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发出的劲箭射了个空,他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恨这风,为什么早不来,迟不来,却偏偏在这个紧要关头来了!而且来势之猛,令人咋舌。
难道这就是天意?
望着越飘越远的气球,刘邦觉得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如果说纪空手化解自己的独门制穴尚有情理可循的话,那么这狂风来得如此不合时宜,莫非真的是天不绝纪空手吗?
“就算你有老天帮助,我也不会就此放弃!”刘邦在心中狠狠地忖道,当下纠集人马,跟着气球向南追去。
行到南门处,这一路上行人翘首望天,议论纷纷,见到刘邦领人横冲直撞而来,俱皆避让。
“回禀沛公,阀主已经率人追了过去,而且让属下转告沛公:纪空手之事虽然重要,但当前迫在眉睫的,还在于虞姬,希望沛公不要因小失大。”镇守南门的一位将军迎上前来道。
刘邦心中一凛,当下勒马驻足。
韩信悄声道:“阀主既有此言,自然有他的道理,此时距午时不过几个时辰,我们还是尽早打算,让虞姬准备一番,好随我们上路。”
刘邦摇了摇头道:“没有纪空手,虞姬又岂肯轻易随我们赴鸿门一行?当初虞姬答应随本公前往鸿门,下嫁项羽,乃是因为纪空手在本公控制之下,如果让她得知纪空手已经逃逸,她又怎会心甘情愿地任我摆布?”
他的脸上现出一丝少有的隐忧,接道:“所以本公对纪空手是势在必得,不然也不会调动如此强大的力量来对付他了。本公现在所担心的是,以阀主所带的人手是否有把握能擒住纪空手!”
“这一点沛公大可放心,就算纪空手足智多谋,最多也是一只狐狸,遇上阀主这等好猎手,只怕难逃被猎杀的命运。”韩信深知卫三公子的厉害,很有信心地道。
“可是……”刘邦的眉头皱了一皱,欲言又止。
“沛公若是担心纪空手还有接应之人,不如就让属下带人赶去增援,以作策应,这样一来,可保万无一失。”韩信忙道。
刘邦沉吟片刻道:“本公所担心的,是这接应之人的身分,虽然阀主武功盖世,倘若对方是五音先生,只怕这一战便凶险异常了。”
韩信惊道:“五音先生?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刘邦道:“如果本公所料不差,五音先生根本没有回川,而是一直就在关内居中策划,若非如此,项羽如此器重于我,又怎会轻听人言,对本公产生怀疑?”
韩信豁然悟道:“原来如此。怪不得那一日不见五音先生,难道说那个时候他的人就在项羽的军中?”
刘邦点头道:“知音亭归隐江湖已久,早无争霸之心,是以在五阀中人缘极好,与流云斋一向有些交情,假如以五音先生出面煽动,说出本公与问天楼的关系,就算项羽从不疑我,只怕听了五音先生的话后,也难免不无顾忌。因此这段日子来,项羽调兵遣将,对我形成合围之势,又召本公亲赴鸿门,其实就是要给本公一个解释的机会。”
“这么说来,若非情不得已,其实项羽并不想与沛公翻脸?”韩信若有所悟道。
“换作本公,亦是如此。”刘邦淡淡一笑道:“此刻正是争夺天下最为关键的时候,大秦气数虽尽,但诸侯并起,战乱频繁,假若在这个时候出现内乱,便宜的是别人,吃亏的是自己,以项羽的眼光,岂会看不到这一点?”顿了一顿,又接道:“不过项羽纵然不想看到内乱发生,但若是让他知道本公与问天楼确有渊源,只怕又另当别论了。流云斋与问天楼为了称霸江湖,争夺天下,这百余年来结下了太多的梁子,早已是势不两立,他绝对不会容我们问天楼借他的势头发展壮大,反而会不顾一切,先行将我们悉数剿灭!”
