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中琳笑道:“吴老先生真能保密,区区直到在那包子铺门前,才知道您是这里的副统领。”
灰衣老者霍然一笑道:“快七十岁了,才干到霄关一名副统领,有什么好张扬的,张扬出去觉惭愧而已。”
唐中琳道:“副统领何出此言?据毛特使相告,霄关是谷内诸关的最大关口,能做到副统领,已经是不容易了。”
灰衣老者摇头苦笑道:“若唐大侠见到敝关统领,只怕就不会这样说话了。”
唐中琳哦了一声道:“此话怎讲?”
灰衣老者道:“敝关统领,年纪不过二十左右,和老朽站在一起,有如祖父与孙女,但老朽却是她的属下,这又怎么讲!”
唐中琳未觉得过分惊奇,因为他已亲眼看到水关那位女统领,似乎还只有十八九岁而已。
只听灰衣老者又道:“这还不算,听说敝关统领很快又要高升了。”
这一来,唐中琳终于开始感到不平凡,目注灰衣老者问道:“贵关统领在霄关任职多久了?”
灰衣老者反问道:“唐大侠猜猜看。”
唐中琳道:“副统领刚才说贵关统领才不过二十岁左右,想来做统领必不太久,最多两三年吧?”
“才不过一月左右。”
唐中琳不觉一怔。
他惊道:“才一月左右就要高升,这就有点不寻常了!”
灰衣老者淡淡一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不论男女,有才便可身居上位,敝关统领,志高才大,老朽对她,可说是心服口服,她就是升得再快,升得再高,也是应该的。”
向云奇趁机问道:“不知贵关统领上姓高名?”
灰衣老者道:“就是说出来,向少侠也不可能知道,而且老朽也不方便把统领的名字随便示人。”
向云奇暗道:“不告诉也无所谓,以后尽可问毛九娘。”
这时,黄衣小婢们早已把酒菜端了进来,摆了满满一桌,各种菜肴,虽然比不上文关吃的那一顿,但也是山珍美味了。
灰衣老者亲自为四人斟满了酒。
他为人谦和热情,连对任小翠,也不拿她当下人看待。
他举杯道:“来,老朽先敬各位,在这里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唐大侠和向少侠,两位连过五关,表现突出,成绩优异,将来归附本谷,前途不可限量!”
唐中琳也回敬道:“承蒙副统领盛筵款待,区区二人实不敢当!”
灰衣老者笑道:“这是本谷的规定,凡是进入谷内连过五关的,必须由霄关负责设筵款待,这些年来,老朽陪客至少陪了百次以上,什么好东西都吃过,说起来该是我沾了各位的光,若没有各地朋友进谷,老朽也不可能经常大吃大喝。”
向云奇道:“贵关统领是否也常来陪客?”
灰衣老者道:“陪客本来就是统领的事,前任的各位统领,从没缺席过,至于今天,是因为统领得了伤寒,身体不适,所以才不能前来。”
酒过三巡,菜逾五味,向云奇再问道:“在下和唐兄过了五关之后,前面是否还有其他的关口?”
灰衣老者道:“暂时没有了,两位连闯五关,已是大大不易,放眼当今武林,两位已是可扬眉吐气了!”
“在下和唐兄今后还要做些什么?”
“各位今晚就住在这里,明天早饭后,其他的事,就由毛特使负责了,据老朽所知,两位可能要先到招贤馆报到。”
“哦!谷内居然还有招贤馆?”
“两位能连闯五关,自然称得上‘贤’。谷主要武林朋友进谷的目的,就是要招贤,所以,只要闯过五关的人,都可以进入招贤馆接受招待。”
“这样说来,能闯过五关的人,必定不在少数了?”
“其实只要能闯过两关和三关的人,就有资格进入招贤馆,像两位这样的,并不多见。”
“难道进入招贤馆,就不需要再做什么事?”
“当然要做事,不做事何必招贤?”
“副统领可否告知要做些什么事?”
