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吟在两个时辰后回到了六和塔。
和去时一样,守塔的人根本没发现他。
饿得发慌的众人吃了东西,可却没有水喝,渴得难受。
天气也实在热得很,正是七月当热的时候。钟吟来到下一层,把看守丐帮二老的三个家伙解了穴道,又给他们馒头,问他们如何取水。花子们回答说,只有到厨房取茶壶。
可厨房在哪里呢?
还是没法,只有让大家忍着吧。他不禁十分懊悔,来时为什么想不到这一点?毕竟江湖经验太差,缺少历练。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不,不是的。只因为他心中牵挂着一件事,一个人。不知为什么,汤文媛那凄凉的声音,像是凝结在他心里了。不管他是在路上,还是回到塔里,那声音老在一遍遍重复。
啊!她该怎么办呢?
孑然一身,孤苦伶仃,随时有被追捕的危险,她怎能逃得了可怕的师门呢?
她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她是一个义字当先,敢于背叛师门的女英豪,这样的姑娘可敬可佩!
但是,我钟吟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细想她说的一言一词,似含有什么深意,她究竟想要我做什么呢?为什么不能直言?
钟吟坐在塔中,什么也做不成,只是呆呆坐着,沉入到思绪中去。
“喂,酸丁,你说话呀!”
钟吟仿佛从梦中惊醒,是丁香对他说话。
“说什么?”
“晚上怎么办,冕弟他们来了么?”
该死,竟连这也忘了说了。
他打起精神,道:“天一黑,冕弟他们就杀进来,我们从塔上下去,不必恋战,先把人救走再说。”
丁香叹了口气:“还有一个时辰天才会黑呀,闷在这里真难受。”
罗银凤道:“江湖上风风雨雨,什么倒霉的事都会碰到的。”
陈竹韵也道:“我这是头一回碰上难事呢。在家要什么有什么,一辈子也见不了世面。”
田超道:“陈姑娘说得极是。”
陈竹韵听他赞自己,脸不禁一红,心想这人真是的,说话也太欠思量,不能光冲着我啊!
丁香又道:“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些妖邪赶跑啊?那时候,天下太平了吧?”
罗银凤道:“树欲静,风不止,这世上总是有些坏人的。”
陈竹韵道:“我从前在家里过得好好的,哪知世上有这样凶恶的人,上次神魔教闹到家门口,总算目睹了他们的凶横。”
田超叹口气道:“姑娘说得是,在下也是这般的,过去以为天下太平呢,习武不过是健身罢了。”
陈竹韵心道:“怎么又来了?光我一人说得对?”
甘石道:“丐帮被他们搞得四分五裂,连帮主老人家也给害了,对这些恶人只有放手一击,存不得善心哪!”
大家谈谈说说,不知不觉天黑了下来。
钟吟道:“我和甘长老各背一位长老,你们四人要紧随我二人,冲得越快越好。现在,下到底层去吧,田兄开路,要小心埋伏。”
田超抽出长刀,当先冲下。
钟吟没有料错,下到第五层,就有人挡住了去路。
田超奋勇当先,一把刀劲气横荡,把对方逼得退了一层又一层。
“点子们往下冲,弟兄们准备好啊!”有人朝窗外喊。
就在这时,只听惨呼连连,围在四周的徒众顷刻乱作一团。
一时间,呐喊声、喝斥声、惨呼声,交替迭出,惊心动魄。
钟吟一行人顺利冲到塔外。
可是,他们走不了。
一排五个人,正挡着去路。
铁掌冯康一阵阴笑:“甘石,你这叛逆,还敢来此送死,你逃得了么?”
钟吟只好将背上的长老放下,甘石也依样做了。
甘石跨前一步,吼道:“冯康,你谋死帮主,篡夺帮权,罪恶滔天,今日是你死期到了,还敢猖狂!”
冯康一举手中绿玉杖:“甘石,帮主信物在此,还不快快跪下?”
甘石一愣,似未想到这一着,不由得双膝一弯,跪了下去。此时,绿玉杖从冯康手里飞出来,一晃到了钟吟手上。
冯康笑了一半就笑不出来了。
他直愣愣地看着钟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这只是刹那间的事,他马上明白了对方以凌空摄物把绿玉杖抢去了,也怪自己一时大意,着了道儿了。
钟吟把绿玉杖递给甘石,道:“还不快快执行家法,惩治叛徒!”
甘石精神大振,将绿玉杖一顿,用真气将声音送出:“尔等帮众听了,帮主信物在此,尔等还不赶快俯首听令!”
冯康咆哮一声,双掌一挫就向甘石击来。钟吟立即一掌击出,一股罡风直冲冯康,将冯康击退三步。
四周那些帮众除了冯康等人的死党外,纷纷赶来甘石一边,唰一下,跪倒了一大片。
冯康、孙猛、赵冲见大事不好,立即向钟吟等人扑来,那两个锦衣人张名高、鲁志方也向钟吟冲来。
丁罗二女接住了冯康,田超接住了孙猛,陈竹韵抵住了赵冲,钟吟则挡住了张名高、鲁志方。
此时,方冕等人来到了,一下就将这五人围住。
钟吟大声道:“方冕,速派人背负两位长老,由你等护送先回。”
他一边动手,一边从容不迫地说话。恼得张名高、鲁志方突然往后退出一丈,双双点出七煞指,十四道锐风尖啸而出,声势非同小可。
钟吟运起太清罡煞,同时三指一伸,打出三股劲力迎向七煞指。
“哗——”一阵尖锐至极的破空声骤响,陡然卷起一阵旋风。
“哼!嗯!”两声闷哼,张名高、鲁志方连连退出五步,站住后动也不动。
钟吟朗声道:“无名岛人听了,今日姑且饶你们一命,回去告诉你们总管,少造杀孽,如不速退回无名岛,钟吟必来领教!”
