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云奇在床上躺了片刻,因为急盼着韩青凤前来,便翻身下床,步向后窗。
这间上房正当正楼和耳楼的交接处,以边窗可望街外,后窗却对着后天井。
刚靠近后窗,便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从下面院子传来。
低头望去,只见一名店小二正领着两顶轿子进入院心。
轿边随着青衣小婢。
紧跟着轿子进来的是一个富商打扮的老者,和两个壮年的下人。
轿子放在上房外的阶沿边,两下人疾趋上前。
小二侧在一边,用手比划着道:“小店最好的小房,一明两暗,够大爷们住了吧?”
下人之一扯着大嗓门道:“咱们赶了不少路来的,快准备吃的来!”
小二哈腰道:“是!是!”
那下人进了客厅,巡视一遍,又出来,挥手道:“你别管了,咱们自己安排!”
小二又应了一声“是”,退出去。
青衣小婢转身去揭轿帘。
她这一转身,恰好面对向云奇的后窗方向。
向云奇几乎叫出声来,登时满头雾水。
这青衣小婢竟然是昨夜以树枝作记号传递消息的任小翠。
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头顶布帕的女人,由任小翠扶着进房,看样子一定是病人。
富商打扮的老者跟着进去。
另一顶轿子没动静,想来是那老者坐的。
轿夫在下人的指点下,进入边房。
两名下人互相低语之后,其中一个到客厅里搬了把椅子出来,往门边一放,坐下去。
另一个沿走廊晃了开去。
任小翠再没现身。院子沉寂下来。
向云奇退离后窗,到房门边,把门拉开一条缝望向对面。
他判断对面临街的房间之一,便是插有树枝标记的地方。
那房里会是韩青凤吗?
树枝是所谓高人的记号,难道那位神秘高人也投宿在这家客店中?
果真如此,目的何在?
更令人迷惑的是,任小翠昨晚是代表韩青凤传讯的。
她怎么会变成别人的丫头跟着主人投店?
还是她本来就是别人的丫头?
不管是不是,她和韩青凤是如何认识的?又是怎样一种关系?
向云奇陷入莫名的迷惘中。
他再回到后窗边,只见小二正在搬送酒菜。一名壮年下人在门边接应。看样子是不让小二直接进房。
突然,一只手搭上他的肩头。
向云奇呼吸一窒,全身的肌肉顿时收紧。
房门是掩着的,被人潜入而不自觉,这太可怕了。
他强自镇定,急问道:“什么人?”
“噗哧”一笑,是女人的笑声,手随即移开。
向云奇回身来,大感意外:“瑶红,怎么会是你?”
李瑶红笑着问:“吓了一大跳吗?”
“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本来就在房里。”
李瑶红边说边用手指指靠角落的大衣橱,道:“我就藏在衣橱里,只是你太大意,没发觉,你看,衣橱的门不是开着吗?”
向云奇赧然摇摇头,问道:“你跟他们是一路的吗?”
李瑶红挑了挑眉:“你说的他们指的是谁?”
“刚才进店的那批人。”
“我还没见过,怎知他们是谁?”
“这房间是你替我开的?”
“我昨晚就住在这里。”
“这就怪了,为什么小二主动把我领到这里,而且叫我三少爷?”
“叫你三少爷没错,是我告诉小二你的衣着长相,本来是瞎碰,想不到你真投进这客店。”
向云奇大为不解,听李瑶红的语气,不像是和韩青凤一路,可是自己是在对街饭馆里看到这边楼窗上的树枝暗记才进来的,任小翠也到了这里,如果是巧合,那就真太巧了。
李瑶红偏起头:“你干吗发愣?”
向云奇不想说出心里的话。
他顺口应道:“我是在想,这实在太巧了!”
“本来嘛,我一直担心找不到你,你昨晚到哪儿去了?”
“我……碰上了件岔事。”
“什么岔事?”
向云奇无奈,只好把梅林的事说了一遍。但却隐瞒了韩青凤那一段,说成是自己主动进去的。
李瑶红大为震惊道:“想不到会有这种事,照这么说,好心人的处境就太危险了,万一有什么不忠实的行为落在毛九娘他们眼中,他绝活不了。而他失去利用价值之后,后果实在无法想像。”
蓦地,房门被推开。
站在门外的,是韩青凤,她的脸色很奇怪。
向云奇边忙招呼道:“韩姑娘为什么不进来?”
