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马车已接近城门。
沈陵和万艳香都一齐听到鞭梢轻轻拂过窗框的声音。紧接着马车陡然停止,万艳香正惊疑问,沈陵拍拍她的香肩,示意别惊惶。
“咱们被人拦住了,应该向外察看,方合情理。”沈陵话声一落,把车帘掀开一道缝隙,向外窥看。
万艳香亦凑过去窥看,心里同时明白刚才冯承中以鞭梢拂过车窗框之举,敢情是一种暗号,通知有情况发生。
她目光到处,只见七八个劲装大汉,都佩带着兵刃,有两个正在前方,拦住了马车去路,其余的人,则分散在马车两侧,形成监视之势。
万艳香大吃一惊,暗忖:这些人都是锦衣卫的高手,看他们这种阵仗,莫非已经接获线报,知道我们这一辆马车有问题?
正转念间,一名大汉走近车厢,敲了一下,道:“开门!”
沈陵把门扭开时,只见敲门的那个人,已经退出五六步,正在严阵作势以待。
马车内虽暗,外面的人却仍能一目无遗。
这名大汉一手按刀,大步走近,探头人厢查看了一下,又转眼仔细打量车厢内的一双男女。
他没有说什么,旋即走开。
接着另一个人过来,也探头查看。
沈陵认得此人,他正是锦衣卫副统领李正昆李大人,此人的身分在锦衣卫中,仅次于魏涛魏二爷,因此他很可能带了大批高手在此搜捕。
李正昆的目光像闪电般,在沈陵和万艳香两人面上转来转去。
沈陵镇定地道:“诸位,这是怎么回事?干吗拦住我们?”
李正昆道:“你们是万家的什么人?”
沈陵尚未开口,万艳香抢着道:“我是我爹的大女儿,你是谁呀?”
李正昆只哼了一声,退开两步,万艳香心中不禁透了一口气。
然而马车仍然未动,李正昆身边多出一个大汉。
李正昆道:“咱们不能马虎,一桩桩查个明白,先查这个赶车的身世。”
那大汉道:“这车把式姓冯名承中,属下认识他,是这一行里的出色人物。”
李正昆哦了一声,道:“这辆马车呢?”
那大汉道:“是万家的,没有错。”
李正昆道:“车里的一双男女,是万家的大女儿和大女婿,你去认认看。”
那大汉道:“万家有三位千金,都是出名的美女,但属下却没有见过。”
李正昆道:“找一个见过的人来?”
那大汉应声道:“是!”
他一转身,迅快离去。
沈陵心想那个李正昆的确机警细心,难怪在锦衣卫中,高踞第二把交椅。他们如果找来一个见过万家三女的人来,大概可以顺利出城了。
万艳香投向他的目光中,也透露出安心之意。
这时又有一个大汉走到李正昆身边,问道:“李大人,莫非有问题么?”
李正昆道:“现在还不知道,你去认认看是不是万家的女儿与女婿。”
那大汉应了一声,走近车门,探首内望。
这大汉突然嘻嘻一笑,道:“原来是大小姐和凌姑爷,你们怎么啦?也不叫一声王叔叔,难道你们连我王浩都不认识了?”
万艳香根本不认识这名大汉,闻言一怔,及至看到王浩作出的手势,心中才明白。
她立刻惊喜地道:“哎!是王大人王叔叔,你来的正好,这是怎么回事呀?”
沈陵听万艳香这么一说,便知道那王浩打的手势,必是她们集团的暗号,登时宽心大放,亦跟着叫了声“王叔叔”。
王浩哈哈一笑,道:“侄女儿别见怪,这是误会,有王叔叔在这里,还有这位李大人,他是我的上司,有李大人一句话,京师里你横着走也没有人敢哼一声。”
李正昆走近来,道:“原来是王大人认识的万家小姐与姑爷,那倒要怪我多事,耽误了你们的行程啦!”
王浩笑道:“李大人别这么说,你们今日在这儿相见,也是缘份呀!对了,你们上哪儿去呀?”
