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秀才等一行人路上走得并不快,为了等候肖劲秋三人,恰似游山玩水,走走歇歇。
过九江时,惠耘武请大家到家中停留两日,并写休书一封,派人带往尤家。
尤家知个中情形后,回说尤绮云自损名节,怪不得惠耘武,这事就此作罢,复信拿给荀云娘瞧,云娘道:“这干我什么事?我不瞧!”
甘蕊笑道:“瞧瞧也无妨,你不瞧我念给你听也是一样!”说着接过信读了起来。
荀云娘芳心暗喜,但表面不动声色。
此时,只有她们三人在房内,其余人各在自己房间里休歇。
念完,甘蕊故意问:“听清楚了么?”
荀云娘道:“我说过不干我事,我没听!”
甘蕊笑道:“要不要我大声念一遍!”
云娘道:“你真是的,人家的信,你要嚷得满院子里人都听见么?”
甘蕊道:“其他人听不听见无所谓,可你却非听不可!”
云娘嗔道:“我干么非听不可?你……”
甘蕊笑道:“好了好了,我不与你吵,我告诉师傅去!”说完抬脚就走。
“回来,死丫头,你……”云娘连忙唤她,但甘蕊自顾走了。
屋里只剩两人,十分尴尬,云娘就想提脚出门,但被惠耘武止住。
他道:“云娘,别走!”
“有什么事?”云娘头垂胸前,一颗心乱跳。
“唉,我的心事……自打尤绮云走后,我一直不忘旧情,为人之夫不可负心,但等我知晓事情真相后,便斩断了一绺情丝,从此心灰意懒,再不作续娶之想,但自从遇见了云妹,我……我便一见倾心……”
“假话,我背着污名,你躲还来不及呢!”
“那是不知真相……一开始,我确实抱有偏见,但在马车上相处数日,才知云妹心怀坦荡、对人热忱,我,我就……我就生了情愫,但又怕云妹看不上我……所以迟迟不敢表露真情。如今我已将尤家之事了结,但求得云妹与我共度此生,心愿足矣,再无所求!不知云妹可愿下嫁愚兄,祈盼云妹了我心愿……”
惠耘武结结巴巴,心情激动,总算吐露出了埋在心中的情愫,可怜巴巴地呆望着云娘,盼她开启玉口,了他心愿。
云娘一颗心跳个不停,脸红得柿子一般,只低声答道:“你找师傅说去……”
惠耘武不放心:“云妹你若不允,愚兄找师傅说也枉然,云妹你就答允了吧!”
云娘心想,这话怎能出得了口,这死鬼是娶过妻的人,怎么连个婉转说法都不懂?
她一着急,硬着头皮道:“全凭师傅作主,你去说吧。”
“可是……万一师傅不允……”
窗外有人接嘴道:“什么事师傅不允啊?”
两人吓了一跳,门推开,进来的是甘蕊,更觉尴尬,连忙都把头转向一边。
甘蕊道:“哟,怎么不理人呀,我得罪了两位么?真叫人想不透?”
云娘知她存心取笑,心里恨死了她,嘴上却没嚷出声来。
惠耘武则赶紧道:“没有没有,二妹不可多心……”
甘蕊瞧两人情形,“噗哧”一声笑出来。
云娘骂道:“死丫头,你小心我整治你!”
甘蕊叫道:“啊哟哟,做人可不能没良心,人家替你们请了师傅来,反倒挨一顿骂!”
惠耘武、荀云娘大惊:“师傅来了?”
门外一声咳嗽,只听老秀才的声音道:“非但你师傅来了,我老秀才也来沾点喜气!”
随着话声,宇文浩、公良品走了进来,荀云娘红着脸向师傅和老秀才请安。
甘蕊笑道:“师傅,徒儿刚才听惠大哥说,他有事请求师傅,怕师傅不允。”
公良品和老秀才在一个屋里聊天,甘蕊笑嘻嘻冲了进来道:“师傅,喜事喜事!”
二老一愣:“什么喜事?”
甘蕊把惠耘武来找云娘,她看尤家复信的事说了,末尾道:“看情形,惠兄要求亲。”
公良品道:“耘武这人不错,看他俩情投意合,这不过是迟早的事。”
老秀才笑道:“他们是挺班配的一对,大家早看在眼里,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甘蕊道:“话虽如此说,万千惠兄开口,云姐说要他来问师傅怎么办?”
公良品道:“他来问,我答应就是了。”
“不成不成,万一惠兄不敢来见师傅呢?他这人书呆子气重,我看还是师傅到他们那儿去吧。他们要是面皮薄,由我这个做妹妹的来捅破,让他们有个名分,也免夜长梦多!”
老秀才笑道:“说得是,你丫头思虑周全,以后为自己找个情郎就省事得多!”
甘蕊脸一红,跺足道:“哎呀!人家在这儿为云姐着急,秀才爷还拿人家穷开心!”
老秀才呵呵笑道:“好,走吧走吧!”
甘蕊又道:“我先走,你们快来!”
二老稍后到了惠耘武房前,故听到了云娘的话。由于事先有了预谋,公良品心中有数,闻言故意道:“耘武,你有事就说吧。”
惠耘武当着二老和甘蕊的面,想说也说不出来了,一时心中大急。
老秀才笑道:“说呀,说出来让我老秀才听听,也好帮你的腔。”
惠耘武心跳不已,知道这是最好的机会,再不说可就后悔莫及。
他一咬牙,道:“小侄向云妹求亲,恳请师傅和老人家恩准,小侄对云妹终生不渝!”
公良品点头道:“这就看云娘的意思了,你愿不愿与惠贤侄结为百年之好?”
荀云娘声音小得似蚊蝇:“但凭师傅作主。”不过大家都听得到。
甘蕊道:“师姐,大声点儿,师傅听不见呀,你究竟是愿不愿呀!”
云娘恨极,心想等一下没人再收拾你。
老秀才笑道:“那自然是不愿意的了,你瞧云娘低着头一副不高兴的样儿。唉,惠老弟,你只怕是单相思一场哪!”说完摇头叹息。
惠耘武心中忐忑,也没注意到老秀才居心不良捉弄他,一急之下道:“她愿意的!我听见云妹她说,但凭师傅作主……”
甘蕊故作惊讶:“哟,是这样说的么?秀才爷,你听见了么?”
老秀才道:“没有哇,惠贤侄你骗人。”
惠耘武大急:“没有呀,这是真的……”
甘蕊道:“你说了没用,还是听师姐自己说吧,婚姻大事,可不能闹着玩哪!师姐呀,你就开开玉口吧,要不可把惠大哥急傻了咋办?你想,一个人要是傻,怎么做新郎……”
云娘再也忍耐不住,冷不防一把抓住甘蕊,伸手就去胳肢她的软腰。
“格格格……救命呀,师傅……格格格,啊哟,吃不消啦……师傅救命……”甘蕊缩成一团,笑得气也接不上,人也蹲了下来。
公良品笑道:“好好好,云娘你就放了她。你从小无爹娘,就由师傅做主,将你许配给惠贤侄,今日请宇文兄做个媒证,你们互赠信物,算是定亲,待灭了天灵教,就与你们办婚事,你说可好?”
云娘放开甘蕊,头垂胸前,仍是那句话:“但凭师傅作主!”
惠耘武谢了又谢,忙取出一方玉佩给云娘,云娘也取出一枚金钗给他。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抬起头。
老秀才哈哈大笑:“惠老弟你艳福不浅,今晚摆酒谢我这个大媒人!”
惠耘武喜滋滋道:“是是,小侄定当孝敬一罐好酒,感谢前辈做媒!”
甘蕊道:“还有我呢?要不是我把师傅拖了来,你这会儿还在磨磨蹭蹭,把我师姐给急死啦,你说是不是啊?”
云娘大恼,蹿过去又要抓她,但这次她早有了防备,“哎哟”一声逃出门外。
云娘骂道:“等你有那一天,我不收拾你才怪!”声音依然很小,但甘蕊是听见了。
她在门外笑道:“人不能没良心呀,人家可都是为了你,你……”
云娘又追出门去,甘蕊尖叫着逃了。
晚饭时,老秀才向众人说了这件喜事,大家十分高兴,纷纷向一对情人祝酒,免不了热闹说笑一番。
次日,众人继续上路。
惠耘武与荀云娘定了名分,相处时少了许多顾忌。惠耘武更是马前马后,形影不离。
甘蕊看得又高兴又羡慕,师姐终身有了依靠,可自己依然不知命中注定的那个“他”又在何方?眼见师姐和惠耘武双双而骑,更觉自己心中的孤独,不禁有些怆然。
行行复行行,进入闽省地界后,众人十分小心,把人分成两拨走。每一拨又分开来,两三人不等,但彼此相距不远,以相互照应。
这天来到距福宁州二十里的福德镇上,张合与杨浩把一家大旅舍的小院包下,众人陆续来到,都说时候还早,怎么就不走了。
老秀才告诉大家,一路辛苦,在此镇歇息两天再作计议,最好能在此遇上逍遥生他们。
公良品道:“此地离福宁很近,福德镇又是福宁州西去的必经之路,大家须小心谨慎,店里沏的茶水、饭店的酒莱,都要经老夫试过才能用。你们女孩子若有银钗,便可试毒。”
张合道:“俺和杨老弟来包院子时,看那掌柜的就是江湖人物,但走遍小镇,只此‘福居’店干净些,没奈何只好将就些。”
老秀才笑道:“不妨事,我们只要小心不着他的道儿,也就不理他。”
云娘道:“那我们的一举一动岂不是落人了他们的眼中?”
