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九龙镖局是城内最大的镖局。此次护镖竟然是北京总局的总镖头亲自出马,其声势可想而知。
据说,这趟镖是杭州城内几家大丝绸商联合求保,押运货款到金陵总商号,货款不下五十万两纹银。
这消息是在镖车浩浩荡荡出门后,才在杭州城内的旅店酒楼传开来的。
钟吟和方冕一早起来,在“天香楼”早膳时,听食客们谈论纷纷。
方冕抓耳挠腮,恨不得立刻赶了去,连连催促钟吟。
钟吟笑道:“你真是的,难道镖车一出杭州城就会被人劫了去不成?”
方冕陪笑道:“这自然不会,不过还是早走为好,看看人家的阵容也不错呀。”
钟吟道:“我们没有马,难道跟着人家步行不成?”
方冕道:“叫店家帮买两匹马不就成了?”
两人会了账,回到旅店,请小二帮忙买马,小二得了赏银,很快买了两匹马回来。二人骑马上路,走了一会儿,忽听后面蹄声嗒嗒,两人回首一望,只见七八匹马疾驶而来,不一会就赶上了他们。
为首的是一位英俊潇洒的青年,见他二人在路中缓行,便大声喝道:“快快闪开,九龙镖局大队人马来了!”
说完已擦身而过。
两人将马停住,后面的人一个接一个冲过,若不是两人骑术精良,早被撞倒一边了。
这七八人驰过后,遥见大队人马滚滚而来。最先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伙武师,一个个膀大腰圆,威武雄壮,纵马缓行。他们后面,则是七八个年青武士,其中最显眼的是身著黑衣、白衣劲装的两个青年。之后就是镖车,双马驾辕,车头插着三角九龙镖旗。每辆镖车两旁都有四骑卫护。镖车一辆接一辆,少说也有十辆。镖车过后是一大群骑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下三四十人。
其中有个穿红的绝色少女,众星拱月般跟在她两边的年青武士有十好几个。那少女星目微闪,注意地看了看钟吟。
钟吟也看了看她,不禁心中一动,暗叹道:“世上竟有如此美丽的人!”
先前在“天香楼”上见过的两男一女,也夹在人丛中。
钟吟等他们过完,不疾不徐跟在后面三十多丈远。
方冕道:“好壮的声势!”
钟吟点点头:“大概万无一失了。”
方冕道:“不见得,要真是阴魔的人劫镖,他们不知道能不能对付。”
两人谈谈说说,无拘无束,前面的人快他们也快,前面的人慢下来,他们也慢。
半天走下来,也不知走了多少路。
中午,来到一个小镇。镖车歇晌打尖,把镇上的小吃店都给占了。钟吟、方冕二人找了家最大的酒楼,可仍然找不到座位,只好买了几个饼子,找家茶铺将就充饥。
晚上,镖车在一个大镇过夜,大些的旅店部被镖局包了,他两人只好在小店歇息。
如是几天过去,渐渐走近了江苏边境,人烟也愈来愈少,路途也愈来愈荒凉。
镖行的人中午吃些干粮,晚上仍宿小镇。钟吟、方冕也学样买些干粮,晚上只好在野外栖身。镇上小店全包也不够镖行的人住,伙计们就只能睡在镖车旁边了。
这天一早,钟、方二人刚上马,就见几个年青人把路给堵住了。
其中一人喝道:“小子,给我滚下来!”
方冕大眼一瞪:“你小子把嘴放干净些!”
又一人道:“还敢回嘴,不要命了?”
钟吟沉着地拱拱手道:“各位,在下兄弟并未招惹是非,有何来意就请说吧。”
有人道:“你们两人紧跟镖车之后,敢情是劫镖大盗一伙的,快给小爷从实招来!”
方冕喝道:“这路光你走得,别人就走不得?”
这时,从小镇上又走出一大伙人,想是被吵闹声所惊动。
“什么事?”一个苍老的声音问。
来的是追风刀姚刚。
“前辈,这两个小子鬼鬼祟祟跟在镖车后面已经四天了,看样子定是贼人一伙!”先前质问钟、方二人的年青人回答。
“哦,原来是魏小侠,此二人行踪连老镖主也注意到了,待老朽问问。”姚刚说着挤进人丛,把钟、方二人仔细打量一阵。
钟吟拱手道:“这位老丈,我弟兄跟在镖车后面行走,无非是沾镖局的光,怕遇上盗匪而已,非有其他,若不准跟,小生就等镖车走远了再走吧。”
姚刚本是老江湖,看看两人一文一武,似也不像坏人,便问道:“尊驾欲往何处?”
