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津深深吸了口气:“马先生,请。”
日本武士的精神,就是遇挫更勇。
高岛的失败,并没有影响到老成持重的宇津的斗志,相反,他的斗志更旺盛了。
五人之中,中田武功最高,宇津稳重,高岛暴烈,佐佐木狠辣,三郎淡泊。
宇津的长处是善于防守,使自己处于不败的地步,以消磨对手的精力斗志。他的打法和苏三倒有些相似。
他相信他能取胜。他也相信,若然他的对手是苏三,他也不会失败。
他素来看不起高岛的剑法,他认为那是蛮牛打架,只凭狠劲。
他的对手是马老白,一个病歪歪的半老头。
当然宇津知道,越是这种人越难对付,因为奇人总是有奇相的。
但宇津有绝对的自信。
不仅因为自己的剑术攻守兼备,先立足不败,而且因为他知道,老人的剑术虽然老辣,但真力显然不长久。
只要他先立足不败,防守好了,他当然可以取胜。
有时候战斗靠的不仅仅是武功,更重要的是心机,冷静和战术。
只有能扬己之长,克己之短的高手,才能称为大高手。
马老白愁眉苦脸地望着陈良:“我说老弟,咱们可是一言为定啊。”
苏三怒道:“谁象你跟死了娘似的?真没出息。”
臭嘎子也火了:“马老板,你要不想打,赶早认了,别给咱们大明丢脸跌份。”
马老白蔫头搭脑:“我是不想打,可不打不行啊。”
“那就上去。”苏三和臭嘎子齐声怒喝。
马老白可怜巴巴地:“就怕陈良不够意思。”
陈良冷冷道:“马老白,你放心,若有人出手,我替你接着。”
“咱们三击掌。”马老白自然不敢轻心。
陈良伸出手和他“啪啪啪”击了三下:“你上去吧。”
马老白精神一振,眼中顿时布满了慑人的精光。苏三和臭嘎子二人都打了个寒噤。
让他们瞧不起的马老白,简直就变了个人。他不再是一个病夫,而是一个血腥的凶神。
马老白挺直了腰,昂起了头,满面阴沉地缓缓走了上去。
陈良微笑了。因为马老白在最狠的时候,也就是处在最慢的时候。
有时候快和慢是统一的,慢就是快,快就是慢。说起来也许有些玄虚,但这的确是真的。
臭嘎子轻声道:“苏三,老马的功夫只怕远在你我之上呢。”
苏三叹了口气:“娘的,只怕我师父也比不上他。”
“很少有人能比上他。妈的,真看不出。”
臭嘎子对马老白眼中的寒光仍是心悸不已。
陈良活动活动手脚:“老马不出三招,便会杀了这个日本人。”
“马先生,你也不用兵刃么。”宇津的汉话也相当流利,他的神情也比较谦和。
马老白冷冷道:“老夫不可能不用兵刃。因为兵刃就是我,我就是兵刃。”
宇津点了一下头:“先生确是高人。”
身剑合一,心剑合一,是习剑之士毕生追求的目标,是一种极高的境界。
只有做到这一点,你的剑术才能脱俗,才能骇俗。宇津自然知道这一点,因为他自信也达到了这一点。
“请出示兵刃。”
马老白怔了一下。这可是他平生第一次,未出手之前,先出示兵刃。
他怔了一下。他知道兵刃一亮,就不再有绝对的突然性了。而他的剑术中,突然性是第一位的。
但马老白还是亮出了兵刃。
他在腰间轻轻一拍,一道弯弯柔柔的青光顿时握在手上。剑光弹直,丝毫不颤:“这就是老夫的兵刃。”
“百炼钢化作绕指柔,好剑。”宇津称赞一声。
中田微微一笑,他太清楚宇津的战术了,宇津是想用闲谈来让对手的斗志渐渐消减。
陈良心里“格登”一下:“坏了,马老白要出事。”
他知道马老白之所以成为江湖第一号大杀手,兵器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因素。
马老白经常是在对手完全意料不到的时候才出剑的,所以他始终没有败过。陈良能逃过他的电闪一击,一来是凭真功夫,二来也是因为公孙奇以前仔细地告诉过他有关马老白的武功家数。
公孙奇原来是紫心令主,自然熟知江湖上几乎所有高手的一切习性。
马老白之所以只成为第一杀手而非第一高手,关键点便在于此。马老白出手,事先全无征兆,他是属于偷袭暗杀类型的高手。
可以说,马老白几乎没一次这种公开打斗的经验。
陈良知道自己找错人了。可已经无法更改了。
陈良面上仍是微笑不已,没露出来半分紧张来。
臭嘎子和苏三二人也都隐隐感觉到了不安,臭嘎子沉住不气,先板住了脸,不吭声。
现在可就看马老白的造化了。
马老白如果大咧咧地说一句:“我打你先还用不上兵刃。”先将柔剑系在腰里,别人也没什么可说的。
但马老白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马老白挥了挥手里的柔剑,那剑简直和一般长剑无异,竟没有丝毫颤动:“你出手吧。”
宇津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采取了守势。他可不知道马老白使用兵刃的习惯。
不知道对手的习惯就贸然出招,和自取失败几乎就是一回事,宇津当然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他之所以采取守势,就是想在防守中熟悉对手的武功路数,熟悉对手的习惯,并由此找出对手武功中的破绽。
等到对手露出破绽,或久战不下而气浮心燥的时候,宇津就将毫犹豫地出手反击。
那一击就将是必胜之招。
必杀之招。
两人都紧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马老白出手了,疾如闪电,一闪即逝。你根本看不清,马老白是如何跃上,如何出剑,如何回身的。
宇津面上仍在微笑,但已经相当勉强了。但虽然挡住了马老白的一剑,却也试出了,马老白的剑术太精妙了。
一瞬间,他的脑子里闪过一丝担心。他担心自己在如此精妙的剑招的攻击之下,坚持不到他能找出对手的破绽的时候。
但他仍在微笑。
这微笑不仅能增强自己的信心,同时也能瓦解对手的斗志。
马老白冷冷哼了一声,倏地又扑了上去。
宇津微笑着挺剑相迎,马老白又退了回去。
宛如海浪碰上了礁石。第一杀手马老白是海浪,虽然狂猛,却始终冲不垮礁石。
十招过去了。
二十招过去了。
马老白的出招一次比一次迅捷,而宇津的防守竟也一次比一次沉稳。
宇津脸上的笑意更浓,神情也越来越轻松。
中田这回微笑了,傲然斜睨了陈良一眼。陈良却是笑嘻嘻的。
马老白突然向台下说道:“陈良,老子也不要你保密了。”
陈良一怔之间,马老白已经快捷异常地和身扑了出去。
陈良想阻止,已经晚了。马老白和宇津冲到了一处,二人都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大吼来。
一片冰雪般的剑光,一片碎金断玉声音。
一阵血雾如烟花一般迸开。
然后,所有的动作都已静止。台上台下,一片寂静。
台上二人都挺立着不动。
宇津的剑,直刺入马老白的小腹,深没入柄,血淋淋的剑尖从后腰伸了出来。马老白面色狰狞,双目怒睁。
马老白手中没有剑,宇津立在他对面,微笑着,但笑容已经僵硬了。
刚战败的高岛叫道:“宇津君,你胜了。”
中田恼怒地叱道:“高岛君住口。”
话音未落,宇津重重摔了下去。
马老白艰难地笑了一声:“陈……良……老子………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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