老秀才道:“只怕这一路上都有人家的耳目。长孙荣一伙从武当山退走,沿线自当留下暗桩,人家也怕我们尾追偷袭。
杨淼天道:“我们的行踪既露,又如何能往葛洪山一探?”
公良品道:“葛洪山若真是他们的巢穴,自然不容我们骚扰,不等我们找上门去,人家定会先来找上我们,我们就等着他们来吧。”
老秀才道:“公良品说得是,吃完饭回来,各人到房里养神,说不定人家今夜就会找上门,自有一番热闹。”
张合道:“咱们就到斜对面那家酒楼去,吃完回来好准备厮杀。”
甘蕊道:“慌什么,你们爷们脸上有多少灰也吃得进饭,我们女的可不行,得先梳洗一番,反正时候还早,不必着忙。”
梁英荷、骆贞娘等姑娘齐声说对,一个个回房梳洗打扮去了。
温金宝摇头道:“娘儿们真噜嗦,幸好俺没有……”忽然意识到说溜了嘴,便住了声。
老秀才耳朵尖,问他:“你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俺随便说说。”
“嘻嘻,你说的是幸好没找媳妇儿,对么?”
“阿弥陀佛,出家人怎能论婚娶。”
老秀才笑道:“那有什么,还俗不就成?”
这是温金宝的心病,他就是逃避婚事才穿着僧衣不肯脱下来的,是以不敢再接嘴。
老秀才不肯放过他:“秀才爷我替你说个媳妇儿,你看如何?”
温金宝慌得双手乱摇:“阿弥陀佛,使不得使不得……”
张合诧道:“年青青的出什么家?莫非你就看破红尘啦?”
温金宝支吾道:“命中注定,这是缘分。”
这时,店小二提了一大壶开水进来,见几位爷坐在小院天井里,便道:“客官,要把茶沏到院子里么?天冷茶易凉,不如到房里喝吧,各位以为如何?”
老秀才道:“把水提过来,让秀才爷瞧瞧水里可有什么古怪。”
小二脸色一变,道:“这位爷,敝店的水是井水,干干净净的,会有什么古怪?”
老秀才笑道:“水是干净的,只怕有人在水里做手脚,这年头出门在外的人,可不能不防,小二哥,你说是不是?”
小二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又像有心,又像无心,只好随口道:“客官说的是,不过敝店一向信誉好,不会拿不干净的水给客人喝。”
老秀才道:“来来来,沏杯茶润润喉。”
小二道:“上好的茶叶,包客官如意。”
他走到众人跟前,把左手捧的茶碗放到地上,替在座的每人沏了碗茶。
老秀才道:“你说茶叶是上好货色?”
小二道:“这是……”
秀才把茶碗递给他:“请小二喝一口,我秀才爷总觉得不放心。”
小二退了一步,道:“客官,小的怎敢喝客人的茶,客官你慢慢品吧!”
说着就往外走,被张合抢上一步伸手拉他胳膊。小二手一抬,身子往前一挺避过。
张合一愣,这小子果然是会家子,再不客气,扬手一掌击他后背。
小二侧身一让变了脸:“客官,干什么动手打人?小店一向待客周到,从不得罪客人,但若是客人无理取闹,小店也不怕事。你是客官是出门人,最好把招子放亮些,也不打听打听,福居客店是什么人开的?”
一番话泄了这个店的底,原来竟是江湖人所开。
张合冷笑道:“什么人开的,你说说看,大爷我倒要掂掂分量!”
此刻公良品已用一支象牙筷子试出茶水中有毒,便道:“别放他走了,茶水中有毒。”
小二一听,拔脚就逃,但张合早存心留下他,身一闪挡住去路,两招治住了小二。
小二张口想嚷,被张合点了哑穴。
公良品道:“小二,不为难你,你只需说出为何要在茶中下毒就成。”
张合拍开他哑穴,抽出把匕首架在他脖子上,小二吓得直抖,道:“不干我事,我只是提水冲茶,别的一概不知。”
张合道:“割下你的鼻子,再挖了你两只招子,看你知道不知道!”
小二赶忙道:“茶水里不是毒,是迷药。”
“那你喝一口试试,看看会不会死人!”
小二急了,道:“是毒药是毒药,小的不敢喝。这全是奉命行事,求各位开恩!”
“你奉谁的命?照实说来!”
“上的想谋财害命,故下了毒……”
张合道:“你哄吃奶的孩子去,张大爷眼中可揉不进沙子!”
“小的不敢说,说了就没命了,求大爷……”
公良品道:“放了他,谅他知情不多!”
张合放开他,收起刀子,小二仓惶地蹿出院子。这一闹,把姑娘们引了出来,一个个已穿戴整齐,男人们只觉眼前一亮,年青的把眼都看直了。
云娘瞪了惠耘武一眼:“愣着干什么?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惠耘武把小二放毒的事说了,云娘问公良品:“师傅,难道算了不成?”
公良品道:“装做无事,先吃饭去!”
大家便不再言语,相继出门。
到门口须经过柜台,张合凑近掌柜的,低声咬牙说道:“再敢在茶水中做手脚,大爷放火烧了你这家鸟店!”
不等回答,径直出门。姑娘们谈笑风声,毫无恐慌之状,那掌柜瞧着她们的背影冷笑,面上闪过凶狠之色。
公良品等上了对街酒楼,上得楼来,整个楼面已有了六七成客人,正是热闹的时候。
他们人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夹着个年青胖和尚,十分扎眼,引得许多人注目。
众人分了两桌,女的一桌,男的一桌。
这小镇是南来北往必经之途,是以路过的商旅行人不少,也有武林豪客,无不高谈阔论,整个楼面十分嘈杂。
其中有人在议论梁家堡的事,提起了逍遥生、碧蟾宫主,引起了公良品等人的注意。
谈话的人就在邻桌,是两个大汉。
“……没想到梁家堡堡主阴阳刀粱斌彦,居然是天灵教河南分堂堂主,即令梁家堡里高手如云,还是没有困得住逍遥生、碧蟾宫主。”一个大汉继续说道。
另一个大汉问:“这碧蟾宫主何许人,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嘿,提起她来,来头不小,听说是风魔剑田瑞刚的后人,那一手风魔剑法,当真无敌。”
“她又怎会和逍遥生混到了一起?”
“听说她和逍遥生都被堡主设计擒住,是逍遥生先脱了困,又救出宫主一行。”
“逍遥生当真厉害,是天灵教的劲敌!”
“不错,当今武林中,敢和天灵教玩命的人,只怕不多,这逍遥生算头一个。”
“那梁家堡惹火烧身,一定吃了大亏。”
“这还用说,听堡里的一位朋友说,高手死伤大半。不过,这都是碧蟾宫的人干的。”
“逍遥生离开梁家堡到何处去了?”
“听说往安徽那方走了,和碧蟾宫的人在一起,梁家堡的暗探虽查明了他们的行踪,但也不敢追踪,实因这伙人都是高手,惹不起。”
“唉,天灵教一夜之间崛起,江湖从此多事,奉劝老兄小心些,千万莫卷入是非。”
“你说得不错,武林人不是归属天灵教,就是与天灵教作对,以后的结局难料,但我们这号人,既不愿供人驱遣,又不愿开罪于人,这夹缝中的日子还真不好过。”
“有什么法,咱们一辈子是劳碌的命,生是江湖人,死也得做江湖的鬼!”
接下来尽扯些不相干的事,公良品等人也就不再去听。
不一会,众人用完酒饭,匆匆回旅舍。
在院里,众人相聚议论听到的事,猜测肖劲秋何以转道安徽。那店小二阴沉着,又提一壶水来。
不等问,抢先道:“这回水中无毒,请客官放心饮用。”
公良品取出象牙筷一试,果真无毒,便道:“放下茶壶,我们自己取用。”
小二放下茶壶,板着脸走了。
公良品让大家从各自的房中取来茶碗,一只只作了检查,方才让大家饮用。
公良品道:“大家早些安息,估计今夜无事。店家既然不下毒,想是已弄清我等来历,凭这小镇上的耳目爪牙,根本不是对手,所以他们不会自找没趣。我看,明日一早进城吧!”