钟吟不假思索答道:“南京。”
姓魏的在旁道:“听听,他也往南京,这不是太凑巧了么?”
姚刚心里一动,有意试试对方功力,刚想动手,就听身后有人说道:“既然这两个小子也往南京,就把他们押着走吧!”
方冕一听大怒:“你敢!……”
钟吟止住方冕:“别嚷,兄弟,我们正大光明,就跟着镖车走吧。”
姚刚一想,正值多事之秋,还是小心些好,便道:“二位年青人,就请跟我们一起走吧,情不得已,只好得罪了。”
钟吟大方地说:“不妨,不妨,跟着众位走倒是安全得很哩。”
钟、方两人被这些青年侠士吆喝着进了小镇,惊动了丁氏一家老小。
穿红衣的绝色少女也问了情况,不禁皱眉道:“真是荒唐,万一有事,不是还要照顾他们么?”
华山弟子魏山赶忙道:“丁姑娘,这两个小子不是好人,万一有事,我先把他俩宰了!”
丁香嗔道:“魏少侠,是好是坏没有证据,不好乱说的。”
方冕道:“他才不像个好东西呢!”
魏山大怒:“小子,你敢骂我……”
丁香忙道:“魏少侠,不可鲁莽。”
魏山倒真听话,果然不敢莽撞了。
丁香又对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丁老镖头说:“爹爹,人家走人家的路,又不犯王法,把人家强押来,这算哪门事理呀?”
钟吟对她有了一分好感,便多瞧了她一眼,这一瞧,又惹出祸来了。
魏山见丁香为钟吟说话,心中本就不是滋味,再看到他睁着两眼瞧了香,气就不打一处来,跳上去一把捉住钟吟的手腕,一拉就把他拉下马来。
钟吟“哎哟”一声,四仰八叉跌在地上。
丁香大急,莲步一点,已到了钟吟身边,她不便出手相扶,只急着问:“摔伤了么?”
钟吟心中十分舒坦,慢慢爬起来道:“多谢姑娘关怀,这一跤小生还受得起。”
丁香面色一红,接着转过粉脸,对老镖头道:“爹爹,瞧见了么?人家并无武功,快些让人家走了吧,免得在此受人欺侮。”
魏山一听,十分懊恼,悔不该惹得美人恼怒。
丁浩对钟、方两人已注意过好几次,看不出二人的路数。本想多看几天,才作处理,没想到年青人沉不住气,已经把事情挑明。看他两人也掀不起什么大浪,还是放了好些,以免被人当话柄。刚想出声放人,只见烟尘起处,一骑风驰电掣,眨眼间便冲到了面前。
“香妹、香妹,为兄终于追着你们了!”马上骑士马未停住就叫个不停。
丁香一怔,莫名其妙地瞧着骑者。
所有的人都怔在那里,年青的心里马上酸味浸心。
下马的人仪,表堂堂,生得英俊威武,只见他一身海蓝长袍,儒生打扮。
丁浩不禁惊叫出声:“甘少堡主,为何也到这里来了?”
甘少堡主这才看见了丁老镖头,赶紧双手抱拳一揖:“丁总镖头安好,小侄特来护镖。”
丁浩大为激动,忙道:“有劳,有劳,甘老堡主贵体可好?”
甘少堡主道:“托总镖头的福,家父安好,特派小侄向丁总镖头请安。”
丁浩兴奋已极,大声道:“各位,这位是山西太原府号称天下第一堡的飞虎堡少堡主甘遥贤侄,容老朽给各位引见。”
真是人的名,树的影,天下第一堡在武林中的声望绝不低于各大门派。甘家家传武功,罕逢敌手,这甘遥少堡主,人称铁扇书生,名头极为响亮,他这一露面,把那些名门子弟都给压了下去。
丁浩满心欢喜,有甘遥参与护镖,无疑使己方阵容大盛。甘遥对其他人就不那么热情了,介绍一个就说一声“久仰”,再不多一个字。待介绍完毕,他就忙着找丁香,丁香对他的到来无疑也是喜欢,有他在就给镖局增加了力量,所以待他也很热情。
钟吟看着不是滋味,拉拉方冕的袖子,二人便悄悄退出人丛,躲到一边去了。
热闹一阵,耽搁了不少功夫,大队人马方才动身。钟、方二人仍跟在大队后面,不疾不徐。约走出四十多里地,前面有一片林子,丘陵起伏,十分荒凉。道路沿林边绕过,直奔丘陵。一声长啸凌空而起,其声宏亮尖锐,震得镖局诸人耳朵发痛,镖车不由的自动停下。
凭这份功力足以先声夺人。
护镖人众“呛啷哗啷”亮出了兵刃。
就在前面坡上,突然出现了三人。
中间站的是一个相貌凶恶的高大老头,左边是个中年俏美娘,右边是个书生。
丁总镖头见多识广,马上认出了三人,不禁脱口惊呼:“胭脂三煞!”
