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镖银起程的日子。
一大早,镖伙在张保的指挥下,一切安排就绪。其余人众按事先分派,分作前队、中队和后队。前队由追风刀姚刚等五位镖师带领,中队由丁辰、丁申和各派青年豪杰组成。丁浩、一心师太、龙马庄庄主神刀田永奎及华山派高手冲霄剑施永浩、游龙剑陶森以及出发前一天才赶到的丐帮护法神行丐赵冲、笑弥勒甘石押阵。还有几位与丁浩交情甚厚的武林名宿乌龙爪姜兆明、夺命双钩伍坤、太湖的客马勇等,则分散在镖车上。
一行人从“福寿”旅店出发时,两旁观众竟然成百上千,其中各色江湖人物都有。
钟吟等自然与丁浩在一起,罗银凤和丁香都有意不离他左右,方冕只好走在罗银凤一侧,成了四骑并列。
田秀秀不甘寂寞,甩开围在她周围的俊彦子弟,竟然往钟吟马前凑。可丁、罗二女不让,她只好悻悻退回。
队伍浩浩荡荡出城,一路烟尘蔽天,沿着宽平的官道奔驰而去。
当天预料不会遇到强敌,众人心绪平静,只一干年轻人从未参加过这么热闹的行列不禁兴高采烈,一会儿奔马,一会儿缓行,说说讲讲,好不开怀。
只有丁浩心事重重,感慨万分。
一天下来,停宿于热闹的市镇。
几天过后,渐渐地旷人稀,开始进入近敌之地,人们收敛心神,神情紧张,偌大队伍除了马蹄嗒嗒,车轮滚滚,没有人再大声谈笑。这天,已走至江浙交界处,该地丘陵起伏,站在高处,太湖浩渺烟波隐然可见。
道路已变得崎岖不平,并排的镖车排成了单行,人们小心翼翼,四处张望。
丁香低声对钟吟道:“酸丁,危险已迫近,遇到贼人时,你千万别怕,我会护着你。”
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钟吟心中一阵甜蜜,也轻声说:“谢过姑娘,有事时千万别孟浪,敌强时别硬拼啊!”
丁香见他也关心自己,一时眼眶竟红了,忍不住滴下了两颗珠泪,但迅速以手背抹去。
罗银凤见状,忙安慰道:“香妹,姐姐与你一同卫护钟相公,决不离开半步!”
丁香感激地向她点了点头。
道路向湖边渐渐靠近,放眼望去,碧波浩渺,平如明镜,湖中大小岛屿,恰如浮在水面的巨鸟。
此时正值未时末、申时初,天空白云片片,阳光时明时暗。进丘陵,遮住了人们的视野。
越过一座山峦,俯见一大片平坦地,领头的镖师们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约数十个身着黑衣劲装的盗匪,列队在稠密的灌木丛前面,似乎以灌木丛为出进的依托。
黑衣队伍的前面,摆着一列八仙靠椅。黑衣队伍闪亮的兵刃,随着阳光的强射,不时闪出刺目的光亮。
姚刚勒住坐骑,停下队伍,叫过镖伙头目张保、王福。
姚刚镇静地说:“看见了吗,人家在等着镖车呢!传令后面停在坡脚,依山为屏障。老朽带着队伍先下,你二人带镖车紧跟。”
张保、王福大声答应,并传下话去。
队伍迅速停下。丁浩正叫人询问情况,前面已传下话,敌方已列队相迎。
丁浩立即纵马上前,斜绕驰上坡顶。
他看了一会儿,断定敌方首脑还伏在灌木丛里,带来的喽罗也决不止这些黑衣武士。
“各位,人家果然不放过我们,请各位不要盲动,以免乱了阵脚。”丁浩豪气贯胸,大声招呼。
队伍里一时议论纷纷,有的兴奋,有的担忧,在骚动不安中,纷乱地下了山坡。
镖车以坡为依托,镖伙们各亮兵刃,围成半圆,护住了集中的镖车,车手们按原先规定,各自不离车座,以便随时冲过敌阵。
丁浩和老少侠士散乱地站在镖车外线,面对十丈外的黑衣盗匪。
一声低沉阴郁的锣声,慑人心魄地悠悠荡开。灌木后闪出几名青衣护旗,紧跟着扩出一面长方黑绸旗,旗上鲜艳地绣着一红一白两朵硕大的牡丹花。旗帜之后,两列紫衣武士走出,不下三十名之多。再后面则是高矮不齐、男女混杂、年龄不等、衣服各异的首脑人物。他们胸前的衣襟上,都绣着两朵一红一白的牡丹。
这伙人来到摆放八仙椅的地方停下,椅子只有八张,当然只有八个人坐下,其余站在椅后。
丁浩等人看清了坐在八仙椅上的除了胭脂三煞与勾魂叟、鬼王、拘魂姥姥外,有两人生相各异。坐在左边首座的是一个头大如斗,眼似铜铃,蹋鼻阔嘴的老头。
一心师太不禁口喧佛号,声音极低:“阿弥陀佛,坐在中间的两位,不正是杀人无算、横行西域的魔鹰和血手印吗?”
