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中午,雷霄来到香蕊茶楼等白艳红,他既已脱离金龙会,再无什么限制。
白艳红一见他就问:“你那天去码头了么?听说凌姑娘他们的人已伤亡大半……”
雷霄道:“金龙会的人并未占了便宜,百毒精司徒阳、七煞老道都见了阎王!”
“呀,竟有这等事,快讲给我听!”
雷霄将那夜情形说了个大概,听得白艳红又惊又喜。她道:“雷兄既已反水,就不受他们的拘束了,这是好事。但金龙会尤其是秦玉雄只怕恨透了你,可要小心啊!”
“不妨事,以后我可以随时来见白姑娘了。”
“雷兄,别大意,秦玉雄的风火刀法千万不能等闲视之,请雷兄直言,若与秦玉雄交手……”略一顿,续道:“我将雷兄当知己看待,说错了话,请雷兄不要责怪才好……”
雷霄笑着接口道:“姑娘是想问我,是不是秦玉雄的对手,我说得对么?”
白艳红点头道:“请雷兄实言相告,这对于我十分重要,雷兄愿说么?”
“那夜我已和秦玉雄动过手……”
“啊,已经交了手,结果怎样?”
“我被他砍中了两刀。”
“哦,这么说来雷兄不是敌手!”
“未必如此,如果我与他单打独斗,他决伤不了我一根毫毛。”
白艳红吐了口气:“若是这样,好极!”
雷霄诧道:“金龙会中武功最高的是夜行魔慕容石、断魂手张渊、东岳三君子、胭脂四尊者,白姑娘为何只说到秦玉雄?”
白艳红低声道:“他对我威胁最大,每次在相府见到,他那眼光就透出不怀好意的神色,再说复仇山庄庄主他们,曾对爹爹提起过要笼络秦玉雄的话,暗示此重任着落在我身上……”
雷霄道:“只要姑娘不随波逐流,不安心屈从于他们的旨意,随时只管离去,看他们又能奈何?到时我来接应姑娘就是。”
白艳红道:“我岂是个逆来顺受的人?只是爹爹执迷不悟,要效忠旧元,我又不忍心弃他而去,是以暂处虎穴,若是把我逼急了,我自然不会再忍耐下去!”
“姑娘有这话,我就放心了。”
“对了,我有重大消息,元特使黄正德、副使陈智,三天前已进京师。”
雷霄急问:“从何处来?”
“从扬州乘船……”
“原来如此,金龙会将我等诱至江浦县,他们却从另一方向的水路而来。”
“宿于何处?”
“小妹不知,小妹只在相府照应,特使为了不引人注目,只带了六名卫士,化妆成小商贩,分开行走。快到京师时,由两名侍卫先进城联络,再由复仇山庄庄主带人迎接,进城后住于何处,由庄主安排,极为保密。为保特使平安,相府也出动了好几位高手,和于庄主一同出京师迎接。依小妹的估计,八成是住进了相府。试想钦探眼线极多,住哪儿也不安全,只有进相府不会走漏风声。”
雷霄道:“说得是,这消息极重要。”略一顿,续道:“对了,三天前东野老弟还到府上找你,想对证特使到来的消息是否确实,但你和白前辈均不在府上。”
白艳红道:“家父早被派出京师,我则在相府等候,是以无人在家。唉,早知如此……
不过也没办法,特使从哪个方向来,根本不让下面的人知晓,无法知令雷兄。”
“凌姑娘并未将复仇山庄的事呈报上去,这关乎上千人性命,她要我转告姑娘,多劝劝白前辈,以早日脱出是非场。”
“雷兄代我谢谢凌姑娘,只是我十分为难,我既不愿为旧元复辟卖命,也不好出卖他们,这便如何是好?”
“姑娘不必为我们通风报信,但金龙会的事,最好不要袖手旁观,助我等一臂之力。”
“复仇山庄虽与相爷联盟,其实各怀鬼胎,相爷不过是利用旧元罢了,待大局一定,只怕不会放过我们。雷兄放心,只要是对凌姑娘东野兄不利的事,我一定告诉雷兄。”
“多谢姑娘,我……”
“我们就不能兄妹相称么?”
“求之不得,愚兄对贤妹早已生情,贤妹若不嫌弃,愿与贤妹定终身之约!”
白艳红脸上映出两朵红霞,低下头轻声道:“小妹身处险境,只怕无福消受哥哥一番情意,若上天有眼,留得命在,愿与君相伴。”
雷霄大悦,心情激动,当即掏出一包红绸,打开取出一对碧绿晶莹的上好玉镯,道:
“这是家母给愚兄定情用的信物,愚兄随时带在身上,以赠意中人,雷家堡毁灭,财物尽失,只剩得这么一对玉镯,请妹妹收下。”
白艳红芳心喜悦,终于觅得一个如意郎君,红着脸当即褪下戴在手上的玉镯,将雷霄所赠戴在腕上。又从发上取下一只玉簪递给雷霄。雷霄接过细看,见刻着一个“红”字,便撕下一小块红绸,谨慎包好收入怀中。
白艳红将玉镯收好,道:“哥,小妹要回去了,最近帮中号令极严,不便久留。”
雷霄恋恋不舍:“何日再见面?”
白艳红道:“我也不知,五天后来吧,若我抽不了身,就推迟到第二日,第二日不见,推到第三日,依此类推,总要见上一面。”
雷霄道:“好的,愚兄定来等候,若妹妹有急事,到福寿坊白马巷第六家来找愚兄。”
两人说定,各自返家。雷霄一到,便把白艳红所说情形告知东野焜和如澄等人。
如澄、如愚、严壮行、沈志武那日与胭脂四尊者拼斗都负了重伤,四尊者也没讨了好去,因此三天来都在坐息。东野焜回来足足调息一整天,才算恢复如初。无情刀娄敬、独眼枭皮怀志受了内外伤,他们曾与终南双剑、五花老尼等交手,但对方人多,寡不敌众。侯四姑流血过多,三日进补只是略为好转。其余诸侠负外伤者居多,伤口非三五日能愈。但人人精神振奋,盖因渡口之役除去了七煞真人、百毒精、鬼镖三个极难对付的强敌,自己一方虽然也有伤亡,但相比之下对己方有利。他们中能走动的,天天坐在天井里议论。冯二狗、吴小东等人学过青煞刀法的,无不为自己的武功猛进而高兴,要不然一条命早就没有了。
此刻他们刚刚小睡起来,在天井里闲聊,见雷霄上楼找东野焜,猜想定是有了什么消息,一个个翘首看着楼上。
不一会,东野焜和雷霄又进了如澄大师的房门,众人更判定有事,巴望他们快下楼来。
片刻后,雷霄、东野焜果真下楼来了,冯二狗便嚷道:“快来快来,有消息么?”
雷霄笑着把元特使已到的消息说了,众人便议论起来,大骂卓炜不该骗人。
梁公柏道:“卓炜惧怕金龙会那几个魔头,只好屈从,心里未必愿意造反。”
黄武杰叹道:“确实如此,老夫与关兄早萌退意,但顾虑无人相助,孤掌难鸣。岂料东野少侠、如澄大师等人武功高强,足能与金龙会见个高下。否则,我和关兄早就反水投靠。”
东野焜道:“此役若无前辈和雷兄梁兄阵前反戈,我等只怕回不来了。”
黄武杰道:“少侠谦和有礼,哪像秦玉雄挟技凌人,老夫后悔省悟太迟,早该反水,以至害了关兄一条命!”
雷霄笑道:“前辈知道么,东野老弟与秦玉雄曾同门五年,是他师弟呢。”
黄武杰大奇:“有这等事?”
雷霄请东野焜把改投师傅的事说了,黄武杰慨叹不已,道:“东野少侠忠厚,一心为报答师恩,舍己去侍候如澄大师,秦玉雄只想自己学得绝技留山,所以不愿改投一个废人的师傅。东野少侠为此因祸得福,跟随的竟是寂空大师,这是谁也想不到的事。这叫‘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上天不薄待忠诚好心之人。那秦玉雄要是知道了原委,不知会怎么想,当年自以为得计,却失去了稀世奇功。”
冯二狗道:“要让秦小子学了金刚降魔杵,阿弥陀佛,那我们这伙人就惨了!”
正说得热闹,凌晓玉、宣如玉带着太湖总舵把子田刚毅、护卫总管戚耀光来了。
凌宣二女伤势未愈,一脸愁容,把田、戚二人向大家引荐。戚耀光与吴小东相熟,见面分外高兴。田刚毅又感谢大家太湖助拳之恩。
凌晓玉道:“戚总舵主已来了两天,住在旅舍不便,今日过来与大家同住。杨忍老前辈已答应破誓离岛助拳,合总寨之力,我们定能与金龙会决一雌雄!”
众人听了极是高兴,多了一支生力军。
田刚毅道:“我们来了八人,住得下么?”
沈志武道:“此役死了不少人,房屋有的是,就请过来吧。”
凌晓玉心绪不宁,有事告辞而去。
田刚毅等人由吴小东、冯二狗陪同,到旅舍去搬衣物。
凌晓玉和宣如玉匆匆赶回家,四星女在养伤,她把如玉叫来陪她。回到楼上,宣如玉问她,为何不把事情告诉东野焜。
她道:“一则人多,二则婆婆只说提前议婚,并无定议,说了徒乱人心。”
宣如玉不再说话,两人相对无语。
从码头回来,婆婆不在家,她在极度疲乏中睡了过去,傍晚才醒过来。一吃完饭,她去探视四星女四星卫和羊操的伤势,刚走到门外,金花正好来叫她,婆婆召见。
到了郁香楼客室,万松婆婆居中而坐,那拒绝去江浦县府的雌雄刀卢新泰坐在一侧,她一见有他在座便知不妙。
果然,婆婆阴沉着脸,她行礼也不理睬,只冷冷道:“坐下说话,昨夜怎么回事,你详详细细具实说来,不得有所隐瞒。”
凌晓玉便从头至尾说了个大概,东野焜如何击毙七煞真人、雷霄阵前反戈也不提。
婆婆听完,冷冷道:“如此重大的事,为何不先禀告本官就擅自行事?”
“昨日婆婆不在……”
“为何不等我回来?卢钦探不是说了么!”
“是的,但来不及等婆婆……”
“你忙什么?忙把部下带去送死么!”
“为了捉拿旧元特使,获取胡相爷勾结元太子的凭证,所以属下……”
“你好大喜功,自作主张,不分青红皂白,投进金龙会张开的罗网,你该当何罪!”
凌晓玉满腹委屈,道:“当时接报,不疑有他,事情又急,故……”
“你不必再狡辩,元太子特使在何处?”
“不知,还未查到……”
“既未查到,何来元太子特使之说?”
“秦玉雄等曾议及此事,不至有假。”
“元太子派特使见胡相爷,意欲如何?”