“这才是本公最担心的问题!”刘邦长叹一声道:“因此纪空手约战霸上的确让我们陷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困境中,若非有非常之手段,实难化险为夷。”
韩信还是第一次看到刘邦能推心置腹地说出自己的心事,不由得微微一笑。他知道这意味着刘邦已经开始对他有了一定的信任,只要好好地把握机会,自己就能得到企盼已久的权力。
“属下明白了,促成虞姬下嫁项羽,这自然是这非常手段的一部分,不过沛公您大可不必担心,属下心中有一个计划,无论纪空手是否在我们手中,属下都可以让虞姬赴鸿门一行!”韩信不慌不忙地道。
“有这等好事?”刘邦喜出望外道。
韩信凑过头去,在刘邦耳边嘀咕了几句,刘邦的脸上不再如先前般冷峻,而是流露出一丝欣赏之意。
“果然是一条妙计!此事若成,你居功至伟!”刘邦拍了拍韩信的肩头,召来宁戈道:“你速速率领一部人马,赶往晓关,与阀主会合。务必谨记,无论最终结果如何,请阀主在午时前一定赶回霸上!”
宁戈领命而去。
刘邦冲着韩信笑了一笑道:“你随我来,按计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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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关,是关中出入巴蜀的一道门户,也是一道双峰夹峙下的十里狭谷。
当卫三公子率领问天战士赶到晓关时,那一直在空中飘移的气球已经不见了,准确地说,是消失在这峡谷之中。
峡谷怪石嶙峋,林深草密,地形十分险恶。卫三公子等一眼看到它时,心里就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仿佛闻到了这林石之中隐伏的杀气。
这绝对不是空穴来风,而是他经过推断而得出的对形势的预判。这气球既然选择在晓关降落,那么可以肯定,这晓关一定埋伏了接应纪空手的人马。
只有进行有力的狙击,才能为纪空手的逃逸赢取时间,卫三公子对此当然不会不懂,他之所以出现片刻的犹豫,并非心中生怯,而是在思考着以怎样的手段来粉碎对方的阻截,从而将纪空手一擒而获。
他明白纪空手此时的重要性,只有将纪空手控制在手,才能控制虞姬,从而达到他们的目的。否则今日鸿门一行,刘邦的确是凶多吉少,这绝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所以他的心神一直绷得紧紧的,不敢有半点松懈,带着训练有素的战士,作有效而繁琐的搜索。
秋风掠过,吹动山林,卷起暗影无数。当他们行至峡谷中段的一片深潭时,卫三公子突然感到一阵心绪不宁,就像是野兽遇到危机所产生的本能一般,立生感应。
他之所以生出警兆,是因为他虽然不能确定气球的下落方位,但以他的目力,测算出应该是在这片范围之内。他虽然不知道接应纪空手的人物中究竟有谁,但他明白,这些人至少都不是弱手,假若有五音先生在,便是单此一人,已足够让他头痛了。
不过他一点也没有慌,也不乱,他相信自己训练多年的问天战士的实力。这些人原本已是江湖上少有的高手,经过精心调教之后,已具备了极强的应变能力与战斗力,更难得的是,他们都对问天楼忠心耿耿,完全值得他去信赖。
峡谷很静,静得令人心悸,偶有几声虎啸狼嗥响起,更让人感到这气氛之凝重。
“一切小心,前后呼应,一旦发现异状,立马攻击。”卫三公子的眉锋一立,发出了指令。
问天战士很少见过卫三公子如此凝重的表情,无不心中一凛,更加小心翼翼地向前搜寻。
“按照时间来推断,纪空手落地未久,必然还未走远,可峡谷中却这般安静,可见对方是想以静制动,攻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卫三公子不由得更加提起警觉,对四方流动的空气都丝毫不漏,尽在耳目掌握之中。
他明明感觉到了危险的存在,却不能洞察危险的来源,这在他一生当中,殊属罕见。能让卫三公子这样等级的高手尚且不能寻出蛛丝马迹,可见其对手的确是经过了精心的准备。
“小心……”他刚要转过一株大树,忽然耳中听到一阵怪异的风响,他没有犹豫,滑退数步,高声示警。
“轰……隆……”一时间头顶上响起如惊雷般的巨响,无数块大石从峡谷两端的峰顶上飞滚而下,其势之烈,犹如万马奔腾,无可阻挡,峡谷内的光线也时明时暗,让人触目惊心。