毛一子道:“师太所言不差,正是这两个大魔头!”这两人名号一经说出,上年纪的人个个不寒而栗。就他们所闻,两魔生性残忍,杀人手段十分残酷,横行西域从未逢过对手,今日有此两魔在场主持,己方了无胜算。
丁浩心内无比焦急,疯道爷直到现在还不现身,以魔鹰和血手印的名头,只怕连疯道爷也不是对手,只企盼疯道爷能约来几位世外高人,否则今日大劫难逃。
这不过是一照面间的事,此刻胭脂三煞之首陈啸天已经起立,大步走到场中,扬声道:
“请丁老镖头出面答话!”
丁浩大步走出:“当家的有何见教?”
陈啸天面含杀机,阴狠狠说道:“丁浩,话不重复,你本该上次就交出镖银,率众归附我教。而你竟敢顽抗,在湖州四处邀集帮手,胆敢与本教为敌,今日你难逃一死。你手下人众,除了归附本教外,决不留一活口!话已至此,限尔等从速决定。”
他后面的话,无疑是对大家说的。
丁浩怒气冲天:“陈当家的,休要张狂,尔等倒行逆施,涂炭生灵,今日便是你们偿还人命、伏尸倒地之日!”
陈啸天一声冷笑:“不杀两个人,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退回坐下,将手一摆:“哪一位去教训这班有眼无珠的东西!”
一个紫衣人躬身上前:“弟子愿往。”
陈啸天一点头,紫衣人拧腰一纵,凌空飞起三丈,一个鹞子翻身,轻轻落在场中。
紫衣人这份身手看得群雄咋舌。看他不过二十多岁年纪,轻功已达上乘。
紫衣人手持长剑,一指众豪:“紫衣六号上阵,哪一位出来指教!”
丁浩不能让别人替自己打头阵,便向丁辰示意,丁辰还未起步,丁申已经跳出。
紫衣六号道:“敢问尊姓大名。”
丁申一挺胸:“小黑龙丁申!”
紫衣六号道:“久仰大名……”
话声未落,只听史刚一声暴喝:“速将来人穿心了账,不要婆婆妈妈!”
紫衣六号一惊,立即挽个剑花,朝小黑龙刺来,未等丁申起招,他的剑势又变,飕飕飕一连刺出五剑,将丁申逼得手忙脚乱。丁申又惊又怒,立即使出全力反攻,施展出华山剑法。
无奈对方剑式诡异,身法灵活,丁申依然尽处下风。
一千豪侠看着焦急惊心,连对方一个不见名号的人物都如此厉害,首脑人物可想而知。
丁浩恐怕丁申有失,忙叫道:“申儿退下!”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丁申已被紫衣六号一剑刺中右臂,鲜血汩汩流下。
丁申性烈如火,这一剑他是计算好了的,拼着手臂受伤,剑交左手,刺中对方大腿,来个两败俱伤。
这头一阵不输不赢,总算保住了面子。
对面的魔头坐不住了,魔鹰喝道:“派硬手上阵,让这班没用的东西退下!”
陈啸天应声“是”,挥手让紫衣分退到青衣武士一线。
欧阳森一点足尖,平平飞到场中。
北京总局镖师阴阳判陈虎立即出战。但两人却走不到三十个回合,陈虎便受伤倒地。
许天华突然大喝一声跃出。
他趾高气扬地把手一挥:“你小子不是对手,快让胭脂三煞或是什么血手印红手印的来吧,大爷懒得跟无名之辈动手!”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
华山冲霄剑施永浩、游龙剑陶森都跌足长叹:“这小子眼高于顶,竟敢向老魔叫阵,岂不是自找死路么?”