“据报,前日夜间秦玉雄赴相府议事,胡相爷宣谕要谋反,着令金龙会迎侯元太子特使,并防我们探查,要金龙会借机将钦探除去……”
“是么?胡相爷当着许多武林高手的面说要谋反,他是这么说的么?”
“是的,这是秦玉雄议事回来后说的。”
“很好,那么凭证呢?”
“这个……暂时没有。”
“我说你好糊涂,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虽无凭证,但有人证……”
“哼!好一个人证。你以为相爷是个七品九品的芝麻官么?若不得到皇上宠幸,岂能拜相。你半点凭证也无,信口开河,皇上岂能相信这无稽之谈?你想落个诬陷大臣的大罪么!”
凌晓玉无话可说,只好不作声。
“你怎么不说话了?凭证何时取得?”
“这……属下一定设法……”
“我问你何时取得凭证?”
“相府内高手如云,夜行魔慕容石、断魂手张渊均是顶尖高手,是以盗取凭证甚难……”
“依你之见,是要等到相爷谋反那日才有凭证?到那时大祸酿成,还要你什么凭证!”
“属下拼了一条命,尽快取得凭证……”
“拼了你的命?说得好听!国家社稷危殆,身为钦探竟然不能为朝廷出力,使朝廷防范于未然,免除一场大祸,你若不能取得凭证,死了何益?老身再问你一次,何时取得凭证?”
凌晓玉被逼不过,只得咬牙道:“十天!”
“不成,十天内若胡丞相举事,岂不误国?老身限你三天内交出凭证!”
三天期限太短,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请婆婆多宽限几日,属下一定……”
“老身既说三天,自然有法。”
“请婆婆指点。”
“与秦玉雄提前议婚……”
“使不得,婆婆……”
“你回去后认真思索一番,明日早上回话!”
就这样,她被赶了回来,只对宣如玉说了此事,以后便去安置田刚毅,未将此事告知东野焜。这会儿她越想越觉得不妙,万松婆婆说三天取得凭证,提前与秦玉雄议婚,这究竟是何意?莫非她要在几天内逼她去和秦玉雄……”
她不敢再想下去,心里直憋气。
此刻四星女上楼来了,那日她们受伤力尽倒地,将息了三日,精力已恢复,只是伤口未愈。见凌宣二人各自闷坐,便问出了什么事,宣如玉把婆婆的话说了,四星女议论纷纷。
紫梅何凤娇道:“这卢新泰不是好东西,他自己怕死躲在家里不说,还要搬弄是非!”
青梅杨杏道:“江畔中计,那是上了卓炜的当,谁又能未卜先知?”
白梅乔玉珠道:“这事应告知东野相公,及早设法,婆婆要是逼人太甚,就……”
凌晓玉道:“疯了么?这话不能说!”
黄梅汤燕道:“婆婆要是逼小姐和那个姓秦的死囚,小姐何不抬出东野相公,他比那姓秦的不知强了多少,婆婆也就无话可说。”
宣如玉道:“凌姐姐做了钦探还不够,还要把东野相公也拖进泥坑么?”
杨杏道:“那怎么办?没别的法子啊!”
何凤娇压低了声音:“办法是有的,咱们姊妹索性远走高飞,这钦探就不做了吧!”
汤燕、乔玉珠齐道:“说得好,溜吧!”
凌晓玉道:“走不了啊,要是能走,我早就走了,还能等到今天?”
四女叹口气,不作声了,一个个愁眉苦脸,她们实在想不出办法了。
凌晓玉道:“别唉声叹气的,我走不了,难道你们也走不了?等金龙会的事一了,你们就走吧,不能再窝在这里受罪!”
何凤娇道:“我们与小姐情同手足,岂能抛下小姐一人留在这里,要走大家走,要留大家留,祸福同享,生死与共!”
其余三女道:“正是如此,决不背叛!”
凌晓玉十分感动,道:“多谢你们一片忠心,但我与你们不同,你们无牵无挂……”
杨杏道:“我四人都是孤女,小姐的父母也就是我们的双亲,岂能弃之不顾?”
凌晓玉叹口气道:“有你们这样的好姐妹,不枉我在人世上走一遭,只是我不忍心牵累你们,时机一到,我将你们托付给东野相公,他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四星女流出了泪,说死也要和她在一起。
宣如玉、凌晓玉也哭了,心中的委屈化成甘泪,一片抽泣……
未了宣如玉止住泪,道:“姐姐,明日万松婆婆若逼你和秦玉雄议婚,我们该想出个办法来对付,不能再拖延。”
凌晓玉道:“婆婆原说半年为限,就算提前也不能就在这几日吧,我想法再拖……”
何凤娇道:“依我看来,这事迟早都要有个了断,小姐何不下个决心,到时临事不乱!”
凌晓玉道:“牵挂我父母的安危,叫我怎样下决心呢?这事不能急躁处之。”
杨杏道:“找东野相公他们去,那里人多主意多,定能想出办法来!”
凌晓玉道:“等明日上午看万松婆婆怎么说,然后再拿主意。”
看来也只好如此了。这一天似乎过得很慢很慢,好不容易才熬到吃晚膳。饭后金花来叫凌晓玉,婆婆召见。
一见面,婆婆气色很好,甚至还带了点笑容,对她道:“你想好了么,何时取得凭证?”
“属下在八天内定取凭证……”
“是么?你要取什么样的凭证?”
“这个……属下不知,只有到时再看。”
“这么说,能取什么凭证你都不知,又如何去取?须知相爷何等身份,并非随便什么物事都能作凭证的,你说元太子派特使到相府密谋,那就拿出他们往来的书信来,再则就是把特使捉来,除此二项,都不能作凭证,老身问你,八天之内你能取得这两件物事么?,”
“属下一定尽力而为……”
“怎么个尽力法?你有何妙算?”
“这……属下一时想不出。”
“好,你既然想不出计策,那么只好让老身点拨你,计谋只能用在秦玉雄身上,你明日去见秦玉雄,与他定亲……”
凌晓玉一听这话,全身都抖了起来,立即岔话道:“婆婆,秦玉雄乃叛逆首领,为相爷亲信,属下身为钦探,效忠于皇上,怎能与大逆不道的叛贼结亲,此事万万不能从命!”
万松婆婆大怒,斥道:“放肆,你好大胆,竟敢顶撞本官!胡丞相谋反罪证,之所以迟至今日未能获得,皆因你不遵照本官令谕行事,贻误时机,使朝廷不能早日消除隐患,你莫非要酿成大祸之后才甘心么?不错,秦玉雄是相国之子、叛逆首领,唯其如此他才是个重要人物,你下嫁于他,才能获取相国谋反罪证,消弭一场大祸。功在国家,皇上自有封赏,到时老身便可申奏朝廷,赦免你父母大罪,让你双亲重见天日。因此你与秦逆结亲,上为忠心报国,下为父母尽孝,于公于私堪称忠孝两全,你不过是牺牲色相,有什么大不了的!”略一顿,续道:“本官已经决定,明日一早本官陪你到秦府议婚定亲,三天后完婚,不得有误,若敢违令,先斩你父母,后再处死你!”
凌晓玉如遭五雷轰顶,一时间心急如焚,抗辩道:“婆婆,秦玉雄等人已知属下身份,几度交手,誓不两立。结亲意图,岂能瞒得过他们?到时非但不能获取凭证,反赔了属下一条性命,于事无补,望婆婆三思!”
万松婆婆冷笑道:“你以为本官不知道么?不错,正如你所言,彼辈已知你是朝廷钦探,本官前往议婚,旨在笼络秦玉雄以获取谋反罪证,但他们必然会答允此事将计就计,让秦玉雄从你身上探知钦探的机密。因此,戏在你二人身上,就看你如何做,天下男人,有几个不好色的?只要你施展些媚惑手段,那秦玉雄就能乖乖听话,只要他一反水,就是最好的人证,那时还不能将相国一班叛贼除去么?”
凌晓玉竭力让自己不大叫出声,她要据理力争,决不退让。
“婆婆,这是一厢情愿的想法,秦玉雄攀龙附风,巴结权贵,又被相国收为义子,早已死心蹋地,决不会为一女子改弦易辙……”
“胡说!他要做官,我们给他官做,只要反戈一击,朝廷自有封赏,他哪里会不愿意?”
“婆婆……”
“住口,你多次失手,损兵折将。数日前你不听卢新泰之言,又使几名五级钦探殒命,本该将你治罪,但本官一再开恩,让你戴罪立功,将功赎罪,你再若不识时务,休怪本官无情!”略顿,续道:“金龙会势大,又有几名顶尖高手,以你之力,决不是对手,再这般蛮斗下去,你手下的人马非赔光不可!到时你罪不容赦,你父母亦休想再见天日,你就是不忠不孝的大罪人!”又一顿,厉声道:“议亲之事不可更改,本官自有妙计,明日一早你梳妆打扮好,与本官一同前往秦府,不得有误!”
“婆婆,属下……”
“下去!”
“婆婆,听属下一言……”
万松婆婆站起身,进内室去了。
金花冷冷道:“凌姑娘,该走了。”
凌晓玉愤火烧心,真想跳起脚大喝道:“要逼我凌晓玉嫁人,除非天崩地陷!……”
但是想到身陷囹圄的年老双亲,她把那满腔的愤怒拼命压抑着,转身大步走去。
回到绮香楼,四星女和宣如玉焦急地在楼下等她,一见她的脸色,就知大事不好。
凌晓玉直冲冲上了楼,紫梅忙把门关好,随四女上楼来,只见凌晓玉泪流满面,一个个禁不住鼻子一酸,跟着流下泪来。
片刻后,宣如玉道:“姐姐,婆婆说了些什么,快告诉我们,大家来想办法。”
凌晓玉哀伤太过,说不出话来。
她自小家遭大祸离开了双亲,被人送到黄山跟随师傅学艺,对身世并不了然,师傅也不告诉她。待长大后曾问过师傅,师傅说她也不知,她只是与万松婆婆交好,受万松婆婆之托授艺。十年后艺成下山,师傅只叫她去京师找万松婆婆,一切听婆婆的吩咐。她遵照师傅谕旨,受命于万松婆婆,出生入死为朝廷效力,如今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她若抗拒婆婆,一则父母性命不保,二则婆婆武功深不可测,她决不是她的对手。
她若暗中潜逃,她怎能抛下父母不管,再说钦探眼线遍布天下,又能逃到哪儿去?