沈陵道:“小侄们要回宛平,此次为家岳祝寿,来京玩了十多天,家父日前已着人催归,所以今日赶早出城。”
王浩点点头,道:“原来是贤侄的尊翁召你们回去,那倒是不要耽误时间,免得他老人着急。”
李正昆道:“对,别再耽误了。”
他摆摆手,拦路的人都散开。
王浩道:“待我送他们出城,免得又被耽误。”
他话声一落,跨登马车前面。
冯承中哪敢错过机会,迅即扬鞭驱马,辚辚驶去。
马车来到城门口,王浩大咧咧的坐在前面,这时已有不少往来车马行人,堵住去路。
那些搜查车辆行人的,都是便衣装束的大汉,但另有大队禁卫军把守着,声势十分浩大骇人。
一名军官过来,见了王浩,立刻行礼,道:“王大人,你要出城么?”
王浩颔首道:“是的,给我清一条通路。”
那军官应了一声,立即召了数名禁军,清出一条通路。
冯承中立即驱车,霎时出了城外。
此时,冯承中固然松了一口气,连车厢内的沈陵及万艳香,亦莫不大感轻松。
可惜这阵轻松只是昙花一现,原来路边突然出现一个劲装佩刀大汉,一面作手势命马车停止,口中还吆喝着。
王浩道:“停,停,这是东厂的人!”
冯承中勒缰刹车,心中暗暗嘀咕。
王浩在车上抱拳道:“兄弟是锦衣卫的王浩,诸位是哪一位大人麾下弟兄?”
其中一个大汉躬身道:“王大人,在下等是唐大人唐云生麾下。”
另一个大汉接口道:“王大人和敝上司是朋友,我们都晓得。既然此车由王大人护送,那么容小可禀报一下,请王大人见谅。”
王浩笑道:“好说了,有烦把此情上复唐大人,这是公事,诸位奉命行事,谁也不能怨怪。”
那大汉转身而去,闪人路边一间屋子内。
王浩道:“贵上怎么说?”
那大汉躬身道:“敝上没说什么,只吩咐小可来请王大人进去一下,似是有要紧之事面告。”
王浩哦了一声,跃落地面,随着那大汉行去。
其他的三个佩刀大汉,临走开时很客气地向冯承中打个招呼,还叫他把车子停靠路边一点,以免妨碍别人。
沈陵双眉紧紧锁起,尽向屋子望去。
万艳香轻声道:“看来没有什么问题。”
沈陵摇摇头,道:“一定有问题。”
万艳香大吃一惊,道:“你认为哪里有问题呢?”
沈陵道:“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其中有点蹊跷,至少屋子内不单单是唐云生,必定有身分更高级之人,才会传话叫王浩进去。”
万艳香泛起愁色,道:“莫非王浩本身出了漏子?”
沈陵道:“相信与他本身无关,照道理推想,这间屋子内,必有高级人员坐镇,因为这儿已等于是最后一道关卡,若是走了眼,便不能挽回啦!”
万艳香轻轻地道:“会不会是无双飞仙邵安波呢?”
沈陵瞪了她一眼,忖道:“她一开口就提邵安波,可见得我的事情,她已知道了不少。
他没有吭声,过了一阵,屋子内人影闪动,接着走出四个人,共是两男两女。
那两个女的,果然是无双飞仙邵安波和她手下之一的冷月。
两个男的,一是王浩,另一个是红面大汉,大概就是唐云生了。
由于马车已靠近屋子,所以无双飞仙邵安波,几乎一出来就到了马车旁边。
她比个手势,冷月上前把车门打开。
王浩道:“凌贤侄、万家侄女,这一位是邵仙子,这是唐大人。”
沈陵和万艳香只好欠身为礼。
无双飞仙邵安波先盯住万艳香看,看了一阵,才把目光移到沈陵面上。
她骤然一看,感到这个凌君强的面部及五官轮廓,有点像沈陵,自然这是因为她与沈陵相处得久,十分熟悉之故。经过再仔细观察,看不出对方面部曾易容的痕迹,旋即哑然失笑。
她泛起一丝难得的笑容,向沈陵点点头,道:“好,你们走吧!”