大家自无异议,早早安歇。
果然,一夜无事,一大早就上路,半个时辰便进了福宁州,在城西找了家旅舍,把偌大个后院全包下。
这后院有二十八间上房,每人一间还绰绰有余。每间房里都很宽大,十多人在一起议事也容纳得下。
公良品让姑娘住正屋楼上五间,楼下住老秀才和自己。东厢房四间平屋,住杨氏父子和齐隆,惠耘武、温金宝住西厢四间平屋。正屋楼下五间,把中间的一间作议事用。
众人安置好物件,等小二沏了茶水,才到议事室会齐,商讨议事。
公良品道:“这福宁州地方不大,我们的行踪无法瞒人,大家要十分小心。人家若不来找麻烦,我们最好别惹事,五天之后若肖劲秋贤侄不来,我们只好离开另设他法。”
老秀才道:“肖老弟去安徽定有要事,想他必会设法匆匆赶来,我们只有静等。天灵教不明我们来此的目的,必然会认真对付我们,夜里睡觉可得竖着耳朵,小心为妙。除了上街吃饭,无事便呆在这里,以防意外。”
话声刚落,忽见小二从前院进了二院,后面跟着一个妖艳女子和一个二十来岁的书生,直奔上房而来。
众人议事时开着门,故尔瞧得清楚,张合连忙从房中出来,喝道:“小二,这院子我们已包下,怎么又带客人来?”
小二道:“客官,这位姑娘和这位大爷找一位叫宇文的老爷子,小的只是带路。”
妖艳女子妩媚地一笑:“不错,贱妾和这位爷特来见宇文老爷子……”略一顿,对小二道:“你走吧,人已找到。”
小二匆匆走了,张合问:“二位有什么事,对在下说也一样。”
书生冷笑:“兄台最好请宇文老爷子出来一见,在下有请柬一封,面交要人。”
宇文浩笑嘻嘻出来:“两位找我秀才爷?”
二人打量了他一眼,书生拱手道:“足下可是百杯秀才宇文浩老爷子?”
“不错不错,正是我秀才爷!”
书生从怀中取出封书信道:“敝庄庄主有请各位到敝庄一行,有要事相商。”
宇文浩伸手接过大红帖子,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久仰大名,谋求一见,甚盼光临寒舍,此致百杯秀才宇文浩阁下。”下面落款是:“萃英别庄庄主项伟功敬上。”
“原来是七剑追魂项老英雄,久仰久仰,没料到项爷从开封搬到了这里。好好好,我秀才爷一定叨光,只不知何时去为好,这帖子上可没有写时辰。”
“今日就请移驾,家父已摆酒恭候各位。”
“原来是项公子,失敬失敬!”
“晚辈项俊,请前辈多多指教。”
“不敢不敢,请项公子稍候,我们商议商议再说。”
项俊和那妖艳女子颇为知趣,径自退到一边,背转身子朝着前院方向。
老秀才进屋低声道:“你们都听见了,公良兄你说去不去?”
公良品道:“久闻七剑追魂是白道上著名的人物,向在开封居住,怎会到了这里?”
秀才道:“以他的名气,天灵教不会放过他,要么人教,要么庄毁人亡。”
公良品道:“八成是入了教吧,他既然来请,不去未免示怯。”
秀才道:“好,到那里后再相机行事。”
商议定,出门道:“项公子,骑马还是步行?萃英别庄离城多远?”
项俊道:“城南不足十里,骑马方便些。”
秀才心想,葛洪山从城南出去二十里,上次到葛洪山不过是三四个月前的事,从未听说过有个萃英别庄,想是新建的了,要到葛洪山,这萃英别庄就是第一关。
嘴上却道:“如此甚好,走吧。”
众人牵了马匹,跟随项俊和那个妖艳女子出门,门外还等候着八个佩剑汉子,见项俊便躬腰行礼,十分恭敬。
项俊上了马,道:“在下前头带路,请!”话声一落,赶马举步,众人也上马随行。
不多会,十里地便到,项俊转入左侧一条岔路,前行半里,只见一座庄院出现在眼前。
黑漆大门紧闭,两边蹲坐石狮,看上去有些年头,再看两边高大的围墙也非新砌,足见这别庄本是旧宅,不知怎会落人项伟功手中。
这时有个大汉敲门,一连五下,想是暗号。大门拉开,有两个佩刀大汉迎出,躬身道:
“少庄主回来了!”
项俊道:“立即通报庄主,贵客到!”
持刀汉中一人应声而去,项俊侧身道:“各位里请,马匹自有下人照料!”
众人进了门,只见空旷旷好大个空院。
迎面是一幢二层楼房,两边各是一溜平房,房前各有两条砖砌小路直通向楼房后,可见楼后还有不少房屋。
不及细看,只见一个六旬老者,面相清癯,但精神焕发,含笑站在楼前阶下,抱拳道:
“项伟功恭迎各位嘉宾!”
老秀才笑嘻嘻道:“承蒙宠邀,感谢不尽!”说着大步走了过去。
项伟功走上台阶进人大厅,众人鱼贯而入,分宾主坐下,立即有数名青衣丫环献茶。
这大厅宽敞高大,容得二三十人议事。中间摆着三张虎皮椅,两侧各支放十张太师椅。
项伟功父子和那个妖艳女子坐中间,客人分两边就座,看来,这大厅是平日议事之处。
项伟功道:“百杯秀才大名,老夫早已恭仰,缘于一见。今日有幸恭请到庄,实遂平生之愿,其余各位,想来也是江湖成名之辈,望阁下一一引荐!”
宇文浩笑道:“彼此彼此,项庄主之名,老秀才早已仰慕,多的话也不必再说。”接着报了各人姓名,对公良品只说姓粱,向不在江湖走动,故没有外号。
引荐完,老秀才续道:“这位姑娘高姓,还望庄主引荐!”
项伟功道:“这位姑娘姓辛名五娘,天灵教巡查使。”
辛五娘娇笑道:“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辛五娘外号勾魂女,是武林中出名的蛇蝎美人,想不到竟然是天灵教的巡查使。
老秀才记得,曾听卫中柱说过,辛五娘曾与柯元霞一起,乘坐海龙帮的船到福州,那船上一个蒙面客与卫中柱交手,猜测这蒙面客是倭寇首领。
他嘴里道:“久仰久仰!今日庄主邀老秀才等一行人到此,不知有何见教?”
项伟功道:“不瞒阁下,在下邀请各位到此,除了一见以慰平生,也有要事与诸位相商。”
“庄主请说。”
“时近中午,在下已备酒宴,先替各位洗尘,聊尽地主之谊,饭后再谈正事如何?”
“庄主盛情,那就叨扰了。”
项伟功脸上露出笑容,道:“宴席就设在隔壁,各位,请!”
项俊当先带路,推开左壁上一道门,原来邻室就是宴客之地。房内早已摆好了两桌酒席,众人便男女分开坐席。
项伟功父子陪男宾,辛五娘陪女宾。
项伟功父子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同时说道:“请!”然后举筷夹莱,放进口里大嚼。
这举动无异向来客表明:酒莱无毒。
老秀才看了看杯中酒,清彻洁净,酒香中并无异味,便抬起来一饮而尽。
温金宝等人也跟着饮了一杯,夹菜时只动主人父子动过的菜肴。
项伟功道:“在下虽属天灵教,但对各位是诚心交友,凭在下数十年在江湖的一点微名,决不会在酒菜中下毒,请各位只管放心!”
主人已公开亮出身份,并以自己名誉作保,老秀才相信项伟功不是谎言,便道:“项兄在江湖上素讲信誉,要不,我老秀才也不敢到贵庄来叨扰一杯水酒!”
众人听懂了老秀才话中之意,便放开吃喝,再无防备之心。
项伟功父子见状,面上都露出了一丝笑意,频频劝酒,拳拳盛意。
那边女宾不喝酒,辛五娘怎么劝也没人理,而且无人和她交谈,她虽然心中火冒,但也不敢表露出来。
紫衣罗刹、玉面蛇精名头比她高得多了,她所料自己惹不起她们。
酒过三巡,项伟功仍没有一句正经话,只是一味敬酒夹菜,辛五娘再也忍不住,就咳了几声嗽,示意项家父子该人正题了。
果然,项伟功开口了。
他道:“宇文兄在江湖行走,对江湖事自然知情。历来黑白两道纷争不已,不仅如此,白道门派之间、黑道帮会之间,也时有恩怨纠缠,以至年年有人丧生,使武林间动荡不安。
如今天灵教由几位高人出面组成,志在一统江湖、乎息纷争,制止杀伐,把黑白两道英雄合于一处,前无先例,开武林太平之先河,功在千秋。宇文兄乃武林前辈,何不入教参与盛举?
