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空手笑了笑道:“想必赵高也是这般心思,所以才会安排这样一个计划。”
“正是如此。”五音先生道:“我们只有抢在赵高动手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登龙图夺到手中,这样才算对他有所掣肘。而要做到这一点,惟有靠你。”
纪空手道:“先生门下高手众多,为什么不派他们而要选中我?”
“不为别的,因为你是盗神丁衡的传人。”五音先生微微一笑道:“你的见空步法乃丁衡独有,所以我相信你也学到了他的妙手三招。”
纪空手不由大是佩服,对五音先生的如神目力与超人见识很是叹服,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
“如果我一旦得手,将它交到谁的手中?”
“你可以交给我,也可以留给自己,但总之你要记住一点,绝对不能让赵高得到此图!而且你一旦得手,必须马上逃离咸阳城,否则赵高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五音先生慎重提醒道。
“那个时候,先生会在哪里?”纪空手问道。
“我就在相府,但却不能出手助你。我只能保持中立,惟有这样,才能保证我的人全身而退。”五音先生近乎无情地道,但纪空手却知道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知音亭的实力虽然不弱,但在高手如云的相府中,只能算得上是汪洋之中的一叶孤舟。
纪空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站起身来道:“我还想问一句,神农门下的弟子是否知情?”
五音先生摇摇头道:“以神农的心计,他是不可能将自己的真实身分告诉任何人的,所以他门下的弟子,应该可以信任。”
“这我就放心了,因为我已经习惯了把他们当作我的朋友。”纪空手笑了笑道:“如果我侥幸得手,一定会前往西蜀亲手将图交到先生的手里。”
“我恭候你的大驾光临。”五音先生亦笑了,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慈爱之情,再三叮嘱道:“我们只是尽人事而已,切记不可勉力为之,大秦是否由此灭亡,上天自有安排,我希望你是毫发无损地前来见我。”
纪空手道:“到了这一刻,我才彻底相信你不是利用我,否则的话,我会很伤心的。”
五音先生凝视了他一眼,然后笑道:“幸好不是,否则的话,我也会令红颜伤心。你可以走了,我想你若再不走出去,待会一定会有人比我更急了。”
于是,纪空手走出竹林,第一眼看到的人儿,就是红颜那灿若桃花的笑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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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肚子的话要说,却又无从说起,惟有将一切缠缠绵绵的情意,化作丝丝缕缕的柔丝,从眼波中泛出,缠绕着彼此的心灵。
“你终于来了。”红颜低着头,小脸儿早已抹上了一层娇羞,看得纪空手心神为之一荡。
“来了。”纪空手木讷地答上一句,一向伶牙俐齿的他,到了关键时刻,却说不出话来。
夕阳照在窗前,映射出一片金黄。两人相对而坐,隔着一方竹几,淡淡的茶香缭绕着这间小屋。
“在茶楼中与你同行的人就是张盈?”纪空手突然想到了什么,讪笑而问道。
“你也知道她吗?那可是一个极富心计的女人,若不是她,我也不知道你会出现在茶楼上。”红颜笑道,为差点错失了自己日夜思念的情郎而痴笑。只有在纪空手面前,她才会放下大家闺秀的架子,还复她的本性。
“哦?”纪空手心中一惊,眼光注射在红颜的脸上。
“她一上楼,其实就注意到了你,但不知你是谁,只是到下楼的时候才对我说:‘你看那人,如果不是瞎子,就是聋子,否则他绝不会不把目光放在我们的身上。’而我也是在那时才看见你腰边的如意,我也感到好奇,便向她问道:“为何别人不看我们就有问题!”她却非常自信地一笑:‘这就是女人的自信。’”红颜嫣然一笑,忽然觉得这有点自卖自夸之嫌,倒显得不好意思起来。
纪空手却为张盈如此仔细的观察力感到吃惊,同时也庆幸张盈没看真正去注意他,但一个人连这点反常也能注意到,那么这无疑是一个可怕的人物,更是任何一个卧底奸细的天敌。
纪空手不由替韩信的安危担起心来,谁又能保证张盈没有暗中监视过韩信呢?他决定一回到相府,第一件事就是要力劝韩信离开咸阳。
“你干嘛这样盯着人家看?”红颜见纪空手痴痴地望着自己,扑哧一笑,娇嗔道。
纪空手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尴尬笑道:“所谓秀色可餐,美丽的东西总是会吸引人的目光,我想我也不会例外!”