王浩立刻吩咐冯承中,道:“走吧,我不送啦!”
他顺手关好车门,冯承中再次松了一口气,驱车驶去。
不久工夫,已驶出数里之遥。
万艳香伸手按住胸口,道:“哎!果然是无双飞仙邵安波,她的目光好怕人,冰冷而锐利,好像能够一眼就看穿别人的身子似的。”
沈陵道:“她的确是很高明的人物。”
万艳香冷冷一笑,道:“她虽然很高明,但强中自有强中手,这一回又栽了一个跟斗啦!”
沈陵道:“很难说,刚才她眼中的神色,好像已看出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似的,这个女人很了不起。”
万艳香道:“不管怎么说,我们总算已出了龙潭虎穴,邵安波再厉害,目下也无奈何我们了!”
沈陵见她很开心的样子,便把他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突然间,冯承中的鞭梢,又擦过窗框。
车内的两人都为之—怔,齐齐从帘缝望出去。
四周并无异状,只有在前面不远的岔路口,有两骑站立,两名骑士都是女子,特别惹眼。
冯承中在车座上看得真切,认出是刚才曾经开车门查看过的邵安波,以及那名侍婢,所以连忙发出暗号警告车中的沈陵。
沈陵眼力何等锐利,早已认出两骑士的身份。
他叹了口气,道:“唉!果然是她。”
万艳香道:“天啊!她怎么会跑到我们的前面呢?”
沈陵道:“她是绕过抄截,赶到前面拦堵我们,这个女人太厉害啦!”
万艳香忽然提出一个连沈陵也找不出答案的问题。
她问道:“假如你有机会的话,你可下得了手杀死邵安波?”
沈陵沉吟了一下,才点点头,道:“我下得了手,为了国家,莫说是邵安波,谁我都能杀。”
万艳香打了个寒颤,身上泛起一片冷意。
马车维持着原来的速度,眨眼间已到了岔道口。
邵安波身边的冷月催马拦住了马车去路。
冯承中很不情愿地停下来。
冷月冷冷瞪视着这个车把式,道:“你下来!”
冯承中皱皱眉头,道:“什么事?”
冷月道:“下去,在路边跪好,听候发落。”
冯承中哼了一声,把目光转开,不再看她。表示出心头火起,却不愿辱骂女流之态度。
冷月见了他的态度,反而不生气了,她认为这个车把式很有男人气概,不愿与女流之辈生事。
无双飞仙邵安波不理会他们的闲帐,催马来到车厢旁,掣出寒水虹宝剑,挑开帘子。
这口寒水虹泛起阵阵寒气,车厢内的人固然感到冷意,就连前座的冯承中,亦有寒气砭骨之感。
沈陵猛觉那把宝剑剑尖上,射出一缕劲气,笼罩着他,深知无法假装下去,于是暗中运功抗拒,还瞪大双眼,逼视着邵安波。
邵安波的目光在他面上探索了一阵,冷艳迫人的面庞上,突然泛起一丝笑容。
她的笑容非常难得,使沈陵大有春风解冻之感,心头一阵温暖。
她微微一笑,道:“阿陵,久违了!”
沈陵也向她笑了一下,颔首为礼。
邵安波道:“我真感到难以置信,凭你的一身傲骨,居然也肯易容,还伪冒别人的丈夫。”
沈陵俊目一眨,问道:“我露出什么马脚?竟然被你看穿伪装?”
邵安波道:“没有,一点马脚都没有。”
沈陵道:“既然没有破绽,何以你能识破我呢?”
邵安波道:“这是因为你我曾是敌人之故,尤其是我曾把你列为潜力最大的敌人,因此,我对你下过工夫观察。我敢保证,连你母亲也比不上我那么熟悉你的面貌。”
冷月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只听冷月道:“快下来,不然的话……”
邵安波突然道:“冷月,不要管他……”
冷月十分意外地应了一声,随即也挨到这边,探头窥看车厢内的一双男女。她吃吃地笑道:沈先生,你什么时候娶了这个美娇娘呀?怎么连喜酒也不请我们喝一杯!”