“呀……”众人无不神色大变,纷纷飞退避让。腿脚稍迟者,便被大石当场砸住,压成肉酱,也有被巨石擦伤的,忍不住痛便惨呼起来。
一时间,峡谷中乱作一团,这些战士纵是训练有素,但倏乎间遇上这等惊变,也是再也无法保持原有的冷静。
卫三公子没有想到危险竟会来自于头顶,脸色气得近乎发白,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叫道:“不要自乱阵脚,保持队形,以防敌人偷袭。”
他的命令果然重要,可惜就是迟了一步,等他话音一落,忽然间漫天竹影飞杀而来。
“呼……呼……”之声大作,天空中竟然真的涌现出成百上千的竹影,只是已无竹子的婀娜多姿,反而竹头削尖,每一竿都带着无穷杀气,呼啸而来。
“呀……呀……”这些巨型的竹箭显然要比滚石更具杀伤力,许多人闪躲不及,当场立毙,更有惨嚎不断,凄厉呻吟。
卫三公子心中大骇,面对这接一连二的突然变故,他的心陡然悬空。
还没有见到一个敌人,自己反而折损了几员干将,这可是卫三公子始料不及的事情。
“此地不可久留,大伙儿一股作气,冲过这段峡谷,在前方拦截。”卫三公子果断地下达了命令。峡谷的尽头,便是五方寨,那里的寨子虽然很小,小到只有几十户人家,但是卫三公子显然知晓这五方寨地势的重要,事先有所布署。
众人一听,不敢耽搁,迅速列队,他们心中有数,知道必须尽快闯过这段诡异的峡谷,照眼前已经发生的情形,谁也不能预料再呆下去,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可是他们没有立刻行动,而是面面相觑之后,将目光全都投在了卫三公子的身上。
因为随着一阵徐徐而来的清风,他们听到了一种如诉如泣的箫音,这箫声悠远而凄寒,令人在不经意间感到了一股可怕的杀意。
卫三公子面上的肌肉不自禁地跳动了一下。
吹箫之人显然是一个内家高手,箫声一出,杀气横溢,所布下的气场似乎充斥了峡谷中的每一寸空间,以内家真气来驾驭音律,又通过音律的变化控制声音所达的范围。这种功夫,江湖上并非没有,但能如此人这般从容自如,而且吹出的音律曼妙绝伦,只怕惟有一家了。
卫三公子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异常难看,心中陡然不安起来。他听这箫音,感受这杀气,让他想到了一个人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手一挥,作出原地待命的手势,然后将手紧紧地按住腰间有容乃大锏的锏柄,大步向前迈去。
“哗……”他的步幅大而有力,衣衫鼓涨,猎猎作响,每一步踏出,犹如战鼓般充满杀意,整个峡谷山林顿时死寂。
踏出数十步后,转过一道山弯,便听到飞瀑隆隆之声,冲入深潭,其声之烈,却掩盖不住那悠扬的箫声。当卫三公子感应到对方的存在时,抬眼望去,只见飞瀑之下的一方巨石上,一个身着白衣的清癯老者置身烟云般的水雾中,静立吹箫,神情怡然,宛若真正的神仙。
卫三公子的眼睛不自禁地一跳,迅速锁定在此人脸上,其实他早已猜到对方是谁,只是不愿承认这个事实罢了。因为他觉得,有了这样的一个大敌,今日一战的胜负已难预料。
两人相距十丈的距离,静立不动,就像是两座相对而峙的山峰,在沉默中感受着对方施加而来的压力。
卫三公子还复了自己镇定自若的神情,但心神依然绷得很紧,不敢有半点松懈。他侧耳倾听这穿越于飞瀑之中的音律,并没有生出闲云野鹤般的意境,倒是从这变幻莫测的节奏中,听出了阵阵杀伐之意。
一曲吹起,终有尽时,曲终音在,绕梁三日。白衣人的嘴唇虽然离开了他所持的洞箫,但那悠远的箫音还在峡谷之中盘旋不去……
“箫好,吹箫的人更好!音兄的风采依旧是那般潇洒,那般从容,真正羡煞卫某了。”卫三公子淡淡一笑,似乎并不因五音先生的出现而有任何的惊讶。
“卫兄谬赞了,五音一介山野村夫,怎敢蒙卫兄如此推崇?倒是卫兄胸怀大志,深谋远虑,放手一争天下,其情之豪,实非五音堪比。”五音先生人在飞瀑水雾之中,从容而道。
“音兄是在笑话卫某,以音兄的才情武功,若不是在盛年之下归隐江湖,到了今日,又怎能轮到卫某强行出头?只是卫某有一事不明,想请音兄赐教,不知可否?”卫三公子冷笑一声,以咄咄逼人之势问道。
“难得卫兄这般抬举,但有所问,无不尽答。”五音先生毫不动气地道。
“爽快!”卫三公子拍掌道:“既然如此,卫某有心相问音兄,时值乱世,音兄是否已动了重出江湖之心?”