许天华艺成后,深得华山掌门宠爱,掌门人出外访友云游,就只带他一个随侍。他不但学到了乃师武功,也学到了乃师的傲慢。他见乃师所到之处,处处受人敬重,加上乃师平日议及别派武功,大都有不良评语。因此他渐渐形成一种观念,华山派武功冠绝天下,恩师老人家领袖群伦。所以他一向目中无人,自高自大。从出道以后他也没碰到过什么棘手人物,便误以为一些名宿高手,不过如此而已。
今日一遇劫镖匪徒,他就打算藉此扬名立万,替华山派争来头彩。适才见紫衣人不过如此,又见欧阳森也很平常,便估量这些魔头不过尔尔,平日长辈们的顾虑实在多余,因此他连丁老镖头以及自己的两位师叔都不放在眼里。
其实,他哪里知道,欧阳森并未尽全力,也未施出看家本领。
许天华语声刚住,就听有个清朗的声音说道:“嘿,这回华山派的人出阵,大概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一个公鸭嗓怒道:“你小子懂什么?有华山派的大英雄出阵,这些魔崽子马上就要呜呼哀哉了!”
“真的?你不骗人?”
“不信就等着瞧呀?”
镖车后的坡上,一个圆脸大脑袋的后生和一个干瘦的老道,肩并肩坐在一起,笑嘻嘻瞧着众人。
这不是疯道爷和方冕这小子吗?
丁香、罗银凤又惊奇又高兴,方冕是什么时候和道爷在一起的?道爷又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儿的?
丁浩等人见疯道爷露了面,心中安定不少。疯道爷虽然没带来帮手,只要疯道爷、龙马庄主和自己,就能敌住三个魔头。再加上几个老友,或可敌住对方,不至于惨遭覆灭。
第一个发现疯道爷溜上坡的是钟吟,他听出同道爷来的还有两人,两人功力精深,不亚于道爷。他以传音入密告诉方冕,可和道爷在一起,以便听从道爷吩咐应敌。
方冕回头一看,正好道爷刚上坡顶,便悄悄溜出人丛,一跃而上。
疯道爷一见他,忙示意噤声,两人便找个地方坐下。
“小子,你又来赶热闹?”
“道爷,你不是也来了吗?”
“哼,你不瞧瞧,今日是善了之局么?”
“嘻嘻,有你道爷在,还怕降不了妖?”
“呸!小鬼头,等下可别乱动。”
“谨遵台命!”
待许天华口出狂言上阵,他二人不约而同唱起双簧来。
许天华听见有人讥讽,直恨得牙痒,但现时顾不得找牛鼻子算帐,对手已开了口。
“凭你也敢向师傅老人家叫阵,今日你死定了!”欧阳森双目闪出凶光,一剑刺出。
许天华毕竟是华山首徒,使开一路华山剑法,威力也自惊人。看得众豪心全放下。
有人夸道:“华山剑法,果然名不虚传!”
魏山听得心中舒服:“不是小弟夸口,出不了五十招,敌人必死无疑!”
可是,不到三十招,情况似乎有些不妙。
欧阳森在第二十五招上摸清了对方剑路而变了招式,许天华已感到剑路阻塞。
走了四十招,许天华已是守多攻少。
走到五十招,许天华只有招架之功,已无还手之力。
走到六十招,许天华被迫得东游西躲。
此时,场外清朗的声音又起:
“道爷,你的话靠不住,你瞧华山派的大英雄累得连喊娘的力气都没有了,怎么杀得死人家?”
“胡说,那是许大英雄让人家的!”
“真的?怎么我横看竖看都看不出这个许天华像英雄,要真是英雄,怎么连只笨狗熊也打不过?”
“哎,小子,别瞎嚷嚷,许大英雄是人,那个东西是狗熊,人有时候会打不过畜牲的!”
“错了,道爷,那不是畜牲,是野兽!”
好家伙,这爷俩不但讽刺了许天华,把欧阳森也骂了。
人丛中发出了笑声。
丁浩眼见许天华要糟,便欲叫人把他替换下来。可叫谁去呢?老一辈的辈份不符,年青一辈的功夫超不过许天华。
正两难间,铁扇书生甘遥一跃而出。
许天华正在危急,见甘遥来救,慌忙虚晃一剑就想抽身退出,哪知道欧阳森抖手刺出长剑,一股劲风夹着剑啸直奔甘遥,迫得甘摇挥出铁扇,身形不觉已朝侧面闪开。只见欧阳森功运右掌,劈向正欲遁身的许天华。
许天华仓惶中猛觉一阵腥味随着强劲的罡风袭来,百忙中猛提一口真气,挥掌拒敌。但那股罡风何等猛烈,他只觉胸口宛遭重锤,哇一声口吐鲜血,仰面倒地。
群豪中引起一阵喧华,华山弟子赶紧抢出,把许天华救回来。
许天华早已昏迷不醒,毛一子赶紧从怀中掏出一瓶丹药,倒出两粒递给魏山,魏山见他相貌丑陋,不放心于他,便只伸手接过黄山弟子递过来的丹药。
毛一子一声冷哼,收起丹药退开。
此时场中甘遥已和欧阳森打在一起。
欧阳森弃剑不用,使出了师门绝技血手印,掌掌腥风刺鼻,威猛异常。
甘遥深知血手印的厉害,处处小心,一柄铁扇使得泼水不透,用铁扇挥出来的罡风逼住血腥之气。
他二人棋逢对手,打得难解难分。
蓦地场中多了一人,鬼王齐正光狞笑声中一爪抓出,两股指风宛如五道箭矢,直刺甘遥身上大穴。
甘遥正全神对付欧阳森,哪里来得及闪避,眼看就要伤在鬼王爪下。
突然,鬼王爪在离甘遥胸前三寸的地方却僵住了,甘遥猛一矮身一个铁板桥后仰,紧接着一个侧翻,顺势横飞出两丈落地,虽然逃得性命,但却惊出了一声冷汗。
众英豪不知究里,都为甘遥捏着汗,见他死里逃生,不禁欢呼起来。
鬼王齐光正要将甘遥抓个透心窟窿,突觉手腕上“内关”穴一麻,劲力一泄,离甘遥胸前三寸硬是递不过去。直把他气得七窃生烟,顿足大骂道:“不要脸的东西,枉自称正道英雄,只敢偷偷摸摸暗算,有种的站出来!”