张名高、鲁志方自知功力不如人,自己已经受了内伤,不快快溜走更待何时?也来不及想对方是什么功夫,居然抵住了自己的七煞指,而不被七煞指穿透真力。
无名岛人走了,可丐帮三位叛逆长老却没有走得了,被甘石、伍敏、毛一子截住狠斗。
冯康对甘石,打得难分难解。
甘石虽居丐帮总舵第四护法,其实武功并不在首席护法之下,只是他乎日为人谦和,并不争这排名第几的。
如今为了替老帮主报仇,为清理门户,他就使出全力,毫不留情了。
冯康号称铁掌,这掌上功夫自是非比等闲,只是他眼见后台败走,绿玉杖也给人夺了去,哪还有心思恋战,越打越是心寒,不由连连后退。
甘石将一根绿玉杖舞得呼呼响,步步进逼,丝毫也不放松。
冯康陡然不退反进,虚晃两掌,一个倒翻往后掠去。人刚落地就瞧见面前站着一人,不是侠义会会主钟吟又会是谁?还来不及提气纵身,腰穴一麻,瘫倒在地。
泼风杖卞义被铁面丐伍敏截住,一百多个回合过去,卞义渐渐抵挡不住。伍敏使的是一柄临时夺来的刀,刀刀威猛,势不可挡。
卞义也因为心虚胆寒,才走了下风,被伍敏踢倒点了穴。
这孙猛一双鹰爪虽不同凡响,但毛一子的烈焰掌使他有些畏惧,不敢硬碰对掌,因此不免吃亏,处于下风。
钟吟见只剩下个孙猛了,便对毛一子道:“时间不早,兄弟助你迅速拿下他吧!”
毛一子道:“会主只管动手。”
只见他从背后跃上,身形似电只一闪,孙猛已被他点了穴道。
伍敏下令那些悔过的帮中子弟,把三个叛逆用绳子捆好,带下总舵来。
钟吟怕出意外,带丁罗田陈四人留在总舵,等甘伍两位长老处理好杂务再走。
毛一子等人则返回福寿旅店等候。
丁香关心地问钟吟:“无名岛的人没伤了你吧?”
钟吟笑道:“凭他两人还伤不了。他们那种阴狠的指法,不是不可以抵挡的。”
罗银凤道:“无名岛并非无名,我算是领教了,吟弟,我真担心华山之行呢!”
他三人在大厅一侧坐着交谈,钟吟右边是丁罗二女,左边是田超和陈竹韵。
陈竹韵坐在最边上,无人可说话,便与田超交谈。
陈竹韵问:“无名岛那人点我一指,你怎会抢到前面去了?”
田超道:“我以为他施有暗器呢,看来势极猛,怕姑娘吃亏,就抢上来了。”
“你我不过才见面,值得用自己的命来救人么?”
“已不妨事,多亏了钟会主和罗姑娘。”
“这救命大恩……”
“姑娘千万别说此话,今后行走江湖,说不定姑娘还救我呢。”
此时,甘伍二位长老走进来,齐齐向钟吟施礼,把钟吟惊得赶紧跳起来还礼,嘴里说:
“二位长老,怎又如此多礼?”
甘石肃容道:“丐帮得救,全仗侠义会各位英雄援手,我丐帮子弟今后听任钟会主调遣,以报大恩!”
钟吟也正色道:“长老此言差矣,侠义会与丐帮同为武林正道,有难彼此分担,相互援手,何来大恩之说,望甘长老今后休提了吧。”
甘伍二人对钟吟的胸怀又有认识,心中更是钦佩,嘴上也不再说。
当下清点完毕,众人返回福寿旅店。
休息一日,翌晨返回金陵。
三个叛逆由伍长老用马车押运,待选定新帮主,据帮规处置。
回到金陵侠义会,丁浩请四位长老小酌,说玄武湖畔有属于九龙镖局金陵分局的一处庄院,虽不奢华,但还宽敞,可送与丐帮作暂时栖身之地,询问四位长老的意思。
两位执事长老身体虚弱,不能议事,只点头表示感谢。甘伍二位连连长揖,感谢不尽。
经四位长老议定,一月后在玄武湖畔新址,召集各分舵主会议,选出新帮主,宣布丐帮与武林正道共进退,不作任何帮派的鹰犬。
消息传出,哄动江湖,这无疑对无名岛天下第一庄是个沉重的打击,对武林正道人士的士气则起到了很大的鼓舞作用。
侠义会维护正义,会主谦和厚道的名声,在江湖上更是有口皆碑,人人称颂。
钟吟及会中诸侠,并不理会名声荣誉,埋头练武功,以备与神魔教和无名岛一战。
钟吟将三绝迷踪步、三绝剑传与了诸侠,众小侠日夜勤学,不分早晚,一个个武功大进,足可与凶獠一较高下。
钟吟对崆峒派也颇关注,崆峒只余悟玄子、毛一子、罗银凤三人,负有复派之重任,因此让罗银凤将三绝迷踪步传与师兄。师兄妹心中的感激自不必说。
三绝迷踪步巧妙机诈诡异,施展开来飘忽无定,忽东忽西,形左实右,令对手捉摸不定,招式无法递出。但施展此法需要有很强的内力,内力越深厚,功效越高。因此钟吟又督促大家勤练各人自家的内功心法。
此外,钟吟还让众小侠彼此过招,熟练迷踪步与三绝剑,再进而使迷踪步与三绝剑以及各人原有的招式套路能糅合在一起灵活应用。
钟吟还将人分成两人一对,要他们互相过招对练,熟悉对方武功,以便遇敌时能配合默契。另外,钟吟还告诉大家,组好的对子在遇敌时不能分开,这为的是在群殴的混乱中能互相照顾,共同进退,以免被敌冲散落单。
对此,钟吟说得很严厉,必须遵从。
这样的做法很有成效,众小侠在短短的一个多月中,武功均比原来提高了一倍还多。
这天上午,方冕通知大家,下午将作一次总检查,须作好准备,会中正副会主和参事老前辈们都要亲自来检验。众小侠听了,无不兴奋,方冕一说完,姚菊秋把他叫过一边。
“喂,下午演练我该怎么办?”她问。
方冕不明白:“什么怎么办?”
“哎呀,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把你打得满园子逃跑,岂不是让你丢了脸吗?你好歹是什么正旗护卫,是我们这群旗下护卫的头呀,哪有头头被属下打败的呀!”