“必须先经过一段考核时间,然后视才任用,大才必有大用,小才则有小用,总之,谷主不可能养闲人,人人都要为本谷尽些力量。”
“谷主这样做,最终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方面的事,老朽不敢随便透露,各位不妨自己想想,当年楚汉相争,刘邦曾命萧何设下招贤馆,招来韩信,垓下一战,项羽自刎乌江,从此奠定了大汉四百年基业。谷主雄才大略,不在刘邦之下,设立招贤馆用意何在,也就可想而知了。”
其实向云奇和唐中琳心里早就有数,向云奇有此一问,不过是在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而已。
散席后,灰衣老者随即把四人带到大厅右侧的一幢厢房去。
厢房里是明暗各一间,里外各有两张床,正好毛九娘和任小翠睡里面,向云奇和唐中琳睡外面。
上床后,唐中琳不久便已呼呼大睡。
但向云奇却辗转反侧。
他无法成眠。
原来他一直在盘算着如何能见到霄关上的这位女统领。
最初,他只觉得这位女统领的声音有些耳熟,现在他已完全领悟过来,这声音不但像唐慧慧,而且太像了。
简直像得一般无二。
唐慧慧已死。
他明知这位女统领不可能是唐慧慧,但能听到和唐慧慧一般无二的声音,在心灵上也是一种极大的安慰。
如果有机会,将来他一定要设法和这位女统领认识,目的只是为了能再听到唐慧慧的声音。
向云奇几乎一夜未眠。
翌日不到五更,他便偷偷起了床,装做在庭院早起散步的模样,为的是想看看女统领是否也在居室附近走动。
但他失望了。
女统领的住处,一直门窗紧闭,连服侍她的下人也不见一个。
向云奇为避免有人发现生疑,只好再回到卧室。
不久,毛九娘、任小翠、唐中琳全已起了床。
很快就有几名小婢送来浴洗用具和水。
接着便被请到大厅用早餐。
灰衣老者早已等候在那里。
这位上了年纪的副统领,对招待客人,还真有一套。
四人大有宾至如归之感。
饭后,灰衣老者亲切地把四人送出大门,临别时道:“唐大侠和向少侠将来任职后,有空时希望能常来霄关走走!”
又向毛九娘拱拱手道:“老朽不再远送,以后的事,就多辛苦毛特使了。”
毛九娘连忙还了礼道:“吴老请留步,多谢款待!”
唐中琳和向云奇也向灰衣老者拱手道别。
出了这座巍峨大门,唐中琳和向云奇才发觉面前竟是一片平坦旷野,足有数十里方圆。
而旷野四周,依然是峭崖如削,峰峦接天,使得这数十里方圆的旷野,形成一个极大的谷地。
谁也不难想到,外人若想来到这片谷地,除了必须经过设有五关的谷道,或其他不为人知的秘道进入外,若企图由四周的山壁直接降下,即使有登峰造极的轻功,也必定难以得逞。
天地间造物之奇,怎不令人为之震栗。
向云奇因心里仍在回味着霄关女统领的声音,搭讪着问道:“毛特使,昨晚没见到霄关统领,总是一件憾事。”
毛九娘道:“吴副统领招待得不是很好吗?何必统领?”
“若能认识一下霄关统领,岂不更好?”
“别说你,连我也不认识霄关统领。”
向云奇大感一愣道:“这就怪了,你身为特使,怎么会连霄关的统领是谁都不知道呢?”
毛九娘道:“一点也不值得奇怪,我这特使,一向都是采取直接联系,很少横向联系,不过,从前的几位霄关统领,我倒认识。”
“你没听吴副统领说过吗?这位新统领到差才不过一个月左右,我虽然最近也回谷一次,却不但没见过,就连听都没听过,就以水关的那位女统领来说吧,我还不是照样不认识。”
“霄关这位统领也是女的?”
“你怎么知道?”
“昨晚吴副统领和她隔着窗子讲过话,正好我当时在一旁听到。”
唐中琳忍不住插嘴道:“看来你毛特使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毛九娘望着唐中琳道:“这话什么意思?”
“因为在五关之中,竟有三位统领是女的,可见女人在谷中十分受到重用。”
谁知毛九娘却长长叹了口气。
她淡然道:“最近这一两个月来,谷内的变化太大了,很多人事上的变动,我都一点不知道,初任特使时,我一直认为自己很了不起……”
“你本来就很了不起。”
“别拿我开心了,现在看起来,我这特使又算得了什么,人家水关和霄关,不到二十岁就当上统领,我今年三十多了,和她们比起来,真不如撞死!”
“你身为特使,怎可说出这种灰心丧志的话?”
“什么叫灰心丧志?和水关、霄关两位统领比起来,我还有什么干头?”
唐中琳从前总认为像毛九娘这样的女人,必定是对神秘谷谷主死心塌地、忠心耿耿、永不回头。想不到她也有满腹牢骚的时候,这使唐中琳和向云奇都有些内心暗喜,因为她又有了另外一种利用价值。
毛九娘似乎也觉出她不该当着唐中琳、向云奇等人的面说出这种话,立即又接着说:“咱不谈这个,赶路要紧。”
一路之上,但见这片谷地之内,到处都有房舍,就像星罗棋布的村落一般,而且房舍的形式,各有不同。
奇怪的是很难见到行人。
任小翠问:“特使,还有多远?”