这一骂,正邪双方都才明白过来,原来有人偷袭,救了甘遥一命。
丁浩一干人众不禁大奇,什么人用什么手法救了甘遥?真是不可思议。
丁香、罗银凤被场中的狠斗吸引住了,钟吟什么时候从她们身边溜走都不知道。
钟吟到哪里去了?
他是不是又要“逃之夭夭?”
没有,他悄悄挤到最前列的边上坐下,全神贯注场中的狠斗。他见甘遥性命危急,便弹出了一粒比石粒还小的尘土,将鬼王的鬼爪阻了阻,完全未露痕迹,难怪鬼王没有发现。
鬼王在叫阵,丁浩刚想出战,他的老友乌龙爪姜兆明挺身而出。
此老练的也是爪功,走的阳刚之路,而鬼王的鬼爪走的却是阴柔路子。
姜老一声嚎笑:“鬼王,待老朽会会你,瞧瞧是你鬼爪子厉害,还是老朽的乌龙爪厉害!”说着将身一晃,一个“乌龙探爪”向鬼王抓去。
鬼王一声大吼,不避不闪,长臂一伸,鬼爪疾出,一式苍鹰抓鸡向姜兆明兜头抓下。他的招式后发先至,爪未到,五股阴寒之力便如冰凌般刺得姜兆明气塞鼻堵。姜兆明立即一个“青龙翻身”侧转身子到了鬼王左测,一个“探花问柳”一指点向腰间大穴。
鬼王立即“脱袍让位”闪过一指,两只鬼爪一上一下使出两种招式,诡异十分。姜兆明心中一颤功聚十指,十股罡气直冲鬼爪。
两人快若闪电,倏忽已递了四五十招。鬼王似不耐久战猛地长啸一声,手臂突然暴长三寸,堪堪抓到姜兆明肩上,若是抓实,姜兆明的肩骨就只有废了。但是,怪事又发生了,和上次一样,刚刚离肩两寸,他的手碗又感到一阵轻麻,真力受阻,硬是抓不过去,只一瞬间,姜兆明脱出险境。饶是这样,姜兆明已受阴寒罡气所侵,右肩酸疼,膀子没有劲力,哪能再战,只得跃回。
鬼王气得暴跳如雷,两只鬼眼四处寻找,可除了离斗场十多丈外的人群,又有谁在附近以小土粒偷袭他呢?
这时勾魂叟冯瑞祥提着双钩来到面前:“齐兄息怒,待老朽会会高人。”
鬼王一想,暂且退下,好找出暗中偷袭的家伙。
勾魂叟面色阴沉:“谁出来领死!”
只听那清朗的语音又说话了:“瞧,道爷,刚才那个老鬼就难看得要命,现在出来一个什么亡魂叟、狗昏叟,怎么也是一副倒霉的死相哇?莫非他们的人,一个个都是野兽般的么?”
公鸭嗓刺耳的声音:“不对,这都因为阎王老爷酒喝多了,这些鬼头鬼脑、鬼子鬼孙才能偷偷跑到人间捣乱来的!”
勾魂叟气得一声怪叫:“无忧杂毛老道,何必徒逞口舌之利,有种过来较量较量!”
一声清朗的喝声响在半空:“看你小爷教训你!”
声音未完,人已到场。
不正是那个和疯老道坐在一起说风凉话的圆脸小子么?
