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无常”一听自己竟已中了毒,不由大惊失声,他那张本就恐怖的脸如今因为怒意与恨意同时袭来,更是如厉鬼一般了。
银面道姑将阿羚往南宫或怀中一推,低声道:“好生看着她。”
南宫或又惊又喜地看着银面道姑,银面道姑却已偏过身去,对“黑无常”道:“你以为我的东西那么好拿吗?我不妨告诉你,我已把奇毒‘乱丝毒’下在那本剑谱上,你一沾手,便已进入你的体内。三日之后,你必定会全身奇痒无比,血脉贲张,最后全身经络悉数暴裂而死!”
“黑无常”的脸更难看了,他伸出手来一看,却又看不出什么异样,便吼道:“老妖女,你以为几句话便能吓倒我?”
银面道姑冷冷地道:“你不相信,那就自管走便是了,我绝对不会拦你,如果你不服,那么在这儿,你也是讨不到好果子吃的,如果你肯把剑谱还给我,我便可以将解药给你!”
“黑无常”看了看南宫或,又看了看银面道姑,一言不发,本是黝黑的脸。也变得铁青一片了。
银面道姑不屑地道:“不敢动手,又舍不得剑谱,那么你就走吧,我可以告诉你一个解毒的方法。”
说到这儿,她故意停了一下,方道:“即是自废武功!我的‘乱丝毒’在发作之前,没有任何预兆,发作了之后,便已是必死之人了。”
言罢,她背过身去,不再理会“黑无常”。
能杀了柳如风的人,一定不简单,所以现在她所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这由不得“黑无常”不心惊胆战。
但要把已到手的剑谱交出来,他又实在不甘心,左右为难之际,最后狠狠地一跺脚,长啸如鬼泣般向后飘掠而去,转眼便已消失于庄园之外!
银面道姑叹了一口气。
南宫或虽然惋惜“黑无常”就这样溜走了,但阿羚已救回,这便抵消了这种惋惜之意。
他忙躬身道:“多谢道长相救之恩,敢问道长法号?”
银面道姑回避着南宫或的目光,道:“玉清散人。”
阿羚极乖巧地依偎上来,道:“谢谢玉清师父救了我和我的南宫大哥。”
她的感激之情极为由衷。
银面道姑眼神一变,立即恢复正常,用手抚爱地拍拍阿羚的头,道:“这位如此美丽可爱,二位……二位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
阿羚听了,立即红了脸,无限娇羞地看了南宫或一眼。
南宫或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头,结结巴巴地道:“其实……她……我们……”他支吾了一阵子,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便搓了搓手,不再说话了。
玉清散人似乎也有些仓促,道:“二位怎么会到这个荒僻的庄园里来的?”
南宫或道:“我被人暗算,中了毒,多亏阿羚遇见了我,将我背负到此地,救醒了我。”
玉清散人“喔”了一声,道:“那倒也巧了。”
阿羚道:“如此一来,你岂不是失了一本剑谱?”
玉清散人轻描淡写地道:“那是假的剑谱。”
南宫或不由惊讶地道:“如此说来,倒像是道长已算准了今日会遇上‘黑无常’一般。”
玉清散人道:“那倒不是,我也是前几日才知道这本剑谱是假的。”
南宫或心中有些惊诧,由玉清散人此言听起来,从前她曾经以为这封谱是真的,那么这本假剑谱的来历一定不寻常,否则不可能瞒过玉清散人的目光,直到前几日才发现。
但他又不能询问,否则就显得不够礼貌了。
阿羚却已插话道:“为什么假剑谱会有什么乱丝毒?”
玉清散人道:“假剑谱上并没有毒,我只是为了吓唬他一下。”
阿羚与南宫或先是一愣,接着便相视一笑。
玉清散人道:“我尚有事在身,先告辞一步了。”
言罢,也未等南宫或开口,便转身向庄园外走去。
南宫或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叫道:“道长慢走一步。”
玉清散人的脚步停住了,不知为何却稍稍停滞了片刻,才回转过身来。平静地道:“有什么吩咐吗?”