原来,钟吟刚说要组成对子的,这个毛丫头也不害羞,当着众人面喊叫起来:“好啊,我跟方冕这小子吧,我和他对练,好指点他的武功呀,会主你说好吗?”
方冕急得忙向钟吟使眼色,让他千万别答应,哪知钟吟装作没有瞧见,一本正经点头道:
“姚姑娘此议甚好,你们就做对子吧。”
众人听姚菊秋缠着方冕要指点武功,俱都忍俊不禁,但都用劲憋住,没笑出声来。待看到方冕愁眉苦脸的倒霉相时,再也忍不住啦,丁香首先“噗哧”一声开了头,立即引起一阵捧腹大笑。
钟吟之所以同意他两人做对子,因为在诸女之中,以姚菊秋年龄最小,武功最低,又浑不知世事,未脱稚气,由众人中武功最高的方冕作她的对子,可以放心些。
姚菊秋见众人大笑,也忍不住跟着笑,她根本不知道众人笑的什么,只是受到笑声的感染而笑。
方冕从作了姚菊秋的对子,真是受够了罪。他必须装作比她差的样子,而且还要设法提高她的武功,这就很难做了。有时,他不经意攻出了两招狠招,迫得姚菊秋手忙脚乱,她竟干脆停下手来,叫道:“喂,你这是干什么?要真打么?告诉你,要真打,小姑奶奶可不怕你,你没瞧见吗?姑奶奶让着你呢?臭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好,看姑奶奶给你来点狠的!”说完果然狠狠进击。
方冕若是把她给挡住了,她就气得咬紧银牙,拼命使出浑身解数,不把方冕打败就不行,就没有个完没有个了。这种时候,方冕必须作出招架不住的样子而且嘴里必须告饶,她才会停下手来,一面气喘吁吁,一面用香罗帕拭着香汗,得意洋洋地说:“看见了么?姑奶奶还没施出煞手锏,你就招架不住了!”
不过,方冕总算找到训练她的方法了,那就是逼她一下,激起她那不屈不服输的劲头,她就会像只小雌虎般凶猛起来,这么真刀真枪地干,哪有提不高技艺的?
而姚菊秋却一点也觉查不出,对方的武功比她不知高出多少。
此时,方冕听她这么一说,心中暗自好笑,觉得这小姑娘凶是凶,心地却也不错。
“那不要紧,只要你的武功入了各位老人家的法眼,那也光彩得很,我这正旗护卫不就有了保驾的了么?”他安慰她说。
“唉!真是的,会主和那些老人家怎么会让你这样一个小孩子家,担负如此重要的职位呢?”她悲天悯人地叹息道。
方冕灵机一动:“成立侠义会时没人呀,你不是还没有来么?”
姚菊秋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说呢,原来当初没人呀,真的,我怎么没想到?”
方冕见哄信了她,便道:“你自己练剑吧,我还有点事呢。”
不等小妮子答话,就赶紧溜了。
下午,时辰一到,花园里就挤满了人。
为着便于练功,丁浩早就命人收拾了一块场地,不惜将一些花草树木砍去,因此场地也就够宽的。
在场子对面的一座小楼走廊上,放好桌椅,侠义会正副会主、参事、正副掌印使和丐帮四位长老在此入席。长老们是作为客人到席的。场地左端,站着以正旗护卫方冕为首的旗下卫士。方冕、副护卫丁辰、田超站在前列。后面一列则是旗下卫士罗银凤、丁香、田秀秀、吕振飞、何大忠、陈竹韵、姚菊秋、姚强、蒋雪雁、喻子龙等人。
姑娘们个个英姿飒爽、娟秀出尘,全都是一身黑绸练功服,更显得娇小玲珑。
场地的另一端,威风凛凛地站着一个方阵,人数约有五十名之多,由各地分局来到金陵的镖师组成。其中以杭州分局的最多。
这个方阵的人称旗下武士,设武士长一人,副武士长二人。
武士长由杭州分局总镖师、侠义会武卫执事罗虎兼任,副武士长由杭州分局的两名镖伙张保、王福担任。这二人在第一次镖银被劫时,能忠心耿耿为镖局,所以被丁浩提拔为镖师,并让儿子丁辰授以武艺。
还有站在楼下的两列队伍,全是镖师和投奔来的一些江湖豪士,大约有四十多名,他们被任为“总会护卫”,平日负责总会安全,并随时听候调遣。总会护卫由正副掌印使统辖。
众人平日各忙各的,从未如此整装集会过,今日集会如此庄重盛大,是他们自己也想不到的。大家你瞧瞧我的行列,我瞧瞧你的队伍,既感新鲜又感无比兴奋,因此人人肃容以待,决不敢随意言笑,以亵渎了如此庄严的气氛和雄壮的阵容,有的甚至激动得盈满了泪水。
钟吟正襟而坐,问过丁浩与各位参事前辈后,朗声向全体人员说话。
他声音不高,吐字清楚,就像对一两个人说话似的,但场下数百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对会主的内功十分折服。
他道:“侠义会诸位前辈及各位侠士,今申时正,是我侠义会当众演武之盛会。侠义会之成立,本着替天行道,仗义除魔的宗旨;非有恃技凌人,图霸武林之野心。时下神魔教妄肆虐杀无辜,吞并黑道弱小帮会,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另有无名岛天下第一庄者,傲视天下武林,毁帮灭派,为所欲为,妄想慑服武林,天下称尊。此可谓道消魔长也。但我侠义会耿耿君子,凭一腔热血、满身豪气,焉能折服于淫威之前,屈膝于残暴虐杀之后,俯首听命,辗转哀吟,生不如死,耻对后人!故尔我辈勤勉练功,秣马厉兵,除暴安良,义无返颐。临危授命,视死如归。碧血丹心,气贯长虹。浩然之气,唯天可表!”
钟吟起初声音不大,情绪平稳,讲到后来,热血沸腾,慷慨激昂,直把台上台下听众,个个听得血脉贲张,心如火焚,怒发冲冠,热泪盈眶。正义浩荡之气,直冲九霄。
钟吟话声才落,满场不约举起刀枪,异口同声大呼:“除暴安良,义无反顾。临危授命,视死如归。碧血丹心,气贯长虹。浩然之气,唯天可表!”