年纪稍长的镖师,一闻三煞之名,脸突变色。久闻三煞武功出神入化,下手狠辣,这还不算,江湖传言三煞是阴魔追魂长孙治的徒弟,这就更加令人害怕了。此时此地三煞露面,这用意还不清楚吗?
中间老者笑道:“丁总镖头好眼力,正是在下区区三煞,老朽陈啸天。”
俏美娘微微一笑:“贱妾崔玉贞。”
书生斯斯文文道:“小生邢云龙。”
丁浩道:“久仰、久仰,三位到此,不知有何见教?”
陈啸天笑道:“老夫三人到此,非为别事,斗胆向丁总镖头借点镖银,以缓手头之急。”
果然,人家要劫镖。
丁浩也笑道:“好说、好说,陈当家的不知需要多少银子?”
陈啸天十分客气:“不多、不多,今天送来的镖银大概也够了,是不是啊?”
后面一句是问他的左右。
崔玉贞娇声道:“人家只送来那么多,不够又有什么法子?将就着使吧!”
邢云龙道:“不妥、不妥,一事不烦二主,要是不够,就请丁老镖头再送上些,九龙镖局家大业大,不会在意的。”
崔玉贞格格娇笑道:“咳,你呀,白让你读了那么些书呢!丁老镖头的账你算过没有呀?
从前年到去年,九龙镖局一共给咱们送了多少银子啦?说起来我也算不清哪,九龙镖局现下负债如山,哪还有什么家什么业呀……”
这么一说,全都明白啦!
护镖人众怒吼声骤起,骂的骂,喊的喊。
丁浩一声大吼:“静下!”
人们顿时哑然无声。
丁浩气得发抖:“三位当家的,如此说来,九龙镖局两年来失的镖就是你们所为了?”
陈啸天道:“不错!”
丁浩冷笑一声:“好!今日总算遇到了债主,我丁某倒要看看胭脂三煞的手段。”
不待吩咐,镖行伙计已将镖车聚拢,镖师们把镖车团团围住。
陈啸天冷笑道:“各位,出来亮相!”
忽然间,树林中、树梢上、丘陵后,跃出了上百人,其中大多穿黑色劲装,全是些青壮年,一个个十分剽悍。他们迅速散开,离镖车十多丈,将镖车围住。
还有十多个穿杂色服装的男女,缓缓和三煞会合,来到平地上,站成一排。
镖局一方的好手以丁浩为中心,迅速集中面向对方。
百忙中,丁香朝来路一瞧,天,那个书生怎么跟得那么紧?这不是自寻死路吗?现在就是走也来不及了,她恨得一跺脚,只好不管了。其实,她自己也不明白何以要关心这个酸秀才,继而—想,今日谅不会输给三煞,等赶走了凶魔,他也就安然无恙了,于是,一颗芳心放下,注意力转到对敌上。
她指的是钟吟、方冕,不错,他二人孤零零站在双方对峙的侧边,兴致勃勃地看热闹。
这时,陈啸天依然和和气气,他前走两步,一抱拳:“各位,老朽有几句话,说完动手不迟。其一,这镖银取定了,各位还是识时务些,不要妄自称雄,孤注一掷;其二,只要镖银留下,有两条路可供选择,一是投效本座,二是自己了断,各位听明白了么?”
“好狂的恶贼,今日定叫你身首异处!”
“小爷定取你这狂徒的狗命!”
“好大的胆子,今天定叫你有来无回!”
镖行中群侠纷纷怒斥。
陈啸天大笑道:“各位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也罢,再给各位引见几位老前辈!”
“勾魂叟冯瑞祥冯老爷子。”
人丛中走出个狰狞面目的老头,桀桀一声怪笑,旁若无人。
“鬼王齐正光齐老爷子!”
这是一个又瘦又高,长脚长手的怪人,和庙里的无常倒很相象。
“拘魂姥姥段珍段老夫人!”
只见她凸眼凹腮,满面皱纹,十分可怕。
天!老魔头都在此时此地集中。
这三个老魔,无一不是凶名慑人,江湖上已多年不见他们的踪迹,是什么原因居然使他们走在一起?