沈陵气恼地哼了一声,道:“笑什么?你小心点,我不反击你则已,一旦反击,包你欲哭无泪。”
他说得那么的肯定自信,冷月深知这人有神鬼莫测之能,不禁大吃一惊,显得非常害怕。
她急忙道:“沈先生别生气,婢子并不是存心取笑你的。”
邵安波瞪了她一眼,心想:这个丫头不知做过什么亏心事,所以畏惧沈陵。
她的目光转到万艳香面上,道:“你是万家的女儿,凌家的媳妇?”
万艳香茫然点头。
要知她久闻东厂四大高手之名,尤其是无双飞仙邵安波,因为同为女性之故,对她的事更为留心,所以特别深知她的厉害。
再说以邵安波的身份地位,比起她一个普通的女子,实在相差得太远了,所以她在邵安波面前,就连敌对的资格都没有,心中只有自卑和畏惧之感,因此只能点头,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邵安波带着威胁的语气,道:“他冒充你的丈夫,你可知道被查出以后的后果有多么的严重?”
万艳香仍是茫然地点点头。
邵安波道:“很好,你既然敢冒诛九族之祸,袒护这个要犯,你们的关系一定很不寻常,所以我对你甚感兴趣,必须查个明白。”
这话大致上说明了她何以不立即采取激烈行动的缘故了。
万艳香呐呐地道:“没有……没有,我和沈大侠没有特别的关系。”
无双飞仙邵安波冷笑道:“没有吗?那么你万家之人,一定是失心疯了。”
冷月道:“二夫人,把她交给婢子,不出片刻,保险教她说出实话。”
邵安波道:“唔!这倒是个好办法,沈陵!你反对不反对?”
沈陵道:“当然反对!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假如你们能从我口中查出内情,方算是本事。”
邵安波面色一沉,道:“你以为我对你没有办法么?”
沈陵笑笑道:“那得看是在怎样的情况之下而言。”
无双飞仙邵安波显然已经有点被激怒了,道:“笑话,我要修理你还不容易吗?任何状况都行。”
沈陵暗笑道:“那不一定,只有在目前的情况之下,我才束手无策。”
邵安波大感意外,道:“你说个道理来听听。”
沈陵道:“我有三个理由,其中之一,就是咱们在此说话,大道上来往人多,耳目甚杂,消息很快会传到城里,不出片刻,大队人马赶到,纵有三头六臂,亦无法抗拒你们。”
邵安波恼怒道:“我哪须别人相助?”
沈陵立刻接口,道:“好,那么咱们换个地方再说,你要收拾我的话,在别处也是一样的呀!”
邵安波毫不迟疑,道:“走,那边有合适的地方。”
她当先纵马驰去。
冷月则殿后,监视着马车。
行了两三里,邵安波折入一条岔道,不远处有一座寺庙,庙门外静悄悄的不见半个人影。
邵安波带着马车,绕到庙后,那是一大块平坦空地,四周皆是树木围绕,不是熟悉此处的人,绝难发现。
马车停下,邵安波首先下马,冷冷地望着车厢。
车帘一掀,沈陵现身跃落地上,他已抹掉化妆,现出本来面目。
他那英挺潇洒的丰采,坚强冷静的自信态度,使第一次见到沈陵的万艳香,看得呆住了。
邵安波颔首道:“这才像样,好啦!闲话少说,你把刚才未说完的话快快说出来。”
沈陵道:“除了刚才所说的理由之外,还有两点,希望你听了不要生气才好。”
邵安波淡淡道:“说吧!我生不生气,对我的决定不会有影响。”
沈陵道:“第二个理由是我连日来东逃西奔,食睡不安,心神损耗,体力减退,如果此刻动手,对我不利。”
邵安波唔了一声,道:“第三个理由呢?”