千秋万世,为后人纪念。但据项某所知,宇文兄却反其道而行之,与逍遥生等人与天灵教作对,这使项某大惑不解,宇文兄可肯赐教么?”
宇文浩笑道:“项兄只管问,老秀才有问必答。至于回答得是否令项兄满意,那就不得而知了。项兄,请!”
“那就恕项某放肆了。第一,据项某所知,宇文兄等人也并非都是白道上的人物。逍遥生虽不知是何门派出身,但属白道无疑,怎又会和一些黑道知名之人联手呢?”
“逍遥生与老秀才一样,交友只凭人品,不问出身。一个人难免会做错了几件事,但若悔改转入正途,也配称堂堂君子。有些人虽出身于正道名门,干出来的事却有欠光明。再说有的人只是被人毁谤,外人不知其内情,跟着起哄,这就叫人言可畏。逍遥生老弟人虽年轻,但深通事理,故不以一时一事看人。”
“这等胸怀,项某佩服。但天灵教宗旨和宇文兄逍遥生行事暗合,宇文兄又何必与天灵教作对,阻止一统武林呢?”
“项兄此言差矣,天灵教谋的是霸主地位,谋霸主之位并非其宗旨,只怕幕后还有人策划,另有其野心。老秀才、逍遥生联合江湖志士,制止有人妄图将武林牵入一场大是非中,不让武林同道为实现幕后人物的野心去充当马前卒。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宇文兄是说天灵教之宗旨还不在一统武林,还有更大的野心?”
“不错,正是此意!”
“这就有些难以叫人相信了,有凭证么?”
“有!真相终究是要显露的,纸包不住火!”
“第二,以宇文兄、逍遥生之力,要阻挠天灵教一统武林之盛举,宇文兄自信能做得到么?”
“能!武当一战,天灵教受创而退,少林等各大派已察觉天灵教之用心,是以对抗天灵教并非我老秀才等几个人的事。只要各大派结盟,天灵教只怕难以如愿。”
“宇文兄,你未免小瞧天灵教了,以天灵教的实力而论,项某想不出天下有哪一帮派能望其项背。所以,归顺天灵教,只怕是大势所趋,顽抗者不过以卵击石,徒丧性命!”
“若老秀才不怕死,偏要以卵击石呢?纵如项兄所说丢了老命,那也死得其所,大丈夫为义而死,又何惧之有?何苦唯唯诺诺,听命于人,尽干违心之事,明知愧对先祖,蒙羞后人,这样保命活着又有什么味道?”
项伟功父子俩脸色大变,但却不岔一言,听完,项伟功赧然道:“受教了。”
老秀才道:“不敢,项兄只管问。”
“宇文兄等就算为义而死,但人死了又何以能维护道义,对江湖大势又能有什么用呢?”
“那不过是说说而已,老秀才、逍遥生只怕不那么容易死。诚如项兄所言,死了与事无补,所以,老秀才等人不会死!”
“恕项某愚鲁,请问宇文兄,这死不死能是一个人自己决定的么?天灵教高手如云,如果定要取诸位性命,诸位又何以自保?”
“天灵教高手如云不假,但老秀才等人自信有保命的本领,况天下武林如能同仇敌忾,焉知鹿死谁手?”
“天下武林若想结成联盟,只怕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未成气候前,宇文兄等人势单力孤,何以挡得天灵教全力一击!”
“老秀才等人势不单力不孤,如今碧蟾宫主又与逍遥生联手,试问项兄,天下又有哪一个大门派实力,强过我等现有之人?”
项伟功父子相视点头,不再提问。
老秀才阅历无数,对项家父子所问起了疑心,这不像是在为天灵教当说客,倒像是把他们自己心中的疑问借机坦露出以求释疑,是以回答时十分坦率,浩然正气,溢于言表。
那边勾魂女辛五娘听得面色大变,但她老于世故,强自镇定,举着酒杯来到男宾席,换了副媚态道:“听宇文前辈一番宏论,好叫小女子佩服,小女子敬老前辈一杯!”
老秀才笑道:“多谢多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亮出杯底。
辛五娘也一口喝干,笑道:“老前辈话虽有理,但依贱妾看来,百密必有一疏,前辈可愿听听小女子这妇人之见?”
老秀才笑咪咪道:“洗耳恭听!”
“天灵教四大卦主,江湖四霸就占了三位。卦主之上,有银座护法、金座护法,四位圣座。此外,还有许多位护法。光说护法,武功就不在江湖四霸主之下,更别论金银座护法。
老前辈就算功参造化,但毕竟只是一人而己,这叫孤掌难鸣!老前辈以为贱妾说得对么?”
老秀才依然笑嘻嘻道:“不对不对!老秀才还不敢说自己的功参造化,但和老秀才一样甚至比老秀才高明的并不乏其人,所以,老秀才并非孤掌。要不然,武当山前,贵教不是就可以得手了么?”
“那是因为武当山牛鼻子人数多,若撇开少林、武当各大派,光靠前辈和这几位兄弟姐妹,能和天灵教一较长短么?”
“若不能或是不敢与天灵教一较高低,我等又岂敢在福宁州驻足?”
“啊,这么说来,老前辈是有为而来了?”
“自然是有为而来,我老秀才不这么说,你也不会相信。”
“前辈要拜山么?”
“不是不是,我老秀才可没那个雅兴。”
“这就奇了,莫非来游山玩水?”
“明说了吧,我们来等人!”
“等哪一位,能说么?”
“能!怎么不能,我们等逍遥生!”
辛五娘暗暗吃惊,据她所知,逍遥生已被教中视为头号对手。
她赶紧问:“逍遥生要来福宁州,这么说是冲着天灵教来的了?”
“也许吧!”老秀才故布疑阵,问什么答什么,因为行踪已泄,还不如大方些,叫对方摸不准虚实,否则自己一行处境艰危。
辛五娘冷笑道:“那好啊,本教正愁找不到他呢?这倒省却了许多气力。”
老秀才道:“不劳贵教烦神,肖老弟一向神出鬼没,他要找贵教什么时候都会来,我老秀才相信,天下还没有他去不得的地方!”
“老前辈,这话不是太夸大了么?逍遥生似有三头六臂,贱妾相信双拳不敌四手,况且天灵教中尚有稀世高手未露面,他若是敢到葛洪山总坛,包管他有来无回!”
荀云娘早见不惯她那卖弄风情的死相,闻言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天灵教里有些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只管请出来。武当山上,金座护法的紫焰掌也没能奈何得了肖兄弟,那个什么圣主,只会躲在轿子里发号令,怎不见他出手显露一下功夫,就马上传令溜之大吉!我说你辛五娘,少在姑奶奶跟前吹大气!”
辛五娘也曾随长孙荣上了武当山,当日经过情形自是知晓,而项伟功父子却一无所知,这荀云娘当场揭出真相,未免太损天灵教的威望。她在这里监视项家父子,不能损了颜面。
她冷笑一声,道:“天灵教实力如何,用不着我辛五娘多费口舌,马上就有机会让各位见识见识。只不过到那时,各位后悔莫及!”
老秀才不愿立时翻脸,笑问道:“后悔什么?姑娘你说说看!”
“今日天灵教属下萃英别庄庄主,奉命款待诸位,是给诸位很大的面子。教主一向爱惜人才,希望诸位深明江湖大势,顺天行事,投入天灵教中,共襄一统江湖之盛举,这于武林、于自己都有好处,各位能在天灵教中占一席之地,有权有势,甚是风光。若各位执迷不悟,只怕下场就很凄惨了!”
荀云娘叱道:“贱婢,你找死!”倏地站了起来,老秀才连忙摇手示意她坐下,公良品也摇摇头,但不说话。
老秀才笑道:“别动火,云娘,她这番话是非说不可,要不怎么向她的头儿交代?她说她的,我们只要当耳边风不就完了?冲着项庄主面上,主人还未翻脸,我们做客人的也不能扫了主人的兴,大家还是先吃喝,吃完了要打要杀,到时再说!”
项伟功连忙举起酒杯:“老夫敬各位一杯,什么事吃完了再说!”
辛五娘忽然哈哈大笑,笑毕,娇声道:“等吃完了这顿酒席,各位想动手也动不成了!”
老秀才道:“愿闻其详!”
“因为酒中菜中都有毒!哈哈,老前辈是老江湖,竟也这么容易上当,真好笑!”
众人一惊,一齐把目光对准了项家父子。
项伟功道:“各位放心,老夫没有下毒!”