方冕下场,不但侠义中人没有想到,魔道中人没有想到,就连坐在他身边的疯道爷也没有想到。
他刚和傻小子一唱一和,事先也没见方冕作势,怎么一个身子突然飞出,一掠就是十来丈,只在地上一点,便到了场中。
疯道爷这下看傻了眼,这傻小子施展的分明就是“流星赶月”的上乘轻功。
罗银凤和丁香一见方冕出阵,同时“哎哟”了一声,不约而同地侧身转向钟吟。
噫,钟吟哪里去了?
二女同声问对方:“他呢?”
罗银凤道:“快找!”
两人便探头四顾,又从人堆中挤出挤进,就是没有钟吟的影子。
年青一辈弟子中响起了冷嘲:
“嘿嘿,真是自不量力!”
“简直找死!”
“就凭一点好轻功,就可以横行了么?”
老一辈的则急得顿足嘘叹。
丁浩大声叫方冕回来,自己去战。
可是,任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勾魂叟本不想答理这乳臭未干的小儿,但方冕一到场中就展开了天罡剑法一段中的招式,迫得老魔不能不动手了。
这一交手,场外的喧哗声立刻停住了。
黑白两道的人都惊得睁大了眼睛。
就是这个大娃娃似的小子,居然瞬息间就和凶魔对了十多招。
只听剑声嗖嗖,钩剑相撞,铿锵有声。
勾魂叟冯瑞祥越战越惊心,对方剑招十分辛辣诡奇,自己既锁不住对方的剑,又不能将它震飞,是何人调教出来的弟子,竟然有些功力?
方冕则觉得老魔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双钩招式狠毒无比,今日若不施展看家本领,只怕打不过这老鬼。
于是,方冕强提真气,天罡剑第二段招式使出。只见赤阳剑上剑芒吐出五寸,有如一条灵蛇,在阳光下耀眼生辉。
“啊,剑芒!”侠义道中有人惊呼。
“原来他是深藏不露!”有人赞叹。
“他出身何门派?”有人询问。
丁香一时看得呆了,也忘了找人。
丁浩和老一辈中人看得连连赞叹不已。
斗场中,勾魂叟不敢再轻敌,功运双钩,精芒四射,一老一少战个平分秋色。
疯道爷惊得目瞪口呆,不禁喃喃自语:“这是剑神的天罡剑法,这傻小子难道会是剑神的弟子?今后降妖伏魔,非得这小子不可了,只要假以时日,扫荡群魔有何难哉?”
方冕未出道前没这般与人斗狠过。虽然与爹爹、吟哥也喂过招,虽然打得也够狠的,但毕竟不是拼命,心绪也不同。今日乍遇名满江湖的魔头,他的武功和心智才真正得以展现。
尽管临敌经验还太差,但他能将天罡剑一二段和七星剑法交替使用,发挥了无穷威力,这才能与这个人见人怕的老魔势均力敌。
两人战到酣处,怪事又有发生。勾魂叟冯瑞祥忽然左手捏不住钩柄了,“咣啷”一声一把钩掉到地上。
方冕乘势一个“金针刺蟒”,剑芒直点老魔咽喉。
老魔又惊又怒,慌忙一个倒纵,不知怎么的,连右手的钩也握不住了,直掉地上。
方冕正要追击,耳中听到钟吟说:“快退,你伤不了他!”
方冕知道是钟吟暗中助他,仗剑返身跃回。
老魔又羞又怒,破口大骂:“是哪个见不得人的王八,暗中偷袭算什么好汉!……”
侠义道中人几次目睹怪事发生,又听鬼王、勾魂叟两个老魔都骂有人暗算,不禁感到莫名其妙。
丁浩等人却以为是疯道爷搬来的救兵,心中大慰。
疯道爷自己也感到纳闷,自己的两位老友还在半坡等候,不可能在魔头们面前弄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有世外高人相助吗?
这时场中的方冕已经掠至他身旁坐下,通身流汗的方冕连连道:“痛快、痛快,这老家伙让我悟通了许多招式的运用,嘿嘿嘿……”
疯老道瞪眼骂道:“你小子连道爷都给骗了……”
刚说到这里,突听一声长啸,声露四野,气势非同小可。疯老道顾不上说话,抬头一瞧,叫声:“不好,该我老道去玩命了!”
原来,此刻站在场中的,竟是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魔鹰展飞。
他从座位上跃起,就像一只苍鹰扑到场中。光是这身轻功,丁浩一行人中就无人能及。
丁浩钢牙一咬,纵身出阵。
他不能让别人去会这老魔,毕竟他是九龙镖局的主人,怎能让别人涉险?
魔鹰一见丁浩登场,冷笑一声:“看打!”