沈陵道:“第三个理由,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那就是我与万家大小姐同车而逃,看起来好像有极深的关系,这一点足以启你杀机,而无可否认的事实是,当你胸萌杀机之际,你的武功威力必更强大。
邵安波一听,气得凤眼圆睁。
要知她一辈子也没对任何男性动过情,而沈陵言语中,却指出也已爱上了他,所以生出妒念杀机。这种话就算她很爱沈陵,当着别人面前,也受不了,何况她动的情,还未到这种地步?”
因此倒不如说,邵安波的杀机,其实是被沈陵的话所引起的。
邵安波冷冷道:“你的舌头嚼完了没有?”
沈陵沉吟了一下,才道:“本来我不想再说的,但我还是说出来较好。咱们拼斗时,我纵有机会,也对你下不了杀手,所以说目前情势对我极为不利。”
邵安波一腔怒火,竟然被他轻轻数语,就消去了大半。当然心头的恼恨,还是没有完全平息。
她没有立刻出手,反而收起了寒水虹宝剑,走向一边,负手沉思起来。
所有的人,包括冷月在内,都不明白她为何沉思?更不明白她为何不出手?
沈陵神色最冷静,虽然他内心波涛起伏。
冯承中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大爷,快溜……”
沈陵惊讶地看他。
冯承中又道:“小的挡她一下。”
原来这个京华镖局的人,打算舍命挡邵安波一下,沈陵一则甚为感激,一则十分疑惑,自己怎值得他卖命?难道他的性命这么不值钱?
沈陵摇摇头,轻声道:“不可轻举妄动。”
冯承中垂手躬身,行了一礼,便退到一边。
邵安波轻咳了一声,道:“沈陵……”
沈陵应了一声:“什么事?”
邵安波道:“过来,让我瞧瞧你。”
沈陵大步走到她身边。
邵安波满意的点点头,同时很专心地凝视他。
沈陵屹立如山,面上全无表情,任她凝视。
邵安波疑惑地道:“现在的你,就像犯了天条,深知死罪无法可免,已横了心豁出去,谁都不怕,甚至连死神也不怕……”
她停歇了一下,又道:“可是你又像是有恃无恐,并不在乎你的敌人,这种两极化的现象,叫人难以判断……”
沈陵一愣,道:“我什么地方表露出这种现象呢?”
邵安波道:“老实告诉你,我是用智慧之眼观察到的结论,并非用这对肉眼……”
她嘴角浮起一丝嘲笑,又道:“我想你刚才的话,真正的用意,其实是激我出手杀死你,虽然你表面上装得好像不愿意死似的……”
“我死在你剑下,有何好处?”
“好处多啦!”邵安波冷笑道:“第一,你可断绝了我循你身上线索,追查其他重要人物的行动。其次,你猜我可能为了避讳妒嫉之嫌,或会放过万艳香。哼!你老实说,是不是这样想法?”
沈陵没有作声,望着这个美丽而又厉害的对手,暗自叹了口气,虽然对方完全猜错了他的心意,但却不得不佩服她的智慧。
沈陵轻叹道:“你究竟有什么打算?”
邵安波道:“你目下已经走投无路,就算自杀,亦于事无补,至少万艳香一家人已经株连在内。还有就是锦衣卫的王浩,哼!我一定可以从他身上追出很多有关的人来……”
沈陵道:“在下的话也许二夫人难以置信,那位王大人,与在下全无关系。”
邵安波道:“那不管,反正总有某种原因,才会扯上。”
沈陵耸耸肩,不再作声。
邵安波沉吟了一会,才道:“目前你只有一条路可走。”
沈陵静静的望着她,仍不接口。
邵安波缓慢却沉着有力地道:“你带我去会见你的上级‘天堂鸟’。”
沈陵大为惊讶,问道:“你说什么?”
邵安波道:“带我去见天堂鸟,或是你们组织的最高领导人。”
沈陵倒抽一口冷气,转眼向旁边的人看了一眼,只见冷月和万艳香、冯承中等在一起,隐含监视之意。
邵安波不在意地道:“他们在那边,听不见我们的谈话,你用不着担心这个消息会泄露出去。”
沈陵道:“二夫人,你可知道你提出的是什么要求吗?”