公良品突然开口道:“不错,酒菜无毒。”
众人听他这么说,放下心来,暗中一提气,果无中毒现象。
辛五娘大惊,连忙向门口跃去,但被门外两条大汉挡住:“尊使去哪儿?”
辛五娘斥道:“本使上哪儿,你能管?”
“卦主交代贵使与本庄主宴客,何以宴席未散,贵使就擅自离开?”项伟功接嘴道。
“本使不愿再费口舌,为何不能离开?”
“依本座之见,贵使还是留下的好,以免中途退席,不符礼节!”
“项伟功,你违抗令谕,是何居心?”
“不是告诉贵使了么?我不愿下毒。”
“你在天灵教任别庄庄主,地位并不在我巡查使之上,你竟敢抗上,又对我无礼,我要回山禀告总巡查使,看你如何交代?”’
项俊再也按捺不住,喝道:“贱人,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一个江湖上的下三滥,竟敢到别庄来指手划脚、颐指气使,你不过狗仗人势罢了,今日让你知道大爷的厉害!”
辛五娘觉出不妙,往侧退开一步,喝道:“你要干什么?想造反?!”
项俊叱道:“先拿下你再说!”
辛五娘叱道:“你敢,看打!”
只见她朝怀里一摸,一扬手,似是施出暗器,项俊知她歹毒,连忙一个后跃并推出一掌。
哪知辛五娘却向一扇窗户冲去,一掌震开窗户,身形一晃逃了出去。
项伟功大惊,忙喝道:“别叫她走了!”
项俊和拦门两个大汉,立刻追了出去。刹时只听脚步声杂沓,有许多人应声追赶。
项伟功叹口气道:“宇文兄,老夫愧对武林,但终不服天灵教的毒辣手段,今日借兄等之力,反了天灵教,还望各位助一臂之力!”
众人这才知道项家父子起了反叛之心。
老秀才道:“该如何办,项兄只管说!”
项伟功道:“老夫被天灵教所迫,由开封迁来此地为天灵教看门,心中一直不服,但却无法摆脱他们的控制,今日兄等到此,老夫便下决心脱离。本来,他们命老夫接待各位,一是劝降各位,一是在酒菜中下毒。老夫不愿害了各侠,并在酒席上以言试探,各位果真不畏天灵教,是以老夫决心悬崖勒马,今后与正道武林共进退。现在无暇细说,请各位协助将天灵教混在庄中的人拿下,再设法抵御强敌……”
正说着,庄中锣声阵阵,传来了呼喝咒骂声,项伟功当先出门,众人则尾随其后。
屋前空地上,项俊正与一个劲装汉子厮杀,不远处,有几伙人在互打,分不清谁是项家的人,谁是天灵教的人。
项伟功大声道:“使剑的都是本庄武士,请各位出手!”
既然在兵刃上能分清敌我,众人立即各挑对手,三下五除二便将对方三十多人制住。
项伟功问:“辛五娘呢?”
项俊道:“本庄四护法已尾追出庄,她跑不了……”话声未落,只见大门开处,四个五旬老者大步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手上提着辛五娘,她披头散发,十分狼狈。
来到众人跟前,老者一扔,趴在项伟功脚下。她穴道受治,动弹不得,但嘴能说话。
她尖叫道:“项伟功,你真的要反?不怕受教规灭族的处置么?”
项伟功冷笑道:“老夫受够了屈辱,今日方能扬眉吐气!你不过是教中的一名走卒,何用你来多嘴多舌。现在老夫问你,你要如实回答,否则休怪老夫施刑逼问!”
辛五娘大骂道:“你敢动姑奶奶一根毫毛,叫你死无葬身之地!长孙卦主马上驾到,你决不能逃出天灵教撤下的天罗地网!”
项俊大怒,,飞起一脚,把辛五娘踢得“哎哟”一声尖叫,飞出丈外落地。
辛五娘十分泼辣,占着葛洪山离此不远,项家父子决不敢杀了她,因而破口大骂:“姑奶奶饶不了你,你这个千刀万剐的叛贼!”
项伟功喝道:“你再敢撒泼,宰了你!”
两名庄丁过去,一个把剑搁在脸上,一个把剑对着她的心窝。
辛五娘不想死,只好闭上嘴。
项伟功道:“卦主命你携毒药而来,要老夫酒菜中下毒。老夫说过,人家不是三岁小儿,岂会上当受骗,若此不成,又当如何?你说卦主自有妙计,不劳动问,现在老夫要你说出,你若闭口不言,老夫立即下令处死!”
辛五娘瞧这情景,项老儿真敢下手,为保命只有拖延时候,便道:“卦主说,鱼儿自动投网,决不能放走。命妾身持药赶来萃英别庄,要你出面邀约百杯秀才等人入庄做客,只要留住他们,这毒药管不管用都无妨……”
正说到这里,忽听门外有人高声叫道:“长孙卦主驾到,萃英别庄庄主快出门迎候!”
辛五娘大喜,道:“卦主驾到,你还不快快放了我?”
项氏父子一听,脸色骤变,项伟功低声道:“把他们提到后面,快!”
荀云娘纵身一跃到了辛五娘跟前,一弯腰点了她的哑穴。
项伟功又对老秀才道:“宇文兄等快随小儿到后边暂避,由老夫先对付一阵再说!”
老秀才道:“项兄小心,应付不了今日就与他长孙荣见个高下!”
项伟功道:“拖得一时就拖,老夫自会小心,请到后幢内院暂避一时。”
项俊道:“各位请随我来!”说着快步走去。
项伟功高声道:“开门,迎接卦主!”
老秀才等一个个纵跃而去,刹时不见。
此时,门已大开,四护法分站项伟功身后两侧,数十名庄中武士,由门边分列两侧,直排到议事室台阶下。
只见门外一行人,正向庄院快步走来。项伟功吸了口气,大步走到门外候驾,当先到达的是四十名黑衣持刀武士,一到门口,迅速分成两列站立。
他们之后是二十名白衣剑士,再后是杂色衣着的十多人,然后是一乘软轿,没一个骑马的,显然都是徒步而来,项伟功十分诧异,但顾不得多想。当下大步走近软轿躬身道:“萃英别庄庄主项伟功,迎接卦主大驾!”
轿中长孙荣的声音道:“项庄主,百杯秀才一行人拿下了么?”
项伟功道:“请卦主入庄,属下有内情禀报!”
“我问你人拿下没有?”
“没有……”
“那么人到哪儿去了?”
“已离庄而去……”
“什么?你竟放他们离庄!”
“禀卦主,宇文浩人老成精,属下款待酒宴,他们拒不入席,留他们……”
“你一句话都未对他们说么?”
“说了,属下以江湖大势……”
“他们不听么?”
“非但不听,而且狂妄,声言要与本教作对,胡说他们有必胜之道……”
“够了,似此等狂妄之辈,本不该存善心。那么,他们是从庄里走的;回城去么?”
“辛五娘率人跟踪而去,尚未回来……”
忽听身后辛五娘的声音尖叫道:“好一个项伟功,你瞧瞧姑奶奶在伺处?”
项伟功大惊,回头一瞧,果然是辛五娘,她和厨房里的老火夫并肩站在墙上。
老火夫道:“启禀卦主,项伟功已背叛本教,杀死了派到庄中的弟兄,拿下了辛巡使,属下力孤,未能拿下项家公子,只救出辛巡使。那百杯秀才等人,被项伟功藏在他们住的小院里,请卦主……”
长孙荣道:“知道了……”
项伟功在辛五娘现身后立即后跃,抽出长剑,四个庄中护法也亮出兵刃,庄丁们也立即行动,抽剑的抽剑,取弓的取弓,刹时作好了应战的准备。
长孙荣冷笑一声,道:“项伟功,本座待你不薄,任你为别庄庄主,守卫葛洪山总坛门户,你却以德报怨,反叛天灵教!你可知道反叛本教的后果么?还是那句老话,斩草除根,灭门灭族!本座劝你悬崖勒马,及时悔悟,弃剑跪下认罪,否则你死无葬身之地,还要累及全家老小和上百名庄丁的性命,项伟功,本座的话你听明白了么?”
这时,辛五娘和那冒充火夫的中年人从墙头跃下,径自走到轿前站下。
项伟功心中焦虑万分,他万没想到厨房火夫竟是天灵教派来的卧底奸细,以至过早暴露,现在要逃已经不能,但要动手却毫无胜算,百杯秀才只能抵挡长孙荣,其余人只怕不是那些护法星主的对手,看今日情形,项家命中注定要败亡于此,连个继承香火的都留不下了。
心中一阵怆然,咬咬牙道:“天灵教悖道武林道义,必将遭致天下武林讨伐,项某纵然今日血溅于此,那不过是先走一走,天灵教也决没有好下场,到头来教毁人亡……”
“住口!项伟功,你休想一战拼死,本座要将你父子妻儿老小拿下,一个个受尽毒刑,叫你们相互看着,哀嚎厉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看你有多少胆气,看着家人受刑……”
功伟功又惊又怒,牙根咬得格格响,怒喝道:“天灵教皆禽兽,我项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们休想得逞!”