“你不是随我进过一次谷吗?”
“可是上次走的不是这条路,而且上次也没到过招贤馆。”
“如果现在要你找我们上次住的地方,你能不能找到?”
任小翠摇头道:“婢子找不到。”
毛九娘指指前面道:“再有六七里路就到招贤馆了,小翠,以后在谷内行走,必须留心观察四周景物,否则就会迷路,我最初入谷时,也是像进入迷魂阵一样,好在那时谷内的各种建设,并没有现在这样复杂,认路要容易得多。”
又走了一顿饭工夫,毛九娘停下脚步道:“两位就请在这里稍等一下,可能马上便有人出来迎接。”
听毛九娘的语气,似乎也不清楚该把唐中琳和向云奇领到何处。
这也难怪,带人到招贤馆报到,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
向云奇和唐中琳只道招贤馆必是一座巍峨建筑。
岂知眼前出现的,竟是几十幢独门独院的平房,就像一处八卦阵一般,若无人带路,根本不知道哪里去找接待的人。
还好,片刻之后,便有一名黑衣汉子向这边走了过来。
黑衣汉子向毛九娘抱拳一礼道:“这位可是毛特使吧,在下姓吴,是招贤馆的副总管。”
毛九娘哦了声道:“原来是吴副总管,本特使现在要带他们两位去见馆主!”
吴姓汉子歉然笑道:“馆主此刻不在馆中,特使就把人交给我也是一样的。”
毛九娘似乎也无可奈何。
她望着唐中琳和向云奇道:“我原以为进谷之后,便可以带两位直接去见谷主和总护法,想不到还要经过这么多的程序,两位现在就随吴副总管先进招贤馆吧,我会随时来探望二位的。”
唐中琳道:“毛特使是派在谷外执行任务的,可能没机会来探望我们了?”
“我会尽量设法暂时留在谷内,二位是我保荐的,我必须尽到责任。”
毛九娘说这话时,似乎露出依依不舍之情,又停了片刻,才转过身道:“小翠,我们走吧!”
任小翠也有着依依难舍之情,随在毛九娘身后走出很远,还不时回头。
这时,那吴姓副总管从怀里掏出一张名单,展开看了一下道:“两位一位叫唐中琳,一位叫向云奇,没错吧?”
两位并未答话。
他们对吴姓副总管直呼自己姓名,难免都有些不是味道。
吴姓副总管再道:“既然没错,现在在下就派人领两位到分配的住所去。”
唐中琳愣了一下。
他问吴姓副总管道:“莫非我们两人不住在一起了”
吴姓副总管干咳了声道:“这是本馆馆主的规定,两位来到后,必须各人到各人指定的地方去。”
“可是我们还要一起去见谷主。”
“那是以后的事,本馆馆主自有安排。”
唐中琳和向云奇虽心里有气,却也不能说什么,入境随俗,他们又怎能破坏别人的规矩。
若闹将起来,反而对自己的形相有损。
吴姓副总管立即回头喊道:“江浩!毛乌!你们出来!”
两名黑衣汉子很快便由一幢房里奔了出来。
吴姓副总管对二人道:“他们两位,这位姓唐,那位姓向,把他们分别带到规定的地方去。”
两名汉子齐应了一声“是”,一人引领唐中琳,一人引领向云奇,分别向规定之处走去。
向云奇随着一名黑衣汉子向西行去。
黑衣汉子一路之上,一直不曾开口说话,就像哑巴一样。
向云奇也懒得多问。
一直快走到所有房舍的西边尽头,黑衣汉子才在一处门口停下,并抬手敲了敲门。
应门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这少年人长得还十分秀气,穿着一身蓝衣。
黑衣汉子到这时才开了口:“小林,人带到了,待会儿必须先对他说明这里的一切规定!”
那少年道:“毛大叔放心,决不会误事,您请到里面坐坐!”
“我还有事,这就走了。”
那少年直望着毛姓汉子走远,才顺过头来招呼向云奇。
他施了一礼道:“您就是向少侠吧!”
向云奇点点头。
那少年闪过一旁,陪笑道:“向少侠请!”
向云奇迈步进去,这才看清里面是一幢四合院建筑,院子里还种着不少花木,整理得十分雅致。
他略略四顾了一眼道:“这里住着什么人?”
