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飞鸿惊得一回头,呆住了。
他看见了他不可能看到的人。
小鲤鱼笑嘻嘻地立在屋顶上,他身后还站着两个中年人,一男一女。
那个男人,赫然便是黑道魁首,沧州杨超杰。
那个女人,却是峨嵋派的清虚师太。
杨超杰的目光中,尽是怨毒和愤怒。清虚师太的眼中,却闪出了悲无悯人的神色。
死的人太多了,不是吗?
可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小鲤鱼怎么没死?
张飞鸿心中顿时有一千个念头转过。但结论只有—个——
他失算了!
司文涛缓缓从小鲤鱼三人背后转了出来,朝张飞鸿拱了拱手,冷笑道:“公子,请恕小的失礼了!”
张飞鸿的目光锐利如剑,直射向司文涛。
司文涛背叛了张飞鸿。
可张飞鸿曾藏身于快哉楼外树上,亲眼看见司文涛毒杀小鲤鱼的,小鲤鱼当时的确已倒下。
小鲤鱼没有死,自然司文涛没下毒。可司文涛又怎敢背叛张飞鸿呢?
张飞鸿到快哉楼之前,司文涛和小鲤鱼有很长一段时间相对无言。如果张飞鸿知道这一点,他就会明白小鲤鱼为什么没有死了。
第五名笑道:“小鲤鱼,你干得不错!老尼姑救出来了,小尼姑也就放心了。”
苏小红也笑了:“小双儿,领师太他们快些离开,这里的狗种们,由我们打发。”
张飞鸿冷冷道:“你们一个人也走不了!”
第五名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放……放屁!”
他已经受了内伤,而且伤得还很不轻。
苏小红掠过来,扶住了他:“老不死的,你受伤了?”
第五名得爱侣相扶,大为受用:“没事。我能……能有……
什么……什么事?”
小鲤鱼道:“干娘,扶第五名回去。这里由我来!”
“不行!”苏小红惊叫起来:“你一个人,怎么对付这些坏蛋?”
小鲤鱼瞪眼怒道:“你们都不听我指挥了?第五名,你走不走?”
第五名想说什么,刚张开口,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
苏小红忙道:“好,我们先走。”
说道“走”字,她已扯着第五名冲上了房顶,孔子曰等人也相随跃上。
张飞鸿和铁人凤并不追赶,只是大笑。
小鲤鱼等人一转身,才发现自己确实走不出铁府了。
另一排房顶上,出现了两排弓箭手,弓已拉满,箭在弦上。
张飞鸿的确有理由大笑。
小鲤鱼叹口气,转过身,苦笑道:“张兄,难道你真的想把我们全都杀死吗?”
“不错。”张飞鸿笑得迷人极了:“一点都不错。”
“你放我们走的条件是什么?”小鲤鱼开始讲条件:“如果条件合适,我可以答应你。”
张飞鸿摇摇头,柔声道:“你以为我会放你们?”
“也就是说,你不惜冒着被我们杀死的危险,,也一定要杀我们,对吧?”小鲤鱼晓之以理:“要知道,我们的力量还是强得很,你很有可能会被我们杀死的。”
张飞鸿淡淡地道:“张某已有后,不可谓不孝。死何足惧?
死何足道?”
小鲤鱼叹道:“那么你忍心看见你苦心经营的事业,就此毁于一旦吗?”
张飞鸿脸色一变,沉声道:“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有一个好朋友,他身上有我写的十份状纸……”
张飞鸿的脸一下扭曲了:“放你妈的屁!”
他竟然会骂出这种粗话来,让几乎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
小鲤鱼笑眯眯地道:“信不信由你。只要你放我们走路,这份状子,我自会销毁。”
张飞鸿很快又回复了往日的宁静祥和,他又开始微笑了,笑得依旧迷人:
“愚兄,我不会放你们走的,我为什么要放你们走呢?我杀了你们之后,便立即着人将天下衙门都监视起来,凡有告状的,一律杀之,你还能有什么办法?”
小鲤鱼笑得开心极了:“那没有用。我这状子不是送到衙门里去的,而是交给某些通天的大人物,你绝对奈何不了他们。”
张飞鸿笑道:“那也好办!我可以派人监视皇宫和京都各部,你知道,我是有这个能力的。”
小鲤鱼笑不出来了:“可事情终究会有水落石出那一天的。”
张飞鸿哈哈大笑:“可到那时候,天下已经是我的了!”