红颜听到情郎称赞,心里十分甜美,柔声道:“你真的认为我美丽?”
纪空手轻轻地抚住她的柔荑,欲抽还迎间,却被纪空手的大手紧紧握住,道:“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美丽,但在我的心里,你永远是我最美好的东西,只要与你在一起,我的心里就真的好欢喜好欢喜,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将你替代。”这一直是深藏纪空手心底的话,也不知在梦中说过了多少回,当他此刻向红颜说出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费力,反而是亲切自然,十分流畅,仿佛这些话都是天经地义应向红颜表白的一般。
“我也是这般想法。”红颜心中好生感动,再也顾不得女儿家的矜持,将自己的螓首斜靠在纪空手的肩膀上。
两人依偎一处,静观夕阳斜照,万千云霞灿烂夺目,亦比不上他们心中的无限喜悦。
“如果我们就这样坐上一生一世,相依相偎,该有多好!”红颜俏脸晕红,陷入情爱之中,如梦呓般喃喃道。
纪空手蓦然想到了自己肩上的重任,轻轻推开她道:“只要此间事了,我定会赴蜀与你相会,再不分离!”
红颜回眸凝视着他道:“这么说来,你又要走了?”
纪空手轻拍她的香肩,道:“我只是市井中的一个无赖,机缘巧合之下,涉足江湖,迄今算来亦有一年时间了,在这一年中,我虽然一事无成,却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活一世,你可以不去追求名垂青史,也可以不去追求轰轰烈烈,但你绝对不可以对不起自己!惟有此生无憾,才算不枉此生。”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似有一种闪光的东西,而当他的背影隐没于夕阳之下时,红颜忽然发现他的背影恰如一头月色之下的苍狼,孤独而行,有一种悲凉与狂傲的风骨之美。
红颜的心猛然一跳,一种不祥的预兆油然而生。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只知自己的心好沉、好沉,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慢慢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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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到了张盈?”神农的眼睛一阵痉挛性的紧缩,仿佛见到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是的,但我可以保证,她绝对没有认出我。”纪空手知道神农何以会如此惶恐,是以又给他服下一颗定心丸。
神农顿时舒缓了一口气,道:“那可真是万幸,如果你的易容术让张盈看出了破绽,那么我们的计划就只有放弃了,因为你绝对想不到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女人!”
纪空手相信神农不是危言耸听,因为他曾经经历过,但是为了进一步证实五音先生对神农的判断,他说出了自己夜探琴园的计划。
“你不可以去,也没有必要去。五音先生到了咸阳,对我们的计划并无大碍。”神农缓缓说道。
“先生何以如此肯定?”纪空手淡淡一笑,神农之所以要阻止他去冒险,自然知道五音先生是友非敌,绝对不是为了加害胡亥而来。
神农不动声色地道:“我自然有我的消息来源,听说有人请来五音先生,名为给赵高拜寿,实则是为了分散赵高的注意力,所以五音先生现身咸阳,对我们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纪空手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沉吟片刻道:“我们既然是为登龙图而来,守在相府总不是办法,不如你找人给我绘一张皇宫地图,我潜入进去,将之盗来便是。”
神农凝视他一眼,这才摇头道:“其实登龙图已不在宫中,就在相府,这也是我们要来相府的原因。”
纪空手心知神农话已切入正题,故意吃惊地道:“怎么会这样呢?相府之中高手如云,所辖之地又广,若要寻找此图,岂不是大海捞针吗?”