那少年哈着腰道:“只有小的一个,现在向少侠来了,也不过两个人。”
“这样大一幢房舍,即使有十个二十个也住得下,为什么让它空着?”
“这是馆主的分配,他老人家为了礼贤下士,必须让住的地方尽量宽敞舒适,才能显出待客的诚意。”
向云奇没说什么。
那少年再道:“向少侠由霄关到这里来,必定走累了,还是先请进房喝杯茶,休息一下。”
他把向云奇引进后面正房。
正房一排五间,一明四暗,中间只有一门通行。一进去先是客厅,左右俱为卧室,卧室内两端是套房。
进入客厅,布置得甚为雅洁。
向云奇坐下后,那少年立刻沏上茶来。
向云奇喝了口茶道:“还没请问,你在这里是负责做什么的?”
那少年道:“小的负责这幢房子的看管与整理,以及附近环境的清洁,但最主要的,是服侍住在这里的贵客,现在来说,就是服侍向少侠了。”
“我该知道你姓什么叫什么?”
“小的叫林小宝。”
“在我来之前,这里是谁住过?”
“那就数不清了,有的住两三天便走,最长也有住两三个月的。”
“是否每次都是一个人?”
“不错,每次都是一个人。”
“他们离开这里之后,都到哪里去呢?”
“小的也不太清楚,据说都是分配到别的地方为谷主效力。”
“在我没来之前,这房子是否已空了很久?”
“已经空了将近半个月。”
向云奇站起身道:“我想再到门外看看,刚才那人不是交代过你把这里的规定告诉我吗?”
“向少侠若到门外,小的正好可以把这里的规定向您说明。”
来到门外,向东望去,像这样的独门独院房舍,栉比鳞次,一望无际,不下数十亩的范围。
向云奇道:“这么多房子,好像建筑型式都差不多?”
林小宝点点头道:“本来就完全一样,一共是七十二幢。”
“七十二幢?而且型式又完全一样,外人找起岂不是很不方便?”
“岂止外人,连小人派到这里两三年,有时候也常晕头转向,好在每幢房子都有编号,顺着编号找,就比较容易些。”
“这里是第几号?”
“这里是三十六号,就叫三十六号分馆。”
“是否还有总馆?”
“当然有,馆主住的地方就是总馆。总馆外面砌着围墙,里面有上百间房子,而且还有楼房。”
向云奇极目望去。
他皱了皱眉道:“我好像没发现总馆在哪里?”
林小宝抬手一指道:“就在那边,因为有道山坡挡着了,树木又多,在这里是无法看到的。”
向云奇语气一转。
他又问道:“刚才带我来的那位黑衣人是谁?”
林小宝道:“那是总馆的馆差,总馆馆差有二三十个。”
“他叫什么?”
“叫毛乌。”
“毛乌?那是他的外号了?”
“他就姓毛,大家都叫他毛乌,至于是不是他的外号,小的不清楚。”
“刚才第一位接代我们的,是位姓吴副总馆,你认不认识?”
“总馆的副总馆,小的怎会不认识,别看他只是位副总管,脾气比总管都大,连小的都经常挨他骂。”
“你也受他管?”
“当然啦,我们七十二分馆,每分馆都有一个像小的这样的人在看守着,分馆是属于总馆的,怎能不听他的呢?就连总馆的馆差,照样可以对分馆的人打官腔,规矩可大得很!”
向云奇向前走出几步道:“现在你就说说这里的规矩!”
林小宝似是有些难以开口,口齿启动了好一阵,才道:“向少侠千万别见怪,说出来您一定听了不舒服。”
“你只管说!”
“所谓规矩,也就是少侠来到这里,在行动上必须受到很多的限制,等于是失去了自由。”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少侠从现在起,必须整天待在分馆里,不能到处乱跑。”
“难道连到门外走走都不成?”
“走走可以,但却只以分馆四周三十步为限,超过三十步,就是违犯规定。”
向云奇不禁冷笑道:“岂有此理?这位馆主究竟安的什么心呢?”
林小宝苦笑道:“其实馆主也是奉了谷主的令谕这样做,连小的也觉得不合理,但却不得不把这规定告诉少侠。”
向云奇再度冷笑道:“我若不遵守规定,他们又将怎样?”
林小宝立刻脸色大变,情不自禁打个哆嗦道:“少侠千万不能不守规定,那样一来,小的第一个遭殃!”
“这是我个人的事,怎会连累到你?”
