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字甫出,他的双掌摹翻而上,内家真气疾吐,遥击虚空。
“哗啦”一声,无形凌厉掌劲立时将剑簧阁屋顶震开!天师和尚未作丝毫停滞,身形如鬼魅过空,疾速掠走,瞬息间已在石坟周围连拍十数掌,倏而凝神一侧。
只听得坟内发出“裂勒”之声,少顷,坟背上出现无数龟裂,呈网状密布坟体。
贪剑老脸上立现贪婪之色,他身不由己地踏前两步,神情恍惚地道:“开启此坟竟如此简单?难道是我高估了悟空?”
范离憎、佚魄、侠异三人同时将手握在了各自的兵器上。
天师和尚脸上蓦现高深莫测的笑容,他目视贪剑老,道:“如今我已开启剑坟,你自可将血厄剑取出!”
贪剑老眼中闪过惊疑之色,他无法相信可以如此轻易得到血厄剑,惊疑之下,反而退了一步。
“待我来取剑!”冷不防有人低喝一声,一个人影倏然射向剑坟,双掌齐出,重重向剑坟击去!
出手的赫然是侠异!
未等众人回过神来,只听得剑坟内一声闷响,一道妖艳的红光倏然疾射而出!猝不及防之下,侠异避无可避,已被那道血红色的光芒生生击中,震飞老远。
他的胸前赫然出现了一处触目惊心的血窟窿!
佚魄、范离憎、痴剑老皆震愕当场,惟有天师和尚竟是神色如常,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佚魄无法相信这一幕,他怔怔地望着天师和尚,吃力地道:“这……为何会是如此?”
天师和尚悲天悯人地叹息一声,道:“侠异,恶剑老潜入剑簧阁,是为你所杀,是也不是?”
未等侠异回答,天师和尚已接着道:“你可知我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改变进入剑簧阁的时间?因为我要让别有用心者自暴其形。你与风宫勾结,将我们进入剑簧阁的时间透露给他们,对我改变入阁的时间之举,你自然难以接受。”
侠异浑如血人,他的生命力正随着鲜血的流失而渐渐消散,但他眼中的怨毒之色却越积越深。
佚魄虽然与侠异常有争吵,但终是同门情深,见此情形,忍不住道:“大师,你所说的,是否只是……推测?侠异师弟他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天师和尚自怀中掏出一物,掷向佚魄,道:“你看过便知真相。”
佚魄伸手接过,原来是一卷纸,他急忙将之展开,匆匆阅罢,脸上顿时出现了极为痛苦与复杂之情,有如被重重砍了一刀。
他一字一字地道:“侠异,你忘思负义,死——有——余——辜!”
侠异低低怪笑一声,身子一阵抽搐,终于气绝身亡。
燕高照门下弟子,竟又再损两人!
这时,寨内的厮杀声越来越惨烈,不时有凄厉的惨叫声传出,让人不忍多听。
贪剑老目睹侠异之死,眼中掠过一丝惊骇之色,他嘶声道:“和尚,老夫让你开启剑坟,你为何故弄玄虚?”
天师和尚摇头道:“我不曾故弄玄虚,一切只怨侠异太贪太性急,血厄剑杀气滔天,却郁积于剑坟内数十年,此剑突然有可乘之隙,怎能不破坟而出?”
贪剑老怪笑道:“休得哆嗦,老夫要你把血厄剑双手奉上!”
天师和尚淡淡地道:“只要你有本事接下,这有何难?”
话音甫落,一阵疾风自阁中房顶猛贯而进,“哗啦啦”的声响由远而近逼压过来,蓄势已久的大雨终于倾洒而下,风雨立时将剑簧阁完全吞噬。
忽听得贪剑老一声惊呼:“这雨竟是……热的!”