这本是每个人自己的心声,激动之下高喊出声,先还有些零乱,一两句后因听到别人与自己所呼相同,便相互配合,齐往下呼,以致像是先练习好的一样,声震瓦檐,直冲云霄。
此情此景,在场之人,无不深受感动。
就是楼上的各位参事,也都须发皆张,激动不已。
散在园里各处观礼的仆役丫环,店铺伙计,无不心潮澎湃,满腔热忱。
谁也没有注意,就在人堆里站着一位白衣娇女,她就是飞罗刹汤文媛。
钟吟的话,如睛空炸雷,强烈地震动了她。场中诸人众志成城、同仇敌忾之情绪,也深深感染了地。
她在他们面前,不禁感到自惭形秽?
她想起了日前曾对钟吟说过的那些话,那些轻视、讽刺、冰冷的话。她总以为高明的武功就是一切,只要技高一筹,就是人上之人,就能叫人心胆俱裂、俯首臣伏。可是,从踏入中原以来所见所闻,似乎并不像师傅说的那样,武功能折服所有的人。不,不是那么回事,屈服者有之,宁死不屈者似乎更多更多,九华派、黄山派不都如此么?
她不忍同门对其他门派施以屠杀,不满师傅为他们入中原时定的“绿肥红瘦”的残酷规定。但先时以为,师傅也是先辈之命难违,到后来见师兄熊浩带来师傅口谕,“绿肥红瘦”
之敕令有所改变,竟变成了入主中原武林的野心。同时,为了这一野心,居然和为人不耻的神魔教达成协定,互不干扰,相互协调,各行其事。历数入中原之后的所作所为,无名岛与神魔教又有何区别呢?她不禁深深感到痛苦,她不敢想象,以后又会是怎样的一个局面?无名岛与神魔教荡平天下武林后,难道不会来一场火拼?这岂不是永无宁日?何时是了?
更可恨的是,神魔教宇文彪,居然在打自己的念头,那夜自己约钟吟一见,没想到他们竟到长江边来寻自己,以致遇到钟吟,将钟吟打成重伤,差一点要了命。和这些衣冠禽兽结成联盟,岂能弄得出好结果来?
谁知道此次师兄进入中原,公然向自己逼婚,师兄的为人谁不清楚,自己对他从无好感,怎能结秦晋之好?
由此种种,才有了叛逃之念,想想自己只有将终身依托一可靠之人,遁走天涯海角,跳出血腥江湖,倒还有宁静幸福的日子。哪知钟吟对自己并无情意,这天下虽大,自己又能往哪儿躲呢?
从杭州回到金陵,她都跟在钟吟一伙后面,成天躲在旅店里。今天她上街买物,故意从九龙镖局门前过,听到了热闹,才悄悄潜进来的。她感到钟吟和侠义会的人才是真豪杰,他们宁肯玉碎,不为瓦全,这不是武功能征服得了的。义之所在,群策群力。不像无名岛,以残忍的手段驾驭徒众。
钟吟身为一会之主脑,诚恳、谦和、刚直,这又岂是无名岛的人能相比的?
此刻,副会主丁浩宣布演练开始。
汤文媛收束心神,想看看这些年轻子弟,武功究竟如何。
首先是旗下护卫演练。
下场的是正旗护卫方冕与旗下卫士姚菊秋对剑。
这一场打得精采绝伦。会看的知道方冕让她,不会看的,却惊奇这样一个小丫头,居然能打败正旗护卫,虽然这正旗护卫也是个大孩子。
第二对是副旗护卫丁辰与田秀秀,以平局告终。当然,行家也知道丁辰未出全力。
第三对是副旗护卫田超与陈竹韵,以平局结束。
就这么一对对打下去,博得阵阵喝彩声。
汤文媛看得大妒,想不到这批年轻人,武功竟如此之高,转而为侠义会庆幸,无名岛碰到了劲敌。
接下来是旗下武士的方阵。
五十人五种衣着。青黑紫蓝褐,每色十人,武士长副武士长不包括在内。所执武器为刀剑枪棍钩。
此阵名为“阴阳五行八卦阵”。
只见武士长一声令下,五十名武士穿梭般来往变化穿行,刀剑齐施,枪棍飞舞,钩贴地面,杀声震耳,井然有序。
再一声令下,穿行速度增快,其变化之繁,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汤文媛看得心中叹服,侠义会人才济济,高手如林,不禁又为钟吟高兴。
她看了一会儿,怕被人发觉,欲待转身到墙角背处,越墙而去。却听一个女子声音道:
“汤小姐,请留步。”
她惊得侧身一看,只见一个丫环打扮的小姑娘,笑嘻嘻地向她说:“钟会主有请!”
她心中一懔,钟吟居然发现了她。但当着如此多人的面,她又怎能与他相见呢?便冷冷回答道:“多谢会主盛情,我有要事在身,失陪!”
丫环只觉白影一闪,姑娘竟不见了,惊得转身就跑,报告会主去了。
其实,钟吟讲话之时就发现她了,只是想看看她来此的目的,后见她欲走,这才使丫环叫她。
演练完毕,人人满意,当晚举行盛宴,大家尽欢而散。
第二天,钟吟找到丁罗二女,把飞罗刹汤文媛的事对她俩说了。
丁香叹道:“她真可怜啊,你为什么不早说,让我姐妹把她留下来。”
罗银凤却道:“我姐妹俩留不下她的,只有一个人才能做到。”
丁香奇道:“谁啊?”
罗银凤道:“妹妹,你不想想,要是你我和她处境一样,该怎么办呢?”
丁香道:“这还不容易,是我就断然参加侠义会。”
“参加了以后呢?”
“这……找个……”丁香脸红着说不下去了。
罗银凤道:“对啊,这是我们女儿家的归宿呀,有什么害羞的?可是,这个人又该是谁呢?”
丁香“唔”了一声,把脸转向钟吟:“又是他?”