所幸结识了东野焜和他的一班朋友,事情尚有可为,她决不甘心由婆婆任意摆布,她要抗争,为自己、为父母争一席存身之地。
自从认识东野焜以后,她就把自己的今后寄托在他身上。他忠厚诚挚,对自己真心实意,一身武功足能与天下高手一较长短。有他在自己身边,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因此她早就打算在灭了金龙会以后,凭她的功劳请求皇上赦免父母,然后与东野焜携双亲远走高飞。
可是,她决没有料到万松婆婆竟是个心肠狠毒的人,敢逼她出卖色相,不惜毁了她的一生,以建功立业。若是抓到相国的把柄奏给皇上,她便立下了天大的功劳。
既然婆婆将她逼到了死路,她只好豁了出去,今夜就去找东野焜,商议出个办法来。
决心已下,她拭去了眼泪,把婆婆逼她明日就去议事的事说了,五女听得又惊又怒。
宣如玉道:“我们是她的属下,却不把我们当人看,这婚姻大事,岂同儿戏?找胡相国造反的凭证,另有他法,为什么一定要与秦玉雄结亲?这不是毁了人家的一生么!”
何凤娇道:“事急,我们快去找东野相公他们商议,小姐以为如何?”
凌晓玉道:“我自然想找东野相公商议,但父母在人家手中,这是个天大的难题……”
正说到这里,忽听金花的声音在楼下响起:“宣如玉,婆婆召你晋见!”
宣如玉一愣:“婆婆召我?真是怪事!”
凌晓玉道:“你快出声答应,别耽搁。”
宣如玉推开窗户应道::“马上就来!”
凌晓玉嘱咐道:“婆婆说什么你都要冷静,千万别和她顶嘴,以防不测,天大的事回来再商议对策,记住了!”
宣如玉答应着下楼去了,听她和金花已离开绮香楼,五人这才小声说话。
汤燕道:“怪事,婆婆从不召见四级以下钦探,如玉姑娘是六级钦探,为何召见她?”
杨杏道:“莫不是要她监视我们,随时向婆婆禀告,除此外我可想不出别的理由。”
乔玉珠道:“难说,婆婆心眼多,谁知她打如玉姑娘的什么主意。”
何凤娇道:“也许婆婆向她打听那天我们中计的事,瞧瞧小姐有没有隐瞒什么。”
凌晓玉道:“不会,江湖四杰一向忠于职守,婆婆只要问他们不就成了。”
五人小声议论着、猜测着,焦急地等待宣如玉回来,足有半个时辰,才听见楼下关门的声音,杨杏急不可耐地守在楼梯口,果见宣如玉绷着脸上楼来。
一进客室,不等发问,宣如玉就咬牙切齿骂道:“无耻之尤,亏她也是个女人,我宣如玉是任由人作践的?那就等着瞧吧!”
众人满头雾水,忙问她何事。
宣如玉坐下,恨声道:“老太婆把我叫去,叫我抬起头来,上下把我打量一番,点头赞道:‘唔,果然出落得一朵花似的!’然后叫我坐下,问道:‘如玉,你今年多大了?’我说:‘回禀婆婆,今年十七了。’她道:‘你有没有婆家了?’我心想,怪羞人的,怎么讲这些事,便道:‘没有。’她道:‘那好,你是钦探,由老身给你做主吧!’我一听大惊,忙道:‘启禀婆婆,如玉年岁尚小,不愿论及婚嫁……’她把脸一板:‘这不是一般婚嫁,任由你家里做主。听着,老身已决定将凌晓玉下嫁秦玉雄,以获取相爷谋反凭证,但她一人嫁过去,未免人单势孤,特命你一同陪嫁,充任小妾,以助凌晓玉,四星女则充丫环随往。
你们六人在一起,有事好商量。老身此举,为的是国家社稷,施用美人计也属迫不得已。以你和凌晓玉的姿色,再加上四星女,足以使秦玉雄心动乱性,他定会为情所困,甘愿投降。
须知凭我方之力,仅凭武功难以取胜,故尔改为智取。你们为朝廷牺牲色相,乃是为国尽忠,乃大智大勇之豪举,无人敢讥嘲你们。事成之后,老身向皇上为你们请功,擢升官级,厚加赏赐,切勿辜负老身一片用心……’我听她竟说出这般无耻的话来,真是切齿痛心、忍无可忍,直想对着她大骂,但姐姐临走时嘱我沉着冷静,便咽下一口气,姐姐身为四级钦探都被她卖了,我这个六级钦探又有什么卖不得的?况我与姐姐生死与共,卖了姐姐也就如同卖了我一样,那么老恶婆卖姐姐的时候搭上了我,又有什么可气的?反正我们不会依从她的摆布,不如爽爽快快答应了她,哄得她心中无疑才好。于是我装着害羞地低着头轻声回答道:‘属下遵命!’这老恶婆果然高兴,道:‘很好,你小小年纪却深明大义,比那凌晓玉有见识多了,大功告成之后,老身将你升为四级钦探,今后由你独挡一面,统率百十个钦探。’我低声道:‘多谢婆婆栽培!’心里却骂道:‘老恶婆,我恨不能拔了你舌头,挖了你那双狗眼……’此时她便叫我离去,我还未走出门,她又道:‘你很得老身赏识,过去对你所知不多,早知你是个忠心耿耿的巾帼,老身一定重用,不会等到今日。待老身呈报宫中,即日起擢升你为五级钦探。’这老恶婆以为我不懂事,甜言蜜语哄着我,害得我又谢恩一次,才算出了门。”
何凤娇道:“原来如此!还要搭上如玉姑娘和我们四个,他秦玉雄有这个艳福么?”
乔玉珠啐道:“呸!他不配,我们姐妹六人将他大卸八块,看他可吃得消!”
汤燕骂道:“咱姐妹又不是她恶妇的丫环,任由她处置当牛当马,我说姐妹们,今夜就投奔东野相公去吧!”
杨杏叱道:“瞎了狗眼的老恶婆,我姐妹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决不作践自己!”
凌晓玉看看她们,叹口气道:“没想到还搭上了你们,这下我们姐妹都坐在一条船上了。
只是我比不得你们,可以一走了之。这样吧,今夜我与如玉妹妹去找东野兄他们商议,你四人收拾好东西,三更时过去,然后我一人回来,天大的事由我承担……”
言未了,五女俱皆反对,说来说去一句话,六姐妹生死与共,相濡以沫,大家相依为命,决不单独偷生。人人斩金截铁,立了重誓。
凌晓玉情不自禁又流出泪,引得大家又偷偷哭了一场。之后四星女下楼睡觉,凌宣二女直等到二更尽三更初,换上夜行衣直奔福寿坊。不多时二人已到“柏庐”院中落下,又跃到正楼走廊,轻轻敲东野焜的门。
屋中刹时灯亮,片刻后东野焜开了门,见是凌宣二女,忙让进了门。他与严仁君同住,严仁君见了宣如玉,慌得要去整理床铺。
凌晓玉道:“不必,事情紧急,听我说吧。”遂把万松婆婆强迫议亲的事说了。
东野焜、严仁君气得跳了起来,说绝对不可如此,万松婆婆不是人……声音一大,两邻的如澄如愚、严壮行汪青青连忙过来,闻知事情后,十分气愤,你一言我一语,吵醒了正楼上另外两间屋住着的侯三娘侯四姑韩飞燕和张元顺、韩兴邦两位老镖头,也纷纷过来问询。
严壮行道:“屋里坐不下,到天井里谈吧,索性把大家请出来,仔细斟酌一番。”
凌晓玉有些过意不去,但明日上午就要去议亲,就顾不得许多了。
众人下到天井,把人都叫了出来,由严壮行把议亲的事又说了一遍。
冯二狗大怒道:“秦玉雄猪狗不如,怎配有这么大的艳福!凌姑娘不算,还搭上如玉姑娘和四位女星卫,这么多天仙似的美人儿,凭什么全归他一人了,难道别人就没有份?东野兄弟、仁君兄弟还有我二狗,哪一点比他差了?真是岂有此理,我二狗头一个就不答应,他秦玉雄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侯四姑嗔道:“你这话是说到哪儿去了,秦玉雄没有份,你也没有份,给我闭嘴吧!”
众人本来想笑,但都忍住了,不是时候。
如澄道:“万松婆婆此举令人不解,这样的计谋对方岂有不知之理,能瞒得了人么?”
梁公柏道:“秦玉雄对凌姑娘早有非份之想,万松婆婆提亲,他自然是求之不得,但他决不敢私下里答应,定会告知总提调慕容石。若老魔头允准婚事,那必然是定下了计策的。”
雷霄道:“不错,正是如此,凌姑娘能否藏身于此,过段时候再作计较。”
凌晓玉叹口气道:“我父母押在天牢,受制于万松婆婆,我要是违命逃走,父母性命不保,千难万难就只在这一难!”
严壮行道:“凌姑娘今后是否脱离钦探?”
凌晓玉道:“我原就准备金龙会的事了结之后就远走高飞,脱离这是非之地。”
严壮行道:“那就好办了,事不宜迟,我们分头行事,一拨人到天牢救出令尊令堂,一拨人设法觅到相爷谋反的凭证。只要凭证到手,万松婆婆就不能逼婚。”
众人都说好主意,可是明早就要议婚,做什么都来不及。
严壮行道:“明日只能去定亲,到完婚总还有几天吧,几天中我们便可有一番作为。”
冯二狗叫道:“哎呀,不成不成,把亲一定,传出去多难听……”
沈志武道:“事关大局,只有不顾这虚名了,凌姑娘你说是不是?”
侯三娘道:“我们女子最重名节,把亲一定,虽说未完婚,可已有了名份,这对凌姑娘宣姑娘都不好,能不能再想出办法来?”
雷霄道:“明日上午定不成亲,秦玉雄决不敢私下里答应,所以最早也得后日。”
严壮行道:“不错,明天有一天一夜,只要能救出凌姑娘双亲,还有什么好怕的?”
这一来,大家都松了口气。
如澄道:“严施主说得是,明日先到天牢打探消息,夜里破牢救人。”
冯二狗道:“这事我和猴子去干,包管把消息探准了。”
沈志武道:“天牢设在太平门外玄武湖畔,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你们可要小心了。”
吴小东道:“多带银票,什么都打探得出来,沈老只管放心。”
凌晓玉十分欣慰,道:“有劳二位了,只要得到双亲的确切消息,不愁救不出人来。”
严壮行道:“姑娘明日不动声色,且勿使万松婆婆生疑,情形若有变,再商议。”
凌晓玉说了住址,万一她被婆婆困住,大家好来找她联络。
回到绮香楼,四星女在楼下卧室等得心焦,忙起来开门,得知情形后才安然入睡。
第二日一早,凌晓玉宣如玉和四女都妆扮了一番,一个个娇艳如花,万松婆婆带金花银花随往,分乘两辆马车前往秦府。
车到雅庐前停下,车夫大咧咧对门丁道:“快去通报秦公子,凌小姐偕同万松夫人前来拜访!”