“因为少侠是住在这里的,小的当然会受牵连,三个月前,二十四号分馆的客人没守规定,结果那名像小的一样的看守分馆的人……”
“怎么样?”
“被吴副总管活活打死。”
“那位贵宾呢?”
“也被逐出分馆,后来一直没有消息。”
向云奇终于心里有数,这分馆的看守者,除了服侍住进来的客人,还负有监视客人的责任。
这样看来,自己的确不能太任性了,他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但却不能因而让小宝受到连累。
再回到客厅。
林小宝又沏上茶道:“少侠该到卧室休息了,小的这就去拿饭!”
向云奇愣了一下道:“到哪里去拿饭?”
“分馆没有厨房,不开伙,每顿饭都是到总馆去拿。”
“这里到总馆多远?”
“不算太远,来回再加上打饭打菜时间,最多半个时辰。”
“那未免太辛苦你了!”
“小的干的就是这个,哪能算是辛苦?”
林小宝走后,向云奇随即进入里面的卧室。
卧室里的布置,倒是令他十分满意。
床榻上锦被绣褥,而且都是崭新的,似是以前无人用过而特别为他准备的。
床前一张红漆书桌,上面放着精致的白瓷壶以及茶盘、茶杯,并有一盏造形颇为别致的罩灯。
对面靠壁,有两张太师椅,椅垫和椅罩也都是锦缎的。
向云奇解下长剑,仰身躺上床去。
他本想清静一下,但脑海中思绪起伏,再也清静不得。
他思念着唐中琳。
他不知唐中琳究竟被分配到哪一处分馆?今后将如何联络?
同时也不知毛九娘何时才能前来。
她是自己和唐中琳入谷的保荐人,若她现在已使不上力,那么自己的处境就十分困难了。
最使他萦绕在怀的,便是霄关那位女统领。
为何她的声音那么像唐慧慧?”
据霄关副统领灰衣老者的说法,这位女统领的年龄也和唐慧慧颇为近似。
不管如何,自己一定要设法和这位女统领见上一面。
另外,使他无法理解的,是好不容易连闯五关后,竟然见不到神秘谷谷主,进入招贤馆,等于自己被软禁。
在这里究竟要等多久呢?
他因思绪越来越乱,索性起身来到天井,一边踱着步子,一边欣赏院中的各种花木,聊以散心解闷。
不大一会儿,林小宝提着食盒回来了。
开饭就在客厅。
当打开食盒之后,向云奇才发现林小宝的饭、菜和自己的不一样。
自己的是上等饭、菜,林小宝的一份,则是普通的。
林小宝本来要把自己的饭、菜拿到自己房里吃,向云奇道:“不必了,咱们两个在一起吃。”
别看这么一句话,对林小宝来说,却是第一次听到。
他愣道:“少侠,小的是下人,您是贵宾,身份不同,小的怎敢和您在一起用饭?”
向云奇道:“别客气,我要你在这里吃,你就在这里吃。”
林小宝受宠若惊。
在从前,住在这里的贵宾,从没有一个对他如此另眼看待过。
当下,他就把两份饭、菜一起摆在桌上,在对面坐了下来。
向云奇又道:“先吃我这份,不够时再吃你那一份,我的饭量不是很大,要剩别剩我的。”
林小宝更加感动。
向云奇边吃边问道:“你看我究竟会在这里待多久?”
林小宝道:“少侠要有耐心等待,等到有一天馆主召见时,差不多就是出头的机会了。”
向云奇心头一震。
他惊道:“什么?馆主召见?应该是谷主召见才对?”
林小宝也一愣道:“好像还没听说过招贤馆的客人有被谷主招见的。”
“我的情形不同。”
“少侠的情形哪里不同?”
“我是由一位毛特使引荐入谷的,毛特使事先曾禀报过谷主,可以说我是奉谷主之命才入谷的。”
林小宝虽然把向云奇另眼相看,却还是摇摇头道:“即使谷主要召见,也必须先经过馆主这一关。”
“难道那位毛特使就不可能来这里把我直接带去见谷主?”
“贵宾来到招贤馆,别人就根本不可能直接把人带走,那位特使也不例外,向少侠,您就耐心地等着馆主召见吧!”
这“馆主召见”四字,在向云奇听来,实在不是味道。
如果对方真是礼贤下士,就该亲到分馆依礼拜访,怎可用“召见”的方式来对待贵宾呢?
但他并未形之于色,又问道:“如果馆主把召见的时间拖得很久,我岂非要一直等下去?”