※※※
邑江上的波涛愈发激荡不息,几只水鸟犹如受到惊吓般失声鸣叫着,在江水上空疾速飞掠。
都陵的目光看似是投向邑江江中,但渡口周围所发生的一切亦悉数落入他的眼里。
两个颇为健壮的汉子拾阶而下,慢慢地向江边走去,他们的衣着打扮与寻常人无异,但以都陵的目光,却能一眼看出他们皆是身怀武学之人。
显然,他们是哈图鲁的属下,正依哈图鲁之计而行。
两人走至江边,煞有其事地四下望了望,这时,哈图鲁已站起身来,走出面馆,两人见状,当即折转身形,向白辰所在的亭子逼近。
都陵左手按在了他的剑上。
与此同时,他赫然发现街对面的屋顶上,竟有十数个人影,悄然出现,虽然这些人的衣着不一,但都陵仍能断定他们是风宫中人,如果猜想不错的话,想必这边屋顶上也应有风宫中人!
白辰已处于重重包围之中,看来,这一次哈图鲁已是势在必得。
只是,若是有人知道风宫为了对付一个武功尽失之人,竟如此兴师动众,又该是如何想法?
一直仰面而卧的白辰似乎感觉到潜在的危险,他的身子动了动,随即曲身坐起,在他坐起的瞬息间,目光正好与自江畔向他这边走来的两人之目光相遇。
白辰的神情平静得让都陵暗暗吃惊,更让都陵惊愕欲绝的是白辰竟双膝曲起,架在台子边侧的横板上,双手抱膝而坐,面孔似笑非笑地望着对方两人。
那一瞬间,风宫两名弟子竟不期然地齐齐退了一步,而都陵对面屋顶上的风宫弟子也立时隐身不见了。
显然,在白辰身上屡遭挫折之后,风宫中人对他已甚为警惕。
那两名风宫弟子见已无法偷袭,若是立时正面向白辰发动攻击,心中实是底气不足,丰有踪、木方延被杀之阴影一时间绝难抹去。
就在这时,霸刀传人哈图鲁已踏足台阶的最高层,冷哼一声,望着他的两名部属。
两人立时清醒过来,哈图鲁是炎越三大殿主中最不为炎越宠信之人,所以哈图鲁的脾气在三位殿主中亦是最暴躁的。
不敢怠慢,两人立时由怀中抽出短刀,双双向白辰攻去!
出手的那一刻,两人心中竟同时微泛寒意,白辰似笑非笑的神情让他们觉得此刻所攻击的不是一个武功尽废之人,而是一个代表不祥的死神!
都陵的右手闪电般伸向桌上的那筒竹筷。
从没有人见过他以右手出击,也没有人能描述此刻他右手倏然而出时的速度之快。
一切仅在电光石火间。
渗叫声倏然响起。
随即是人体颓然倒地的声音——但倒下的不是白辰,而是攻击白辰的两名风宫属众!
出手的也不是都陵,当他手中的四支筷子仍扣在掌心时,那两人已惨叫着倒下了。
是谁,竟能抢在快如惊电的都陵之前先行出手?
都陵目光一闪,右臂挥扬之下,竹筷已重重插入筷筒之中,他的右手,亦如即往般静静放在右膝上。
都陵已看出,射向两名风宫弟子的亦是两支竹筷,而且还看出竹筷是由对面茶铺中射出的。
那一瞬间,都陵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同时却又有了更多的疑虑。
“铮”地一声,是刀出鞘之声,单凭这拔刀的声音,就已显示出惊人气势。
虽然视线被挡住了,但凭这拔刀之声,都陵仍能猜知是哈图鲁拔出了他的刀!
哈图鲁不愧为霸刀的传人,他的刀法也许并不能无敌于天下,但他刀道霸绝的气势,却绝对是他人所不能及的。
即使是拔刀之声,亦是如此!
一个人影如惊鸿掠空,疾速闪入都陵的视线,飘然落于白辰身边,身法优美洒脱至极。
竟不是哈图鲁,而是身着白衣的牧野栖!
牧野栖急切地道:“朋友,要取你性命的绝不止他们两人,你速去江边那艘最小的船上,在下愿助你脱险!”
无论是白辰还是都陵,都为牧野栖的突然出现而感到惊愕莫名。
哈图鲁心道:“白辰这小子果然有帮手!”他见牧野栖身手不凡,有心试探对方的虚实,当下并不急于攻击,而是向后挥了挥手。
一阵弓弦颤鸣声响过,十几支快箭挟风雷之势,齐齐射向牧野栖与白辰两人。
牧野栖半步不退,右手反腕之间,一柄寒剑已脱鞘而出,化作剑雨纷飞旋舞。
十几支快箭立时被无形剑气卷裹其中,未闻有任何金铁交鸣声,快箭来势已被悉数化尽,更被无形剑气所带,盘旋如盾!