门丁一看马车豪华,车夫穿着也甚是讲究,便连忙跑去禀报。
秦玉雄则起来不久,闻报后十分惊异,凌晓玉竟敢到雅庐来,还有什么万松夫人,这不是那个二级钦探么?当下不及思索,连忙亲自到门口迎接。
马车驶进大门后,凌晓玉等下了车,然后到婆婆车前侯着,婆婆由金花银花扶下车。
秦玉雄不禁看得呆了,凌宣二女好比月宫嫦娥,四星女也个个美如天仙。以往斗场上见到她们时,个个劲装,英姿勃勃,可惜处于敌对,无暇品味她们的美貌。今日一个个浓妆艳抹,衣裙光鲜,走路一步三摇,环佩叮当,人人妩媚温柔,勾人魂魄,那伴着老夫人的两名侍女,也非庸俗脂粉,啊哟哟,八个美人儿,直看得他入痴入迷,灵魂儿出了窍……
那何凤娇见她那付色迷迷的怪模样,气得杏眼一瞪:“秦公子,让我们夫人和小姐站在这儿吹风,不嫌慢待贵客了么?”
她本欲直呼他“秦玉雄”的,但当着万松婆婆的面,不敢放肆。
秦玉雄猛省过来,一张脸涨得通红,连忙一躬到底:“夫人小姐光临寒舍,蓬筚生辉,玉雄深感荣宠!”
万松婆婆一笑:“冒昧惊扰,还请包涵!”
“请!”秦玉雄又躬下了腰,倍加殷勤。
来到客室,分宾主坐下,金花银花侍立在婆婆身后不肯坐,四星女也只好站在凌晓玉身后,金花银花职级比她们还高。
绿荷一见那么多美人,心下甚感惊异,连忙命丫环泡茶,她亲自一一献上。
秦玉雄这才打量了这位有名的二级钦探,只见她五旬有余,但并不见老,一身衣物雍容华贵,俨然一位贵妇人,温和的笑脸上依然透露出几分威严,决不同于一般富家妇人。奇怪的是她并不老迈,却称为“婆婆”。
献完茶,秦玉雄道:“老夫人亲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玉雄洗耳恭听!”
万松婆婆目光一扫:“说话方便么?”
秦玉雄一挥手,绿荷率小婢出了门,道:“夫人请指教!”
万松婆婆注视着他道:“秦公子,闻名不如见面,公子人才一表,武功高强,堪称人中龙凤,超群绝伦!”
秦玉雄听此赞语,似是好兆头,心中窃喜,不禁笑道:“多谢夫人夸赞!”
六女听着刺耳,各人在心里大骂,有的骂他是城狐社鼠,有的骂他是跳梁小丑,有的骂他衣冠禽兽,猪狗不如……”
婆婆道:“秦公子,这是老身肺腑之言,以公子之才,本可成就一番功业,流芳百世,只可惜……,恕老身直言,公子少不更事,误入歧途,以至毁了前程,老身甚为公子惋惜!”
秦玉雄装作不知她话中之意:道:“请恕玉雄愚拙,不知夫人指何而言,玉雄蒙相爷垂青,收为螟蛉之子,为朝廷效劳……”
万松婆婆道:“公子不必再掩饰,今日打开窗说亮话,老身此来,欲与公子做笔买卖,这番交易公子决不会吃亏!”
“请夫人直言。”
“老身欲将凌晓玉、宣如玉许给公子作正室偏房,外带何凤娇、乔玉珠、汤燕、杨杏四名女侍,你可收为侍妾……”
这话虽然事先知晓,但当着秦玉雄的面说出来,凌宣等六女又羞又怒,恨不得找道地缝钻进去,她们此时恨透了万松婆婆,也恨透了秦玉雄,一个个咬牙切齿低下了头。
秦玉雄一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间受宠若惊,大喜过望,忙不迭岔话道:
“夫人,这话当真!”
万松婆婆道:“自然是真,婚姻大事能是随便说的,这岂不污了姑娘家的清白?
秦玉雄情不自禁站起一揖:“多谢夫人,玉雄也不知哪一世修来的福……”
万松婆婆道:“且慢,老身话未说完,公子且坐下,听老身道来……”
凌晓玉等六女心如火焚,当着面被人出卖,讨价还价,如同货物,一个个羞愤无比。
只听万松婆婆道:“六位姑娘一个个美如天人,哪个男子不为之动心?老身愿为公子做个大媒,自然是有条件的……”
“夫人请说,玉雄一定量力而行!”
这“量力而行”的话值得玩味,看来秦玉雄虽好色,还没到了忘乎所以的程度。
万松婆婆念头一转,续道:“除了六位美女随时常侍在侧,老身还将为公子在朝中谋个锦绣前程,条件是,公子须听命于老身,不知秦公子意下如何?”
秦玉雄心想,她是钦探,若投靠到她膝下,为皇上效力,那自然是名正言顺,既风光,又不用冒险。跟着胡相爷造反,成者虽为王,但败了却成为寇,那时天涯沦落,无权无势,日子过得凄凉。两相权衡,跟着老太婆安稳些,但地位不显赫,至多也是个钦探。跟着胡相爷,只要成功,自己就封王封爵,大富大贵。可以说,各有利弊。然而,这些都可暂时抛开不谈,他这会儿又怎敢回答老太婆,虽然他为六女美色倾倒,但项上的人头首先要保住,否则没了性命要美女何用?
他得将此事禀告夜行魔慕容石……不成不成,要禀告相爷……可是,若相爷不允,到口的天鹅肉岂不飞了?……不对,相爷明知老太婆是钦探,此举不过是以美人计笼络自己,自己若露出贪恋美色的馋相,岂不被相爷怀疑自己被美色所迷要背叛金龙会?……哎呀,难、难、难!纵使自己仍忠于相爷,但拥着美女度日,美女又是钦探,天天逼你背叛相爷,你又如何应付?相爷又如何信得过你了……
一时间,他胡思乱想,难以回答。
万松婆婆见他沉思不语,便道:“怎么,公子可是觉得这笔买卖不划算么?”
秦玉雄一惊,连忙道:“夫人美意,玉雄求之不得,只是婚姻大事玉雄不得作主……”
万松婆婆面一沉:“男儿汉大丈夫,岂有作不得主的?公子不妨直说了吧,是不是要向相爷禀报,得到相爷恩准?”
秦玉雄道:“是是,玉雄正是此意。”
“那也应该,明媒正娶,瞒不了人。但公子本心愿不愿结这门亲,还请公子直言。”
“愿意愿意,玉雄求之不得!”
“很好,老身还有话说。你我双方都知根知底,老身的用意你十分清楚,相爷也十分清楚。因此老身并非用计,这明摆着的事,还能有什么计谋?但相爷若允准婚事,那是用的将计就计,所以双方好比赌徒,宝就押在你秦公子身上。忠于朝廷还是背叛朝廷,全在于公子一心。话到此打住,老身该打道回府了。”
秦玉雄忙道:“在下一经相爷恩准,当即送聘礼到府上,请夫人稍待一日如何?”
万松婆婆道:“适才老身之言,公子听懂了么?该给老身一个答复。”
秦玉雄道:“玉雄明白,请夫人放心!”
“那么说,公子答应老身的条件了?”
“是,玉雄答应,今后死心蹋地效忠皇上!”
“那么,相爷若答允婚事授计与你,你会如实告知老身么?”
“玉雄合盘托出,决不敢欺瞒!”
“很好,我们这就算谈妥了,告辞!”
凌晓玉等忍辱熬着,度时如年,这时如释重负,一个个扳着面孔,决不看秦玉雄一眼,跟在婆婆身后出去,恨不能快些离开。
秦玉雄偷偷把她们六人又打量一番,直看得怦然心动、心痒难抓。心想有这样六个绝色女子相伴,这一生当真是艳福不浅,就反了相爷投靠这老太婆吧!
送到车上,又傍着马车送出大门,秦玉雄呆呆望着马车离去,魂魄也跟着马车走了,直站了好一会,这才痴迷迷回到客室,不敢耽搁,命仆人备车,急忙往相府去。
一路上,他心绪不宁。
来到相府,相爷正与地方官员会面,他只好耐着心等,半个时辰后才轮上他。
胡相爷听他说了经过,讶然道:“万松老太婆要把几名钦探许配你为妻妾?这真是咄咄怪事,分明是用心不良,施展美人计,我儿该不是动心了吧?”说着以怀疑的眼色瞧着他。
秦玉雄大急,连忙道:“孩儿岂是见色忘义的小人,万松老太婆的奸计,孩儿一眼就已识破,是以不敢耽搁,赶来奏禀义父!”
胡相爷眼珠一转:“如此甚好,我儿稍待,等总提调来了再说。”一顿,命下役立即去请大总管司徒天鹏和慕容石、张渊。
不一会,三人相继来到。慕容石与张渊仍戴着面罩,对秦玉雄十分冷淡。
秦玉雄又把情由说了一遍。
胡相爷道:“万松老太婆是二级钦探,深得宫中皇上亲信的赏识,她明知本官居心,却苦无凭证,是以施用美人计,但她也明知金龙会知凌晓玉和她的根底,却要派属下嫁给雄儿,因为她把‘宝’押在雄儿身上,雄儿若被美色所惑就会倒戈相向,各位以为如何?”
司徒天鹏道:“相爷,以属下之见,老太婆大概还有第二招。若是秦公子不为女色所惑,她们便会来硬的,趁公子熟睡或是不防备的时候下手,将公子治了穴擒走,严刑逼供。”
秦玉雄听了一惊,那几个娘们当真是做得出来,他先前想入非非,却未向坏的方面想。
慕容石冷声道:“万松老太婆利令智昏,这美人计如同儿戏。老夫以为可以答应这门亲事,大摆喜宴那天,老太婆必会调集手下人马,妄想抓捕我金龙会头领,这正中了老夫下怀,到时反将他们一网打尽!”
胡相爷道:“本官义子结亲,少不得本官要驾临婚宴,万松婆婆敢当着本官之面抓人?”
张渊道:“若相爷在场,她自然不敢下手,待相爷一走,她就会行凶!”
胡相爷道:“将计就计,把老太婆这一股钦探灭了,解除心腹之患,这当然是再好不过!
只是那个青衫客、如澄如愚和尚、严壮行、雷霄不好对付,金龙会屡屡受挫,弄不好反而损兵折将,前几天连七煞真人都丧了命,这真让本官不解。不是说七煞真人在武林中是数二数三的高手么?怎么会折在青衫客手中了呢?”
慕容石道:“七煞狂妄自大,他死于轻敌之心,不足为训!请相爷放心,此次老夫与张兄亲自出马,再请旧元高手相助,务必将青衫客一伙狂徒斩尽杀绝!”
胡相爷道:“有总提调、总执刑使亲自督阵,必胜无疑。但有一点必须注意,雄儿住在城中,钦探被杀势必惊动皇上,因此必须挑个人稀之处,最好是在城外。”
司徒天鹏道:“相爷高见,将婚宴办至忠武堂如何?那儿已近上方门,又在河边,园子又大,关起门来打狗最好不过。”
慕容石道:“可行,就在那儿吧!”