韩青凤跨进房中,随手又掩上门,目光在李瑶红身上打转。
李瑶红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韩青凤道:“你就是向少侠所熟识的李瑶红李姑娘吧?”
李瑶红大感错愕,一时答不上话来。
向云奇也有些惊异,看样子她们真的不认识,但韩青凤怎么会一口道破李瑶红的来路呢?尤其熟识二字似有深意。
女孩子家思想细密,很可能她是在门外偷听到里面的对话而忖度的。
“姑娘是?……”李瑶红眨着一对水汪汪的眸子问。
“我叫韩青凤,曾做过向少侠的跟班,现在也是。”韩青凤毫不隐讳。
“跟班?”
李瑶红越感惊异,她想不到向云奇曾有这么个美丽的跟班,没听说过,也没见过。
她看看韩青凤,再望望向云奇,迷惘中有种异样的表情。
向云奇无法解释,也不想解释。
“对,比向少侠早了一步。”
“不是偶然的?”
向云奇话中有话,因为任小翠也在店中,当然事非偶然,只因有李瑶红在场,他不便直接了当地查询昨晚的事。
他先没告诉李瑶红这一段,如果问出来,岂不露出自己说了谎?
韩青凤道:“当然不是巧合。”
“任小翠怎样了?”向云奇又是一句含而不吐的话。
“她很会办事。”
“这么说,她是在辨事?”
“一点不错。”
“窗口的记号?”
“当然是为你所留。”
两人这番对话,李瑶红半句也听不懂,下意识中,有种被摒之于门外的感觉。
但她不形于色,只是默默地听着。
然见韩青凤望李瑶红,神色之间显得很神秘:“李姑娘愿意到小妹房中闲谈吗?”
“可以,我正有这意思。”
“那太好了。”韩青凤再望向向云奇:“向少侠就在房里稍坐吧!”
向云奇只好应了一声。韩青凤和李瑶红双双出房离去。
向云奇又陷入迷惘。
他感觉到韩青凤愈来愈显得神秘。
记得刚见面时,她跪求自己援手救父,那时看她只是个可怜的普通女孩子,情况演变到现在,似乎内情并不单纯,看来她不但不再懦弱,而且精明处异于常人。
他坐到床沿。
接着又想到韩青凤和李瑶红是初见面,有什么话必得避开人密谈?难道她把自己也当成外人?这当中有什么文章?
继而,又想到韩青凤身后的所谓高人。那高人的确莫测高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想着想着,唐慧慧生前的面影浮现眼前,随之而来的,是锥心刺骨的痛楚,曾几何时,便已天人永隔。
于是,无比的恨意又抬头,他在内心再一次誓言要向神秘谷魔徒讨还血债。
忽听下面天井中响起那名壮年下人的叫声:“店家!”
接着是店”小二的声音:“来啦!”
“买点香烛要这样久的时间?”
“是,大爷这不是买好了嘛?”
“妈的!谁是大爷?”
“小的说溜了嘴,当然是您。”
“快拿来!”
向云奇起身走向后窗。
只见轿夫已站在轿边,任小翠提着一篮香烛站在轿后。
富商打扮的老者站在阶沿,两名壮年下人和店小二站在一旁。
那富商打扮的老者吩咐道:“小翠,夫人正在病中,你要小心侍候!”
任小翠恭声道:“是,老爷!”
富商打扮的老者再交代道:“尼姑庵不许男人进去,夫人就交给你了,记住,多给香油钱,要庵里多为夫人诵经祈福,烧完香就快回来。”
“是,老爷!”任小翠又应了一声。
“去吧!”老者摆摆手。
轿子抬起,任小翠跟在轿后,一行人启行。
老者目送人轿离去,转身回房。
向云奇颇感纳闷,韩青凤说过任小翠很会办事,又说她正在办事,现在她随主母到尼庵烧香祈福,难道也是在“办事”?
她的主人是什么身份?
心念未已,有人进房,是韩青凤。
她一进门就道:“三少爷,你马上去跟踪那顶轿子!”