他问此话,有所针对,是因为他素知五音先生自出道江湖以来,从来是一言九鼎,一诺千金。如果五音先生不想自毁招牌的话,那么今日峡谷一战,他就惟有置身事外,而无形之中,卫三公子也就去一大敌。
“卫兄何有此问?莫非在卫兄的眼中,我五音倒是一个说话放屁、从不守信的小人?”五音先生眉头一皱道。
“卫某绝非此意,只是心想音兄为了爱女,出手救援纪空手,这也是人之常情。若是音兄为此而出手,相信谁也不会怪罪音兄失信于江湖。”卫三公子慢条斯理地道,其实话里藏话,步步进逼,企图用话来套住五音先生,让他无法出手。
“卫兄如此说话,还是小瞧了五音,既然你心中有些疑惑,我就当着天,当着地,当着你再说一遍:五音既然归隐江湖,当然不闻江湖中事。这样一来,卫兄当可放心了吧?”五音先生肃然道,眼芒一闪,直射卫三公子,两人的目光在虚空中悍然交错。
卫三公子心中更是生疑,真不知自己是该信五音先生的话呢,还是不信,心里委实琢磨不定,不过他虽有心事,脸上却丝毫不露,反而哈哈一笑道:“这么说来,刚才的高山滚石和竹竿长箭并非音兄给我的见面礼?那我倒想请教音兄,这些东西又是何人所为?”
他原以为五音先生既然如此说话,必定会出言抵赖,孰料五音先生竟然点了点头道:“不错,那些东西的确是五音派人预备的,想不到竟然用来招待了卫兄,得罪之处,还望莫怪。”
他深深地作了一个长揖,脸上满怀歉意,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无心之过。卫三公子哪里会相信他这一番托辞?冷笑一声道:“这倒让卫某有些糊涂了,音兄既然已经归隐江湖,何以所作所为件件事情不离‘江湖’二字?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行径,难道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五音先生丝毫不动真气,淡淡笑道:“何谓江湖事?其中的界线只在人心,谁又真的能够分得清?我总不能任由卫兄你以一阀之主而去欺凌一个江湖后辈吧?卫兄不爱惜五阀的声誉,我五音还爱惜得很哩!”
“这么说来,今日之事,你是非管不可了?”卫三公子的眼芒一寒,冷冷地道。
“岂止是今日之事?这数月以来,五音所管之事多了,在五音的眼中,可没有江湖之分,只有善恶与公道。”五音先生挺胸昂首,大义凛然地道。
卫三公子心惊之下,不怒反笑:“原来如此,这数月以来,卫某做事总是不顺,每每成功在即,便是功败垂成,心中还在纳闷,试想这纪空手纵然是一代奇才,毕竟是初出茅庐,势单力薄,何以竟敢与我作对?现在想来,倒也见怪不怪了,有音兄与知音亭撑腰,他又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
五音先生道:“卫兄所言差矣,这绝对不是是否有人撑腰的问题,而是在于这纪空手本就是人中龙凤,就算没有人襄助于他,他也绝不会默默无闻地度过他的一生。他的出现,本来就注定了会有一段轰轰烈烈的传奇,你惟一的不幸,就是成为了他的大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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