镖行诸人见了三个老魔头,方知今日之事凶多吉少,一个个连手脚也软了。
“哎哟,我这是怎么啦?大白天见了鬼呀,又是勾魂拘魂,还有什么鬼王鬼孙呀,呸、呸、呸,晦气,晦气!”
一个破锣嗓就在这紧张的气氛中突然叫喊起来,引得双方都循声寻找。
只见一辆有篷镖车顶上,一个鹑衣百结的干瘪老道,站在那里又是吐唾液又是比手划脚。
这老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在丐帮总舵的横梁上,不是见过他么?
陈啸天一声怪笑:“怎么,老道你也来赶热闹?”
鬼王齐正光阴阴说道:“无忧老道,你说对了,今日就是你到阴府画押之日!”
“无忧老道”名号一叫出,双方都为之一震。丁浩心想,原来是大名顶顶的疯道人,可在丐帮总舵却把他给得罪了,今日有他助阵,情势就好得多,只好在事后赔罪了。
无忧老道嘻笑道:“鬼王,你什么时候作三煞的走卒啊?真乃可喜可贺!”
鬼王齐正光身形一晃就要动手,被陈啸天一手拉住:“鬼王暂请息怒,无忧老道赶来送死,挽救不了九龙镖局大劫。”
鬼王果真退回人丛。
陈啸天道:“丁老镖头,何去何从,三思而定!”
小白龙丁辰,哪里还忍得下这口气,纵身一跃前,喝道:“陈啸天,小爷丁辰取你狗命!”
一振腕,一条乌油油的九龙鞭电闪而出。
丁浩想不到爱子贸然出手,忙喝“退下”,可是已经来不及。
只见人影一晃,陈啸天早已退入人丛。
丁辰抖腕而出的九龙软鞭,却被勾魂叟冯瑞祥抓在手里。
丁辰又气又羞,一运内力,直冲老魔。
突然,一股凉气顺鞭冲来,小白龙丁辰的身子宛遭重力一击,朝后飞起像个纸扎风筝,丁申急忙跃前接住,一股冲力连他一起击倒。
这不过是刹那间的事。
群雄惊得乱作一团,围住丁氏兄弟大呼大叫。
丁浩急忙大喝一声:“别乱!”
小黑龙丁申并未受伤,小白龙却面如白纸,连吐三口鲜血。
这一下先声夺人,群雄无不气馁。
丁香一颗芳心急如乱麻,眼看敌势太强,镖行恐无人能敌。年青一辈中,只有铁扇书生甘遥功力最高,唯有他出战方可保无虞,但他立在人丛中,毫无出头表示。人家是客,又不能叫人家去冒险。正着急时,只听爹爹一声怒吼,忙抬起头,只见爹爹已经跃出。
丁浩惨然一笑:“老朽特来领教勾魂叟的高招。”
疯道人嚷道:“冯老儿,好不要脸,以大欺小,丢尽了颜面怎么见人!”
陈啸天岔言道:“丁总镖头,老朽劝你罢手,你不怕一家大小,全部丧于此地断了香火?
你不怕这些名门子弟,年轻轻就为你送了命?劝你还是留下后路的好!”
这些话正打中了丁浩要害,他本来心高气傲,率子出征,没想到一门四口会遭到大劫,后悔已是莫及。
疯道人知道再不出手不行了,虽然魔头太多,自己绝无胜算,但总不能让镖行人众全军覆没。于是轻轻一跃,到了陈啸天面前。
“尔等妖孽无法无天,道爷我今天就教训教训你们!”疯老道话一落声,出手就打。
陈啸天身形一晃让过老道一拳,劈手就是一掌。
他二人这一动上手,立即掌风呼呼,锐气逼人,双方都赶紧让开一段距离。
疯老道边打边嚷:“莫长妖人的威风,灭了自己的志气,老道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胜败乃兵家常事……”
丁浩等人都明白老道的意思,叫他们突围而走。但丁浩却舍不得放弃镖银,因为他确已负债累累,要是再丢了这趟镖,他无疑会落得个家破人亡。但是不突围,自己丁家一脉就此断送,还带累了好几个名门子弟。于是一咬钢牙,大声喝道:“事已至此,各位奋力拼杀,突出重围逃生去吧!”
他首先一抖九龙鞭,一个“蟒蛇缠腰”向勾魂叟冯瑞祥横腰扫过,呼呼劲风威势凛人。
勾魂叟不敢轻敌,拔出背上双钩,腾身跃起一丈闪过。两人立即猛斗起来。
镖行中人早想突围,如今有了老镖头的话,一声呐喊,四散杀出。
陈啸天一声长喝:“斩尽杀绝,不准放走一人!”