向云奇怔了一怔:“跟轿子?人家不是去尼姑庵烧香吗?”
“烧的可能是断头香!”
“哦!什么叫断头香?”
“如果有人接近轿子呢?“
“不管是谁,拔剑就杀,不必考虑。”
“为什么不干脆说清楚?”
“不及细说了,你一看就明白,不过有一点要注意,你是暗跟,不是明随。”
“好,我听你的,李姑娘呢?”
“她是最得力的助手,她已经答应跟我们合作,在前路上你会碰见她。”
向云奇不再多问,立即抓剑出房。
时已过午,轿子在大路上缓缓而行。
离开官道口已经二十多里,仍不见尼庵的影子。
轿行的速度不变,任小翠跟在轿后,脚程倒是很健。
向云奇与轿子保持视线内的距离。遥遥跟进。
他始终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可以想到的,是不像去进香,这么远的路程不派得力下人护送,于情理不合。
轿子开始转入岔路,树木遮挡了视线。
向云奇不得不加快脚步,急急追去。
到了小路岔口,只见轿子已停在一株亭亭如盖的巨树荫下歇脚。
向云奇迂回绕到侧方隐住身形。
他在想:轿子里女人究竟是谁?照韩青凤的意思是要加以保护,为了什么?
两个宽袍大袖的尼姑从小路的另一端飘然行来。
其中一个看上去年纪较大的手执拂尘。轿子路边约莫一箭之地,两个尼姑斜着向轿子走去。
向云奇心中一动,韩青凤说过,不能让任何人接近轿子,否则就拔剑斩杀而不必考虑,但轿中人是烧香来的,来的又是尼姑,该不该阻止呢?
两个尼姑已快接近轿子。
向云奇拿不定主意。
任小翠迎上前去,向尼姑行了一礼。
两尼姑也合十还礼。
双方不知说了些什么,任小翠再次施礼,然后朝原来的小路回奔。
轿子抬起,两尼姑随在轿后,顺小路行走。
照这情形看,分明是自己人,不然任小翠不会如此表现。
向云奇心念一转,决定截住任小翠问个明白。
他以疾风般速度,斜里掠去。
将到小路岔口,向云奇已经赶上,轻喝一声:“站住!”
任小翠止步转身。
“三少爷!”任小翠一见向云奇便猛跺脚,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怎么回事?”向云奇摸不清头脑。
“你为何不出手救人?”
“出手救人?我……可是你……”向云奇越感茫然,但已意识到可能出了事。
“三少爷,也许还来得及,你赶快追上去,救出轿中人,其余的不能留活口。”
“到底怎么回事?”
“来不及说了,你看到轿中人就会明白,我必须避这嫌疑。”
任小翠说完话,疾奔而去。
向云奇来不及多想,立即向轿子逝去的方向猛追。
没多远,眼前出现一条干涸见底的溪床,布满了各色各样的石头。
溪的对面靠山麓翠竹成林。
林子里露出一角红墙,那顶轿子正在这时没入翠竹林中。
向云奇缓脚步,他已瞥见轿影。
隐在竹林里的房舍,应该是尼姑庵没错。
向云奇又迷惑了。
轿中的女人本是烧香来的,韩青凤交代不准任何人接近轿子,中途由尼姑接引是顺理成章的事。但任小翠为什么要离去?
任小翠要他救人,还说不能留活口,又是为什么?
看到轿中人,就可明白一切,这是任小翠说的。在店里只看出轿中人像个生病的女人,根本没有看到她的面目,又怎能明白一切?
于是,他从溪床对面掠了过去。
竹林小径不深,一眼便可望到庵门,匾额上写的是“翠竹庵”仨字,庵门已经关上。
向云奇直逼庵门,门没有上闩,还留了条缝隙,他由缝隙中向里窥去。
门里是个小院,花木奇石,十分清幽宜人。
不久,里面传出一个娇嫩的声音道:“人已经带来了吗?”
随着声音,一个妙龄尼姑出现,虽然顶上无发,也可以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手执拂尘的中年女尼姑欠了欠身道:“带到了!”
妙龄女尼再问:“路上没出过状况吧!”
