
“在城外的大营里,现在已经聚齐了巴、蜀、汉中三郡的所有优秀工匠,共有一千七百余众,其中不乏经验丰富的铸兵师。如果这些人从现在起开始做工,忙活一年,可以保证我汉军数十万人的全部装备。”刘邦缓缓而道。
“这么说来,东征将在一年之后进行?”刘邦怔了一怔道。
“如果没有意外的事情发生,据最保守估计,我汉军也需要一年的时间来准备。可是,我刚刚接到了一个消息,说是齐国那边的事情又有变故,假如一切顺利的话,三月内,东征可行。”刘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因为他心里清楚,如果东征在一年之后进行,随着项羽势力的扩张,会使东征变得愈加艰难,胜率也会大大地降低。
“齐国那边又发生了什么变故?”纪空手心里一阵激动,他隐约猜到,这变故也许与他的洞殿人马有关。
“城阳一战,田荣虽死,但他的兄弟、大将军田横却逃了出来,听说正在济境的琅邪台召集旧部,继续抗楚。只要他的声势一起,势必会拖住西楚大军,让他们撤兵不得。到那时,我们的机会就来了。”刘邦说到这里,整个人不自禁地流露出些许的亢奋。
纪空手想到了他留给红颜的三个锦囊,淡淡一笑,心中却对五音先生多出一股崇敬之感。这三个锦囊之中,其实都是五音先生生前的智慧,想不到在他死去之后还能派上用场,可见高人风范,不同凡响。
“就算田横能够拖住项羽大军,可是军队的军备却需要一年才能完成,汉军在三月内又如何可以东征呢?”纪空手道。
“所以我根本就不靠这批铜铁与匠人,而是另有装备军队的计划。这批铜铁与匠人,就像我们修复栈道一样,其实都是一个障眼法,取到迷惑敌人、麻痹敌人的作用,让章邯和项羽都以为我军若要东征,至少还需一年时间的假象。”刘邦信心十足地道。
纪空手微微一笑道:“而且为了使整个效果更加逼真,我们还要故意弄得煞有其事的样子,让这些消息传到项羽与章邯等人的耳中,使他们相信汉军在短时间内并无东征的能力。”
“你说得很对,这也是我为何要在三天之后前往军营与你就铜铁贸易权谈判的原因。只有我们郑重其事地把这件事情办好,才可以欺骗对方那些眼线耳目的眼睛。”刘邦得意地笑了一笑。
纪空手不得不承认刘邦的计划十分周全,几乎考虑到了每一个细节。然而,现在最关键的问题,似乎并不在南郑,而应该在琅邪台的田横。他是否可以迅速召集旧部,成为一支新的抗楚力量,这无疑决定了刘邦最后是否能完成东征。
刘邦对天下形势的发展把握得极有分寸,更对各方的实力有着非常清晰的认识。如果没有田横为他吸引住西楚军的大部主力的话,他是绝不会轻言东征的。
这一点从他与项羽分兵进入关中一事就可看出,当时若非项羽率部拖住了章邯的秦军主力,他刘邦凭什么可以只率十万人马进入关中?
这也正是刘邦的狡猾之处!
“不过,你是否想过,如果项羽知道了田横在琅邪台召集旧部的消息,他会无动于衷、任其所为吗?而且,就算田横召集到了旧部,他又能在项羽面前支撑多久?”纪空手的眉头一皱道。
“这些我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刘邦所言出乎纪空手的意料之外,不过刘邦紧接着说了一句很富哲理的话,让纪空手的心中一动。
“我只知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若不让我刘邦得此天下,我百般努力也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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