众黑衣武士得令,立刻举刀仗剑分头围堵镖行人众。
铁扇书生甘遥,身形电掣而出,只见他左掌右扇,端的了得,下手绝不容情,不一会便冲出五丈开外,但旋即又被拘魂姥姥缠住,只杀得他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武当俗家弟子翁生荣、黄山弟子夏子龙、崆峒弟子罗银凤三人联手,并肩子往前冲,却听鬼王一声嚎叫,鬼魅般挡住了三人。
九龙镖局镖头追风刀姚刚、铁腿金刚王峰被三煞中的女煞崔玉贞截住,再也寸步难行,他二人愈敌愈心惊。
丁香舞起三尺青锋,一套青霜剑式神出鬼没,护住二哥丁申,丁申背上背着丁辰。
四名黑衣人将她挡住,剑光闪烁,劲风刺肤,功力十分惊人。她左冲右突,又顾念着受伤的哥哥,只急得心如火燎。她看看突围无望,就使出了拼命打法。
此时,前面黑衣人两剑一上一中,直奔她前额和小腹,后面听风声,两剑一刺她后背,一剌她腰肋。危急中她粉颈一扭,避一剑,滑出半步剑挑对方肘弯,后面两剑落空,但前面刺向小腹的一剑却已难逃。说时迟那时快,她一剑削断敌方一只手腕,刺向小腹的一剑突然剑尖垂下,直落地面,颤巍巍插在地上。她立即飞起莲足,将那人踢出两丈外。紧接着她就势跨出,一个转身正好迎着劈来的一剑,便挥剑一挡,“当”的一声,对手剑出了手,直飞两丈高,贼人“哎呀”一声,立即逃开。还剩下一个与她剧斗,那人不知怎的,脚下踩滑,一个踉跄,被她一剑刺伤,狼狈而逃。
道路扫清,她忽听有个声音叫道:“快往林中撤!”
忙乱中也不知是谁,她赶紧招呼二哥,向林中冲去。
又是五个黑衣人挡住了去路。
小黑龙丁申用腰带将胞兄捆住,仗剑迎住了两人,丁香却敌住了三人。
又是一场恶战,不过这次十分顺利,战不了二十回合,三个黑衣人都被她挑伤,丁申也没费多少力就把两个黑衣人刺倒。
兄妹三人冲进了树林。
丁香道:“二哥,你跟大哥快走,小妹去救援爹爹。”
丁申道:“你扶大哥逃吧,待为兄去接应老爷。”
丁香不想争辩,早巳冲出林外。
她凤目一扫,只见爹爹与勾魂叟打得难舍难分,她用力几跃,人到剑到,杀向老魔。
丁浩本已不支,只是拼着一条命想与敌同归于尽,这使老魔有了些顾忌,丁浩才得以支持到现在。丁香仗剑加入战团,立即减轻了丁浩的压力。
“爹爹,快走!”丁香边斗边叫。
老魔奸笑连连:“嘿嘿,想走么?没那么便宜的事!”
话刚说完,他忽然感到右手一软,连钩也举不起了,大骇之下,一跃退后三丈。有此机会,丁浩父女身形三跃,闪进林中不见。
一进林子,丁香道:“爹,两位兄长在前,爹快去找他们,女儿再出去接应人。”
丁浩道:“使不得!敌势太过强大,逃得一命算一命!”
丁香道:“爹爹不必多虑,女儿自会小心,去去就来!”
声落人杳,芳踪已失。
丁浩知道女儿功夫不弱,但今日强手太多,怕她有个闪失,可又怕受伤的爱子,遭伏,只得忍痛依言,向林子深处掠去。
丁香掠出林外,不知怎的,一颗芳心却挂念着那个不会武功的酸丁。她举目四望,只见刀光剑影,追来逐去,惨号连声,惨不忍闻。那酸丁连影子也没有,怕是早把命丢了,心中不觉一惨,连眼眶也红了。
就在这时,她瞥眼瞧见华山女弟子吴霜玉正被两名黑衣人追赶过来。吴霜玉头发披散,状极狼狈。连忙提气一跃,一剑挥向敌人。
吴霜玉经这一挡,方才喘过一口气来。
“姐姐快避林中!”丁香边战边叫。
吴霜玉挂念着小黑龙,喘着气问道:“黑龙师兄呢?”