邵安波冷哼一声,道:“我不是要求,是命令,也可以说是条件。”
沈陵道:“我依你的命令做了,有什么好处?”
邵安波道:“很难说,可能少死很多人,当然是你们的人。但是,你本人脱离险境,这一点倒是可以确定的。”
沈陵感到有点啼笑皆非,道:“二夫人,以你猜想,我是否会带你去?”
邵安波道:“这很难说,你如是知机识势之人,便会带我去,如果是一个愚勇匹夫,就不会带我去。”
沈陵沉吟了一下,道:“此事在下不能作主,在下要先去请示一下。”
邵安波道:“好,我跟你一道去。”
她转首向冷月道:“冷月,你负责将万艳香送回万家去,不得发生问题,亦不许使人生疑。”
冷月道:“婢子遵命!”
她将万艳香扶上马背,双人一骑,策马离去。
此事她们做来,轻而易举,所以沈陵完全相信。
邵安波瞥了冯承中和马车一眼,道:“你这位车把式及马车如何处置?”
沈陵没有回答,径自走向冯承中,在他耳边低声交代几句,冯承中躬身行礼后,立即跃上马车,一扬鞭马车立即驰离而去。
此刻,这块空地上,只留有他们两人,显得有些寂静。
邵安波见沈陵毫无要动身的样子,不由皱起秀眉,问道:“该动身了吧?”
沈陵道:“还得稍等一下,我尚未接获会晤讯号。”
邵安波“唔”了一声,道:“贵组织那位天堂鸟,是否就是最高领导人?”
沈陵道:“我一开口,准会挨你骂!”
邵安波讶道:“为什么?”
沈陵道:“因为我只能说不知道呀!”
邵安波哼了一声,道:“老实说,你这个人有时真可恨。”
沈陵这时轻不得重不得,只好淡淡一笑。
邵安波又道:“但不管怎样,我不妨告诉你,他们追捕天堂鸟迄无结果,业已发动另一项阴谋,准备加害东宫太子了!只要整掉了太子,你们所做的一切,将皆付之流水。”
沈陵大吃一惊,道:“这话可是当真?”
邵安波揶揄地笑笑道:“真真假假,你自己参详。”
沈陵沉吟道:“如果他们发动加害东宫太子的阴谋,那只有通过万贵妃,从皇上身上下手。换言之,是由万贵妃进谗言使皇上废了太子,另立储君。”
邵安波道:“你分析得一点也不错,但可惜的是你们这个集团之人,对此毫无办法。”
沈陵泛起了苦闷恼怒的神色,浓眉深锁,默然不语。
邵安波心中泛起一阵快意,因为这个英挺刚强的男人,一直只有给她烦恼,使她时时不安,而她虽然利用权势及武功等方法,都一直奈何他不得。
现在这个消息,却能够大大修理沈陵,比任何手段都有效,所以她心中的闷气一扫而光。
邵安波又道:“我不妨再透露一点消息给你,那就是东宫太子的危险,已迫近眉睫了。
以我的估计,大概不出半个月工夫。”她停顿了一下,又道:“你们这个集团的人,将因东宫太子的被废而变成终身被缉捕的钦犯,个个祸延九族,永远无法化解。”
原本神色极为愁苦的沈陵,星目中突然神光湛湛,嘴角噙着残酷的冷笑线条,凝视着左前方的树林。
邵安波见情一怔,正待开口询问,突然察觉有异,似是有人潜到附近。
左方树林内传出“沙”的微响,邵安波一声娇叱,细腰一扭,身形腾空射去,快逾闪电。
她人在空中,嗔声叱道:“什么人?”