胡相爷笑道:“好极,老太婆若是死了,宫中自有人报禀上,说她中风病故了事。”
秦玉雄心想,义父在宫里内侍中也有亲信,怪不得宫中什么事都瞒不了他。
司徒天鹏道:“定亲聘礼,由属下操办,公子结亲,自不能从简,后日便可把聘礼送到老太婆府上。”
胡相爷道:“今日午间与元太子特使饯别,雄儿也来,不必忙着回去。”
秦玉雄道:“是,遵命!”
慕容石道:“下聘礼后三天迎娶如何?”
胡相爷道:“越快越好,就三天吧。”
就此议定,胡相爷、司徒天鹏等人走了,秦玉雄便在园中踱步,想着心事。
钦探和相爷双方都以他为赌注,他究竟投靠哪一边呢?照慕容石的筹划,婚宴便是斗场,双方决一死战,六个美女温香在抱只不过是个梦。但是,他若反水投靠婆婆,今夜就前去说出秘密,又将会怎样呢?最好的结果就是当场留下,脱离金龙会,免受慕容石等人的威胁。
不妙的结果是婆婆仍派回来“卧底”,结亲那天仍免不了一场血战,若慕容石、张渊、东岳三君子全都上阵,再加上旧元的高手,婆婆及其钦探哪里吃得消呢?而且婆婆决不会今夜就让他留下,八成是要他继续潜伏,这不是太险了么?看来,这六个大美人是无福消受了!
可是,万一这场决斗是万松婆婆他们胜了呢?这样的结果真的一点都不可能么?
慢慢想,仔细斟酌,别性急。他告诫自己,随后找个没人的地方坐下,认真思虑。
那夜慕容石突然来到雅庐,进入他室中他竟丝毫不觉,这份轻功当真吓人。醒来后,不知为什么,慕容石从头到脚都泛出了一股煞气,这是他从来没有感觉到的。无论遇见什么高手,他从未胆怯过,可这会儿面对老魔,心里却感到有股寒气。
老魔问他是否要代师报仇,他不假思索就冲口说不敢,老魔说很好,他有话交代。于是他就只有乖乖听着,丝毫不敢反对。
“你属下神鹰堂堂主卓炜,可靠么?”
“九宫主、白鹤门反水,他却没有,不过人心隔肚皮……”
“你最好听他自己说一说!”
慕容石对着身后把手一招,又有两人走进来,手上提着卓炜,往地上一扔。卓炜神情萎顿,满脸惊惧之色。把他提着进来的两人,一个是慕容星耀,一个是张媚红。
张媚红瞧瞧床上的绿荷,又瞧瞧他,满脸鄙夷之色,不理睬他,他不由一阵脸红。
慕容星耀拍开了卓炜的穴道,慕容石叫他起来说话。卓炜便站了起来。
“你把你的行为告诉你们堂主!”慕容石说。
卓炜低声道:“我与俞姑娘有联络,俞姑娘已投靠了凌晓玉……”
慕容石岔言道:“你为何要背叛?”
卓炜稍一犹豫,道:“秦堂主骗了俞姑娘的身子,我本要向俞家提亲的……”
这话一出,秦玉雄大窘,满面通红。
慕容石道:“够了,说别的,今后如何?”
卓炜道:“忠于相爷、忠于金龙会……”
“立下重誓,永不反悔。”
“是。神鹰堂堂主卓炜,立誓效忠相爷,若再三心二意,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很好,从今夜起你到总坛听令,不再属仁勇堂。明日立即派人报信与凌晓玉一伙,就说你奉秦玉雄之命前往江浦县府迎侯元特使,到那里后该如何行动,自有人知会,明白了么?”
“是,明白了。”
“念你由情生恨,旧情难忘,做出叛逆之事来,此次戴罪立功,免你死罪,若再敢三心二意,老夫分筋挫骨的手段你已领教过了,想来不敢再有叛心,你好自为之,去吧!”
卓炜向老魔行礼:“多谢不杀之恩!”言毕自己走了,身法也颇高明。
慕容石一摆手,慕容星耀、张媚红悄没声离下,屋中又只剩下他与老魔二人。
老魔道:“你堂中叛贼迭出,你仍不思整治,为贪女色,把卓炜逼入敌阵,你这个堂主实在是名不符实,今后必须谨慎!”
“是,谨遵台命!”
“当年如澄秃驴与老夫战个平手,这只是江湖传言而已,老秃驴失去了功力,老夫却没有,足见老夫略高一筹。这些年来,老夫修罗追魂掌已练至第三层境界,可说是天下无敌!
你那师傅再要碰上老夫,那和关钰一样,一掌毙命!若依老夫当年性情,早就追到雁湖,将你师傅送去鬼门关。但老夫志向已变,不再逐鹿江湖,要为相爷夺取天下!因此你来到京师才会安然无恙,否则早被老夫击杀!今后只要你忠于相爷,忠于老夫,不生二心,你非但可以坐稳了堂主的交椅,就连会主之位也非你莫属了,你听懂了么?”
“是、是,属下听懂了。”
“你要不要试试老夫的武功?”
“这个……属下不敢!”
“你心里却跃跃欲试,因为你以为风火刀法天下第一刀法,所以颇为自负。”
“不敢,属下……”
“何必言不由衷,练武人以武服人,你不试试老夫的武功,能心甘情愿效劳么?带上刀,穿上衣服,老夫在外候教!”
秦玉雄也的确想试一试,他很难相信这世上还有武功比他高得太多的人!他对自己说,别被老魔的名头气势压倒了,他既然要比试,何不乘机与他较量一番,也显显自己本事。
他迅速穿好衣裤,带上了腰刀来到院里。
慕容石背对着他,道:“放心,老夫不伤你,你可以动手了。”
秦玉雄抽出了刀,道:“请总爷转身……”
慕容石冷笑道:“老夫有那么不济,定要面对着你么?你只管动手就是。”
秦玉雄道:“冒犯了……”
话声中他虚晃一刀砍对方肩胛,刀未到肩便换了招式,横劈对方颈项。
老魔身一晃,失去了踪迹,但秦玉雄应变极快,立即跨步转身横扫一刀,老魔果然在他身后。遂见老魔大袖一拂,发出一投罡风,将腰刀震得几乎脱手,不由大吃一惊,立即往回抽刀,却听一阵碎物落地声,手上一轻,是那刀叶子竟碎裂落地,惊得他瞠目结舌,呆立原地,这修罗追魂掌当真是厉害无比!
慕容石身躯一晃,早没了踪影。
他站了好一会,心痛师傅赠的腰刀就这么毁了,但对老魔的武功也心服口服。
然而在江边渡口一战,他的心绪又有了变化。青衫客以内力搏杀了七煞真人,伏正霆也就是雷霄,以一根铁笛与他动手,武功之高大大出乎意外。虽然他未和对方决出胜负就被卷入了混战,没来得及施出绝招风雷激荡,但雷霄是一个强敌已经无疑。此外如澄如愚等人武功修为也极高,以至自己一方虽占优势,结果还是败在了对方手上。奚会主带来的人,也死伤大半,铩羽而归。
回来后,他一直不安,对手的强大使他有了几分畏惧,再不像过去那样目空一切,确信金龙会无敌天下。
因此万松婆婆以六个美人为代价,换取他反戈一击,也使他怦然心动。但相爷谋反成功的辉煌前程也引诱着他,到那时封王封侯,还愁找不到成十上百的美女么?
他反来复去,思绪纷乱,坐立不安。
凌晓玉、宣如玉是他垂涎已久的大美人,万松婆婆将她们许给自己明摆着是施美人计,她们是心甘情愿跟自己结亲的么?那凌晓玉低着头看不出她的情绪来,宣如玉有时却偷看他一眼,那眼光非但没有丝毫的温柔,而且是恶狠狠充满了怨恨的,可见她们毫无情意,不过是用计而已,这样的美人,你消受得了么?……
此时忽听有人唤他,是大总管司徒天鹏。
“公子让老夫好找,快到宴客厅去,特使已经到了,等着你开宴呢!”
他连忙站起,跟着大总管走。
司徒天鹏笑道:“公子是为那几个美人心乱么?一个个千娇百媚……”
秦玉雄忙道:“哪儿的话,大总管说笑了,万松婆婆施美人计不安好心,我岂能乱性上她的当?大总管尽可放心!”
“少年人嘛,岂有见美色不动心的?但这几个女子并非江湖儿女,她们是钦探!钦探是效忠皇上的,一旦成了钦探,必须效劳到死那一天才算完事,不许中途退出,更不许叛变,否则诛连九族。因此钦探只有死心蹋地干一辈子。他们虽然封了品级,但一级钦探也不过是个正四品的官,万松老太婆是二级钦探,只是个从四品。他们的官职不能外泄,平日从事什么行当就干那个行当,比如你当一个酒店掌柜,或是奉命去当贩夫走卒,你就得老老实实去干,不准摆官员的架子,更不能暴露钦探身份,所以实在是个苦差事。许多武林人不明就里,被引诱干上了这一行,往往后悔莫及。万松老太婆苦熬了一辈子,才熬得个二级从四品,可见钦探升级不易,而且同官场上一样,钦探之间明争暗斗十分激烈,恨不得把对方杀了好取而代之。以万松婆婆来说,她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好大喜功、蛮横专权,因而与一些同级钦探乃至一级钦探不和,迟早要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更何况她招惹了相爷,更没有她的好果子吃。老夫告诉公子这些,是让公子提防着她,免得吃亏上当!”
“多谢大总管,玉雄决不会上当!”
“那就好那就好!”
此时他们已来到宴客厅,只见已坐了三桌人,相爷招呼他到主宾席见客人。
元太子特使黄正德,是个四十来岁的蒙族人,副使陈智是汉人,陪席的有慕容石、张渊、东岳三君子和旧元部将于铁勇、端木贤。一阵寒喧后,大总管带他到了另一桌,认识的有慕容星耀、张媚红、毕震山、张天龙还有袁牡丹,不认识的是旧元部将。但和袁牡丹坐在一起的却是虎威镖局失踪了的白副总镖头,但他心中虽然惊骇却不敢开口相认。此外还有一位老者,竟是那年在清凉寺见过的智敏和尚。
司徒天鹏替他引荐时,明明白白说是白远昌、白艳红,并说白艳红的艺名是袁牡丹。
秦玉雄不禁苦笑:“白姑娘,你真会装,我原来就不敢相信,天下竟有长得这般相象的人!”略顿又对白远昌道:“白总镖头,那年在林中叫在下好找,却原来……”
白远昌含笑道:“情非得已,只好不辞而别,倒叫秦公子费心了。”
秦玉雄又对智敏和尚道:“大师,久违了,还记得在下否?”
智敏大师笑道:“不曾相忘,那夜有了误会,实在对不起施主!”