长孙荣斥道:“不到黄河心不死,自作孽,不可活!”略一顿,厉声道:“白衣剑士听令!”
二十名白衣剑客齐齐躬腰道:“属下在!”
“由五娘带路,到后院拿下项家老小!”
辛五娘欣然道:“遵卦主令!啊,宇文浩等人还在内院,请卦主容属下暂等候,等宇文浩那辈人出来后再……”
长孙荣似很听她的话,道:“很好,那就请三位星主拿下项伟功!”
就在此时,老秀才等人已随项俊来到。
项伟功大急,忙对项俊道:“快去保护家小,白衣剑士要……”
项俊低声道:“放心,内院留了高手。”
此刻老秀才、惠耘武、温金宝、杨氏父子、张合、骆贞娘等女镖师五人全都到了门外,内院里留下了公良品、荀、甘二女。
老秀才笑嘻嘻对着软轿中人道:“武当山一别,卦主是越来越威风了,既要捉拿我等,何不出轿一战,端的什么架子?”
天捕星座主、阴山三毒枭之首屈桐喝道:“宇文老儿你休狂,出来让本座打发了你!”
说话声中,大步走出,撤下了肩后的一柄弯刀。
这弯刀刀身有三指宽,刀叶墨黑,一望而知淬过毒水的,与常人所用弯刀大异。
惠耘武在老秀才授意下挺胸而出,手握腰间刀柄,道:“报名!”
屈桐冷笑:“天辅星座主、阴山三毒枭之首屈桐屈爷爷,你是何人,报名受死!”
“七星刀惠耘武!”
“无名小辈,也敢到屈大爷面前张狂。”喝斥声中屈桐弯刀已迎头砍下,刀大劲足。
惠耘武功底本就不薄,又经公良品调教,曾以金针刺穴增加了内力,武功已是大有进展。
当下一提劲,七星刀闪电般出鞘,硬挡一刀,只听“铮”一声,火花四溅。两人心里同时一懔,对方功力不弱于己。
惠耘武顺势展开了进攻,使出了追魂八刀,只攻出三招就把屈桐逼得连退两步。屈桐刀法与中原不同,又狠又奇,震怒之下竭力反攻,扳回了劣势。
阴山三毒枭在黑道上甚是有名,一身武功确有独到之处,只见他手中刀乌光闪闪,刀刀指向对方要害,往往出刀方位使人预想不到,迫得惠耘武采取了守势,展开七星刀法,将自己防护得十分严密。
二十招后,惠耘武逐渐熟悉了对方的刀路,在防守中夹以追魂八刀出手,又将劣势扳回。
又二十招过去,惠耘武越战越勇,不但阻遏了对方刀路,而且抢占了先机,把对方迫得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但屈桐一生身经百战,倒也沉得住气,稳住架势,探测对方刀路,惠耘武一时也伤他不得。
项伟功父子知道屈桐的厉害,对惠耘武颇为担心,看了一阵后,心中稍慰,这七星刀惠耘武果然了得,决不会输给屈桐。但对整个战局又觉胜少输多。
己方只有个老秀才堪称高手,其余尽是年青娃儿,那赤龙刀杨淼天又名不见经传,何以抵挡对方许多高手?今日里只怕凶多吉少。
眼看白衣剑士在老秀才等人出来后便跟随辛五娘从围墙跳入,老秀才留下那姓梁的老头和荀、甘二女保护家小。
二女凶名在江湖倒是听见过,姓梁的老头只怕不济,有心回内宅保护妻小,眼前大敌又如何对付?是以两父子心中七上八下,不知该去内院还是留在门口,那滋味实在是难受已极。
老秀才一面观战,一面注意到四周动静,项家父子一脸焦虑之情被他瞧在眼中,便低声道:“内院有二女和粱兄,两位只管放心,我老秀才敢保家眷无事!”
项家父子被道破心事,脸上一热,项伟功道:“今日历此大劫,早有一拼之心,对拙妻等人安危已不放在心上。”
老秀才笑道:“别担忧,今日他们要把爷们收拾了,只怕还难做到。”
看见秀才如此沉稳,项伟功心中大愧,一生中也不知经历了多少风浪,今日又何必担忧生死,要死就死得英雄!
这样一想,豪气顿生,再不牵肠挂肚。
此时,场中二人已交手百招,只见惠耘武施出了一串凶狠无比的招式,把屈桐迫得一步步后退,但招式一招狠过一招。
忽然间只听闷哼一声,刀式一收,只见屈桐瞪着两只大眼,胸口衣服全被血水浸透,腿一软,倒了下去。
三毒枭中的老二茅胜、老三阮智狂吼一声,两把如老大一样的宽叶弯刀,电闪般向惠耘武攻来。项伟功一声大喝,仗剑迎住了阮智。
茅胜则被惠耘武敌住。
惠耘武最后施出了追魂八刀和后四刀中的两招,将屈桐一刀搠死,老二茅胜的武功与老大同出一师,他已摸熟老大刀路,对付老二已驾轻就熟,“嗖嗖嗖”几刀,把老二逼退三步。
茅胜急怒交加,发狂般拼命,其锋难挡,惠耘武只得采取守势,稳住阵脚。
项伟功与阮智也打得难舍难分,一时分不出高下,阮智虽然状如疯子,项伟功却不狂不躁,守中带攻,气势上并不弱于对方。
一出阵就损折了一名星主,这对长孙荣来说实在难堪。武当之役失败,老脸无光,今日若再损兵折将,他何以面对其他卦主和圣座?
当下对护法黑煞僧道:“请护法出战。”
黑煞僧法玄刚出阵,温金宝便向他们迎去,使法玄吃了一惊。
武当山之役,他受伤调息,后来听说追魂婆婆死于这个年青胖和尚之手,使他惊诧不已。
他自问功力不比追魂婆婆彭川秀高,这一阵打下来,只怕凶险。
尽管自己凭着毒掌可占些便宜,但也不能全身而退。但人已出阵,退是不能退回来,否则一世英名岂不付诸流水?当下只有硬着头皮一斗。
他见胖和尚手中无兵刃,灵机一动,不亮他的二尺余手爪,以掌对掌,掌风中之毒可使对方中毒失去功力,只要不硬拼掌,自己不会受伤。
主意打定,高声喝道:“佛爷就以这双肉掌,超渡你上西天!”
温金宝喝道:“佛门败类,让和尚打你下十八层地狱!”
老秀才及时喝道:“他掌上有毒,小心!”
温金宝回头一笑:“没事,我会小心!”
言未了,黑煞僧法玄趁机一掌击出,罡风起处,掌势惊人。
温金宝身形一晃,早已到了黑煞僧侧后,一掌击出,声势也不小。
黑煞僧一惊,这胖小子身法灵活,并不愚拙,忙闪身躲过,逼近攻出两掌。
温金宝使出了八成功力,把对方罡风逼住,又深吸一口气闭住呼吸。
他每交手两招,才唤一口气,黑煞僧的毒掌,奈何不了他。
两人瞬息间交手十招,双方身形闪动,越打越快,让人眼花缭乱,又是二十招过去,温金宝伏魔乾坤掌威力越来越大,发出的罡风卷起了地上的尘土,把黑煞僧逼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才知道这胖小子的厉害,心中起了怯意,愈发是手忙脚乱。
长孙荣吃了一惊,忙叫开碑掌齐昌上阵助黑煞僧。齐昌是成名多年的高手,以二对一战一个年青后生,心中未免不安。
他一跃进场,便对黑煞僧喝道:“你快退开,由老夫斗他。”
黑煞僧再不顾脸面,正欲退身之际,忽听长孙荣喝道:“这不是比武较技,两位护法联手,速将这小于拿下!”
法玄不好再退,立即从旁进去。
老秀才大声道:“齐老儿,亏你是白道上成名多年的人物,以二对一,还是个后生小辈,传出江湖去不怕丢了老脸么?”
齐昌脸上通红,只好应道:“不是切磋技艺,有什么脸面可丢!”