“事实虽然如此,但我可以肯定,寿宴那天,登龙图一定就在赵高身上,我们只要将他刺杀,趁乱取图,自然可以马到成功。”神农说出了他心中的真正图谋,也吐露出了他之所以利用纪空手的目的,就是以登龙图为饵,让他行刺赵高。
纪空手的武功远在神风一党的其他人之上,纵是神农也未必是其对手,所以由纪空手出手,成功的机率明显增大。而且万一纪空手失手,也难以祸及他人,更牵涉不上胡亥,可谓是万无一失的计划。
但是凭赵高的武功,纪空手绝对难以得手,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为什么神农明知不可为却还要为之呢?纪空手提出了这个问题。
神农笑了,笑得非常自信:“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到了动手的那一刻,你会发现一头尖牙尖齿的猛虎竟然也有变成绵羊的时候!纵然这头绵羊会咬人,但最多不过是一头会咬人的绵羊。”
“你可以肯定?”纪空手的眼睛一亮,他突然猜到了神农的计划,也明白了胡亥为什么不选择逃走,而要与赵高一战到底的原因,因为这个计划的确算得上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你应该相信我。”神农得意地一笑,心中却阴狠地暗道:“我还可以肯定,无论你行刺是否成功,这一次你都死定了。”
“那么我要睡了,等到七月初二的时候,你再来叫醒我。”纪空手似乎终于放下心来,打了个呵欠,倒头便睡。
等到神农的脚步声消失之后,纪空手坐了起来,面对窗外暗黑的夜,他首先想到的一个人,就是韩信。
赵高之所以对韩信如此器重,当然是让他去刺杀胡亥,只有这样,赵高既不必担心弑君之名,又能得到登龙图之利,真正是两全其美之事,而韩信无论是否成功,同样都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死!无论是卫三公子,还是韩信,都绝对没有想到事态的发展竟然并非他们想象的如同一辙。问天楼穷十年心血,最终竟是为他人作嫁衣。
但是人算终究不如天算,赵高与胡亥绝对没有想到,他们挑选出来的替罪羊羔其实并不是任人宰割的羊羔,而是绝不屈从命运的两头野狼!野狼的求生本能在自然中从来都是一流,他们又怎会甘心任人摆布?所以这两头狼终于坐到了一起,他们之间的话题,就是怎么吃掉把他们当作替罪羊羔的人。
“不管是赵高,还是胡亥,都把我们当作了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而卫三公子与刘邦同样是为了登龙图而利用我们。你说,他们为什么不选别人,却偏偏都选中了我们?”纪空手拍了拍韩信的肩头,意味深长地道。
“这绝对不是机缘巧合!”韩信隐隐猜到了一些,却不敢说出来。
“是的,因为他们都看到了我们具有利用的价值。”纪空手非常兴奋地道:“你要知道,我们已经不再是一年前混迹于市井街头的小混混了,我们是各大武林豪阀都不敢小视的一代高手,既然连这些人物都对我们如此看重,那我们自己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韩信眼芒一亮,道:“你的意思是……”
“两人联手,争霸天下!”纪空手意气风发地说出了八个字,他的口中每吐出一个字,整个人便多一份气势,说到最后,就连韩信也感到了一股迫人窒息的王者霸气缓缓压迫而来。
韩信怦然心动,却没有马上附和,因为他已不再是一年前的韩信,不再是纪空手后面的跟屁虫了,他已经学会用自己的方式去考虑问题。
在纪空手咄咄逼人的眼芒逼视之下,韩信还是摇了摇头道:“就凭我们两个人?”
纪空手微微一笑道:“有你,有我,再加上你的照月三十六骑和我的神风一党,以及那张登龙图,难道还不够吗?”
“登龙图?可是我们并未到手。”韩信纵然有丰富的想象力,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争霸天下。他的心神全被那地牢中的红白蚁战所笼罩,同时更相信天意,而不是人力。
“如果它到了我的手上,你是否答应与我争霸天下?”纪空手微笑道。
“你有把握?”韩信置疑地道。
“这是我的事情,我只想知道你答不答应?”纪空手道。
韩信沉吟半晌,终于点头道:“只要你取得登龙图,我就答应你。”
纪空手大喜,拍拍他的肩头道:“这才是我的好兄弟!”当即便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争霸天下的第一步,当然是要拥有登龙图。只有拥有了它,我们才有争霸天下的本钱,所以对于登龙图,我是势在必得!”纪空手的眼神中流露出智慧的光芒,以一种无比自信的口吻缓缓说道。
“但是有入世阁与问天楼的参予,加之胡亥本身的实力,要夺得登龙图无异与虎谋皮。虽然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个非常完美的计划,可是我仍然需要你的帮助。”纪空手深深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韩信,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韩信对他的信心不是很足,至少不像先前那般对自己近乎崇拜式的盲从。
韩信勉强地笑了笑道:“既然是我们联手,就不存在帮助的问题,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纪空手将韩信异常的反应归结为难于承受太大的压力,所以安慰道:“你应该相信我,更应该相信你我联手的潜力,为了证明我们有争霸天下的实力,我们必须要抢在入世阁与问天楼之前将登龙图占为己有。”
“登龙图在胡亥的手上,我们根本就进不了皇宫,又怎么能得到登龙图?”韩信曾经有过无数个计划,但最终他都必须要通过赵高来达到混入皇宫的目的,别无他法,所以此刻他很想知道纪空手准备用什么方式去接近胡亥。
纪空手微微一笑道:“既然进不了皇宫,那我们又何必想方设法混进宫去?据我所知,赵高的五十寿辰之际,胡亥是一定会出现在相府之内的,这就给了我们一个最佳的下手机会!”