钟吟听罗银凤讲的,似乎跟汤文媛那天在杭州福寿旅店讲的一样,心想,女孩儿家的心思怎么都相同的?待听又扯到了自己身上,不禁脸一红:“你们胡猜些什么呀?这可不是能乱说着玩的!”
罗银凤道:“吟弟,将心比心,你不想想,一个姑娘家背上欺师灭祖的大罪,在中原武林中人们又仇视她的师门,她可以说是举目无亲,她如没有一个能托之于终身的人,她又怎敢拔刀相向、大义灭亲?”
钟吟听她说得有理,不禁一愣,无话可说,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
丁香道:“这些以后再说吧,先把人找着要紧。”
银凤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汤姑娘误入歧途,如今迷途知返,我们怎能坐视不理?吟弟你若无其他大事,还是出去找她吧。”
丁香催道:“快去快去,别在这儿磨蹭了,会中有事,还有我爹呢。”
钟吟见两位姑娘深明大义,却不像一般庸俗脂粉那样喝酸呷醋,心里十分高兴,便道:
“两位姑娘明大义、识大体,小弟甚感欣慰,这就出门去找吧。”
丁香笑他:“又来酸劲了,不要听、不要听!”
钟吟笑着走了。
接连三天,他转遍了全城像样的旅店,居然查询不到汤文媛的芳踪。心中不免怅然,他已经不能再找,是出发到华山的时候了。
经与丁浩及各位参事讨论后决定,华山事关重大,不能掉以轻心。但神魔教就在太湖里扎寨,随时有可能奔袭侠义会。因此,还必须留下高手防守,以免总会遭到挫折。若不然对武林来说,无疑是个打击,而且会动摇军心。因此决定参事全都留下,除疯道爷呆不住家外出查访外,在总会的不再外出。只出动正副旗护卫标下旗下卫士,由钟会主亲自带领。只是众小侠江湖阅历不足,由副掌印使毛一子随同前往。
诸事议定,第二天出发,统由商务执事为众小侠准备马匹。
翌日,众小侠英姿焕发,精神抖擞,扬鞭跃马,绝尘而去。
此行穿越安徽河南而奔陕西,路途遥远,备受艰辛。众小侠中多数未出过远门,免不了好奇新鲜,无人叫苦说累。一路上纵马飞驰,你追我赶,好不得意。停歇休息时便谈谈说说,好不惬意,相处得真如亲兄妹一般。
不知不觉中便到了河南境内,按在总会所定,一行人直奔登封,到少林寺拜谒方丈。
这日到了登封城内,到一家名为“迎宾”的大客栈住下。
男女诸侠中男的龙骧虎步、气宇轩昂,女的闭月羞花、国色天香,直像天上金童玉女下凡,把店小二忙得出出进进,殷勤万般。
众人要的都是上房,两人三人合住不等,当晚洗浴扫尘,饭后早早歇下。
次日晨,众小侠换了干净衣服,问明路程,直奔西北方向少室山而去。
少林寺位于少室山北麓五乳峰下,乃佛教禅宗和少林武功发源地,从来以武林泰山北斗,受到世人敬仰。
众小侠离寺门不远,便整理衣冠,由吕振飞手持大红拜贴在前,众人鱼贯于后,相率来到山门。早有知客僧合掌前来问讯。
知客为一中年僧人,额头凸出,双目精光闪烁,一看便知是位内家高手。他瞬间一瞥,目露惊奇,何来一群俊逸潇洒的武林儿女,个个气度不凡,实为人中俊彦。初具好感,便含笑温言道:“施主敢是来本寺上香?”
在山门两旁,站着十数僧人,个个手中持方杖铲、降魔棍,戒备森严。
吕振飞双手捧出拜贴,肃言道:“金陵侠义会会主钟吟,特来拜谒掌门广仁大师,望请通报是幸!”
知客一惊,旋即回道:“敝寺月来关闭,本不会客,但既是侠义会会主驾到,且请进寺稍待,容贫僧通报方丈前来迎接。不知哪位是钟会主钟大侠?”
钟吟在一干青年中,并不特别突出,是以知客很难判出谁是会主。听知客询问,便含笑从行列中步出:“有劳大师动问,在下便是钟吟,望大师多多赐教。”
知客双目一睁,精光闪露,微现惊疑之色。观其人眼神一般,锋锐而无精气,人品则不俗,但根本不像内家高手,反不如同行诸人。个个都似武功高手。
但少林知客毕竟是见过世面的武林高手,当即深施一礼:“小僧知客了尘,见过会主。”
钟吟赶忙回礼:“钟吟见过知客大师。”
了尘见他谦恭有礼,又多了一分好感,当下请客入门,再进寺内一小厢房,看座奉茶,然后亲去通禀方丈。
不到一盏茶时光,了尘来请诸小侠入内。
了尘道:“敝寺本有女施主不入内院之规定,但侠义会女侠又当别论,方丈破例恭请诸位。”
当下众人跟随知客,来到白衣殿,只见十多个身披大红袈裟的老僧人,已在殿前恭候。
当中一位老禅师,鹤发童颜,年约六旬,慈眉善目、和蔼可亲,这便是方丈广仁大师。
广仁大师跨出两步,口诵佛号:“南无阿弥陀佛,侠义会会主侠驾光临,恕老僧迎迓来迟,未出山门,实因少林多事之秋,请钟会主原宥则个。”
钟吟也抢上前一躬到底:“晚辈等路过宝刹,特来拜谒方丈大师,干扰清修,冒渎佛颜,还请大师莫怪!”
广仁大师举目上下一打量,心中不禁奇怪,这钟吟后生正如知客所说,脚步虚飘,两眼无神,哪像个内家高手?这玉神龙之大名,何以会冠之于他的头上?但广仁大师只是心中存疑,神色上丝毫不露,当即笑呵呵说道:“施主年轻有为,侠义会侠名远播,老衲也十分敬仰,只恨无缘识荆,幸得今日在敝寺一见,足慰生平!”
钟吟含笑道:“不敢当大师谬赞,少林寺乃武林泰山北斗,晚辈等渴仰已久,今日拜谒宝刹,蒙方丈大师破例接见,乃晚辈等人三生有幸!”