老秀才有心出手,但对手还有长孙荣以及一些高手未出阵,若是斗得乏力,以后如何应付。但除了自己,再无人能敌。
犹豫间,忽见杨淼天拔刀要出阵,连忙道:“先别忙,敌众我寡,我们得保存实力,若温老弟危急再出手。”说话间双眼不离斗场。
只见温金宝面对两个高手有些手忙脚乱,但五六招后居然稳住了局面。
那开碑掌齐昌的掌力雄浑,一掌一掌发出的力道极大,罡风呼呼,声势惊人。
温金宝起先用闪避截脉的手法应付,但那黑煞僧却紧盯着他抽冷子下手。
他刚避开齐昌一掌,黑煞僧的毒掌就跟了上来,他又急忙闪避,而齐昌的第二掌第三掌又到,这样打下去,累也把人累死。
念头一转,激起了他的雄心,不如和齐昌来个硬碰硬,把老家伙打发了,再收拾这个毒和尚。
主意打定,那齐昌又是一掌袭来,掌力一次比一次劲大,温金宝喝道:“来得好,你以为俺真怕你么?”话声中身子不再闪避,猛地一掌拍出,两掌相击,一声震击,齐昌连退了三步,温金宝也退了三步。
就在这一瞬间,黑煞僧瞧出了便宜,他武功高超,意动身动,闪电般从侧一步跨上,一掌击向对方肩胛。此掌在他是十拿九稳,因此尽出全力。
老秀才看出不妙,正待飞身扑救,却见温金宝在间不容发之际一个侧转,致使黑煞僧一掌走空,大惊之下正待抽身变招,猛觉胖和尚对他吹了口气,宛如整个鼻嘴部分中了一记铁槌,鼻梁骨碎,牙齿全落,面骨塌陷,连一声都哼不出,一个身子向右栽倒,死于非命。
这一下突变使双方人众都大为惊骇,谁都不明白黑煞僧法玄是怎么死的,而且一脸血肉模糊,死相极其可怕。
温金宝以师门绝技伏魔真气杵击毙了黑煞僧,但真元受损,忍不住吐了口鲜血,慢慢走回,坐在老秀才一旁调息治伤。
这降魔真气杵全凭一口真气伤人,是元心山人的绝技,他因久不在江湖走动,别人不知其人更不知这门功夫。
他在传给温金宝,后来又传给肖劲秋时曾再三叮嘱过,这技有些凶狠,杀人于对方完全料不到也防不到的部位,因此非大奸大恶之人,或是自家性命危急之际不得滥用,温金宝今日是初试此技,盖因他与齐昌拼掌之后,黑煞僧乘隙而人,若不拼着耗损真元一举击毙对方,他就难逃毒手。再说黑煞僧一生作恶甚多,杀之为民除害。
这一来,震住了天灵教上上下下,两个黑衣刀手把黑煞僧抬了回去,长孙荣亲自验伤,却看不出是怎么回事。
照脸上伤痕看,像是中了一掌,但并未见到那胖和尚出掌打呀,另一种可能就是施暗器,但也未见是什么东西,他心中惊疑不定,最后判断是一种带细索炼的槌状物,一击之后收回袖内,这小和尚不仅内功深厚无比,武功也十分奇诡,今日不除,和逍遥生一样,是可怕的敌人。
他念头在心中转换,又抬眼斗场,只见阴山三枭中老二又处了下风,被惠耘武逼得步步后退,老三与项伟功仍然难分高下。
似这般一阵一阵打下去,己方已损两名高手,免不了还要有失误,不如展开群攻,趁小和尚功力未复,对方只有个宇文老儿,一举搏杀。
他立即高声喝道:“各位星主、护法,今日决不能放过这几个人,大家并肩子上,格杀无论!”话声一落,他当先跃起,直扑宇文浩。
其余人也呐喊一声,扯出兵刃冲过来。
宇文浩大喝道:“姑娘们小心,并肩子迎敌,不要分散了!”
长孙荣一到宇文浩跟前,施出阴煞龙爪功,五指屈起如钩,一爪当头罩下。
宇文浩不敢怠慢,立刻退后半步,一掌横切他手臂。
温金宝就在他身旁调息,他必须保护。但温金宝已跳了起来,迎向冲过来的敌人。
老秀才知他伤未好,但已无法让他调息,心中着急也是没法。
此刻全场大乱,项家四护法和庄丁挺身迎战,五个女镖师也都逢上了对手。
只听见喝斥声、呐喊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老秀才与长孙荣交手五合,就知矮怪功力深厚,被人称为江湖四霸主之一实非虚名,他只有全力以赴,才能抵挡。
但他惦着女镖师们,虽有张合、杨淼天、杨浩照应,但对方高手太多,要是有个损伤,于心何忍。又斗了五招,他抽身就逃。
长孙荣大喝:“宇文浩,哪里走!”
宇文浩冲向女镖师们迎战的方位,见张合、杨氏父子还有温金宝在她们附近,心中这才稍安,一转身又与长孙荣打在一处。
梁佩珠等女镖师经公良品点拨,并授了追魂八刀之后,武功长进不少。她们对天灵教怀着恨,是以动起手来毫不畏怯,一时间还没人受伤,与对手打个难解难分。
温金宝从腰上解下了他的兵刃,元心山人传给他的降魔短杵,此棒以鲛皮鲛筋制成,可扣在腰间,柔软而又有些坚硬,这是他出师后第一次使用兵刃。
那些武功不济的黑衣刀手只要兵刃一碰降魔杵,立即应手而飞。他虽带有内伤,但只要使出四成功力,等闲人也吃不消,他见对方人多势众,生怕女镖师们有闪失,便一路打将过去,以保护她们,但天柱星座座主疤脸鬼判庞震,手提大笔头的判官笔找上他,两人立即激战起来。
就在此时,忽又听一声呐喊,从大厅侧后冲出一股人来,为首的是几个女巾帼,她们带着二十来名带剑侍女和二十多个庄丁加入战团。
宇文浩早就看清,是荀、甘二女和一个五旬妇女及两个年青姑娘,猜想是项伟功眷属。
这么说来,辛五娘和那二十个白衣剑士已被歼,所以,她们杀出内院来助战,那么公良老儿也定然到了场中,这使他大大心安,立即全神贯注,和长孙荣大打出手。
公良品其实先一步来到,他跃到正厅楼顶,俯视全场,只见己方人数虽少,但一个个英勇搏战。
项家父子和四护法无不以性命相拼,和他们交手的敌方高手不愿两败俱伤,是以反被他们占了上风,尤其是项夫人和两位小姐率女卫杀出,更使他们勇气倍增。但天灵教高手毕竟更多,己方之人都被两人以上缠斗,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伤亡。
念头急转几转,决定擒贼先擒王,把长孙荣击伤。他从房上疾如箭矢蹿到长孙荣一侧,一指点向他后背。
长孙荣猛觉一股阴冷狠劲袭来,急忙侧身闪过,见是个陌生老头,心中一懔,这老儿指力好厉害。
未及还手又见对方一指戳来,一股尖锐罡风随指发出,赶紧再次侧身闪避,但老秀才从后一掌击来,迫得他只好一个纵跃,跳出圈外。
但人刚立定,两人如影随形接踵而来,掌击指戳,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躲过五招,不由大为惊惧。
这老秀才是江湖上闻名的白道高手,一对一自己也未见能胜得了他,何况这陌生老儿的功力似也不在老秀才之下,自己怎能有获胜的希望,再这么斗下去,只怕不会有好结果。不如下令撤退,回山再调集高手一战。
心念转动,未免分神,高手过猛,容不得一丝丝疏忽。
他稍一走神,陌生老儿的招风已到了胸前,他只有一爪击出去硬碰硬,但老秀才那枯瘦的巴掌也攻肩胛,他已无法闪避,只好以左手出爪硬挡。
这一来,他同时与两大高手拼内力,只听“轰哧”一声响,他被震得连连后退了三步,心房一窒,赶紧借助一个后翻跃出三丈外,脚一落地,喊声“撤!”又一跺脚已飞出墙外。
主帅既遁,属下教众也纷纷退走,除了死的重伤的躺在地上外,瞬间走得干净。
公良品等也不追赶,急忙查点人,所幸并无伤亡,但项家手下死了十多个庄丁,受伤了三十多人。天灵教死伤的也不下三四十人。
项伟功见妻女无恙,忙把妻子张兰、女儿项红杏、项红桃叫过来,要向公良品、宇文浩行大礼谢救命之恩。
宇文浩急道:“这是什么时候,项兄还讲虚礼,快快离开此地要紧!”
项伟功道:“老夫已想好退路,急速到海边乘船离开,以免被天灵教四处拦载。”公良品道:“那就快走,迟了生变!”
