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这人自己一定见过,只是想不起在什么地方?
想到这里,立即抬眼望去!
“啊!”卫天翔蓦地大吃一惊,口中不禁惊啊出声,同时耳中依稀听到有人说了句:
“好自为之!”
眼前那里还有白衣儒生的踪影?
这当真只是眨眼之间的事,这处面临官道,一片平原,即使会飞,也没有恁地快法!
卫天翔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但事实摆在眼前,惊走不可一世的苍须叟的,正是身穿白衣的中年儒生!
那件飘忽白衣,那种和蔼笑容,历历在目!
能在举手之间,惊退苍须叟,能在眨眼之间,就不见踪影,这人的武功,简直神化到不可思议!
他怔怔地站在当地,出了会神,陡然想起自己方才和苍须叟比拼内力,感到血气翻涌,不知内腑是否受伤?当下试运真气,觉得并无异样,才拍了拍衣衫上的浮灰,继续上路。
□□□
黔灵山在贵阳城西北五华里许,山中泉涧极多,形成山路的崎岖,从山脚而上,尽是涧边石径,数步一折,数折一曲,极是险峻!
左右的三台,卓锡诸高峰,罗列峥嵘,加以漫山古木,泉流峥嵘,益显得清幽出世。山上还有许多古寺,悬互半山,原是贵州禅宗的发祥地,尤其山颠的宏福寺,最是有名,大雄宝殿前面,一座古铜香炉,高有两层,形如一座玲珑小亭,据说还是唐代遗物。
但从半山古佛洞往右,却有一座断崖,崖上飞瀑奔腾,涧水湍急,山涧约有三四丈宽,上面仅横着一段树身,苔藓斑剥,滑不留足,终年极少有人过去。
当然惊险难行,固是理由之一,但另一原因,却是对崖隐居着当今武林第一高手黔灵神君!
没有武功的人,胆量再大,也没法走过这段惊险木桥,身怀武功之士,更没有胆量,敢擅越雷池一步。
君不见,对崖石壁上,不是携着十个大字?
“黔南第一山
武林第一人”
这天上午,曲折难行的山径上,来了一个身穿青衫,腰悬长剑的少年,只见他生得剑眉星目,眉宇轩昂,步履之间,十分轻快。
登上山腰,略一打量,便折向右边一条石径走去。
他正是为了替修灵君求取“百盈丹”,和寻访南宫婉而来的卫天翔!
黔灵神君住的万松坪,他从婉妹妹口中,听得耳熟能详,是以到了山腰,便沿着石佛洞右边一条小径走去。
一会工夫,只听涧水洪洪,声若奔马,他知道离山涧已是不远,只要越过木涧,便到万松坪了,婉妹妹负气而去,自己寻上门去,不知向他如何解释才好?
尤其“百盈丹”,黔灵神君南宫老前辈,视如瑰宝,十分珍重,是不是肯慨然允赠?他一阵犹豫,脚步也同时慢了下来。
百丈深渊,古木独横,业已在望,抬头瞧去,只见涧边一块大石上,坐着一个灰衲僧人。
他瞧到自己,立即站起身子,迎着上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来的可是韦施主吗?贫僧已恭候多时。”
卫天翔听得蓦地一惊,自己不远千里而来,并无人知,这和尚怎会知道,难道世间上真有未卜先知之人?
心念疾转,目光不期往灰衲僧人瞧去!只觉这和尚面貌朴实,根本不像会武之人,心中更是大奇,一面连忙还礼道:“在下正是姓韦,不知大师傅在此相候,有何见教?”
灰衲僧人笑道:“这就是了,贫僧实是奉朱老施主之嘱,在这里等候施主,面呈书信。”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双手递过。朱老施主,自己几时认识一个姓朱的老人?卫天翔方想说出:“大师傅莫非认错了人?”但目光一瞥,信封上赫然写着:
面交
韦行天少侠亲启
当下不便再说,伸手接过,原来信口并没加封,抽出一瞧,只见一笔苍劲行草,写着“万松禁地,切勿涉险,知名。”
卫天翔心头一震,这是叫自己不可上万松坪去?