中年女尼道:“一路顺风。”
妙龄女尼点点头:“很好,护法在后面禅房等,把人带进去!”说完话,转身离去。
向云奇终于明白了个大概,尼庵里居然有护法,而轿中女人分明是被掳来的,否则,若是进香来的,怎会说成人已带到?
两名女尼同时动手掀开轿帘,扶出轿中人。
和在客店里所见一样,轿中人头上覆着布巾,依然不见面目,在两名女尼连挟带拖下,向里踉跄走去。
向云奇心想,如果推门直入,必然会惊动人,事情可能就发生变化。
这尼庵不大,还是绕到后面去看看动静再决定如何行动的好。
退开数步,从左侧方顺围墙绕去。
从屋顶可以看出尼庵一共只有两进,后进是三合院,前进无疑是佛堂了。
围墙上开了道后门,关得很紧。
向云奇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打量了下形势,发现一棵老松树,枝叶半掩在床房顶上,是最理想的掩蔽物。
于是,他飘身上房,隐身在枝叶里。
正面精舍的中门开着,床上铺了被褥,一个面色红润的老者坐在床沿,被带进去的蒙头女人安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两个女尼侧立椅边。
老者抬抬手道:“抬轿的有几个?”
手执拂尘的女尼道:“两个。”
“人呢?”
“在外面。”
老者点点头:“好好打发他们,你们两个一起去,做干净些!”
现在,向云奇已经完全明白这尼庵里每一个都是邪恶之徒,所谓“打发”,当然指的是杀之灭口。
怪的是轿中人本是安排来烧香的,到底是何门道?
老者伸手在妙龄女尼脸上摸了一把,狎邪地笑笑道:“宝贝,刚才尽兴吗?”
妙龄女尼扭动了一下腰枝,嗲声荡气地道:“真受不了你,人家……好累!”
老者趁势将妙龄女尼往怀中一搂,嘿嘿笑道:“宝贝,你总算尝到甜头了,再别嫌我老了,要知道姜是老的辣!”
妙龄女尼挣脱老者的手,撇撇樱唇道:“我的护法爷,尝到甜头的该是你,别尽想着那事了,现在办正事要紧。”
老者笑着点点头:“好,办正事。”
向云奇看得心火直冒,杀机在心头翻滚,这佛门净地,竟然变成藏污纳垢之所,好一对狗男女。
妙龄女尼上前一步,来到蒙头女人身边,抬手揭下蒙头的布巾。
向云奇像突然遭到了雷击,全身强烈地一震。
哪里是什么女人,这人原来是白发苍苍的,相貌清癯的梅林主人天奇老人。
天奇老人似乎禁制未除,虚弱地瘫在椅上。
向云奇激动得全身发抖。
此刻,他虽然对全盘经过仍不十分明了,但就事论事已能想出一个梗概。
韩青凤一直没放松监视,任小翠是她布的内线,而所谓高人是她的幕后指挥者,对方想以瞒天过海之计运送天奇老人,却无法得逞,沿途不准任何人接近轿子,可能是怕对方中途改变主意……
这时老者以目示意妙龄女尼退开。
妙龄女尼退站到椅后侧方。
老者起身走到天奇老人身边,活开了他的穴道,然后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语气十分亲切地道:“老友,还记得故人吗?”
天奇老人看了老者半响,轻哼了一声道:“当然记得!”
老者叹了口气道:“老友,我冒着生命危险,使你脱离魔掌……”
天奇老人“啊”了一声。
老者又道:“老友,我无法断言能找到解药解除你的禁制,不过,我会尽我全力的。”
天奇老人只是又“嗯”了一声,没表示意见。
老者来回踱了几步,愤愤然地道:“倒行逆施,人天不容,天奇兄,小弟我只有三寸气在,誓要为武林立公义,为江湖除祸害!”
天奇老人口中发出沙哑的笑声,肩头因笑声而抽动不已。
“天奇兄,你笑什么?”
“老夫笑自己一念不坚,身败名裂,现在是自作自受!”
“天奇兄!”老者摇头叹气:“除魔祛恶,为时未晚,小弟已纠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正义之士,戮力卫道,共谋对付神秘谷,眼前最感困难的,是无法全盘洞悉谷内的机关设施,深怕功亏一篑……
“你身在神秘谷这多年,难道还没有摸清楚里面的状况?”