南宫或忙道:“怎敢说吩咐二字?我是想向道长打听一个人。”
玉清散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但南宫或没有注意到,他接着道:“也许确切地说应该是两个人,因为她们应该是在一起的,其中有一个是有些神智不知的姑娘,她是我的朋友,另一个……也是我的朋友,不知你是否见过这两个人。”
玉清散人嘶声道:“像你这样的人中俊杰,怎么会有一个疯女人是你的朋友?”
南宫或忙道:“她不是疯子……她……她本是一个极好的姑娘,后来被奸人所害,才变得有些神智不清。不过,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不知不觉中,南宫或的真情已被触动,一双俊目,已蒙上了一层雾一样的东西。
玉清散人却尖刻地道:“疯了的人,怎么会好起来?你莫再寻她了,要寻为何不早些时日去寻找?”
南宫或被问得呆住了,喃喃地道:“是呀,为什么不早一些去找她?为什么不早点找她?可我想先杀了害她的那个恶魔,为她报仇呀。”
他有些失魂落魄了,不停地自责。
玉清散人极轻微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劝你还是别找了,你找不到她们的。”
南宫或神色大变,惊骇欲绝地看着玉清散人道:“为什么?”
“因为我……我曾听说前不久东边有一个镇上死了两个女人,其中有一人是个疯子!”
“不可能!你骗我!皇甫姑娘不会死的!她还没有见到我,怎么会死?她怎么忍心就那么离去!”南宫或一步一步地向后退,边退边道:“你骗我,你在骗我……”
阿羚心疼地看着脸色煞白的南宫或,她知道皇甫姑娘是南宫或的心爱之人,所以她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南宫或,其实此时她自己都已心乱如麻了。
无论如何,知道自己深爱的男人在深深地惦记着另外一个女人,那么她的心情也不会好受的。
玉清散人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嘶声道:“不过,我听说那个疯了的姑娘长得很丑,而另外那位则是一脸的麻子。”
南宫或立即惊喜地道:“是么?那一定不是皇甫姑娘了,皇甫姑娘怎么会丑呢?不但不丑,反而是天仙一般的人。嘿嘿,我还说怎么会好人总没有好报,原来是如此。”
他感到自己言辞太过激烈了,便抱歉地道:“我性子太急了,没等你说完,就乱嚷一气,你不会见怪吧?”
玉清散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你所说的皇甫姑娘能有你这样的朋友,也算是有福了,可惜,这种福她竟无法消受了。”
南宫或忙道:“怎会如此?只要我找到了皇甫姑娘,一定能设法让她忘记过去,一切重新开始。”
“忘记过去?有些东西,不是说忘便能忘了的……若无其他的事,我就告辞了。”
“道长请便!”
玉清散人看了阿羚一眼,转身而去,很快消失于庄园之外。
南宫或若有所思地看着玉清散人的背影,自语道:“不知她是不是真的‘银面人’?”
阿羚道:“这很重要吗?”
南宫或道:“如果她真的是‘银面人’,那么柳如风的死,便有些蹊跷了,因为柳如风是‘银面人’杀死的,‘银面人’杀他的目的,就是为了他手中的剑谱,而现在剑谱却是假的,所以,这其中一定是大有文章的。”
阿羚道:“黑无常虽然暂时被骗住了,但很快他就会发觉的,此地恐怕不宜久留吧?”
南宫或冷哼一声:“若不是要急着去找皇甫姑娘,我还怕他们不来呢。”
二人便边说边走,离开了这个庄园。
自然,他们是向东而行,虽然玉清散人后来补充的话说明那两个姑娘不会是皇甫小雀与裴莺,但南宫或仍觉得有些不踏实,要亲自去镇上问个明白,才能放下心来。
没想到一路向东,经过了十几个小镇,却未听说有什么疯女人死了,反而对南宫或问这样的问题,有许多人都对他侧目而视。
南宫或不由暗暗惊讶。
此时,他离家乡苏州已相隔不远了。
于是,南宫或暗想:“既然一时半刻找不到她们,倒不如先回家一趟,看看爹,免得他担心,同时,也可以利用家中的势力,去查寻皇甫丁雀她们二人,办一件这样的事,对武林第一世家的人来说,实在是小事一桩。”
他把他的打算向阿羚一说,阿羚咋舌道:“这便到你家里去呀?”