—自己远来贵州,除了崔大婶母女,并无人知,何以这姓朱的老人,会知道自己姓名,和要去万松坪呢?
他这一阵沉思,灰衲僧人因信已送到,正待回转。卫天翔急忙叫道:“大师傅请留步。”
灰衲僧人闻言停住,合十道:“施主还有什么吩咐?”
卫天翔道:“在下想请问大师傅,这位写信给在下的朱老先生,不知是谁?”
灰衲僧人怔得一怔,怀疑道:“朱老施主说和施主原是旧识,原来施主不认识他?”
卫天翔俊目闪动,笑道:“朱老先生,也许是在下父执,只是他信上并没署名,在下一时想不起来,大师傅只要大概说个形状,也就是了。”
灰衲僧人想了想道:“朱老施主,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生得个子颀长,脸型略瘦,贫僧只知他姓朱,原是敝寺方丈的至友,以前也来过几次,和方丈吟诗下棋,最近已有几年没有来了。今天早晨匆匆前来,说有一位故人之子,要去万松坪,交待贫僧在这里等候施主,面呈书信,说完就走,施主如果想不起来,到敝寺问问方丈,一定知道。”
卫天翔听说那姓朱的老人,自称和自己父亲相识,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自己身世虽经多方证实,乃是当年武林盟主江南大侠卫维峻之后,但目前尚难定论,自己改姓换名,冒充修灵君门下,原为掩护身份,查探真相。
不料会在这里,平空钻出一个姓朱的老人,居然自称是自己父执,那么难道这姓朱的老人,业已识破自己行藏?
这是决不可能之事,自己根本不知这姓朱的是谁?心念转动,不由问道:“不知大师傅宝刹何处,贵上人如何称呼?等在下万松坪回来,也好趋谒。”
灰衲僧人合十道:“阿弥陀佛,敝寺就是本山宏福寺,方丈名讳,上苦下筏,施主光临,敝寺谒诚欢迎!”
卫天翔在江湖上也从没听人说过苦筏大师之名,想来也许不是武林中人,心知再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只好拱手道:“多谢大师傅指点。”
灰衲僧人自然不知朱老施主信中写些什么,打了个讯,转身自去。
卫天翔等灰衲僧人走后,不禁取出信笺,重新看了一遍,陡然,他发觉这一笔苍劲行草,自己十分眼熟,似乎在那里见过?
啊!不错!赠送两张人皮面罩,在石上留写,要自己重九前往雁荡相候,以及留书古叔叔,约六位叔叔同去雁荡绝顶一晤之人,和这笔迹完全相同!
而且自己记得十分清楚,当日他给古叔叔的信上,也写着“知名沐手敬拜。”
知名?原来这人姓朱,他……他就是害死六位叔叔之人,那么他要和尚送封信来,又不知有什么阴谋?
哼!自己正苦于找不到杀害六位叔叔的仇人,这会倒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自己求取“百盈丹”之后,就上宏福寺一行,他既然和方丈认识,好歹也可打听出他的下落来!
想到这里,立即摺好信笺,揣入怀中,大踏步往横在绝涧上的一段树身走去。
当然,普通人瞧着这段横置绝壑,满生苔藓的古木,早已心惊脚软,寸步难行,但卫天翔何等身手,即使没有这段横木,三数丈远,也可一掠过,此时脚尖轻点,不消两个起落,便已到达对崖。
停足一瞧,原来这道山涧,绕崖西向,崖边上,有一条仅堪容足的石径,沿涧而去。
卫天翔不敢怠慢,立即循着小径走去,转过山腰,地势渐趋平坦,眼前一片森林,古木参天,中间一条十分平整的黄泥通道,往山坡而上,边上竖立着一块石牌,上写:
“武林之士,不得入内”
卫天翔暗想:“敢情黔灵神君为了江湖上人求取‘百盈丹’,不胜其扰,才勒石示儆!”