“只摸透了七成,最可虑的是另外三成只有谷主一人能控制,除了他,就只有你天奇兄知道,当年是你亲手布置的,其余实际参与工作的,早被灭口了。”
“你的意思……”
“如果天奇兄能把原图见赐,便是替武林作了一大功德,也是江湖同道之事。”
向云奇心头起了疑云。
这老者到底在弄什么玄虚,难道他真是卫道份子?
天奇老人干涩地笑了几声:“陆游子,你把老夫当成三岁孩童?”
老者脸色骤变。
向云奇心头剧震,原来这老者就是好心人在梅林小层里假他之名想套取天奇老人口供的陆游子。
“天奇兄!”陆游子紧皱着眉头:“难道你还怀疑小弟的用心吗?”
“陆游子,你根本就是为虎作伥的败类!”
“天奇兄!老友“
“闭上你的嘴,老夫一切认命了!”
陆游子的脸孔胀得赤红,眼皮子一阵跳动,眸子里射出阴残之光,似乎已料定狡计难逞,准备用非常手段逼供了。
他探手按上天奇老人的脑门。
“天奇兄,小弟实在不忍心对你下狠手,如果你能交出原图,小弟保证你平安度过余年。”
天奇老人仰天而笑:“陆游子,老夫……对人生已毫无留恋,不必再说废话!”
“老朋友,何若如此执迷?”
“执迷不悟的是你,在报应没当头之前,你是不会省悟的。陆游子,你们的报应就在眼前了!”
天奇老人说话时急遽的喘息,由于体力不支,说话相当吃力。
“梅天奇!”陆游子露出了狰狞面目:“不开口你就怨不得我了!”
陆游子按在天奇老人脑门上的手,五指突然用力收紧。
天奇老人发出一声惨叫。
他的脑皮被五指擦破,血水登时染红了白发。
“说!原图在哪里。”
回应的是惨哼。
陆游子再度五指加力。
“啊!”又是一声号叫,一绺带血的白发被陆游子拔离头皮,天奇老人身躯一挺,晕了过去。
妙龄女尼立即转身端来面盆。
向云奇双目尽赤,血管似要爆裂。
妙龄女尼用手泼在天奇老人脸上。
天奇老人发出一声长喘。
向云奇再也按捺不住,他不能眼看天奇老人遭受如此非人折磨,一长身,人已飘落在禅房门外的天井里。
陆游子急喝出声:“什么人?”
妙龄女尼放下面盆,震惊地望向门外。
向云奇凝立不动,瞪视着对方。
陆游子放下天奇老人,大步出房,站在屋檐下,他细打量了一番。
他问向云奇道:“你到底是谁?”
“在下向云奇,也许尊驾听说过吧?”
“你……就是向云奇?”陆游子目芒连闪,前进了一步。
妙龄女尼急急抓起剑,抢出门,递到陆游子手上,然后退站到侧后方。
“你意欲何为?”
陆游子见向云奇不答腔,又开了口,并捏了捏剑把,显然他不无紧张。
向云奇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杀人!”
虽然只有两个字,却充满无比的杀机。
“杀人?”
陆游子眉毛一挑:“好狂妄的口气,你要杀谁?”
“除了杀你,也要杀神秘谷所有的爪牙!”
“你怎么不说是找死?”
向云奇上步,嘴抿得很紧,眸子里狂焰熠熠,久久郁积在心头的怒火,熊熊炽燃。
陆游子也横跨一步,拉开架势。
向云奇到了出手的距离止步。
“向云奇,你胆敢与本谷为敌?”
“我要把你们剑剑诛绝!”
“你有这种本领?”
“事实会证明。”
“你是梅天奇的同路人?”
“可以如此解释。”
“你是为救他而来?”
“为杀人讨债而来?”
“讨什么债?”
“梅园的血债!”
“你……”
陆游子微退了半步,脸上现出惊震之色:“为梅园讨债?”