韩信一惊之下,怦然心动:“如果这个消息属实的话,那么赵高之所以迟迟不让自己展露头角,肯定会与胡亥有关。”他将目光投射在纪空手的脸上,发出异样的光彩道:“我明白了,赵高对我如此器重,必定与行刺胡亥的计划有关。说不定,我还是他整个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主角。”
纪空手点头道:“是的,赵高的计划称得上是完美无缺。如果不是遇上了我们的话,按照大秦法典,凡是大王在场,任何人不能携带兵器,违者按忤逆大罪论处,这一点即使是在赵高的相府内也不例外。赵高当然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所以他就安排了一个龙虎会,名为招贤纳士,实则是变相将兵器带入到有胡亥存在的场合上。”
“照你这么推算,龙虎会其实只是一个幌子?”韩信似乎有些明白了赵高的用心。
“当然。龙虎会一旦决出了魁首,在那种场合下,赵高必然会宣他上殿面圣,而这个武者自然可以名正言顺地带剑上殿,于是这把剑便成了那个场合中惟一的一件兵器,只要赵高一声令下,它就随时可以插进胡亥身体的某一个部位。”纪空手分析着赵高计划中的每一段精彩之处,说到后来,连他自己也不由得唏嘘不已,大为叹服。
“而这个武者最有可能便是我。”韩信终于明白了赵高为什么会如此器重自己,不免心中有了几分得意。
“不管这个人是不是你,不管这个人行刺是否成功,他都很难全身而退,因为赵高绝对不会将弑君大罪揽到自己的身上,所以他惟一要做的,必是杀人灭口!”纪空手冷笑一声,为赵高毒辣的手段感到齿寒。
“这么说来,我岂不是身处险境?”韩信心惊之下,蓦然问道。不知为什么,只要他一遇上纪空手,就有一种像是条件反射般的依赖思想,让自己的思维在不知不觉中紧随纪空手而动。
“不过你既不能临阵脱逃,也不能不听命于赵高,否则你就真的死定了。”纪空手冷芒绽射,在夜空中隐现彗黠之光,断然道:“七月初二那天,你都任由赵高安排,无须担心,到时候你就知道,这一切只是虚惊而已,我们绝对可以携着登龙图全身而退。”
韩信将信将疑道:“这里可是咸阳,不比淮阴,无论是赵高还是胡亥,都绝非是莫干可比!”
纪空手微笑道:“我还知道,这里还是他们的天地,但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找到了他们的破绽。”
韩信愕然道:“我能知道吗?”
纪空手道:“不行,这是一个秘密,一个非常重要的秘密,我不想让你听了之后徒增压力,以至于在赵高和张盈面前露了马脚。但是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两强相争,得利的只是渔翁,你应该相信我的能力!”
韩信点了点头,道:“那么这几天我该做些什么呢?”
“你只需要做一件事情,就是联络你的照月三十六骑,让他们在七月初二子里到城东百里处的大王庄会合。”纪空手毫不犹豫地发出指令。
“然后呢?”韩信问道。
“然后你就静候佳音。”纪空手笑道:“一切有我!”说完这句话,他的整个人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清风依然徐徐吹来,但窗前却只留下韩信枯坐的身影。
他坐了很久,很久,霜雾重上,水珠渐凝,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这才轻叹一声,眼中竟有两行热泪涌出,谁也不知道这泪水是为谁而流。
他忘了问一句:“纪少,你是否真的相信这世上有命运一说?”他不明白纪空手会怎样回答,但他却相信,人的命运应该是由上天注定。
如果纪空手回头看到了这一幕,他一定会大吃一惊,可惜,他并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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