语声未歇,她的人已窜入林中,但见前面人影倏然闪逝,更不怠慢,脚尖一探,沾地即起,疾向人影闪逝之处追捕。
她动作如电,盯住那么一点点影子,霎时已追出四五十丈之遥。
前面的影子已经变成清晰的背影,是个贩夫打扮的中年大汉。
邵安波猛提一口真气,身形斜斜腾空而起,像是御风飞行的仙女,向前破空射去,眨眼间已到达那人背后丈许处。
这是她赖以成名的独步秘传轻功身法,一口气凌空虚渡八九丈,快若飘风掣电。
那中年贩夫听得身后风声有异,突然旋开四五步,身法极为滑溜,使邵安波捉摸不定,因而无法趁势出手攻击。
双方蓦地都停住,面对面的相峙。
邵安波冷哼一声道:“我道是谁,原来竟是蔡长安蔡大人,无怪轻身功夫如此的高明。”
这个被称为蔡长安的中年人,虽作贩夫打扮,可是眉宇面目间,却有一股阴鸷沉猛之气。
他拱拱手,道:“邵仙子的口气中,好像对兄弟有所误会。”
邵安波冷冷道:“蔡大人以天雷掌和八步赶蝉轻功驰誉武林,又是东厂供奉的高手,我邵安波岂敢有什么误会?”
蔡长安陪笑道:“邵仙子,你难道不能消释误会么?兄弟引你追来,实在是有紧要消息奉告。”
“蔡大人美意我很怀疑。”无双飞仙冷笑道:“假如你有消息告诉我,何须将我引开,况且蔡大人向来是阴风客冷青云的最得力臂膀,难道今日突然变了性情,竟会帮起我邵安波么?”
她话声方歇,玉手一抬,“铮”一声寒水虹宝剑出鞘,登时卷起一股寒冷之气,游漫当场。
蔡长安不觉退了一步,道:“邵仙子,你怀疑也好,怎样也好,总得要让兄弟把话说出来呀!”
邵安波淡淡地道:“用不着了,我们先在武功上印证一番再说。喂!你小心了……”
她扬起长剑,剑尖遥罩对方中盘,阵阵杀气加上寒水虹宝剑本身寒气,向对方涌射而去。
蔡长安打从短衣下摆掣出一支铁笛,一挫马步,登时也涌起一股极大的气势。
他洪声道:“邵仙子,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兄弟实是怀着好意而来……”
邵安波冷叱一声,长剑寒光暴射,精芒耀目,疾向对方卷去。
蔡长安面上现着着急的表情,但手上一点也不敢怠慢,铁笛横抽直扫,一封“左右逢源”,封住敌剑,左手起处,直劈出去。
他的左掌一扬,风生云涌,响起一阵震身的霹雳之声,威势骇人,这就是他仗以成名的绝艺天雷掌。
这一使出来,果然威力蛮大,盛名不虚。
邵安波连攻三招,竟然被对方的铁笛和天雷掌的重手法化解开了。
两人倏地分开,绕圈盘旋,寻隙抢攻。
双方盘旋游走了一阵,邵安波娇叱一声,寒水虹宝剑一圈一弹,但见剑光洒、青蒙蒙一片寒芒,电掣般向对方射去。
蔡长安大喝一声,铁笛藏胸不发,左掌甩劈如风,呼呼呼一声数掌,响起一连串殷雷,迎向剑光。
邵安波罩向对方的剑网,突然收束成一线,在对方防卫网几微的缝隙中,乘隙而进,尖芒刺人蔡长安的心脏,一击中的……
※※※※※※
沈陵目视无双飞仙邵安波,飞身入林之后,仍然一动也不动伫立,嘴角的一抹残酷的冷笑依然。
突然间,树林中人影急闪,先后出来十七个劲装大汉,为首之人,正是那位锦衣卫副统领李正昆李大人。
十七个人一涌而上,半弧形三面包围,一开始就摆出好像要群殴的阵势,人多势众震慑对手,这是官家的常用手段,而且永远有效。
沈陵凝目打量面前那些锦衣卫的高手,个个都是神态沉毅,并流露出骠悍神色,除了李正昆外,这十六个人穿着相同,佩刀也是相同的狭锋刀。
李正昆跨步上前,直逼至沈陵站立之处丈内,脸上涌出狞笑。
“果然是你这个姓沈的钦犯,总算被我找到了。”李正昆得意地又道:“你这家伙的确不简单,不但逃出魏大人的天罗地网,并且还击杀了本卫余圣明、吴大用两位校尉。目前上面已颁下命令,假如无法生擒你,就格杀勿论,你是要乖乖投降呢?抑是要与咱们搏命?”