想到这里,不由整了整衣衫,恭恭敬敬的道:“晚辈修罗门下韦行天,特来拜谒。
活声才落,瞥见前面七八丈外,似乎有人影一闪而没!
卫天翔心头一怔,此人好快的身法,自己的目光,也只瞧到黑影闪动,丝毫听不出半点声息!
啊!此人大概就是黔灵神君手下,平日如果有江湖上人,擅自深入,便于出面阻拦,那么自己此来,敢情已蒙南宫老前辈默许,是以方才经自己说明来意,也就闪入林去。
不错!婉妹妹回来之后,想必已经在她爹爹面前,代为先容了!心中想着,也就放心往林中走去,果然自己起步走动,不见有人出来拦阻。
一会工夫,已走到方才人影闪没之处,目光掠过,依稀瞧到树身上,似乎划有字迹!
卫天翔眼力何等敏锐,虽在一瞥之间,业已看清树身有异,再一注目,果然瞧清树身写着:“急速退出!”
四个小字,笔划极细,想是用指甲刻成!
这是姓朱的老头的笔迹!他要宏福寺和尚等在涧边送信,自己却暗暗尾随而来,一再示警阻挠,究竟为了什么?
当下,暗暗运起玄功,护住身体,两道锐利目光,却射出森森冷电,往林中搜索。但他刻字之后,闪入林中,林深树密,此时那里还有人迹?
卫天翔瞧了一阵,并无丝毫影子,只好放弃搜索,继续往山上走去。
山路逐渐往上,约摸走了半里光景,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四周参天古松,中间却是一片平坦的山岗,但山路却依然沿着山岗往上通去。
卫天翔瞧清景色,暗暗哦了一声,敢情此处就是万松坪了,那么黔灵神君隐居之所,已是相距非遥。
就在他这一打量之际,耳中听到背后五丈左右,发出极其低微的声息,敢情已有两人现身。
这两人能够一下欺近自己身后五丈,只发出些许声响,轻功身手,在江湖上已可说大非寻常。
但他敢断言这两人决没有方才在树身上刻字的姓朱老头在内,因为凭方才自己一瞥之间,所看到的身法,朱姓老头比这两—人胜过甚多!
当然,这两人也更不会是“黔南第一山,武林第一人”的黔灵神君南宫纥,那么他们准是黔灵神君手下之人!
他一念及此,正待转过身去!嘶!嘶!又是两道人影,从树林上窜出,落到自己身前,一左一右,挡住自己的去路。
同时听到身后两人,也倏然变更位置,把自己困在个间!
迥眼望去,只见围住自己的四人,身上一式穿着长仅及膝的绿色长袍,手上并无兵器,只是面情冷漠的瞧着自己,但每一个人的太阳穴,都微微隆起,显见内功全都不弱。
卫天翔略一打量,心知这四人果是黔灵君手下,急忙抱拳作了个长揖,口中说道:“四位老哥请了,在下韦行天,修罗门下,因在路上识得南宫老前辈令媛,专诚拜谒而来,还望老哥们代为通报。”
那四个绿衣人眨着眼睛,竟不答话。
卫天翔瞧得心头大奇,难道自己说的,他们并没有听到?这就依然含笑道:“在下修罗门下韦行天……”
四个绿衣人,没等卫天翔再说,口中咿哑了声,忽地欺前一步,扬手拂来!
这四人竟然同时发动,不但奇快无比,而且各取一处部位,手法诡异,毒辣无比。
卫天翔听得猛然一怔,难道这四人全是哑巴不成?此时不容分说,联手攻到,自己虽然不怕,但此来拜谒黔灵神君,那好和人家动手。
可是这么一来,应付就大感不易,尤其觉出四个绿衣人第一招上,已是凌厉无比,又是从四个不同的方向攻到,自己无论如何躲闪,都在他们掌式之下。
心中一急,疾忙施出南宫婉教自己的“紫府潜形”身法,身子飘动,一下闪出四人包围之外,急急喊道:“四位老哥,请住手!”