“不错。”向云奇的剑横了起来。
妙龄女尼此刻是斜对向云奇的侧背,极有利地狙袭位置。
突见她一扬手,三点寒星射出。
就在妙龄女尼出暗器的瞬间,陆游子也冷哼一声,拔剑出手,快如电闪,朝向云奇刺来。
向云奇斜旋,同时发剑。
这一旋,奇妙无比,同时避开了暗器和攻来的一剑,还加上反击。
“啊!”尖叫声中,妙龄女尼栽了下去,半边光头一条手臂和身体分了家。
陆游子双目火红,势子一变,再度出招。
向云奇在杀机沸腾之下,绝招出手,剑光像天空闪电,乍闪即灭。
一声惨呼,陆游子暴退,剑已落地,左胸冒出一片殷红。
向云奇弹步缩近彼此距离。
忽见陆游子一咬牙,接着扬手一抖。
向云奇鼻孔里嗅到一股异味,心知对方用毒,但他连眼皮都不眨一下,挺立着,两眼直瞪着对方。
原来他早已服下解毒之药,可以百毒不侵。
陆游子一翻腕,手中多了把亮晶晶的牛耳尖刀。
这是神秘谷属下必备的割喉工具。
“姓向的,老夫要切断的你的喉头。
向云奇不吭声。
“因为你杀了老夫心爱的人。”他指指那被杀的妙龄女尼。
他以为向云奇已被毒所制,狞笑一声,又道:“不过老夫不想要你马上断气,要活剥你的皮,生抽你的筋,再把你扔到山里喂……”
可惜他最后一个字尚未出口,向云奇的剑已刺进他的心窝。
这动作太快了,快得不可思议,像是剑本来就插在他的心窝里。
一抹残余的狞笑僵化在陆游子脸上:“姓……向的……”
“不管姓什么,你若下辈子还能为人,恐怕不是现在的姓了!”
向云奇抽剑,横挪一步。
血箭射出,尸身栽了下去。
向云奇收剑回鞘,四下望了望,举步进入禅房,来到天奇老人面前。
“是你?……”天奇老人还能认出在梅林小屋乍逢一面的向云奇。
“老前辈,你必须马上离开此地!”
“老夫……不……不成了!”天奇老人喘个不停。
“老前辈,振作些!”向云奇心里起了疙瘩,他发觉天奇老人的瞳孔在放大。
“老夫……潜毒已经发作……只怕……神仙也……难救了……”
“老前辈!”
向云奇大急:“神秘谷的建筑设施图到底在什么地方?”
“在……在……”声音微弱下去。
“老前辈,在哪里?”
“在……老夫至交……好友……”
喘息着,口唇打颤,久久再进出一个字:“龙……”
以后再也发不出声音,身躯开始扭动。
“龙什么?”向云奇急问。
天奇老人身躯一阵颤抖,然后不动了,两眼圆睁着,头顶流下的血,一条条凝固在脸上。
向云奇呆在当地。
忽听身后响起韩青凤的唤声:“向少侠!”
向云奇愕然转身:“姑娘是什么时候来的?”
“早就来了。”
“刚才的事你都看到了?”
“看到了。”
“可惜梅前辈……”
“这是没办法的事,神秘谷为了控制手下,强迫他们服下一种奇毒,如不定期服解药,便会头痛如裂,持续一段时间后,便只有死。”
“这些事你怎么知道?”
“是李姑娘说的。”
“她又怎么知道?”
“当然是好心人告诉她的。”
“李姑娘呢?”
“她另外有事。”
“如果好心人在场,也许能挽回梅老前辈一命。”
“好心人的行动不能自由。”
韩青凤深深望了天奇老人的遗体一眼:“他刚才说那张图在他的至交好友姓龙的身上,我没听错吧?”
“有姓无名,何处去找姓龙的?说不定又是位避世的老人。”
“以后再说吧!”
“对了,那叫任小翠的是怎么回事?”
“是一着妙棋,那位高人安排的,不管何时何地,向少侠千万别露出认识她的样子。”
“这位高人也未免太神秘了!”
“向少侠,等到神秘谷瓦解之日,就是高人露面之时,并非我故作神秘,实在是……”
“算了,我不想追问,现在我们该做什么?”
“梅老前辈的后事,我们不能不管,把遗体带到后山,择块向阳的好地掩埋。”
“好吧!”向云奇抱起天奇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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