接着向众小侠道:“快快参见大师!”
毛一子带头自报姓名,一个个向大师见礼,人人礼貌周全。
广仁大师及一干僧众,见来人除毛一子老道外,个个丰神朗逸,聪慧灵敏,对少林寺敬礼有加,十分尊崇,便都产生了好感。
广仁大师又向众小侠介绍了身旁的达摩院首座广慈大师、罗汉堂首座广济大师、戒律院首座广度大师等高僧,众人又一一见礼,宾主方才进入殿中坐下。
早有小沙弥一一奉上香茗。
广仁大师道:“施主不远千里,行止何处?”
钟吟道:“晚辈等人欲往华山。”
达摩院广慈大师道:“施主欲参与无名岛天下第一庄与华山剑派的较技么?”
钟吟道:“无名岛仗技凌人,蔑视中原武林,强索已往命案,逼人太甚。华山既有危难,理应拔刀相助,故晚辈奉会中前辈之命,赴华山共拒强敌。”
罗汉堂广济大师问:“侠义会中不知有哪几位武林高人?”
钟吟据实回答:“疯道人无忧道长、独行客公孙磊、醉判官段雄、四海游龙喻梦诗、天煞星朱瑞祥、飞鸿剑葛风、崆峒悟玄子道长、普陀山达摩岭一心师太。”
少林诸僧听见这一串曾名震四方的武林名宿的名字,俱皆动容。
方丈广仁大师道:“善哉,善哉,难怪侠义会叱咤风云,原来有这许多位高手名宿坐镇,彼辈高人隐迹后复出,武林幸甚,苍生幸甚,何惧魔教不灭,妖邪不除。”
达摩堂广慈大师又问:“不知哪几位高人驾临华山?怎么不与施主们一路?”
钟吟答:“前辈们坐镇总会,以防神魔教偷袭总会,只遣晚辈们来此。”
诸僧一听此言,莫不大大失望。
他们曾奇怪侠义会只这一般年轻人,何以能抗拒雄厚的神魔教,现在听钟吟这么一说,恍然明白了其中缘由。怪道是一班名宿高手在幕后撑持,否则只凭几个年青人,又怎能弄得出局面?待到听说赴华山之行,这些名流一个也不曾前来,光这些年轻人斗无名岛,岂不是白白送死吗?
戒律院广度大师道:“无名岛武功怪异,许多门派已被折服,侠义会名宿一个不出,光凭施主们赴华山之会,恕老衲直言,只怕是不妥吧,望施主三思。”
田秀秀妙目一瞥道:“敢问大师有何不可?请一一指明。”
广度大师肃容道:“凭施主们的修为,只怕不是无名岛的敌手。”
田秀秀又问:“大师怎的知道我们不是无名岛的敌手?”
广度大师不好说了,只说:“施主们年纪太轻,修为火候自然不足。老衲直言不讳,也是一番好心。”
田秀秀又道:“既然我们年轻修为不足,大师这般高寿,想必修为火候是很够的了,那大师为何不去华山援救武林同道,光坐在这里无动于衷呢?”
这田秀秀高傲精灵,嘴不饶人,她气和尚看不起他们,就甩了这么几句出来。
这一下,少林诸僧面上变色,神情尴尬。
方丈广仁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女施主指责得对。无名岛人纵横江湖、屠戮武林,迟早也要上少林寻事,但老衲师兄弟乃佛门弟子,不宜主动滋事,以给人把柄,待无名岛人找上少林,老衲到时才好与他理论。”
这道理未必说得通,岂能服人?
田秀秀嘴一翘:“大师所言差矣,天下武林同道,本出一脉,休戚相关,唇亡齿寒,少林若是闭门守山,听任无名岛与神魔教屠尽天下各派,届时少林又何以自保?望大师三思!”
她言词锋锐,又说在理处,叫人无法发火,真是下不来台。
钟吟忙道:“田姑娘心直口快,望大师莫怪。”
广度大师并不生气,道:“善哉善哉,女施主所言,并非无道理,但施主们此行,不是过于冒险了么?”
姚菊秋早就心怀不满,只是不敢开口,见田秀秀说了话也未受到钟吟责备,胆子这就大了起来。
她道:“华山有难,身为武林儿女,援救华山责无旁贷;见危授命,视死如归,碧血丹心,气贯长虹,浩然正气,唯天可表!”
她刚说了两句就没词了,毕竟当着许多人的面,她不免心慌意乱,但她心里转得极快,灵机一动,就把钟吟在演武会上的话搬出一段来,叽咕叽咕,一口气到底,倒也不差一字。
众老僧听她说得慷慨激昂,正气浩然,又是出自一位小女娃之口,不禁俱皆动容。
方丈广仁大师口喧佛号,道:“女施主巾帼英雄,不让须眉,老衲好生敬佩。”
罗汉堂广济大师道:“女施主见义勇为,不畏强暴,精神可嘉,但老衲以为,无名岛人性情凶残,倘若只凭一腔热血,恐未能扭转大局,何苦作此无谓牺牲?”
钟吟怕越说越僵,忙打岔道:“晚辈等少不更事,多多冒犯,望大师原宥。只是晚辈一事不明,欲请教方丈与各位大师,不知当言不当言?”
方丈道:“施主但请明言,老衲知无不答。”
钟吟正色道:“无名岛人若在华山取胜,事后可能光临贵寺,不知方丈以为然否?”
方丈肃容道:“施主所言不差,少林寺为人眼中之钉,无名岛势必与少林一战。”
钟吟道:“据晚辈所知,无名岛人仅出来一名总管和十多个庄中弟子。总管矮雷公上官侯,以失传已久的霹雳掌挫败众家高手。霹雳掌发出时声如雷霆,以其内火侵人心脉,实是厉害已极。此外,庄中弟子会使一种指法,一指点出时,指力化为七线细如针尖的锐风,专破人护身罡气,已伤了不少高手。这还不算,近日又派出一批人手,由庄主公子率队,据称此人功力犹在前述诸人之上,而庄主本人,不久也将亲临中原。此外,神魔教也极不容忽视,其实力只怕比无名岛还雄厚呢!教主其人,极可能是当年横行天下的阴魔追魂长孙治呢!”