四个绿衣人骤睹卫天翔展出的居然会是紫府门身法,冷漠脸上,似乎闪起一丝惊疑之色,口中又咿哑了声,身形一晃,又同时扑到!
卫天翔这会证实眼前四人,果然全是哑巴,黔灵神君不知从那里去找来的,光看他们武功内力,在江湖上已不多见!
啊!自己以前曾听古叔叔说过,江湖上有许多黑道魔头,因恐自己秘密外泄,往往把手下之个,割去舌头,刺袭耳朵,终生听命于他。难不成他们也是被黔灵神君……
这似乎并不可能,因为黔灵神君南宫纥,乃是“方外二奇”天山神僧门下……
“呼!”四个绿衣人第二招已劈到,凌厉劲风,势若雷奔,他们四人总是一齐出手,各取一处部位,而且发出来的潜力,比第一次显然强猛甚多!
卫天翔知道他们既聋又哑,自己说也无用,只好仍然施展“紫府潜形”身法,从四人掌风中闪了出去!
四个绿衣人两招落空,似乎非常激怒。口中同时咿哑嘶叫,疾扑而起!
“住手!”一个低沉而十分有力的声音,突然响起,四条人影,堪堪纵起,硬行后撤,倏然分开,双手下垂,其状至恭!
卫天翔依声望去,只见三丈开外,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宽袍缓带,方面大耳,须发花白的老人!
这个老人面容冷峻,双目之中,射出冷酷无情的紫色光芒,两片嘴唇,紧紧抿合在一起,生似方才那句话,并非从他口中喝出一般。
身穿一袭紫袍,面色也红中透紫,显得十分严肃!
卫天翔瞧清来人,尤其四个绿衣人那付不敢仰视的神情,心中已知来得是谁,即忙恭恭敬敬作了一揖,道:“老前辈想必就是神君,晚辈修罗门下韦……”
那老人看清楚卫天翔相貌之后,陡然双眼一亮,微露惊诧之色,脸上闪过一丝紫气,右手一摆,沉声问道:“你就是修灵君门下?你……姓卫?”
卫天翔躬身答道:“晚辈韦行天,数月之前和令媛相遇……”
黔灵神君不耐的道:“老夫问你,卫维峻是你何人?”
卫天翔闻言一怔,他可不知自己面貌,和父亲生得十分相似,此时又没带面罩,凡是从前见过武林盟主卫大侠的人,自然一眼就认得出来。
但他骤听黔灵神君一见面就提到父亲,一时当南宫婉回山之后,已把自己身世,都告诉了她爹爹。
心中想着:“原来婉妹妹都说出来了,自己化名韦行大自称修灵君门下,原为掩饰江湖耳目,南宫老前辈既是日已父亲旧友,那好再作隐瞒?
他俊脸一红,赶紧躬身答道:“晚辈卫天翔,老前辈说的,就是家父,只因……
“哈哈哈哈!”黔灵神君突然仰天一阵大笑,这笑声响遏云霄,震得林木飕飕,群山响应!
卫天翔被他笑声打断话头,就在这一愣之间,陡见黔灵神君脸上紫气陡炽,右手一抬,往自己挥来!
这一下,大出卫天翔意料之外,只觉一股莫可抗御的气流,宛若长江大河,瞬倏涌到身前,使人立即感到窒息!
卫天翔自从领教过苍须叟三招,觉得苍须叟的功力,已是深厚得无可伦比,但黔灵神君这轻轻一拂,比苍须叟更不知胜过多少!
心中大惊,未及说话,急忙施展“紫府潜形”身法,往右闪出!
紫府身法,果然不同凡响,身形连闪了两闪,便从一片潜力中,轻巧的脱了出去,但黔灵神君的“紫云手”,已达十成功力,卫天翔一个身子,还是被劲风边缘带动,直冲了四五步,才算站定,口中急急叫了声:“老前辈……”
黔灵神君目中射出凌凌紫光,厉笑道:“小子,你居然偷学了老夫紫府门的身法!”
说话之间,已一步步往卫天翔逼去!