牧野栖目光一沉,低叱一声:“去!”内力倏吐。
一声暴响,十余支劲箭立时犹如附有神灵之力,以惊世骇俗的速度,向傲立于渡口石阶之顶的哈图鲁疾射而去,利箭破空之声,惊心动魄,以剑带箭,其速竟远逾来时!
十丈之距,瞬息即至。
哈图鲁不曾料到对方在强手四立的情形下,竟敢主动向自己出击,不由又惊又怒,狂吼一声,霸刀横空劲扫,刀风所及,十余支利箭立时寸断,石阶上亦平添数道刀气划过的深深裂痕。
哈图鲁挥挡利箭后,未作丝毫停滞,身形冲天而起,霸刀凌空狂劈牧野栖,喝道:“何方小子,敢阻风宫之事!”
刀势凌厉狂霸,似可开天辟地。
牧野栖微哼一声,身形倏移,却非迎战哈图鲁,而是闪至白辰身边,伸手一抄,已挟着白辰横向疾掠数丈开外,身法之快,让人叹为观止!
“咣”地一声,哈图鲁刀气过处,白辰所在的亭子自上而下,被一劈为二。
但牧野栖与白辰已避过这狂霸一刀,闪电般向江边那艘小船靠近。
哈图鲁战意被牧野栖引发,再不犹豫,沉声喝道:“想溜?”已如影随形而上般急追而上。
牧野栖掠至江边,内力一吐,已以一股巧力将白辰送出,使他正好落在那艘小船之上。
白辰身躯落下之时,小船竟只是微微一震,可见牧野栖力道拿捏之准。
与此同时,哈图鲁已闪电般杀至,一言不发,霸刀挟本身九成功力,横空劲劈,气劲澎湃如狂潮怒涛,向牧野栖席卷而至,似欲一招之下,立将对方斩杀刀下!
正是“霸刀刀法”中的一式“霸气横秋”!
牧野栖神色从容,面对狂卷而至的骇人刀气,他右手挥剑轻扬,轻描淡写,似乎此刻并非临阵对敌,而是伸手为情人摘下一支桃花!
纵是哈图鲁刀势凶猛无匹,牧野栖的剑仍能透过刀气劲网,与霸刀正面相接。
甫一接触,牧野栖人已倒飞而出,飘然落在白辰所在的小船上,手中之剑抡腕一扫,系舟的缆绳应声而断。牧野栖左手操起小船上一支木浆,在岸上奋力一点,小船立时如飞鱼般疾速滑出数丈开外。
哈图鲁本欲与牧野栖全力一战,此刻他才明白对方根本不想与他缠战,他方才所攻击的剑招,仅为借哈图鲁之力脱身。
人影闪动,四周的伏击者不曾料到白辰竟会自水路逃遁,大惊之下,齐齐现身,掠到哈图鲁身边,竟达四十人之多。
哈图鲁胜色铁青,嘶声道:“放箭!”
立时快箭犹如飞蝗,向江中小船飞射而去。
但见牧野栖长剑挥洒,只是信手而动,利箭已纷纷坠入江中。
牧野栖的清朗笑声自江面传来:“诸位何必再作无谓之事?后会有期!哈哈哈……”笑声盖过风浪之声,豪气冲天。
哈图鲁咬牙切齿地低声道:“你们抢几只船围上去,我要与这狂妄小子一战!”
未等他的部属多说什么,他已如怒矢般飞出,掠至江边一只船上,右足疾扫,一支木浆立时飞出,贴着水面飞速破浪而进,宛如一条受惊之龙,径直射向牧野栖、白辰所在的那艘小船!
与此同时,哈图鲁身形亦已随之而起,遥遥扑向牧野栖那边。
他的身形虽快,却终有力竭之时,掠空几丈之后,哈图鲁开始下落,落脚之处,正好是木浆之上!