众僧听了,莫不惊骇。
罗汉堂广济大师道:“施主何以知之甚详?”
钟吟道:“晚辈与无名岛人交过手,还吃过施阴魔追魂掌人暗算的亏。”
众僧又是一惊,对这个年青人均感到莫测高深,但又令人难以置信。
钟吟续道:“以时下中原武林之危,不知大师有何高见,方能伏魔降妖,救济苍生,平息天下大劫?”
众僧俱都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方丈广仁大师道:“不瞒施主,老衲等师兄弟实有愧于武林。盖因妖邪势大,少林曾遣人前往武当、华山各派,探询对付办法,曾提出会盟一案,武当并无异议,唯华山不作答复。
此外,无名岛人并无固定处所,神魔教又远在江浙,似并无燃眉之急。老衲等又顾虑出头后引火烧山,佛门弟子似不宜惹来无尽烦恼,开启祸端。凡此种种,犹豫不决,故尔坐等事变,处处被动。今观施主等人年纪轻轻,不远千里跋涉,意在武林大义,令老衲汗颜,惭愧,惭愧!”
钟吟等人听方丈说出这番自责的话来,都一时不知所措,继而又深受感动,大师不愧为修为极高的圣僧。
钟吟连忙道:“大师休要自责,天下武林二十年未逢狂风巨浪,各大门派相互联络甚少,以致被人各个击破。少林即使振臂一呼,许多人恐怕只知明哲保身,置之不理,徒使少林惹上强敌,还不为天下人谅解,此为少林之所难也。如今华山之危迫在眉睫,大师准备如何处置?”
广仁大师只见钟吟为少林辩解,不给人以难堪,心中又增多了好感。便道:“少林愿派出精英,与会主共赴华山。”
钟吟等人大喜。
钟吟道:“如此,天下武林幸甚。华山之会后,少林若有差遣,晚辈等甘愿效力。”
广仁大师道了谢。
广济、广慈、广度几位大师心想,方丈见尔等年轻无知,但义援华山,精神可嘉,这才派我寺高手相伴,一则为华山共拒强敌,一则也为保护尔等,少林哪里又会因事要你们插手呢?你们来帮忙,不是越帮越忙吗?唉,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幼稚无知,天真烂漫得紧呢。
只是少林这一插手华山,只怕不得安宁了。
钟吟见已说动少林参与华山之役,此行目的已达,便告辞下山。
广仁大师未作多留,只嘱咐众人小心。
众人刚走出白衣殿,便见知客了尘被两个大和尚搀扶着进来,一脸煞白,似受了内伤。
达摩堂广慈大师惊问道:“了尘,发生何事,被何人所伤?”
了尘强打精神道:“山门外、来了、三个人,自称无名岛、岛、天下、第一、一庄人,硬要、闯进、方、丈,徒儿、说、待、通通、报,彼等就动手、伤、人……”
话未完,接连又有僧人来报,无名岛人已闯进寺内大院,被众僧挡住。
广仁大师念声佛号“阿弥陀佛”道:“众位随我看看去吧!”
说完从容举步,不疾不徐。
侠义会众姑娘相互使使眼色,扮个鬼脸,意为人家都打上门来了,还这么不紧不慢的,真把人急死了,气死了。
来到大雄宝殿,只见大门被一群武僧挡住,似正与人理论。
戒律院广度大师沉声道:“方丈驾到,尔等弟子速退。”
挡在门口的武僧立即躬身向两边闪开。只见站在门前一丈外的是一个美貌姑娘和两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
几位大师看得一怔。
那姑娘妖媚地一笑:“哟,惊动了老禅师啦,不知道哪位是方丈广仁大师?”
广仁大师口喧佛号,道:“老衲便是广仁,不知姑娘有何见教。”
站在老僧们后面的是钟吟等人。钟吟见过此女,在黄山交过手,认得她叫玉蝙蝠孟珠,另外两个男的,却未见过面。
这时,只听孟珠笑道:“小女子奉无名岛天下第一庄总管之命,特来会见方丈,有事奉告,方丈总不能让贵客站在门外说话吧?”
她不说“拜谒”而说“会见”,不说“客人”而自称“贵客”,不说有事请教或相商,竟说是“有事奉告”,口气之狂,实堪少见。
罗汉堂广济大师冷冷道:“女施主要会见敝寺方丈,尽可由知客通报,见与不见,由方丈定夺,女施主怎能就下辣手伤人呢?还请女施主作个交代。”
孟珠笑容一收,也冷冷道:“你那什么知客僧,依姑娘看,一点也不‘知客’。既然听到天下第一庄的名号,还不快快恭迎进寺,居然推三阻四,搪搪塞塞,本姑娘若不加以惩处,他日后尚学不会‘知客’。”
这话说得狂妄至极,侠义会诸侠都愤愤然,被钟吟示意阻住他们出声,并退后散在两边,不让孟珠他们看见,
广济大师愠声道:“阿弥陀佛,女施主把天下第一庄视为何物?敝寺又成何物?”
孟珠俏脸一板:“天下第一庄是何物,老和尚你竟不知道么?好狂的口气,莫非以为少林乃中原武林之泰山北斗,就觉得了不起么?真是井底之蛙,不知天下有多大!这个账么,以后再算。今日本姑娘来此,为的正告少林,华山之约乃无名岛天下第一庄与华山派之间的事,若少林出头架梁,就是与天下第一庄结仇,与天下第一庄结仇,便只会落个寺破人亡的结局。切记切记,勿谓言之不预也!”
话说完,紫光一闪,她已到了房头上,再一闪已经踪影全无。那两个男的紧跟其后,也不见怎么作势,人已跃上房头,又是一晃,便消失了。
当着这么多高手的面,只这么一眨眼,人便走了,众僧无不感到骇然。
方丈广仁大师叹道:“阿弥陀佛,无名岛人当真了得,少林不卷入这场是非是万万不能的了,此乃天数,少林该此一劫!”