丁香大急,她怎能泄露父兄踪迹?便喝道:“快走,不必多言!”
两名黑衣人全都使刀,功力比丁香前遇的黑衣人强多了。她迎战十多个回合,便被迫使出全力。又是十个回合过去,她已感气力不支,手中剑与敌刃交接,几次都差点被震飞,吓得她守多攻少,剑走轻灵,不敢硬碰。但两个敌手配合默契,刀锋劲气,直迫肌肤。丁香愈战愈惊,思忖脱身之计。此时两刀一左一右劈来,速度之快,再也闪避不开。她一咬银牙,出手格开一刀,侧身躲过另一刀。没想到她的剑刃一碰上敌方刀锋,只听“呛啷”一声,竟将对方刀身震断,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紧接着另一黑衣人脚步一滑,她乘机一脚踢出,然后一个后翻,落地时再吸一口气,始跃入树林。这时她已筋疲力尽,娇喘吁吁,只得强提精神,往林中奔去。
行了四五十丈远,才听到有人唤她。
“香儿,爹爹在此。”
丁浩从一株大树后闪出身来。
“大哥伤得怎样?”丁香急问。
“还没找到他们!”老镖头声音也抖了,“又挂着你……”
丁香大惊,怕他们出了意外。
“快往里走,怕是藏在远处。”丁香说着就动身。
父女俩又走了两三百丈,还是不见两兄弟踪迹。
父女俩惊得连话也说不出,又四处寻找一阵,哪有兄弟俩的影子,只好坐下歇息。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父女俩刚站起来,就听一个破锣嗓子道:“无量寿福,你父女俩在此地观景,却跑坏了我道爷两条腿。”
疯道爷也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下子便出现在父女俩面前。
丁浩一怔道:“原来是无忧道长。”
疯道人说:“快跟我去见你那两条龙子!”
身形一晃,已是不见。遂听老道声音:“往右拐,跟着道爷走!”
丁氏父女亦步亦趋,生怕失了踪影。
走了五十来丈,果见黑白两龙和吴霜玉都在一棵大树下靠坐着。丁辰面色苍白,但人已苏醒。
丁浩急问:“辰儿伤势如何?”
丁申答道:“大哥蒙道爷施展内功治伤,道爷说已经没事。”
疯道人道:“这条白龙中了勾魂老魔的阴寒内力,身中寒毒,老道以内力逼出寒毒,将息两天便好。”
丁浩深深一揖:“道爷大德,老朽铭感终身。那日在丐帮总舵,老朽开罪道爷,望……”
疯道人不耐烦道:“免了、免了,道爷听不得奉承话。”
丁浩脸一红,低首坐下。
前景惨淡,令人心寒。他要是回北京,就只能去蹲大牢。要是流落江湖,身负巨债又怎能让子女抬头做人?思前想后,不禁痛心疾首,老泪纵横。
丁香见老父伤怀,哪里还忍得住眼泪,不禁大声啜泣起来。
丁申愤然道:“爹爹不必伤心,待孩儿上华山请出师尊,以华山精锐,不难报仇雪恨!”
吴霜玉钟情小黑龙,夫唱妇随,虽未正式提亲,但她芳心早许,于是也跟着道:“老伯,不必焦虑,丁师兄说得对极,只要拜求恩师出山,何愁夺不回镖银。”
疯老道冷笑道:“又在吹法螺了?你们还没吹够?请得下云老儿又能怎样?就能降得住妖、伏得了怪?”
丁申面孔一板:“道爷,你救了兄长,我对你十分感恩,但道爷不该轻视我华山派掌门,只要掌门出马,怕什么妖魔鬼怪!”
吴霜玉紧跟:“对呀,道爷,华山掌门乃一派之尊,就不是一般成名人物所能比的。”
她这是把老道比下去了。
疯道爷反而不发火了,嘻嘻一笑:“对极、对极,不愧是名门大派子弟说出来的豪语,佩服、佩服,‘嘟、嘟、嘟’,吹法螺,法螺吹不破……”边唱边走,一会儿就无了影。
丁浩叹道:“好端端把一位高人气走了,唉!无知、无知啊……”
丁申不服道:“爹爹,这疯老道倚老卖老,装疯作傻,孩儿瞧他的功力,比恩师可就差得远了,他走他的,只要恩师和几位师叔出面,不愁大仇难报。”
丁浩一想,也只有这条路可走了,便不再作声。
丁香却说话了:“二哥,疯道爷救了大哥,又帮了大伙,力敌三煞之首陈啸天,咱们感激他老人家还来不及呢,你怎么却把老人家给气走了?”