林小宝陪着小心道:“这是不可能的,凡是进了招贤馆的人,都是谷主准备任用的人,又怎能供养在里而不闻不问。所不同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总之,少侠必须要有耐心。”
“时间有早晚,那又是什么原因子”
“只要召见,必定分配工作,如果没工作可分配,当然就要晚一些时间召见。”
向云奇不再多问。
用过餐后,才不过中午。
在以往,他一直是个整天奔波不停的人,只感时间不够分配,而现在呢,竟变成时间不好打发。
下午,他在房里小睡了一会儿。
醒来后,只有再在天井溜达。
现在,他直感到自己已成笼中之鸟,什么抱负都无法施展。
傍晚,趁林小宝又到总馆拿饭,他不知不觉又到了大门外。
他谨守着不远离分馆三十步的规定,就站在门口,只不过是向外眺望而已。
只见门前小径上正有一名婀娜多姿的红衣少女匆匆路过。
他认得出这红衣少女赫然是火关上的桃花。
在火关时,他们一行四人和桃花接触的时间最多。
桃花曾为他们送过饭,曾为他和唐中琳送过衣服,也曾陪他们聊过天,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却已十分熟悉。
若在以往,向云奇并不一定会主动向对方打招呼,但现在心情寂寞,又透着好奇,如能和她谈谈,倒是求之不得。
刚要出声喊叫,桃花却已发现了他。
她自动向这边快步而来。
向云奇立即叫道:“桃花姑娘,是你!”
桃花像一阵风似的,很快来到跟前。
“向少侠,原来你被招待在这里?”
“这里是招贤馆分馆,我当然在这里。”
“我是说招贤馆有七十二分馆,若在平时,想找到你还真不容易,现在居然能在无意中相遇实在是太巧了!”
“姑娘怎会来到这里?”
“我是奉统领之命,到总坛办一件事。”
“事情办好了没有?”
“办好了,现在正要回关,向少侠,可不可以让我到里面坐坐?”
“你不是要赶回去吗?”
“没关系,我可以回去晚一点,我身上有通行腰牌,路上不会有人挡阻。”
向云奇虽然有些犹豫,还是把桃花招待进客厅里,并为她沏了杯茶。
桃花四下望了一眼道:“那位唐大侠呢?”
向云奇道:“原来你不清楚,我和他来到这里就分手了。”
桃花眨动着双眸道:“我只知道这些房子是招贤馆的分馆,从没机会进来,若不是今天遇到少侠把我带进来,我根本没机会来。”
“现在姑娘进来了,也就没什么好奇的了。”
“这样一幢大房子,难道只有少侠一个人住?”
“还有一位,是这里的馆僮。”
桃花忽然低下头,带点羞答答的模样道:“向少侠,我有件事求您,不知您肯不肯帮忙?”
向云奇怔了一怔道:“姑娘有事求我?究竟什么事?”
桃花娇靥上泛起两朵绛霞,含情地看了向云奇一眼道:“我希望少侠能把我调到这里来!”
向云奇讶异未解。
他问道:“姑娘为什么希望到这里来?”
“难道我到这里来服侍少侠不好吗?”
“可是你在火关也很好啊,据我观察,统领非常看重你,你在那边很可能是首席弟子。”
“向少侠有所不知,有很多原因,使我不愿再留在那里。”
“什么原因?”
“要说一时也说不完,我只求向少侠能帮我这个忙。”
向云奇苦笑道:“你应该知道,我现在已自顾不暇,就是想帮你这个忙,也无能为力。”
桃花幽幽说道:“我知道,初进招贤馆的人都是这样,但我相信,以向少侠的过人武功,必定很快便会受到谷主的重用,如果那时你肯帮我的忙,决不是一件难事。”
向云奇歉然苦笑道:“以后的事,谁也难以预料,现在谈这些,实在言之过早。”
桃花叹口气道:“在火关,统领虽然待我不错,但我却实在讨厌了那种生活,如果能把我调到这里来,住这样一幢大房子,那该多好,而且由我负责服侍你,一定比这里的馆僮周到得多。”
向云奇无奈地道:“难道姑娘不明白,我不可能永远住在这里?”
“向少侠若走了,我要跟着你,我要永远留在你身边。”
“你跟着我走又有什么出息?”
“说了半天,可惜都是空话。”
“莫非向少侠不肯答应?”
“空口难办事,我答应了又有何用?”
“那么?”
“姑娘的事,以后再谈不好吗?”
桃花现出一副黯然无依神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