沈陵不答反问:“魏涛呢?他为何不亲自来?”
李正昆阴阴一笑,道:“魏大人等会儿会来的,但你如不肯投降的话,就不可能见到他了。”他得意的指指同伴,又道:“他们十六位是本卫截杀小组的成员,是本卫精锐中的精锐,在他们雷霆的搏杀下,你将无全尸!”
他一打手势,那十六名大汉同时“铮”一声,拔刀出销,动作整齐划一,气势雄壮无比。
沈陵掣出缅刀,以行动作为答复。
他大踏步上前,一步一顿,虎目中冷电四射,脸上涌出冷峻、阴沉、残忍、冷酷等复杂的表情。
他的脚步稳定,节拍均等。
突然,他一声厉啸,疾步而上,立即刀光乱舞,刀罡飞腾,锲入如山的刀阵之中,风雷骤发,惊心动魄。
锲入、中分、侧卷、反扑……
飞腾的刀光八方迸射,虹影流转如电,疯狂的冲刺,致命的砍劈。
鬼哭神号,血肉横飞。
沈陵如幻似虚的身形,每一冲刺便是一条人命,每一回转便有一人见阎王。
好凶、好狠、好惨!
像是狂风暴雨摧花,更像是屠场里在作业,凄厉的号叫与发狂般的惨呼交鸣,令人闻之惊心动魄,血液为之凝结。
好一场狂风暴雨似的惨烈恶斗,一场空前的惨不忍睹的大屠杀。好漫长的片刻,总算结束了。
李正昆李大人,在沈陵攻击开始时,即退出包围的弧形圈,以免妨碍截杀小组成员刀阵的运转。
此刻,他站在圈外,脸色苍白得如鬼般,持剑的手不停的在抖索,惊怖欲绝的眼神极为恐怖。
沈陵站在四周布满尸体的场中,神色冷肃,脸上的肌肉像是冻结了,仅一双虎目神光四射。
他的缅刀沾了血,但血不多,刀一振,刀上的血迹飞散。
“我的天!”李正昆仰天长叹一声:“我们的截杀小组,反而被……被人截杀殆尽……”
“莫道苍天无报应,举头三尺有神明。”沈陵神情冷肃,话声如冰,道:“你们这些陷害忠良,鱼肉百姓的衣冠禽兽,如今报应临头了。上天借我之手,屠尽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畜牲。杀!”
语音方落,足尖一勾一挑,散落地上的一把狭锋刀,化为一道激光,疾如闪电般射向三丈开外的李正昆李大人。
神智尚未完全恢复清醒的李正昆,连闪躲的机会都没有,刀身贯体盈尺,透背而出,一声惨号,砰然倒地毙命。
沈陵长长吁出一口气,收刀扣回腰间,正待举步,突感背后有极为强劲的罡风袭来。
偷袭的人,是一位身着长杉的中年壮汉,正腾空人刀合一猛扑沈陵。
机警敏捷的人,本能的反应永远比神意快一刹那。沈陵乘势向前扑倒、着地、翻身、出掌,一气呵成,反应神乎其神。
生死关头,他用上了真才实学,向上吐出的双掌神功迸发,两股无形的可怕劲流,在八尺上空会合,然后发出一声劲气进暴的异鸣,罡风骤发,气流急剧流动的啸声,有如狂风掠地,也像午夜的万顷波涛。
中年壮汉的刀,被他击出的两股掌劲一聚,刀突然断成了五段,余劲威力仍然,一涌及胸。
中年壮汉下扑的身躯一顿,上身一挺,嗯了声重重下坠,砰然一声大震,在地上挣命,五官出血,只叫了两声,便开始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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