鬼影一般已到了丁浩身前,长手一伸,玄阴指力射向丁浩胸前。
丁浩急忙后退三尺,但对方身影太快,如影随形第二招又到,还是指的心口。
丁浩连换几种身法,都无法摆脱对方的追击。
看得侠义道中人个个心惊胆战。
钟吟也暗暗焦急,却无计可施。
他知道此人功力高绝,适才耍的手段不能施在此獠身上。但丁老镖头决不是人家对手,只有直接出手相救了。
这时他感到有人到了身后,便故意装作不知。他感到肩上被轻轻一拍,回过头来,原来是丁香和罗银凤,眼含忧急,满脸嗔意。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找死?”丁香嗔道。
“钟相公,这里危险,快退到后面。”罗银凤催他。
钟吟用手一指:“快看!”
他意在转移两位姑娘的注意,他怎能在这种时候退开呢?
果然,两女一望斗场,焦急之色顿现。
丁香一咬银牙:“姐姐,你照顾好酸丁,妹妹去助老父!”
罗银凤急忙拉住她:“使不得,你去了反使令尊分心!”
丁香大急,道:“我不能看着老父伤在老魔手下呀!”
此时斗场中情势危急,丁老镖头岌岌可危,正在这时,一个公鸭嗓叫道:“魔鹰老杂毛,你逞什么凶,发什么狂?道爷来称称你的斤两!”
说归说,做归做,疯道爷却是又说又做,两手可没闲着。
魔鹰正欲将丁浩击毙,被这疯老道几掌打将过来,只好放开丁浩,转而对付老道。
丁浩气喘吁吁,赶紧跃回,罗银凤连忙摸出一粒丹丸:“请老伯立即服下,运息调元。”
丁浩话也顾不得说,忙将丹药吞下,就坐在地上运起功来。
疯道爷的玄天伏魔掌岂是等闲?与魔鹰的玄阴指斗在一起,立时罡风四起,迫人肌肤。
但魔鹰轻功实在高明,身法太快,迫得疯道爷乱转。气得他破口大骂道:“你这只老秃鹰,只会凭两只翅膀乱蹿,有本事与道爷来个硬对硬!”
那魔鹰一向心高气傲,突然一个后翻,掠出三丈外,身形一定,狞笑道:“无忧牛鼻子,今天就让你尝尝玄阴指的厉害。”
他立即提起玄阴真气,右手中指缓缓戳出,左手推出一掌。只听一阵尖锐破空声和罡风飒飒声,势如一堵无形之墙和一把犀利无匹的无形宝剑向疯道人奔去。
疯道爷再不敢嘻嘻哈哈,双掌也缓缓推出,像是在推什么无形的重物似的。
只听一声“砰!”
宛如半空起了个炸雷,平地陡卷一股旋风,地上沙石飞舞,烟尘弥漫。
只听两声闷哼,余下便无声息。
烟尘过后,只见疯道爷和魔鹰双方都被震退了一步,双足入土直陷到膝部。
两人插足土中,岿然不动。
两人的嘴边同时流下了一股鲜血。
此时丁浩行功已毕,连忙叫人扶回道爷。
对面的紫衣人,也赶忙把魔鹰扶回。
一场较量,功力悉敌,两人都受了重伤。
钟吟心头不禁着急,对方还有极厉害的魔头未出阵,人数又多,己方功力深厚的人却少,要怎样才能克敌制胜呢?
这时胭脂三煞同时进场索战。
金陵高手,龙马庄庄主神刀田永奎看看周围,也不知该叫谁同自己迎战三煞。
忽听一声长笑,场中落下两人。
一个身穿儒装,文质彬彬,头发斑白。
一个身高体壮,犹如半截铁塔、须眉皆白的老爷子。
陈啸天心中一惊,道:“好呀,独行客公孙磊,醉判官段雄,多年不见,幸会幸会!”
两人的名号叫出,侠义道中人精神一震,特别是丁浩,想不到疯道爷请来的竟是他们,心中大慰。
只听独行客公孙磊朗笑逭:“三位横行江湖半生,心犹不足,造下无边杀孽,在下只好从蜗居中复出,斗胆劝阻三位了。”
陈啸天笑道:“好,好,好;本座就不客气了。”
他说动就动,一掌拍出。
崔玉贞娇笑一声,玉手一抬,轻飘飘点出一指。醉判官毫不容情,举手还击。
邢云龙无对手,正感没趣,田永奎刀光一闪到了场中:“待老朽斗斗你这妖魔!”
六人组成三对展开了一场狠斗。
这六人功力高绝,这一场恶斗,打得激烈万分。
拘魂姥姥段珍怪笑着上了场:“老身生平最爱拘人的魂,特别是那些自命侠义道的浑虫,老身见一个拘一个!”