寒喧毕,又到了另一桌,东岳三少君、奚会主及两个儿子陪同特使侍卫和旧元部将,大家又寒喧了一番,这才回到白艳红一桌。
吃喝时大家说些闲话,餐毕相爷请大家到议事厅,自己和两位特使到楼上密谈,余下的由慕容石主持议事。
慕容石把万松婆婆议事的事说了,要借此机会在婚宴上将这伙钦探斩尽杀绝。他还说了对方主要人物的姓名和武功,要求伏虎帮出动高手,合力歼灭这股钦探。
于铁勇听了钦探姓名,不禁大吃一惊,进入复仇山庄的人竟然是钦探,这还了得!当即表示愿全力以赴,出动高手,通力合作。
白艳红听了也吃惊不小,凌晓玉品貌佳,为何愿意下嫁秦玉雄这畜牲,她不是有东野焜照料了么?想来此举只怕是奉命而为、迫不得己,那万松婆婆也不是好人,怎能一下子就断送了六个女子的名节和将来呢?
唉,真是红颜多薄命!
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爹爹是元朝军中的一名千户,官职并不高,带领千余铁骑,为保旧元江山拼力死战。自己从小失去了娘亲,被送到青城山学艺,师傅是爹爹的远亲。沧海桑田,朝代转换,与己却丝毫无关,在青城山无忧无虑。长大成人后,爹爹上山来看望师傅,自己便随爹爹来到京师虎威镖局,不久才知爹爹仍效忠于前朝,做镖师只是为了掩藏身份。不久秘密到了复仇山庄,爹非让自己学唱小曲假扮歌伎,侍机混进达官贵人家,以刺探朝廷机密,耳闻目染,慢慢自己也觉得是个元朝的臣民了,要为恢复大元旧山河而抛头颅、洒热血。可是自己渐渐腻烦了这种生涯,复仇山庄头领的专横,不择手段的复国计谋,自己充任歌伎的羞耻都感到越来越难忍受。旧元已经远去了大漠,要复辟江山只是一种幻想,自己为何要为旧元殉葬?当初就保不住失掉的东西,现在岂能失而复得?
东野焜他们误入山庄,回来并未宣扬,可庄主定要将他们杀掉,真是不可理喻!这样蛮横霸道的人复辟后又将杀多少人?
幸而自己与雷霄重逢,对未来产生了一丝希望。雷霄如今已反水和东野焜在一起,自己的依靠正是他们,金龙会阴谋在婚宴上将他们斩尽杀绝,自己岂能袖手旁观!
但是,自己去通风报信后他们自然有了准备,而爹爹那天也必然到场,这不是害了爹爹?
唉,难呀,这该怎么办呢?
沉思中她忽然听到于铁勇庄主在说,忙回过神来倾听,正说到派出的高手。
“为表我方诚意,除老夫率伏虎帮高手外,特请智敏大师、窦元龙总护法两位到场督战,区区钦探何足挂齿……”
慕容石突然岔话道:“窦师弟今何在?”
众人闻言,个个惊诧,他二人竟是师兄弟,一时间齐把目光对着慕容石,夜行魔还有师弟,江湖上从未听人说起过。
于铁勇道:“原来二位是同门,大约许多年不见了吧?窦总护法明日就到。”
慕容石轻叹一声:“不错,我二人本是同门师兄弟,已经有十多年不见………”话一顿,续道:“好极,有各位高手相助,定能将万松老太婆这一股钦探一网打尽!”
正说到此,相爷与两位特使又走了进来,一位要回大漠复命,副使陈智留京指挥,但不住相府。正使黄正德自有人护送。白艳红先回家,几经思索,她决定夜晚去报信。
三更到,她换上夜行衣,直奔福孝坊,寻找白马巷,片刻到了院内。
她记得雷霄说过,他住在西厢楼上一上楼的第一间,便举步向楼梯走去。
“站住!”身后有人轻喝。
她倏地回过身来,只见是两个不相识的人,便道:“我找雷大哥,有急事。”
两人是九宫门的武师,一人道:“请稍待,在下去通报。”说着越过她上楼去了。
不一会,从楼上跃下一个人来,正是雷霄,他十分惊讶:“是艳妹,请上楼说话。”
屋里梁公柏点起了灯,白艳红把今日听到的全说了,要雷霄他们慎加提防。
雷霄道,“我把东野兄弟叫来……”
白艳红忙道:“不成,我羞于见他!”
雷霄道:“东野兄弟不是心胸狭窄之辈,艳妹还是见上一面好,这只是迟早的事。”
白艳红一想也对,不见面以后怎么相处?便道:“好,小妹当面谢罪!”
不一会,雷霄引着东野焜、严仁君进来,白艳红一见面就道:“那日对不住东野少侠……”
东野焜道:“白小姐,那日我并未被迷倒,小姐与令尊的话我都听见了,情非得己,请小姐今后不要再提起。”
白艳红讶然道:“什么?你没昏迷过去?”
“是的,我装昏迷是想弄清小姐与令尊为何要这么做,听了小姐与令尊的说话才恍然大悟,伏虎帮也是复仇山庄的人。是以等到我们被拉到园子里斩首时,我才挣断了绳索……”
“可你是被点了穴的呀!”
“在下不怕点穴,所以……”
“那事虽非得已,我也不该做的,差点就害了你们性命,我好悔……”
“事情已经过去,白小姐就忘了吧!”
“多谢东野少侠宽洪大量……”
“该说谢的是我,白小姐冒险来报信,不胜感激,请小姐说吧。”
白艳红说了所知情形后又道:“此次复仇山庄除于庄主外,智敏大师和窦元龙也要出手,窦元龙是慕容石的师弟,再加上金龙会的高手,当真是非同小可呢!我真为各位担忧……”
雷霄惊道:“慕容石居然有个师弟,加上幕容石,确实难以对付。”
东野焜道:“智敏大师与我交过手,武功极高,只怕不低于七煞真人。”
梁公柏道:“婚宴上动手,躲也躲不掉,管他来多少高手,就拼了这条命吧!”
雷霄想了想道:“拼个同归于尽不值,这事等明日,再商议。”一顿,问白艳红:“艳妹说,相府后日到凌府下聘礼?”
白艳红道:“是的,听他们说,后天下聘礼,三天后办婚宴,地点是靠近上方门的秦淮河边的一幢大庭院中。那里是忠武堂分舵所在地,听说东岳三君等也住在那儿。”
东野焜气道:“下了聘礼三天后就要迎娶,这都是万松婆婆招来的祸,到时双方力拼,万松婆婆的美人计落空,看她如何处置!”
雷霄道:“今日里冯兄吴兄等人到天牢打听凌姑娘父母消息,天牢里根本就没有二老的踪影,明日还得去查访,只要能救出凌老夫妇,这婚宴就办不成,金龙会毒计一场空。”
白艳红道:“但愿各位成功,免去婚宴一战,我该走了,有事再联络。”
东野焜道:“雷兄送白小姐一程,请白小姐多多保重。”
白艳红十分感动,又道谢了一番才走。
雷霄直把她送到家,认准了门户才回。
第二日午后,冯二狗和吴小东回到柏庐。他们已找到了牢头,以二百两银子买通了他,查翻牢中犯人名册,确实没有凌晓玉的父母。
昨日他们找的是狱卒,一连找了好几人,每人奉送五十两银子,都说牢中从没有关押过这样一对老夫妇。于是由一名狱卒牵线,今日一早去会见牢头,查了名册,证实凌晓玉的父母不在狱中,万松婆婆说的定是假话。
天牢里关押的是刑部的犯人,那么京师衙门的大牢有没有呢?他二人又去大牢打探,几经周折,以银两开路,大牢里也没有这样的犯人,于是两人失望而归。
东野焜等人知晓后,十分着急,谋救二老的打算落空,要想阻止这场婚事,就只剩下最后一招,那就是到相府窃取谋反凭证。据白艳红昨夜所说,元特使已经出京,相爷与他们签了密约,若能将密约窃到手,谋反阴谋自然败露,陷百姓于刀兵之灾的大祸也就消弭,万松婆婆也不必再逼凌宣六女下嫁秦玉雄,从而免去婚宴上敌强我弱的一场血战。
因此,冯二狗、吴小东自告奋勇,今夜到相府寻找凭证。如澄等也觉得只有冒险一试,但相府高手太多,必须先弄清相府中情形,以免进府后乱闯,徒自打草惊蛇。
雷霄梁公柏只去过一次,相府房舍甚多,他们也不知相爷宿于何处,只有白艳红熟悉,昨夜又忘了问,要怎样去找她呢?
冯二狗道:“最好请雷兄走一趟,你不是和白老镖头攀过亲么,顺便还可以劝劝他,退出这是非场。”
雷霄道:“别无他法,只好去一试。”
大家想不出别的办法来,都说只有他走一遭最合适。他说先写好个纸条儿,侍机扔给白艳红,请她画出相府房舍图。大家都说好主意,他于是叫上梁公柏走了。
侯三娘道:“明日相府要送聘礼,聘礼一到,秦玉雄和凌姑娘、宣姑娘就算有了名份,以后传扬在江湖上,有损两位姑娘名声,这事我们不能坐视不管,须想出个办法才好。”
吴小东道:“相府下聘礼,又不能叫他们不下,除非半道上把聘礼抢了,否则奈何?”
侯四姑娘喜道:“妙极妙极,抢!把聘礼抢了,叫他们跳脚骂街去!”
东野焜来了劲:“好,抢了它,让婚宴办不成!”略一顿,问如澄等长辈:“各位前辈以为如何?”
那与世隔绝多年、又回到人群的追命阎王杨忍一拍大腿笑道:“好,上大街抢,那一定又热闹又好玩!”
他和田刚毅住一起后,天天指点田刚毅练功,闲时与总寨头领士卒闲谈,乖戾之气孤僻之性去了不少。此次来京师前,田刚毅向他诉说了金龙会的种种劣迹和相爷谋反给百姓带来的灾难,求他为国为民,破誓离岛。他终于以救天下苍生为由,毅然跟随大家来了京师。
侯三娘等人曾跟他学过刀法,几次激战派上了用场,否则早巳性命不保,一见到他来,无不兴高采烈,对老爷子亲切无比,成天陪他说闲话,感谢他授艺大恩,并告诉他没有这套刀法,他们都活不到今天。
老爷子和大家热热闹闹在一起也十分兴奋,又让学过他青煞刀法的人演给他看,兴致勃勃地又加以指点。一个下午就彼此打得火热,犹如一家人,竟激起了他的少年心性。他对世间的生活诸般情形怀着极大的兴趣,什么都想看一看、听一听,去凑凑热闹,众人都暗笑老人家已经返老还童,心性完全变了。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笑了起来,七嘴八舌说抢聘礼是绝妙的主意,气死秦玉雄,噎死万松老太婆,让夜行魔去上吊!