吴霜玉忙道:“好妹妹,这不怪你二哥,谁叫老道不尊重华山掌门呢?师兄维护师门尊严,不得不顶老道两句。好妹妹,我们名门大派的子弟,怎能在这些江湖油子、旁门左道的面前失了面子?你说是吗?”
丁香气得把莲足一跺,躲在另一棵树下生气去了。
一时沉默无言,各自运功调息。
傍晚,林里一片灰暗,愈增加了人的恐怖心理。
丁浩与子女商量对策,决定由丁氏父女出林窥探,瞧瞧劫镖现场可留下痕迹,丁氏兄弟和吴霜玉仍在原地等候。待探查完毕再会合,然后丁申与吴霜玉上华山搬兵,丁氏父女干脆带丁辰到南京养伤。
计议停当,丁氏父女立即出发。
不消半个时辰,了氏父女就掠到了林边。
使他们惊奇的是,荒地上火光闪烁,人声嘈杂。
丁浩低声道:“贼人烧了镖车,不知在干什么?”
丁香也轻声道:“掠到树上瞧瞧。”
二人跃到树上,荒原上情形已看得真切。
这一看,两人不禁目瞪口呆。
那些燃烧的火并不是镖车,而是堆堆篝火。那一辆辆镖车却安然存在,辕马已卸,正食马料。
篝火边围坐的人,原来正在做饭。
那都是些什么人?
分明是镖局的伙计,因为从他们的穿着上证明,这些人正是杭州镖局的镖伙。
噫!大概是敌人伪装。
父女两人大气也不敢出,屏息紧紧盯住每个人的面孔。他们也不熟悉杭州分局的镖伙,只熟悉总镖师和镖师,底下人却是陌生。
终于,老镖头看出点门道了,他认识那个叫张保的趟子手。
那不是张保吗?他正从火堆那儿向镖车走来。
“香儿,是镖伙,为父认出趟子手张保了!”丁老镖头的声音都抖了。
“是么?那就赶快下去!”丁香喜极。
“慢,这些镖伙恐是受贼人胁迫,替贼人赶车的,不可轻举妄动。”老镖头毕竟闯荡江湖一生,经验丰富。
父女俩静待在树上,侧耳细听。
那张保走到一辆镖车前,和守卫的人交谈,声音听得十分清楚。
“王二弟,你去吃饭吧!”张保说。
“好的,有劳张大哥了。唉,也不知道丁老镖头和罗总镖头他们怎样,要是有个长短,这些镖银怎么办?”
他说的罗总镖头指的是杭州分局的罗虎。
张保叹息说:“等到明早,若是二位总镖头还不现身,别的镖头也不回来,就还把镖银赶回杭州镖局去!”
丁老镖头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立即一个“大鹏展翅”,从树梢上飘出五六丈远,身形落地便大叫一声:“张保!”
丁香也紧跟在爹爹身后落地。
张保和王二弟闻声转头,见是北京总局的丁老爷子,喜得同声大叫:“丁老爷子!”
众镖伙听见叫声,见到丁氏父女安然走来,个个欢呼雀跃,纷纷赶上来迎接。
张保和王二弟最先向丁老爷子行礼,丁老镖头早喜得满眼泪花,连声叫“免礼”。
众镖伙围住了丁氏父女,不断请安问好。
丁香也感动得清泪直滚。
众镖伙如此忠诚,怎不使人掉泪?
丁浩神情激动,大声道:“众位兄弟,患难结知己,老朽对各位十分感佩,待回杭州后定当重重酬谢!两年来,九龙镖局横祸连连,老朽本想在此次押镖后,金盆洗手,关闭所有地方分局。但冲着各位对镖局的一腔热血,老朽定将镖局苦撑到底,誓与弟兄们共进退!”
镖伙们齐声欢呼,兴奋异常。
张保道:“总镖头,请先用膳吧。”
丁家父女俩早已饥肠辘辘,便跟着张保到一堆篝火前坐下。
早有人涮碗盛饭,丁浩颐不得许多,大口吃起来。丁香从小锦衣美食,从未在镖伙锅前吃过饭,她也不顾害羞,脸侧一边小口吃着。
丁浩两碗下肚,又接过镖伙递过来的酒葫芦,大口灌下,十分痛快。
饭毕,让张保叙说原委。
张保道:“丁老爷子下令杀出重围之际,我正挥舞钢刀,要带着弟兄们与强盗一拼。突然我听到一个细小的声音,对我道:‘你休得乱动,敌人武功太强,冲上去也是送死,快让弟兄们钻进镖车底下,保护好镖车,要是有人来动镖银,就砍他们的脚!’我听了大奇,正愣在那里不知怎么办好,那声音又响起来了,这次是带着很强的怒意,声音道:‘你不赶快躲啊,想死吗?别的镖伙都开始钻车厢底了!’接着那声像是变成了一股气,不,简直是一根针,刺得我耳朵生痛……”
丁浩听得大惊失色:“此人先是以传音入密与你讲话,这还不算稀奇,接着施的是‘凝音为针’的最上乘内家功力,此人的功力高得骇人,也不知是何方高人?”