卫天翔只觉这位老人满脸狞恶,紫气冉冉,心头大感凛骇,脚下不自主的往后连退,口中说道:“老前辈不可误会!”
黔灵神君狞笑道:“哈哈,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小子,你自己送上门来,可怨不得老夫!”
卫天翔听得悚然一震,蓦地功运右掌,凛然住足,俊目盯着黔灵神君问道:“老前辈,此话怎说?”
黔灵神君冷峻的道:“小子,你不是卫维峻的后人吗?”
卫天翔双目凝煞,厉声道:“那么你也是当年围攻家父之人?”
黔灵神君仰天冷笑道:“岂止围攻而已?”
卫天翔心中怒不可遏,一时无暇拔剑,大喝一声,身形骤发,右手用足全身气力,“玄天一掌”,迅若奔雷,向黔灵神君猛劈过去!
黔灵神君南宫纥哈哈一笑,右掌迎着推出!他“紫气”神功,乃是紫府门无上之学,能收能发,和道家先天罡气,有异曲同功之妙。
卫天翔使的“玄天一掌”,虽出自“太清心法”,但他可并不是用“太清心法”上所载的内功练的,他用的是“逆天玄功”,修罗门,总究迹近左道,那能抵得住南宫纥发出来的“紫气”?
只听“砰”,的一声,卫天翔哼也没哼出半声,一个身子仰着往后便倒,就此僵卧不动!
“爹……爹……”一个紫衣少女,如飞奔来,转眼之间,已掠近黔灵神君身边,她春花般脸上,此时泪光莹莹,面色苍白如纸。
瞧着僵卧在地上的卫天翔,她感到流不出眼泪,同时一颗心也好像跌入冰窖一般!她顾不得自己父亲,取出一颗腊丸固封的丹药,往卫天翔口中塞去。
黔灵神君南宫纥瞧着女儿那种哀哀欲绝的神情,心头一阵悸动,低叫声:“婉儿,人死不能复生,你岂不白糟蹋了‘百盈丹’?”
南宫婉理也不理,依然把“百盈丹”塞入卫天翔口中,回转头来,目光射到老父脸上,她眉宇之间,笼罩了千古沉冤,一双大眼睛,呆呆的流露出永恒绝望!“啊……啊……啊……
啊……”
她突然双手掩面,拔足往山下狂奔!
“婉儿……婉……”
黔灵神君急喊一声,纵身追下,四个绿衣人不敢怠慢,打个手势,也立即跟着黔灵神君身后,往山下奔去。
此时忽然从一片树林中,闪出一个瘦长人影,急急掠近卫天翔身边,双手如雨,奇快无比的连点卫天翔周身大穴,然后一把抱起他身子,往林中闪入。
□□□
岳阳西大街,长安客店的上房,三天之前,就来了一位剑眉星目的少年书生。
他脸容憔悴,看去心情极为沉重,打第一天起,一直就没有出过门,不是蒙头大睡,就是一个人愣愣的坐着发呆。
一日三餐,都是由店伙送进去的,他食量很少,有时连筷都没动一动,就让店伙端走。
因为后院这一排上房,只住着他一个客人,是以显得特别清静,少年书生,敢情怀着极大心事,口中也时常喃喃自语,好像在说道:“峨嵋灵飞,崆峒黑石,还有毒吴钩,也非取回不可,我一定要尽我的心力去做!”
他的语声,轻得只有他自己听到。
这是第三天的下午,他匆匆出门,在岳阳一家著名的兵器铺全记老店,取回重金定制的一柄纯钢长剑,和自己画了式样,用纯金精工镶制的三支小剑,回转客店,准备住过一宵,第二天就取道入蜀。
傍晚时分,左边邻房,住进两个客人,但除了店伙重浊的脚步之外,这两人步履轻稳,虽然只是平常走路,也可听出是身怀武功之士。
店伙张罗茶水,进进出出的忙了一阵之后,便退了出去。
接着其中一人,好像把一支沉重铁器,搁到桌上,另一个也嗒的一声,褪下一支较轻的,同时放上桌面。只听一个说道:“姬三哥请先洗脸!”