项伟功当即下令庄丁带上伤者,乘大车先走,又令骑马的庄丁把死了的埋了,那些未能死去的天灵教教众,只好弃之不顾。其余人立即动身,直奔海边码头。
项伟功谋叛之心早有,一切都作好了准备,公良品、字文浩等人的到来,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好机会而已。
在海边码头,他早已买好船只,只要顺利赶到码头,就可立即出海。
这时上百人来到码头,极易受人注意,站在不远处大船甲板上的肖劲秋,运足目力观看,首先就注意到温金宝的僧衣,他那胖嘟嘟的身躯走到哪儿都容易辩认,心中喜不自胜,即让裴天雷驾小舟,急速划向岸上。
原来,他在舱中与众人闲谈,站在舱板上监视码头动静的水手,一大队带兵刃的人来到码头,其中还有不少受伤的人,觉得十分可疑,便禀报裴天雷。
肖劲秋便与他上甲板来探看,没想到竟是温金宝他们,但又不明白何以会和一些黑衣剑手在一起。
船未到岸,肖劲秋便高呼温金宝的名字,老秀才等一看大喜,抬手应答。
项伟功问老秀才:“宇文兄,此系何人?”
宇文浩道:“逍遥生!和他并肩的大汉却不认识。”
项伟功大喜,道:“上天保佑,总算逃过一劫;大家会面于此,何惧天灵教追杀!”
紧随肖劲秋的裴天雷,威风凛凛就似半截铁塔,把荀、甘等姑娘都给吸引住了,不知其为何许人,又怎会和肖劲秋在船上?肖劲秋一上岸,先和公良品、宇文浩见礼,荀、甘和女镖师们一拥而上,立即七嘴八舌问个不休,问他何日到此,怎会在船上,他旁边这大汉是谁,笑狐他们为何不见……
肖劲秋笑道:“各位姑奶奶,我只有一张嘴,还是先引荐我大哥吧!”裴天雷被姑娘们围着,浑身觉得不自在,一张脸羞红,尴尬地低垂着头,不敢看人。
肖劲秋扯他衣袖,道:“这两位是荀姐姐、甘姐姐……”
裴天雷一抬头,正和甘蕊目光相对,那美得叫人着迷的脸儿,不禁让他发了呆。
肖劲秋忍住笑用肘拐了他一下,他这才如梦方醒,一张脸羞得通红,慌忙抱拳行礼,大声道:“裴天雷见过二位姐姐!”
荀云娘、甘蕊不禁好笑,这汉子见了女人居然腼腆不安,像个长着络腮胡的大孩子。
云娘笑道:“裴英雄在何方称雄?”
裴天雷道:“俺在海上飞马岛做寨主。”
甘蕊奇道:“你是海盗?”
“是,不过俺从不侵扰百姓。”
肖劲秋笑道:“小弟正想请各位到飞马岛,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宇文浩道:“好主意,待我问问项庄主。”
项伟功站在一旁听他们说话,闻言道:“项家已无去处,愿随宇文兄前往。”
宇文浩道:“好极,全都去,不过……”
略一顿,向裴天雷:“你那船上坐得下百多号人么?”说时指指后面的庄丁。
裴天雷道:“俺的船大着哩,只管上!”
当下用小舟先渡受伤壮士,裴天雷又派了四个水手到城里去找边小龙和齐隆。
把人都渡到大船后,不久边小龙、齐隆也从城中赶回。于是大船离开了福宁州码头,向海上驶去。
飞马岛四面环水,面积并不很大,地势平坦,除了几个连在一起势如奔马的山坡便再无障碍。岛中盖了不少房屋,坡上则盖了几座了望楼,监视四面八方,除了演武场,空闲地全都开垦出来,种上了庄稼。
裴天雷部众有千余人,四条大海船,二十条大船,百多条快船。除了种地,还要打鱼,间或劫掠商船,但从不惊扰附近居民。
东海一霸温武魁的阎王岛离此不算很远,但一直奈何不了飞马岛。盖因裴天雷的人马精悍,手下千人人人如蚊龙,且骠悍不畏死。弟兄们大都是渔民出身,有的被倭寇、海盗劫掠沿海地面时家破人亡,有的被贪官恶吏逼得无路可走,尤其是程瑞彩任福建税监使兼镇守使之后,被恶吏毁了家的不计其数,逼得投奔飞马岛。因此弟兄们仇恨倭寇、仇恨海盗,也最恨与倭寇勾结的官匪。
东海一霸温武魁统率东海大部分海匪,号称万人之众,与程瑞彩勾搭上后,力图将未归顾的几个岛屿收编麾下,对飞马岛他以礼结纳,允诺共抗倭寇,并要裴天雷目光放远,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做个开国元勋。
裴天雷问他是不是要造反,他则说皇帝也是人当的,有什么反不得?再问他造反有什么凭使,他则不再多言,说以后慢慢就会知晓。
飞马岛被编为第五寨后不久,查知温武魁与倭寇海盗中势力最大的一股相勾结,便下了脱离阎王岛的决心。
刚好温武魁派巡海使文镇波来岛,命他亲率部众到福宁州海面捉人,并详告逍遥生等人貌相及种种不利于天灵教的作为,这使他动了机心,很想和逍遥生相识,见机反出阎王岛,重竖飞马岛岛旗。没想到会招来这样一批英雄豪杰,使全岛上下欢欣鼓舞。
裴天雷更是兴奋无比,一面命部下准备酒宴,一面亲自带人打扫房舍,安顿众人。
肖劲秋、田小燕、宇文浩、公良品等人对飞马岛也感到新鲜无比,今后若以此岛为存身之处,对付天灵教、税监府就有了进退之地,是以大家都兴高采烈,极愿在此岛长居。
田小燕芳心更是欣慰无比,在岛上就可以和肖劲秋长相厮守,她如今已把终身托付与他,不愿再和他分离一时一刻。
另外荀、甘二女见她后也十分喜爱,又从肖劲秋口中知了大概情形,对她更是关怀备至,使她芳心温暖,比在碧蟾宫整日埋首练武、心存复仇恶念、提防千莲教、毫无温馨可言的日子,大是不同。几位女镖师听笑狐、混天犬说了她的武功,个个十分钦佩,对她十分尊祟,要不了多一会,彼此就很熟识,十分亲近。
当晚,岛上杀猪宰羊备了盛宴,全岛欢聚,喜气洋洋。
席间,裴天雷率周定邦等人一桌桌敬酒,来到姑娘们一桌,他却红着脸结结巴巴祝福。
甘蕊笑道:“怎么,裴寨主牙痛还是舌痛,怎么连话都说不清了?”
裴天雷直勾勾望着她,张口结舌道:“俺,俺不痛,俺,俺……”
姑娘们见状大笑,慌得他赶紧道:“俺干一杯!祝姑娘们姐姐们……”他一口喝干,转身欲逃回主宾席去。
众女笑得花枝招展,甘蕊却不放他:“喂,站住,你话未说完就走么?哪有这样祝酒的人?我问你,你怕什么?”
裴天雷把转过去的身子又转回来,呐呐地胀红着脸:“俺,俺……”
“说呀,你怕什么,吞吞吐吐的!”
“俺怕和女子说话……”
众女更是笑弯了腰,笑出了泪,裴天雷再不敢停下,逃回了主宾席。
荀云娘笑得喘不过气来,道:“哎哟,哎哟,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七尺大汉……不敢和女子说话……”
甘蕊也笑得扒在桌上直不起腰,忽然云娘把嘴凑近她的耳朵道:“这人憨直,满可爱的,你说是不是?”
甘蕊随口应道:“粗鲁汉子,也自有他的长处,他确实挺忠厚的。”
“我看他相貌堂堂,是条汉子,只不知文才如何,武功上听肖兄弟说还是内家高手呢。”
“是么?你倒打听得清楚。”
“那还不是为了你。”
“胡扯,看你想到哪儿去了!”甘蕊脸一红。
这时梁佩珠敬酒,两人没再说。
主宾席肖劲秋、裴天雷、温金宝、宇文浩全是酒鬼,一个个大碗喝酒,豪兴大发。
席间,裴天雷的军师周定邦道:“寨主,那文镇波一回阎王岛,温武魁决不会甘休,若勾结倭寇来犯,我们势单力孤……”
裴天雷道:“怕什么?有肖兄弟和这几位老前辈在,谁动得了俺飞马岛一草一木!”
周定邦道:“正因为有各位大侠在,属下才敢叫寨主放心饮酒,但退敌之策还宜早定。”
裴天雷道:“莫担心,今日只管喝酒,明日再议!”
周定邦嘴里答应着,但心中却不安,坐了一阵,就推故走开,通知手下加强戒备。
这一席酒直喝到初更才散,大家早早安息。第二天一早,在飞马岛最大的议事室议事,飞马岛的四个寨主,肖劲秋等人全都参加,把个议事室坐满了一半。
裴天雷先说话,他道:“各位英雄到此,俺裴天雷自知不配做寨主,现请肖兄弟做个头,俺在肖兄弟属下听候调遣,从此刻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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