丁浩的老友太湖钓客马勇,手持钓竿上场,两人立即斗在一起。
四对中,马勇较弱,五十招已过,渐感不支,夺命双钩伍坤急忙冲上,双战拘魂姥姥。
双方武功高强,招式玄奥,直看得黑白两道双方头晕目眩。
这时,猛听一声长啸,由远而近,啸声突止,又听一声大喝:“右护法,速战速决!”
还没等人们弄清是怎么回事,两股尖啸的阴风发出,袭向激战中的正道英雄。
只听两声闷哼,首先踉跄退步的是独行客公孙磊,醉判官段雄。两人退不几步便倒在地上。
接着又是两阵风啸,伍坤和马勇当场气绝,双双倒地。
龙马庄主神刀田永奎距离较远,只被掌风击伤,迅速退回己方。
这一突变把侠义道中人惊得丧魂失魄。
独行客公孙磊、醉判官段雄,驰誉武林三十年,生平未闻败迹,现只不过一眨眼的事,就双双倒地。试问护镖诸人,谁的功力能超过这两位老前辈?
什么人竟如此凶狠?
什么人有如此精深的功力?
侠义道英雄们目注斗场,只见两人站在中间,三煞等人稍后站着。
这两人一高一矮。
高的相貌狰狞,须眉皆白。
矮的壮实凶恶,年岁也不轻。这人大家认识,血手印史刚。
高的是何许人?竟无一人叫得出名号。
高个子老者狞笑一声:“老朽屠龙太保雷彪,现为神魔教总护法,今日之局已定,是死是降从速决定!”
人丛中响起一心师太的佛号声:“阿弥陀佛,原来是杀人魔王……”
屠龙太保的名号一亮出,丁浩和老江湖们就知道,今天已走到绝路,再无生望。
丁浩颤声道:“老魔头,九龙镖局系丁某所开,镖银由你取去,但放了与镖局无关的各派俊彦……”
雷彪一声冷笑:“是死是降,任由选择。”
乌龙爪姜兆明见两位老友夺命双钩伍坤、太湖钓客马勇双双毙命,早已存了死念,他悲愤填鹰,大步走出,厉声喝道:“老魔头,我等正道侠义岂会屈服于淫威之下?大丈夫因义而生,也因义而死,何惧之有?我姜兆明今日偏不理你这一套!”
话完身形突闪,运聚平生功力,向老魔递出双抓。
老魔吼一声:“找死!”
只见他大袖一扬,“砰!”一声,姜兆明的身体有如断线风筝,飞出了五六丈远,连哼都未哼一声便气绝身亡。
这一滥施淫威,果然震骇了正道中人。
有谁的功力能与此獠抗衡?
钟吟早就蓄功已待,但他也没有把握是否敌得住老魔一击。
出道以来,他还未认真和人动过手,也未与人考较过自己到底有多少能耐。他时刻不忘邵爷爷的话:“强中自有强中手”。以今日所见,魔鹰已经可列为劲敌,那未曾出手的血手印功力也决不会低于魔鹰。在疯道爷与魔鹰硬拼内力受伤后,他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血手印身上,准备最后与之一搏。
未想到,如今又来了个屠龙太保,功力高得骇人,如果对方背后还有能人的话,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现在,多想无益,只有不顾生死,与之一拼!
此刻,老魔的声音如同从冰窖里透出来,宇字带着寒意:“本座数数三声,降者快快走过来,三声过后,斩尽杀绝!一!”
空气像结了冰,每个人的呼吸都像给冻庄了,一阵阵寒意从心中泛起,恐惧攫住了每个人的灵魂,他们想抗争、想大声吼叫,然而他们做不到。当然,这只是瞬间的沉默,道义既然常在心中,恐惧就不能长时间麻痹他们,只要再有片刻,正义就会给他们面对死亡的勇气。
“二!”
这时有人挪动了,这人慢慢地走出人丛,慢慢地朝不可一世、手握生死大权的老魔走去。
是谁?竟这样可耻!
最先发现这人是谁的是两位最关心他的姑娘。
“哎,酸丁,你这是干什么?”丁香尖叫。
“钟相公,回来!”罗银凤急呼。
钟吟不听不闻,只顾前走。
这个没用的东西竟然去投降!
侠义道人士从他的怯懦中似乎也看到了自己的怯懦,他们的自尊心恢复了,勇气又回到了他们身上。
魏山连声音都抖了,他惨然叫道:“臭酸丁,你又‘逃之夭夭’了吗?你这个怕死鬼,你这个叛逆!就只你一个人想活吗?……”
丁浩忍不住了,厉声喝道:“住口?他不过一个儒生,并非武林中人,由他逃生去吧!”