南宫或道:“怎么?不乐意?”
阿羚道:“不是,而是……而是有一点怕。”
南宫或不由笑道:“这有什么可怕的,又不是让你去见公婆。”
阿羚的脸一下子羞红了,不依不饶地道:“好啊,你竟欺负我!我是感到像你那样的武林世家,里边的规矩一定很多,而我自幼与爷爷二人处于山林之中,哪里懂得什么礼数?所以才有点害怕,你倒臭美起来了。”
“我臭美,我臭美,阿羚香美,好不好?”他像一个大哥哥那样拍了拍阿羚的头。道:“我家虽然称世家,但终是武林中人,哪有那么多酸迂的东西?再说,我已答应将你照顾好了,你到我家,就像回家一样,说不定我爹一高兴,还真的把你认为义女呢!”
“我才不稀罕什么义女!”
“我爹的样子很凶,其实人很好的,好像每个当爹的都是这样的,恶鬼脸菩萨心。皇甫姑娘到我家的时候,便不会怕什么,没几天,她便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了,这样更好,反而投了生份感。”
阿羚道:“那……你爹一定很喜欢她了?”
南宫或道:“是呀,不止我爹,我们家中上上下下的人都喜欢皇甫姑娘。”
他没有注意到阿羚的嘴巴嘟了起来,继续道:“如果你见了她,你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阿羚道:“那她一定是很会讨人欢心了,我就不同了,直来直去一根肠子,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不小心就得罪人了,大概是无法像皇甫姑娘那样讨人喜欢的。”
南宫或听出了她话中的酸味,不由好笑,道:“其实,你也挺可爱的,我一看见你,就会开心一点。”
“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快走吧。”
当太阳快要落山时,他们二人离苏州城还有一百多里路,走了一天,二人都有些困乏了,虽然南宫或归心似箭,但在天黑之前终是不可能赶到苏州的,二人便决定先住上一宿,明日再启程。
二人选了一个靠近官道的客栈,要了两间房,见天色尚早,便出去溜溜,顺便也好打听一下皇甫小雀的下落。
走到街上,肚子里的饿虫又被勾起来了。
二人于是各自要了一碗汤圆,在小吃店里吃了起来。
没吃两口,只听得一个粗哑的嗓子道:“来二斤卤牛肉,一碟臭豆腐,再来三个下酒的菜,酒要花雕。”
南宫或抬头一看,是一个塌鼻子,鼻子不但塌,而且还是通红通红的,像是一只红缨小萝卜扣在上面。
塌鼻子旁边还站着一个长着一双吊丧眉的精瘦汉子,因为肉太少,他的骨架穿着衣衫,便像是一根晾衣杆支着几件衣衫。
南宫或乍一看他,以为他在冲自己笑,不由有些诧异,因为他与此人并不认识,但看了几眼,才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对方只不过是因为嘴角上受过伤,留下了一道疤,因此唇角向内扯了一点,于是便形成了这永恒的笑意。
二人称兄道弟地推让了好一阵子,才在南宫或身侧的那张桌子坐下。
阿羚看他们那副德性,满好的不喜欢,但总算忍住了。
她知道自己没有武功,平白无故地与人闹翻,最后还不是由南宫或来收场?
塌鼻子的粗哑嗓子自从他一屁股坐下来之后,便再也没有停过,从葫芦拉到瓢,又从瓢说到勺,似乎水远也有说不完的话题。
南宫或也对这个“邻居”有点烦了,他三下五除二便扒完了碗中剩下的汤圆,正要离去时,忽然听到哑嗓子开始说到南宫世家了。
南宫或吃了一惊,本要起身,现在又一屁股坐下了,道:“小二,再来二十个锅贴。”
小二应了一声,便去张罗了。
阿羚道:“二十个?太多了吧?”