张保接着道:“我偷眼一看,果真一些弟兄们往车底下钻,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赶紧往车底下钻。此刻只听杀声震天,惨嚎连连,直听得我心中发毛。手里紧握钢刀,准备有人来就砍脚。果然,有些盗贼退到镖车旁边,我就咬牙横着就是一刀,一下子就砍在那家伙的踝骨上,他大叫一声跛着一只脚逃走了。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听有人喊道:‘风紧,扯乎!’接着有人破口大骂:‘是何人暗中偷袭,有种的站出来!’我听得奇怪,干脆以脸贴地,偷望出去,发现许多黑衣贼呆立不动,一个个像根木头似的站着。此刻又有人喊道:
‘弟兄们已遭人制住穴道,还不快替他们解穴,快,快解穴!’不一会儿,那些黑衣盗贼又动了起来,过一会便沉寂下来。我仍然不敢动,又隔了好一阵子,我实在耐不住了,便爬出车底。咳,一个鬼影也没有了,我喊一声,弟兄们有的从车底,有的从镖车里纷纷钻出,一查点,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张保一番描述,直听得丁氏父女瞠目结舌。丁香樱口微张,俏眼中满是惊奇。
别的镖伙也讲述了自己的见闻,大同小异,与张保所述大致一样。
丁浩仰天长叹:“天助我也!九龙不该亡!只是这位暗中助阵的高人,怎不现身相见呢?
令我丁浩好生仰慕又好生遗憾哪!”
丁香问道:“张大哥,你瞧见那两个跟着我们走了几天的年青相公么?”
张保听小姐如此称呼,赶紧站起来道:“不敢当三小姐如此称呼,请直呼贱名。那两位相公却不曾注意,怕是早就逃命去了。”
丁香又问其他人,一样答说不知,不禁低头一叹。
丁浩道:“大公子二公子还在林中,张保你带上几个弟兄,扎上几支火把,把他们接出来吧。”
张保即刻叫人准备,快扎火把。
丁浩说了方向,六个弟兄在张保率领下,进树林去了。
丁浩与丁香轮班调息,以防不测。
丁香值夜时,芳心纷乱,思绪万端。她这是生平第一次在江湖行走,哪知就遇到了这样大的风险。大难临头时,平日围在自己身边转、自以为是护花使者的那些名门子弟们,还不都是自顾自逃命去了。使她特别失望的是铁扇书生甘遥,本以为他武功出众,在一干年青子弟中的功力最高,平日接触觉得他豪气干云、年青有为,不愧天下第一堡的少堡主,颇得她好感,但仅此而已。倒是甘遥对她一举一动都显得过于亲热,分明钟情于她。可是,他居然连她也不顾,跑得影子都见不着了。人啊,只有在患难时才见真情哪!
她不由长长叹子口气,马上又想起那个没有丝毫武功的酸丁,这个人身上到底有什么引人注意的呢?要是他会武功就好了,有了武功不就可以和他交上朋友了吗?哎哟,想到哪儿去了,羞死人哪!
派出去的镖伙还没有回来,镖师追风刀姚刚、铁腿金刚王峰,阴阳判陈虎一起回来了,于是大伙儿又着实热闹了一番。
姚刚等三人突围时,也得到了高人传声入密的指示,叫他们往来路冲出。在血战中,他们的对手一个个不是手一软就是脚下一滑,使他们得以顺利突出。三人遂在三十里地外歇息,晚上来查看情况。
听他们讲述,丁香才想起自己与人交手情形,不是跟说的一样吗?
众人一致认为,没有现身的高人,一定是隐世奇人,否则,当今江湖,谁又能有这份绝高功力,惊走这几个大魔头?只是谁也猜不出到底是哪位奇人,只好感叹一番。
到子夜,杭州镖局总镖师八臂熊罗虎和几个镖师也先后来到。丁辰、丁申和吴霜玉也被镖伙接来了,于是又免不了相互问候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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