钟吟等辞别各位大师,离开少林大雄宝殿。一出山门,众女就愤愤嚷开了。
“哼,好狂的妖女!本姑娘倒要斗斗她!”这是田秀秀的声音。
“小姑奶奶最看不惯这种狂东西,非教训教训她不可!”这自然是姚菊秋在叫。
“真是井底之蛙,不知天下之大,还说别人呢!”丁香说。
“她凭的就是那种阴损的指力,妹妹们不可小觑了她!”罗银凤道。
“艺再高也不能这般狂呀!真让人听不下去!”这是陈竹韵的声音。
“这姑娘当真厉害得很吗?”蒋雪雁问。
叽叽喳喳,你叫我嚷,把林子里的鸟惊得到处乱飞。
方冕笑道:“这个什么玉蝙蝠可要倒霉了,遇上这么多女煞星要找她算帐,往后还有她的好日子过么?”
姚菊秋立即抢白道:“小孩子家,是非不分的,她是个大恶女,你替她操什么心?”
方冕心道:“我倒不为人家操心,要我操心的是你这位小姑奶奶,万一打不过人家,受了伤怎么办?”
可是他哪里敢说出来,只有不作声。
丁辰笑道:“各位姑娘骂也骂得累了,还是上马赶回城里吃饭去吧!”
田秀秀道:“不行,还没骂够呢,气都给气饱了,还吃什么饭!”
他们一行人早过了山门,到拴马的树林前已有一阵子了,所以丁辰才说这番话。
可田秀秀这么一嚷,无异是又重新起了个头,姑娘们又嚷嚷起来。
丁香道:“我本是要上去骂她几句出出气的,可就是酸丁不让,把火憋在心里,实在难受极了!”
她也开了个好头,把火引到钟吟身上去了,这一来可不得了啦,纷纷拿钟吟出气。
姚菊秋道:“我也是呀,当时恨不得冲出去给她两个耳光子,就是这个没用的酸丁,还有这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亏他还当什么正旗护卫呢,见了敌人也不领我们去冲杀,只会躲在一边偷看。哎呀!我知道了,那鬼丫头长得那么、那么难看,你就只顾去偷看人家了,是不是?你说呀,是不是?”
她是三句话不离方冕,说着钟吟,不知怎么拐个弯又扯上了方冕。她本想说那女子长得漂亮的,但同性相斥,就硬说人家难看,也不管说了人家难看,又说方冕只顾偷看的话矛盾不矛盾,反正一古脑儿像泼水一般泼向方冕。
方冕马上大叫冤枉,说他根本就没看。
这“偷看”一词提醒了其他姑娘,其中一些有心人也忙着问她们想问的人。
田秀秀就是一个,她问丁辰:“你这个副旗护卫是不是和正旗护卫一样?”
丁辰也连呼冤枉。
陈竹韵什么也不说,只瞟了田超一眼。
田超只对她笑笑,这意思无疑是说,放心,没有的事,我谁也不瞧,只瞧你就够了。
陈竹韵心里一暖,面孔一热,赶紧把头转开。
自从田超舍身救她之后,钟吟又将他俩安排成个对子,彼此接触的多了,她发现对方殷勤有礼,关怀体贴,武功高出自己却不炫耀,为人品貌兼优,渐渐也产生了好感。看看钟吟已有丁罗二女拥身边,她连接触的机会也很少,加上钟吟对她似无情意,也就冷了心,不知不觉中和田超亲近了起来。
她怎知,这正是钟吟苦心安排的呢。
再说钟吟见她们越扯越远,便沉下脸道:“时辰不早,快回城吧!”
话虽一句,但他是沉下脸来说的,真是不怒而威,众女再也不敢乱嚷,赶紧乖乖上马,回城去了。
从演练开始前,众女对钟吟渐渐有些惧怕,演练之后,钟吟作为会主的印象已深入众人心中,众女更是对他敬畏有加。就连其他人,也觉他有一股领袖群雄的自然威仪,加之他武功超群,做事思虑周密,越来越表现出他的智慧因此会中再无人将他当成个毫无阅历、少不更事的年青人了,这自然也加深了姑娘们对他的崇敬。
当天余下时间,众人便在街上闲游,准备第二天起程。
下午,少林罗汉堂首座大师广济,前来旅店寻找钟吟。广济大师告诉他,方丈遣他带十八罗汉僧前往华山,彼等已自前往,特来知照钟吟,华山再相聚。
钟吟十分高兴,与广济大师互道珍重而别。
次日,钟吟等赶到洛阳。
从东周起;先后曾有九个王朝建都于此,故有“九朝名都”之称,可想昔日之繁华昌盛了。奈何世事沧桑,金人南下时,此地曾作为交锋之战场,故尔旧都宫阙,均遭破坏,至今荡然无存。不过,它仍具有独特的风采。
第二日,众小侠上街游览,顺道前往洛阳城东十几里外的古庙白马寺上香。这是店小二告诉姑娘们的,她们便吵着要去瞻仰古寺,上香祷祝华山之役确保众人平安。
钟吟算算时间还够,便同意前往,在洛阳玩耍一天。
一路兼管食宿的何大忠,找到两辆马车,供大家乘坐。
来到白马寺前,便见一牌坊式山门,匾额上有“白马寺”三个大字,门前有两匹石雕马分列两侧。那马鞍辔齐全,似待远行。
众女围住一马观看,啧啧称赞不已。
钟吟等人也都叩首先礼,默涌祷词,起立后见姑娘们仍在喃喃不休,又不好催促她们,便往第二重大殿走去。
第二重大殴供奉的是释迦牟尼金身,两侧恭立着迦叶、阿难弟子以及其他佛像。
钟吟等又叩首上香,等了一会还不见诸女过来,不禁奇怪,菩萨还多,怎么尽在前殿延搁?何大忠、吕振飞便往前殿去叫。
前殿里空空不见人影,连刚才颂经侍候信徒上香的两个和尚也不知哪儿去了。这一惊非同小可,两人又到寺门外观望,这才发现由何大忠包租来的马车也不见了。
莫非她们先回去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
那么,她们到哪儿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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