小鲤鱼半晌才叹道:“张飞鸿,我实在是很佩服你。”
张飞鸿道:“哦?”
小鲤鱼道:“我佩服你的雄心。我没想到你四代之后,尚有如此雄心壮志。”
张飞鸿面色一变,眼中暴射出凛冽的寒光。
“你曾祖就是和太祖皇帝争天下的那个张士诚,对不对?”
张飞鸿不答。
小鲤鱼苦笑道:“你想否认都不行!我每夜都来铁府,偷听偷看,我知道你的许多机密大事。”
张飞鸿冷冷道:“是又怎样?朱家天下,本就是我张家的!”
小鲤鱼道:“天下天下,你说天下是你的,别人也说天下是他的。打来打去,苦的却是平头百姓,何苦来着?为了争一个位子,害死那许多生灵,值得吗?”
清虚叹道:“魏施主所言极是。公子……”
张飞鸿冷笑:“小儿之见!妇人之见!”
小鲤鱼摇摇头,正色道:“张兄,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张飞鸿道:“任你舌翻莲花,也逃脱不了今日一死。”
他突然大喝道:“放箭!”
一枝箭也没有射出。
张飞鸿大吃一惊:“快放箭!”
“哈哈……嘿嘿……呵呵……格格”
四下里爆发出惊雷般的大笑声。
孔子曰直伸脖子。古人云乱转眼睛。第五名却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苏小红流泪了。
一群白袍人出现在弓箭手背后,他们都在大笑。
小鲤鱼松了口气,团团一揖,大声道:“多谢各位援手!”
李少白山喝道:“卖狗肉的滚出来!”
白香草顿时火了,一溜烟似地冲了出来,大骂李少白:
“你他娘的害得老子的生意都没法做了!店里的尼姑是谁放进去住的?这不娃要老子倒一辈子霉吗?”
李少白笑道:“是第五名干的好事,你冲他吼去,找我干什么?”
白香草似乎没听见这句话,转头又骂杜美人、孔子曰和古人云,但就是不敢骂第五名和小鲤鱼、苏小红。
“欺软怕硬是白香草的本色,别人学都学不来。”孔子曰一脸苦笑。
秋水走到小鲤鱼身边,瞪眼道:“你可太不够意思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害得我白袍会全班人马星夜从开封赶来?”
小鲤鱼傻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实在是很感激秋水,感激白袍会的朋友们,也感激狗肉铺老板白香草。
如果没有这些朋友,他今儿不死也得脱层皮。
杨超杰突然大吼一声,跳下屋顶,直扑向铁人凤:“老子给你祝寿,你倒想害老子!”
混战再起,但胜负已定,张飞鸿这一方注定要失败。
张飞鸿站在院中,一动不动。他在等小鲤鱼出手。
他已经被激怒了,就像是一只被激怒的猛虎,眼中喷出了疯狂的怒火。
杀气凌云。
小鲤鱼也没有动,他笑得很轻松,也很开心。
他好多天没这么开心地笑过了。
渐渐地,张飞鸿眼中的怒火熄灭了,他重又变得宁静、洒脱、优雅、孤傲。
他第一次认识到,自己是一只孤鸿,一只从海上飞来的孤鸿。他已没有栖息的地方了。
他问道:“我这次回中原的目的,你是怎么发觉的?”
他的确很想知道。败也要败个明白。
小鲤鱼怔了一下,脸刷地红了。
但他终于还是说出了实情:“那天晚上,我去偷看一个小尼姑睡觉,恰巧看见前面有个夜行人也正向客栈奔去,我一时好奇,就悄悄隐在暗处。结果,那夜行人居然不是采花贼,他敲了敲一扇窗户,窗户就开了,接待他的人是清虚师太。两人在清虚房中悄悄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心中就有点怀疑了。”
张飞鸿:“于是你就跟踪那夜行人,一直到了铁府?”
小鲤鱼点头。
张飞鸿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的确无法想象、他的基业毁于一桩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上——个小无赖去偷看尼姑睡觉,发现了他的秘密。
这是不是就是人们所说的“天意”?
天意如此,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他无话可说。
小鲤鱼却有话说:“我也没想到,你我会成为仇人……”
他在说些什么,张飞鸿都没听见。
张飞鸿心里一直在想着两个字的一个词——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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