另一个啜了口茶,笑道:“闵五弟,咱们多年老弟兄了,也客气起来,我要先喝几口茶,暖暖胃呢,你先洗吧!”
先前那个果然依言洗脸,另一个也一口一口地啜着热茶。
一会工夫,那个叫闵五弟的敢情盥洗完毕,用手贴着脸孔,笑道:“姬三哥,咱们多年不在江湖走动,天下当真变啦,出了一个什么修罗书生,居然敢闯上崂山清福宫滋事,李牛鼻子还败在人家手下!”
姬三哥的口音哼道:“李成化不过仗着他师傅杜清风闯的万儿,其实也徒有虚名。”
闵五弟又道:“小弟是说那个修罗书生,最近在骆马湖附近,还赢了苍须老怪三招,听说此人十分年轻。”
少年书生听得微微一怔!
姬三哥笑道:“苍须叟倒是十三邪中数一数二的人物,那会栽在一个年轻人手下?”
闵五弟不服的道:“姬三哥难道没听江湖上都在这么说着?”
姬三哥呵呵笑道:“咳,闵五弟,江湖上的话,有时言过其实,那可尽信?这几个月来,大家不是都谣传着武林盟主卫维峻重现江湖,嘿嘿,试问有谁见过?可笑林老大却深信其实,要亲自到江湖上来听听消息!”
闵五弟接口道:“所以小弟认为林老大的失踪,多半和卫维峻有关!”
姬三哥道:“那也不见得,江湖上除了出现过一个自称卫维峻侄子的人,卫维峻几时露过脸?”
闵五弟又道:“咱们七闵五逸,除了当年应邀参加那场事之外,几曾和人家结过梁子?”
少年书生听得心中一动,立即聚精会神继续听去!
姬三哥突然哈哈笑道:“闵五弟,说起当年那件事,林老大也只是碍着灵飞道人的面子难却,其实真正策动的幕后人物,据说还是南宫老儿。卫维峻即使真的重出江湖,也轮不到林老大头上,所以我的看法,恐怕另有原因。”
他这句“真正策动的幕后人物,据说还是南宫老儿”,钻到少年书生耳中,晃如一个焦雷,他自然知道他们口中的南宫老儿是谁,证之目前的情形,少年书生心如刀割,俊目中,不期流下两行清泪!
他……他……自己非要尽我的心力去做不可!
他满眶泪水浸着的双瞳,突然射出狠毒、仇怒的光芒。
不是……也不至于……他暗暗切齿,除了……这些贼人,无论主从,一个也不能放过!
他渐渐凑近板壁,找了一个小洞,举目瞧去,只见房中两人,左边一个,手捧茶碗,脸色较为苍老,年约五旬,敢情就是被称做姬三哥的。
右边是一个四十出头脸色白皙的汉子,手中弄着一支银箫,那自然是闵五弟了。
靠窗那张横桌上,却放着一口长约八寸,薄如柳叶的小剑,剑鞘紫纹细致,不知是什么皮革所制,鞘腰有一道钢箝,制作精巧,如果那闵五弟的随身兵器是银箫的话,那么这柄短剑,就是姬三哥的了。
他这阵打量,说来较长,其实也只不过一瞥间事,只见那叫闵五弟的面上露出惊诧之色,问道:“姬三哥,你说另有原因?”
姬三哥点头道:“多少年销声匿迹的千面教重现江湖,人妖郝飞烟等人创立七老会,江湖上就有人接二连三的失踪,我想其中不无关连。”
那闵五弟手中银箫,向空作势,愤然的道:“千面教、七老会,和咱们七闵五逸,井水不犯河水,真要冲着咱们来,哼,我银箫客闵汝贤非先斗斗他们不可!”
他说到这里,忽然啊了一声,又道:“姬三哥,你怎地忘了君山的段当家,他也是当年参加杭州的那件事的人,如果林老大曾到过这里,他不会不知道,咱们去一趟君山,不就得了?”