丁香失望了,她想让他活,可不想让他任人瞧不起,她的一颗芳心碎了,眼泪像溪水般往下淌。
唉,酸丁,今生今世再也不能相见了。
突然,酸丁说话了。
“老魔头,你们的心肠也过于狠毒了,今日钟大爷要领教领教你的手段!”
什么?不是来投降的?
老魔头盯着这个文弱书生,感到不可思议。看他脚步拖沓,两眼无神,分明不是会家子,他居然来向自己叫阵。
他茫然了,一时说不出话,也忘了数“三”,他只怔怔瞧着这个一根手指也能杀得死的书呆子。
同样的想法也在正道人物的心中闪过。
酸丁居然不是去投降的。
听听,他还向老魔叫阵呢!
他们也感到茫然了。
丁香却喜极而泣,啊,酸丁啊酸丁,小妹冤枉你了,大家也都冤枉你了,你是一条好汉,一条真正的好汉,只是你……她不敢想下去,也不敢再往下看,她紧紧闭上了双目。
罗银凤也是泪眼朦胧,对钟吟佩服得五体投地。
血手印史刚双目紧盯钟吟,他也没敢轻视这个不起眼的书生。
他听过三煞的叙述,第一次劫镖失败,是由于一个隐身的高手破坏所致。
今天他亲自看见鬼王和勾魂叟遭到暗袭,这个隐身高手莫非就是面前这个书生?
可是,他不敢相信,但也不敢不信。
雷彪不知道这些,所以未将书生放在心上,他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回答。
蓦地,血手印史刚出手了。
他使足了七成功力。
是不是高手一试便知,不是就将他击为肉泥。
赤红如血的大手,闪电般击向钟吟。
钟吟早有了防备,浑身功力已提起了五成。右手一挥,两掌相触。
“砰!”
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飞沙走石,罡风呼啸。
奇迹发生了。
酸丁钟吟没有像只纸风筝飞起,也没有变成肉泥。
他仍然站立原地。
史刚却连退三大步,总算站稳。
正邪双方都像中了魔,一个个呆乎乎木立在那里。
不会喊,不会笑。
每人都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
可是,他们不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事实。
没有时间让他们思索。
斗场中形势发生了变化。
胭脂三煞、勾魂叟、鬼王、拘魂姥姥几乎同时发动,掌爪齐施,罡风尖啸。
屠龙太保雷彪双掌齐出。
血手印史刚运足十成功力打出。
这么多黑道老魔全力施为,纵是空灵禅师亲临,也经不起这雷霆万钧的一击。
钟吟心动意动,意动身动,他施展出佛门绝技移形换位,刹那间横飘两丈,在电掣般的移动中,他发出了一掌。
这一掌没有风声,没有劲气。然而拘魂姥姥怪叫一声,向后坐倒在地,吐出了两口鲜血。
众魔头的掌劲击空,罡气将远在十丈外的侠义道众人迫得一再后退。
钟吟知道今日再不重施杀手,就无法挽回这场浩劫。他展开“移形换影”身形,与众魔头游斗。
一心师太首先回过神来,怎能让钟吟一人对敌?她立即从人丛中跃起,一掌劈向勾魂叟。
她的举动提醒了在场高手,神刀田永奎、丐帮神行丐赵冲、笑弥勒甘石也跃入场中,纷纷找到对手狠斗起来。华山二剑随后跟上。
钟吟见己方高手尽出,连忙缠上了屠龙太保雷彪。他施展出伽蓝十八式降魔掌,不出五招就逼着老魔对了一掌。
“砰!”一声震天响,罡风激得周围的人都被罩在沙土尘中。
交战双方不由自主各自退开。
场中只剩了一对主将。
屠龙太保运起阴煞掌,以十成功力缓缓推出一掌。
钟吟也将伽蓝神功提到了九成。
这是惊天动地的一掌。
“砰!”又是一声巨震。
双方强弱立判。
钟吟连退两步方才站稳。
雷彪却退了五步,身形晃动之后才立稳。
沉默。
钟吟岿然不动,然而也没有进击。
雷彪一声不响,双目瞪得溜圆。
隔了一会儿,雷彪抬手一挥,慢慢转身回走;这一挥,是道无声的命令。贼人们立即向太湖边撤,三煞等魔头则监视着侠义道人士的动静,沉稳地慢慢向太湖边移动。
钟吟目送他们在丘陵下消失。
“哇!”一声,他喷出了一口热血。
他立即盘膝坐下,运功调息,他已被老魔掌力震伤不说,还被老魔的阴煞掌毒所侵。
他立即进入了物我两忘之境。
一场大劫就此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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