却没听到回答,一看,才发现南宫或在全神贯注听着塌鼻子与吊丧眉的对话。
她心中不由暗暗嘀咕:“怎么南宫大哥也爱听这闲言碎语?”
但稍稍一听,她便也听出塌鼻子是在说南宫世家。
只听得那个塌鼻子道:“谁会想出‘金面人’这次会向南宫世家出手呢?”
南宫或大吃一惊!
吊丧眉的声音有点娘娘腔,他问道:“以前有‘无面人、铜面人、银面人’,现在又有了什么金面人,据说‘无面人’的武功已是极高了,连皇甫皇那样的高手也死于他的手上,那么这个‘金面人’更不必说了,这一次南宫世家的麻烦大了,却不知‘金面人’为何要找上他们南宫世家?”
(缺148、149页)人‘所杀,他把这件东西交给南宫世家,自己便死了……“吊丧眉打断道:“却不知这宝物是什么东西?”
塌鼻子不屑地道:“能让人随随便便知道是什么东西,还能称宝物吗?”
吊丧眉一愣,方道:“那倒也是。”
塌鼻子接着道:“祸就是因这宝物而起的,前几日,有人向南宫世家要过这宝物,但南宫伐说他们南宫世家根本没有收到什么宝物,只有一个大活人,而且,即使是有,也不会平白无故给别人,应该是物归原主才对。双方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那人武功稀松得很,根本不是南宫伐的对手,很快就死于南宫伐的剑下了……”
听到这儿,南宫或吃了一惊,他知道爹爹已经九年没有杀过人了,平时即使有什么冲突,他最多也只是伤了对手,让对方知难而退罢了,但这次竟杀了人,要么是对手武功太高,所以爹爹的武功已不能收发自如,要么是对方激起了爹爹的真怒。
吊丧眉道:“死的是‘金面人’吗?”
塌鼻子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道:“如果‘金面人’死了,那还有好戏看吗?”
南宫或再也忍不住了,用力在桌上拍了一掌,桌子立即粉碎!
店内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南宫或一步枪至塌鼻子面前,将他提了起来,逼视着他,冷声道:“你这小子,倒是惟恐天下不乱!”
塌鼻子见南宫或掌力如此骇人,早已吓得面如土色,但他嘴巴却硬得很,大声叫嚷道:“快放开我!莫非没了王法了吗?”
吊丧眉一见形势不对,赶忙溜之大吉了。
南宫或“砰”的一拳,立即砸掉了塌鼻子的五颗门牙,把塌鼻子痛得脸都变了形,吐出了一口血浓,哇哇乱叫,这下可就有些吐词不清了。
南宫或喝道:“‘金面人’是如何找南宫世家的?你给我说个明明白白!”
塌鼻子哇哇乱叫一通,好半天,南宫或才听清他是在说:“还没有来找南宫世家的事。”
南宫或略略放下心来,又道:“那么你又为何在此信口雌黄?”
那人吐词不清地叫道:“我没有信口雌黄,金面人都已将灭南宫世家的时间定下来了,是今夜子时,我说的如有半个假字,天打雷劈!”
南宫或一用力把他扔出老远,冷笑道:“南宫世家有谁能灭得了?”
塌鼻子腾空驾雾地飞了一阵,砰然落地,被摔了个七荤八素!
南宫或根本不再去理会他,转身对阿羚道:“走!”拉着阿羚便往外面跑,连帐也未付,店家忌惮他的武功了得,哪敢叫住他?
阿羚根本跟不上南宫或,无奈,南宫或只好将她扛在肩上,疾驰如飞。
听着耳边的“呼呼”风声,阿羚既紧张又兴奋,路上有人见一位姑娘被人扛着疾奔,还以为是采花大盗,有几个颇有侠义之心的人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南宫或知道他们是出于一片好心,又不能出手伤人,如此一来,又耽搁了不少时间。
《灭绝江湖》卷四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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