冯二狗、吴小东又出谋策划了一番,再经大家商榷后定下来,明日分头去办。
至于今夜去相府的事,等雷霄回来再说。
杨忍老儿嚷着要去相府“见识见识”,众人都极力反对,说老人家不应过早暴露,让对方有了警觉,费了阵口舌,才算说服了他。
侯三娘见他有些不悦,忙请他指点刀法,其余人立即响应,他这才又高兴起来。
于是,其余人散在天井四周,练刀法的便在天井里练起招式,一时十分热闹。
东野焜不见凌晓玉来有些着急,虽然她们昨日早上去雅庐议亲的结果已经知道,但很想听她亲口说一说才放心。
严仁君不时拿眼去瞧大门,心思与他一样。两人都想出门去瞧瞧,不约而同往大门去。
正好有人敲门,守门的武师开了门,是凌晓玉和宣如玉,两人大喜,忙情她们进来。
众人见她们来了,也纷纷围了过来。
凌晓玉红着脸,把昨日的情形说了说,东野焜也把白艳红昨夜告知的消息说了。
凌晓玉道:“这在意料之中,可惜婆婆不会相信……”略一顿又道:“不对,这也应该在她意料之中,我猜她也有打算,只是不肯告诉我。”又一顿,道:“二狗兄,我父母……”
冯二狗把两天打听的情形说了,末了道:“依我看,令尊令堂的事有假,万松婆婆以此要挟小姐,并未说出真像。既然令尊令堂不在狱中,小姐也就可以不受拘束了。”
凌晓玉颇感意外,心中一阵难受,说不出话来,父母不在狱中,他们到底怎样了呢?为什么万松婆婆要欺骗她呢?
严壮行道:“姑娘不必着急,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双亲既然不在狱中,姑娘行事可以不受约束,待过了这一关,我们大家全力查找,总会找出结果来!”
凌晓玉双目含泪,谢了大家。
这时雷霄、梁公柏回来了,大家忙问结果如何,雷梁二人说了经过。
白远昌还不知晓两人反水,极客气地接待了他们,白姑娘也下楼来陪客。雷霄说了他们反水的经过,除了家仇,也为了天下百姓安生。旧元复辟也好,胡相爷谋反也好,都会给百姓带来刀兵之灾,而百姓在大明立朝后不过才安生了十多年,何苦再为个人私欲,再陷百姓于水火之中……总之,他们晓以大义,乘机游说白远昌,天道不可逆转,旧元气数已尽,大明当兴,何苦再作徒劳的挣扎,累及许多人白白丢了性命。
白远昌听后沉默不语,白姑娘便说,两位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胡相爷和金龙会的种种作为,既霸道又凶残,就算以后谋反成功,这天下又是谁的?胡相爷会让给旧元太子么?此外胡相爷竟暗中勾结倭寇,不惜让外侮侵入,陷民于水火。旧元部将抛头颅洒热血,究竟是恢复故国还是为相爷谋夺皇位效力?女儿还年少,莫非也要为胡相爷去殉葬?爹爹也该为女儿想想,明知不可为而为的事,哪里会有好结果,还是听从雷梁二位的劝告,及时省悟,早日脱身吧!白远昌对女儿的哀诉动了心,长叹一声说,他也知旧元气数已尽,胡相国不过是利用旧元部将为他篡位出力,一旦登上大位,立即反脸无情。只是他身为旧元臣民,不忍背弃故主云云。雷梁二人见他语气松动,又极力劝说了一番,他终于答应谋施脱身之计,雷梁便当着他的面,请白姑娘画出相府房舍图,白姑娘说不成,相府里有百十间屋,画得完么,她夜晚来带路。白远昌大惊,说相府内住着慕容石、张渊两个大魔头,此去过于危险。雷梁说不冒险不成,我方自有高手对付,何况两个老魔不会亲自巡夜。白艳红说,两个老魔住在相府西北角上,那里自成一院,除了两老魔的儿女慕容星耀、张媚红、张天龙能随意进出外,其余人一概不准出入。相爷书房则在东院,相距不下百丈,惊动不了老魔。但相爷书房守卫森严,可能有高手潜伏,要十分小心,最后商定白姑娘天黑后来。
众人听了大喜,有她带路最好不过。
凌晓玉说她也要去,晚间再来,共同谋划。为免婆婆起疑,她们不便久留,告辞而去。
为确保安全,大家又谋划一通,把人分配好,杨忍见这么多人出动,嚷着说非去不可。
如澄、严壮行、东野焜只好答应,给老人派个差使,他这才高高兴兴要指点冯二狗、吴小东,他二人今晚唱的是主角。
冯二狗受到众人抬举,得意非凡,冲着侯四姑道:“干这般惊天动地的大事,还非我二狗莫属,就因为二狗手上有几招绝招,非人能及!”
侯四姑白了他一眼:“偷鸡摸狗,撬门开锁,不过是鸡鸣狗盗之徒,这一点点黔驴之技,难登大雅之堂,你得意个什么?”
冯二狗被噎住,一句话说不出来,引得众人大笑,杨忍笑得更欢,直笑得打跌。
天一黑,白艳红穿着黑色劲装最先来到,不久凌宣二女如约而至。三女这是第二次见面,彼此心仪已久,当即手拉手十分亲热。
众人坐在天井里,围成一圈,由白艳红把相府里的情形详细说了。至于警卫,除了士卒护院巡弋,一个时辰换一班,一班约五十多人外,暗中隐伏的高手有多少,藏在什么地方就不得而知。因而她认为入府的人越少越好,其余人则散在相府四周外以便接应。
最后大家商定,由白艳红带冯二狗、吴小东直奔相爷书房,东野焜、雷霄在后保驾。凌晓玉要探查相府情形,和宣如玉、严仁君跟在最后,其余人分散在相府四周房上接应。
二更尽,三更初,众人分批而行。
白艳红带冯二狗、吴小东走在前,从相府花园入内,东野焜、雷霄与之相隔四五丈,凌、宣、严三人则离他们三四丈。
白艳红和冯吴二人先蹿到园内紧靠墙边的一株大树上,朝园中观望。只见一队巡丁正走在通往房舍的小道上,大约有十人,每人都有一盏灯笼,其中一人提着面小锣。他们走近房舍区时,又一队巡丁与他们错肩而过,折向了西北方向。看了一会,不见有巡丁到花园里来,正感纳闷,忽闻墙边有脚步声,低头探视,见有五人手持兵刃,身着夜行衣,沿墙而过,这才知道在花园中暗行的是护院武师。他们究竟有多少人巡行,还得耐心看一看。不久之后,偶而看到那五人的背影,穿行在花木之间,并无更多的人现出形迹。
白艳红轻声道:“走,快些穿出花园。”
她一跃下地,借树木花草掩护,引着二人片刻就出了花园,隐身在小道旁的树上。
冯二狗道:“沿路而去必被发现,白姑娘你就守在这里,我二人去吧。”
白艳红道:“你找不到书房……”
吴小东道:“放心,准保找到。”
“这一路过去,你们会隐身术么?”
“不错,白姑娘你等着瞧吧。”
冯二狗、吴小东径自下树,两人一下扑在小道旁的草地上,像两只四脚蛇般游动起来,不一会就看不见他们了。白艳红不禁好笑,若叫她这样爬在地上游动,成何体统?这两位仁兄干这种事果真有一手。
此时东野焜、雷霄不见动静,便来到她身边,她把情形说了,东野焜怕二人有失,他先跟上去照应,说毕跃出一晃不见。
雷霄让白艳红一人跟过去,他把情况对凌晓玉说了之后再来。白艳红便下了地,借树身遮掩迅速向东而去。
雷霄来到凌晓玉潜伏处,告诉她分开走,沿小道向东,到了房舍区更好隐藏。
众人轻功都极好,一人走后一人再走,奔到东边房舍区时,并无人发觉,他们分别藏在花坛、墙角、树后,此时正好一队巡丁过来,巡丁转过房角走了之后,有三条黑影从房上蹿了下来,三人会齐后,不知说了些什么,一个个又分别跃向了房顶,大概在上面巡视。众人心想好险,这相府当真防范严密,此刻最好不要再动,以防泄露踪迹。白艳红十分着急,冯吴两人要是找不到书房怎么办,可两人踪迹全无,不好联络,只有耐下性子等着。
此刻冯二狗吴小东正爬伏在草上低声商议,虽说到了东边房舍区,但一幢一幢楼都有迂回的走廊相接,曲曲弯弯,怎么找书房?白姑娘此时也不知过没过来,不好联络。
冯二狗道:“上厨房去,找个人问问。”
吴小东道:“那里灯火明亮,只怕人多。”
冯二狗道:“无妨,我自有办法。”
厨房有小径连着,在右边与走廊连接的几幢楼房只隔着一片花草地,有六丈来宽。
两人遂向厨房爬去,到草地边缘停下,朝洞开的门和窗户看去,只见有六个人在忙碌。
有这么多巡丁护卫值夜,难怪厨房一夜热闹,给弟兄们做宵夜。
冯二狗道:“你等着,我进去。”
吴小东道:“那里面有六个人,你一下治不住,只要有人一叫,麻烦就大了。”
冯二狗道:“无妨,你绕到柴房藏着,我自有办法收拾这几个蠢汉!”
吴小东道:“定要小心了!”
冯二狗道:“快去快去,你爬到那边后再绕过去,还可以接应我。”
吴小东爬着游走了,冯二狗从百宝囊中取出了一件缝制好的狗皮,然后运起缩骨功,身上的衣服便宽大了许多,他迅速卷起袖口裤脚,用绳索扎紧,又把腰勒好,然后将狗头套上,整个身子钻进狗皮套里。要是在大白天,可以看出破绽来,但夜晚谁又会注意到呢?
这可是他的传家宝,轻易不露的绝活。
一切就绪,他从树后大摇大摆蹿到小道上,向厨房快步跑去。
吴小东爬了一阵,有些不放心,便跃到树上向厨房张望,并未见冯二狗的身影,却见一条黑狗正往厨房跑去,不禁大吃一惊。
糟!那狗要是撞见了冯二狗,汪汪一咬岂不坏了大事?不禁急出了一身冷汗。又见黑狗进厨房去了,稍稍松了口气。但冯二狗在厨房里也会被黑狗吠咬,十分碍事,得把这该死的畜牲拾掇了才行。那么用什么暗器呢?若是一下不能毙命狗也会发出叫声,若是毙了命躺在厨房外也会被巡丁发现,两种情形都不安。
对了,还只能用老办法。取出绳索,打个活结,等狗出来一套,用力一拉,绳圈勒紧了那畜牲的脖子,包管它一声
叫不出来,四脚乱蹬一气了帐,然后拖到草丛里藏着。
主意打定,他又游回了先前的地方,爬上树藏着,手上握好了绳子等那畜牲。
此刻冯二狗进了厨房,靠在门边打量,没想到被一个切肉的厨丁瞧见了,骂道:“哪来的死狗,你们还不快快将它赶出去!”