少年书生听得心头又是一紧,暗想:“这倒好,又多出一个君山姓段的来了!”
那姬三哥听得脸上微露不屑的道:“段初阳仗着黔灵南宫老儿的靠山,目空一切,当年要不是碍着林老大,早就要他试试我姬士选袖里剑厉害,闵五弟,还是你去一耥罢!”
那自称银箫客闵汝贤的笑道:“当年原是一句误会之言,姬三哥还没释怀?好,晚餐之后,小弟去一趟就是!”
袖里剑姬士选嘿了一声,还没说话,前面已有一阵重浊的脚步声走来,少年书生赶忙退回床边,蒙被躺下。
只听店伙在叩门:“相公,相公,你老还没睡醒?小的给你送面水来了,洗个脸,就要用晚餐了!”
少年书生让他在门外叩了一阵,才咿咿唔唔的推被而起,拖着鞋子,打开房门。
店伙替他点上油灯,满脸堆笑道:“相公,你老真是好睡!”
少年书生故意揉揉眼睛,惺松的道:“又上灯啦?”
店伙耸耸肩,谄笑道:“早已上灯啦,你老要吃些什么,小的好吩咐下去!”
少年书生唔道:“我吃得不多,你叫厨房随便做一两式拿手菜就是。”
店伙连连应是,退出房去,然后又向邻房两人问了要些什么,才三脚并作两步,往厨房而去。
少年书生打着呵欠,洗了洗手,又取过茶碗,呷了两口,他这些动作,故意弄出声音,免得隔壁两个老江湖起疑。
不多一会,店伙送上菜饭,他胡乱吃了一碗,便由店伙收过,侧耳一听,隔房两人,也方在进餐。
他不知“七闵五逸”,究是什么人?自然也从没听人说过什么袖里剑姬士选和银箫客闵汝贤,不过听两人口气,却似乎大有来历,身手颇不庸弱,估量自己以一敌二,虽没把握,但如果一对一,还不致落败。
当下从怀中取出易容药丸,在面上仔细涂抹一阵,然后佩好长剑,吹熄灯火,悄然出门,守候在客店附近。
果然,不多一会,那个自称银箫客闵汝贤的汉子,腰束丝条,挂着一支亮银洞箫,飘然从大门出来。
此时,岳阳城中,华灯如旧,行人往来,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少年书生跟在银箫客身后,却也不敢迫得太近!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几条大街,就较为冷僻,银箫客脚下逐渐加快,等到一到郊外,登时施展轻功,疾若流星,往前飞驰,身法之快,不愧是江湖上佼佼健者!
少年书生见他身形加快,一时不敢怠慢,也立即暗中加劲,急起直追。
那知堪堪掠出二三十丈光景,蓦听银箫客一声长笑,脚下突然刹住,其快无比的转过身来,射出两道炯炯目光,厉声喝道:“朋友一路跟踪闵某,意欲何为?”
话声出口,心头也同时一怔,凭自己数十年修为,能够紧紧跟在身后的人,自然不会是等闲之辈!
那知目光一接,这跟踪自己的,竟然只是一个身材文弱的淡金脸少年,面情冷漠,和自己差不多同时刹住身形,冷冷的道:“官道大路,尊驾行得,难道区区就行不得?”
银箫客闵汝贤冷嘿道:“明人眼内,不揉砂子,朋友从岳阳城中,一路跟了下来,自非偶然,你可打听过闵某是何等样人?”
淡金脸少年脸露不屑,轻哼道:“七闵五逸,也唬不倒人!”
银箫客微微一怔,突然狂笑道:“好小子,原来你果然冲着闵某而来!”
淡金脸少年冷冷的道:“差不多!”
银箫客闵汝贤怒笑道:“小子,银箫客面前,用不着含糊,你先说说究是受何人支使来的?”
淡金脸少年傲然道:“区区从不受人支使。”
银箫客气得心肺欲炸,厉喝道:“好小子,那你就报个万儿!”
淡金脸少年依然负手而立,发出低沉的声音:“修罗书生韦行天。”——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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