再滑一丈之遥,木浆去势亦尽;但这时哈图鲁与那艘小船已相距不过二丈,但闻一声冷喝,哈图鲁双足重重一点,借着点踏之力,再次冲天而起,径扑牧野栖!口中喝道:“今日你们休想脱身!”
他料定小船绝难承受他与牧野栖一战之力,所以无论他是否能胜过牧野栖,这艘小船必定会被毁灭。
如此一来,白辰与牧野栖就再无立足之地,一旦落水,风宫属众乘船围上,他们两人便插翅难飞了。
牧野栖似乎也明白了这一点,哈图鲁掠起之时,他亦已自小船上冲天而起,径直迎向哈图鲁。
莫非,他要让决战在空中进行?
哈图鲁心知此刻下临滔滔江水,自己一旦落败,就毫无反败为胜的机会,纵是他的部属最终能围杀白辰与牧野栖,他也已先他们一步葬身鱼腹!
所以,哈图鲁甫一出招,就已将自己修为提升至最高境界。
他要凌空胜敌!
双方身形以快不可言之速,在空中迅速接近!
狂刀挟雷霆万钧之势,刀如九天怒雷,哈图鲁不愧为霸刀传人,势在必得的一击,威力着实惊人,刀势所及,邑江江面出现一道无形刀气劈开的水路。
牧野栖出剑了!
面对如此惊人刀意,他的剑招竟仍是那般从容不迫。
哈图鲁听到了长剑破开强横刀气时的“滋滋”之声,与长剑破体而入的声音竟是如出一辙!
哈图鲁心中一沉。
他不敢相信,自己如此悍然的刀气劲风,对方的剑竟仍能长驱直入。
长剑以一往无回之势,向哈图鲁的胸前疾速接近,一股无形的压迫力突然占据了哈图鲁的灵魂,他的心脏仿佛也感受到了剑的寒意,不由自主地收缩了。
霸刀之强,便在于一个“霸”字,哈图鲁出手,一向攻多守少。
而此时此刻,他一招尚未使出,便心萌撤招回封之意,牧野栖有如神助之剑法让他的霸者之心,也不由有了些许怯意。
他憎厌自己的怯意,但当对手强大到出乎你的意料时,怯意就如暮春的霉斑一样,难以抗拒,难以抹去,不知不觉中,便悄然滋生蔓延。
哈图鲁“守”意刚刚萌发,牧野栖的剑尖已划开了他的胸前衣襟。
哈图鲁的心立时一片冰凉。
随即一阵剧痛传遍全身,哈图鲁忍不住狂嘶一声,感觉到自己的身躯开始下落,但很快自己的左手已被另一只手扣住脉门,脉门被扣,哈图鲁自然无法反抗——何况,哈图鲁相信自己早已被利剑穿心,又何必再作无谓的反抗?自己能感觉到什么,也仅是凭借最后残存的生命罢了。
随即,哈图鲁感到脚下一晃,竟踏于实物之上。
一愣之下,哈图鲁从茫然中清醒过来,他愕然发现自己已落足于白辰所在的小船上,左手被牧野栖扣着,浑身是血。
但鲜血是来自右臂,他的右臂已齐肩而断,而胸口却安然无恙。
牧野栖本可以一剑取了他的性命,为何突然改为斩下他一臂?
当一个人的思维被死亡所占据时,他的思绪将会格外麻木迟钝,哈图鲁在如此心绪下,恍惚间竟没能分清剧痛是来自胸前,还是臂膀。
他根本没有料想到牧野栖会放过取他性命的机会!
而岸上的都陵却将这短暂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他看到牧野栖的剑在抵于哈图鲁胸前的那一刹间,突然改向,闪电般将对方的右臂齐肩斩下,同时借机扣住对方的脉门,凌空强自拧身,右足前点,刚好踏在下落的断臂之上,身形借这一踏之力斜斜飘出数尺,下落时正好落在了小船上——小船失去外力,随波逐流,但牧野栖与哈图鲁力拼一招,其速极快,从出手到重回小船,小船也不过向下游滑出少许距离而已。
都陵暗暗心惊,他深知哈图鲁的刀法绝不简单,当在武林十大刀客之列,没想到这白衣年轻人竟可一招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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