厨役们回头一瞧,都说奇怪,哪来的狗。一人笑道:“周三,你那里切肉,我这里炒肉,这畜牲闻见香味来了,撵得走么?”
另一人道:“撵它作甚.快把肉扔几块给它,让它进来……”
周三骂道:“死囚,你还把肉喂它,快将它赶出去,它又不是你老子,你这般孝敬!”
那人骂道:“它才是你爹呢!我说周三,你比猪还笨,丢两块肉给它,然后把门一堵,宰了吃狗肉,这不是美味送上了门么?”
一言提醒众人,纷纷叫好,那周三当真扔了两块肉过来,有三人举明晃晃的菜刀绕过来,想阻冯二狗的后路。
冯二狗大怒,这些王八羔子要吃他呢,便赶忙掉回头,往草坪里跑。
几个厨丁追到门口,见那狗已走出去了几丈远,知道追不上,便转回去了。
冯二狗又惊又怒,定了定神,再往厨房去。走着走着忽听破风声起,有暗器朝他头上飞来,惊得他往前一蹿躲过,回头一瞧,是个绳圈儿,绳子连到一株树上,准是吴小东这死囚在算计他,真想蹿上去臭骂他一顿。
可是,他没闲功夫,飞快地跑到厨房,擦着门边蹿到了角落里,这回没被人发现。
灶台边,六个人切菜洗菜忙得正欢。
他悄没声地走了过去,把狗爪朝一人小腿上的承山穴上一拍,那人“啊”了一声道:
“不好,我左腿一麻,身子不会动了!”
另一人“啊”一声道:“我也是……”
六人不会武功,不知被人点穴,吓得你一言我一语,说是不是碰上了鬼。
趁这当儿,冯二狗已收好狗皮套,恢复了原形,把五人点了睡穴,只留下那个叫周三的问口供。他拔出牛耳尖刀,问周三要不要命,周三不及回答,便吃了一个耳光。
“你小子没安好心,想吃狗肉?”
“哎哟,小的不知是大爷的狗,所以……”
“相爷书房是哪一间,怎么个走法?”
“这……哎哟,大爷别动刀,我说我说……”
冯二狗将他点了睡穴,来到门边张望,见没人,一下蹿了出来,跳进走廊。
吴小东在树上看得清楚,奇怪他不知是什么时候进了厨房的,顾不得细想,连忙下树伏在地上游动,靠近走廊时一下跃了进去。
冯二狗料想他看得见自己的形迹,因此在走廊上等他,二人一前一后沿走廊走去。
刚绕过一间屋,忽听前面有谈话声,两人急忙跳上了廊顶,紧攀在梁上,闭住呼吸。
有两个护院小声交谈着走来。经过二人藏身之地,走到廊沿尽头,朝厨房看了看。
一人道:“再有两刻,你我就可以去厨房喝两杯了,听周三说,今夜菜好着呢。”
另一人道:“走吧,再绕一圈,找个地方坐上一会,就该换班了。”
两人又折回身,沿长廊走去。
冯二狗吴小东跳下来,迅速前行。
照周三的说法,就该是这幢屋了,冯二狗认准后,一摸门上,有锁。他迅速从百宝囊中取出百宝钥匙,不费吹灰之力开了锁。这里有三间屋,中间是小客室,左右两间都是书房。
冯二狗道:“摸黑怎么找凭证,你一间我一间,索性点起灯来,那两个护卫过‘丢才会回来,赶快动手吧!”
吴小东关好门,道:“好,动手!”
两人一人蹿一边,点起蜡烛,开书桌,开书柜,乱翻一气。
冯二狗这一间放置了不少玉器古玩,又在一个锁着的柜子里发现些玉器珠宝,他毫不客气地通统塞进了百宝囊,但造反的凭证却找不着。他把吴小东叫过来,问那边的情形,吴小东说除了书,什么也没有。冯二狗叫他掳古玩玉器,然后溜之大吉。
突然,门外有人道:“相爷,是相爷在屋里么?可有什么吩咐?”
冯二狗一惊:“快走!”
外面有人喝道:“好大胆,竟敢私入相爷书房,我看你往哪里走!”
吴小东刚蹿向窗户,那里已有人守住。
冯二狗几口吹熄了几根蜡烛,往桌子底下一钻,迅速取出狗皮套上,对吴小东小声说:
“快从房顶上走!”说着抓起桌边的椅子,一抖手朝窗户砸去,惊得外面的侍卫闪身避过。
吴小东一下跃到梁上,脱下衣服往头上一罩,运起气功往上一顶,“哗啦”一声顶破了瓦,蹿到房顶上去了。
就在这时,外间有人喝道:“从窗口进,速将飞贼活捉,不准放走一人!”
又听不远处有人喊道:“房顶上有飞贼,跟我上房,别让他跑了!”
吴小东站在房顶上匆忙四处一看,朝东南方向遁去,那里的围墙离得最近。刚跃出五六丈,有八名黑衣护卫已包抄过来,他只好往地上跳。人刚落地,花坛后、草丛中立即跳出五个人来,吴小东吓了一跳.左手随即从百宝囊中摸出一把铁莲子,右手朝来得最快的人一抬,“嗖嗖嗖”三只袖箭打出,左手一扬,打出四颗铁莲子,只听两声痛呼,被他伤了两人。趁这当儿,他朝空档里冲出,后面三人也不声张,紧追不舍。吴小东跑着跑着突然一站,转身双手齐扬,飞镖、铁莲子、袖箭分别向三人打出。那三个家伙追得正猛,不提防吴小东有此一着,一个个停身不及,全部中了暗器,连忙转身就逃,也不顾疼痛。
吴小东得意已极,正要往围墙边走,却见前后奔来了不少人,身法都很快,他连忙朝那三个被他暗器伤了的侍卫一指:“快追,三个飞贼已受伤,别让他们跑啦!”边喊边朝一人追去。两头来的护卫立即照他所说,追的追,堵的堵,吴小东趁机落在后面,转身逃去。
离围墙不远时,墙根角突然站起了两排弓弩手,足有二十人之多,齐把弓弩对准了他。
“干什么,还不快追飞贼,瞎了眼,把弓弩朝着自家人!”他虚张声势地喝道。
相府人多,并非人人相互认识,他这么一喊,弓弩手不敢放箭了,他立即一个倒翻,朝花坛后面蹿去。弓弩手发一声喊,追了过来。
吴小东扑在草地上游走,只见小道上不时有人跑过,那些巡逻的兵卒依然列队巡视,不慌不乱,只是把兵刃拿在手上,也不敲锣。
吴小东看出,这相府里的守卫训练有素,发现敌情仍不慌不乱,也不出声喊叫,大概是为了不惊动相爷,这狗官自恃有能人保护,可以高枕无忧,外面来几个飞贼,他不闻不问,我猴爷既然来了,就要闹他个天翻地覆!
这样一想,他又往回游动,瞧瞧冯二狗出来了没有。爬出十来丈时,突见一只大黑狗从小道上往草地奔来,不禁大吃一惊,这畜牲一叫,岂不引来了侍卫?他摸出两颗铁莲子,照准黑狗打去,这保准万无一失。哪知这畜牲居然就地一个翻滚,两粒铁莲子打空,吴小东大奇:“咦!畜牲你还会避暗器,我就不信……”他小声咕哝着,手一抬正要打出一只飞镖,那黑狗猛一下朝斜刺里蹿去,吴小东飞镖便未发出,那狗已到了草坪上。吴小东一急,手一举正要发镖,忽听有人小声骂道:“贼猴你瞎了眼,连你二狗爷爷也要杀么!”
吴小东一愣,只见黑狗站下了,呆望着他,可是没见到冯二狗,他一面提防着大黑狗,一面查找二狗踪影,问道:“你在何处?”
突然,那狗头一歪,狗颈子上又冒出个人头来,那人头道:“二狗爷在此!”
吴小东恍然大悟:“咦,原来你是黑狗!”接着赞道:“真有你的,这一手绝了!”
冯二狗道:“你怎么不走?”
吴小东把想法说了,冯二狗也来了兴致,道:“好,你把士卒的锣敲响,我到厨房放火,咱们闹他个鸡飞狗跳,然后趁乱逃走!”
吴小东道:“只是东野老弟他们不知我二人意图,冒险寻找我们……”
冯二狗道:“他本事大得很,何用你我担心,你去鸣锣,我去放火,快走吧!别耽搁时候。”说完,套上狗头,往厨房方向奔去。
吴小东仍爬在草丛里游动,然后钻进路边花坛里,只等巡逻士卒过来。
此时奔跑的侍卫已不多见,似乎已恢复了平静,只偶而有两三个侍卫迅速走过,转悠到草地上,探查有无人藏匿。
吴小东等侍卫离去,便大摇大摆从花坛里走出来,他看清侍卫们均着夜行衣,自己也可冒充侍卫。此时前面转角处又出来了一队巡丁,他便朝他们走去,那些巡丁果然不疑。
来到近前,他在擦肩而过时,劈手夺下第三名士卒手中的铜锣,道:“飞贼有好几十人,你这厮怎么还不鸣锣!”说着就用力敲打。
领头的兵丁喝道:“你疯了,这锣……”
吴小东放开脚就跑,施展轻功朝中间的路上奔去,手上的锣敲得震天响。
这一敲,立即有了回应,片刻间到处都有锣声,紧接着许多房舍都亮起了灯火,有不少人从窗中跳出来,一时间纷乱吵嚷,整个相府都被锣声惊动。
吴小东大喜,高声喊叫道:“不好啦,有刺客,相爷被杀啦,不得了啦……”他敲一阵喊一阵,脚下不停,从一处蹿到一处,许多人从梦中醒来,吓得也跟着叫喊:“不好啦,相爷被刺客宰掉啦,快抓刺客啊……”
此时,一溜火光冲天而起,冯二狗已把厨房柴房点燃,整个相府乱成一锅粥,人们惊叫着相互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那四面八方传来的阵阵锣声,搅得人们心中发怵。按相府的规矩,若发现飞贼或是刺客,自有守夜护卫捉拿,巡夜的兵丁照常巡逻不必过问,以防搅乱了整个相府的守卫布局,给刺客或飞贼以可乘之机,除非刺客大举而来,情势危急,才能鸣锣惊起所有的人。但这种情形并不可能,因此相府内从未有鸣锣的时候。今夜突然间听到锣声,怎不使士卒护卫感到震惊?那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再听不少人嚷着相爷被刺客刺死,一个个更是魂魄皆飞,胆战心惊。
吴小东一面击锣,一面乱嚷,说相爷死了,刺客被围在内宅,有百十人,叫大家快赶去。
人们不辨真假,纷纷相互招呼,直奔内宅。
吴小东并不知相爷宿在何处,跟着众人奔跑,如果内宅混乱,他可以乘机摸进去,说不定可以找到几件谋反的凭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