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天色已经微明,威威的大姐姐和其他所有人都从心理系楼里的机房撤离了,只有威威和我是从我自己的那台电脑里出来的。
“她们都已经安全撤走了?”
威威含着眼泪点点头。
我环顾四周。“这台电脑送给你。”
威威没有说话,也没有像平时一样调侃玩笑。
我疲惫地微微合上眼睛。
“你醒醒!”威威急得大叫。“你快醒醒呀!”
我只得再次睁开眼睛。我感到十分劳累。我感到身体的某些部分已经开始溶化。“威威,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威威向我移动得更近一些。
“把我送到外面去。”
“你现在这个样子?”威威犹豫地说。
“对。”我竭力睁大双眼。
“恐怕不行吧?你应该好好休息。”威威否决道。
“在那儿有人接我。”我编造着最后的谎言,同时制止了威威的插话。
“我怎么样我自己心里最清楚,希望你能帮助我。”
威威本来还想争辩,但我严厉而带有请求的眼神制止了他。他只得点头同意了。
威威费力地把我搀扶起来,并把我慢慢架到楼下。一路上许多人好奇地看着我们,并提出要助威威一臂之力。但我一一微笑着加以谢绝了。我告诉他们,我“大病初愈”,只不过是想“见见阳光”。
但在下楼梯的的时候,还是有不少人帮助了威威。
我很感谢他们。感谢整个人类。
“去哪儿?”威威趴在我的耳朵边问道。
“图书馆吧。”我想了想之后说。
是的,我喜欢那里。喜欢那巍峨的建筑,喜欢那欢快的人群。
我们缓步来到了图书馆前的广场。
草坪当中用铁栏杆围出一片竹子地,竹子们四季常青;铁栏杆上用铁丝弯成的大熊猫,一个个憨态可掬。我最喜欢最傻的那一只。
阳光普照,松青柏绿;在秋天的最后阶段,鲜花仍在怒放。
威威轻轻地把我放在一张长椅上。在我的头顶,吊满了一把把匕首般的藤罗角。
眼前的广场上有不少人,很久以前我就发现,几乎每天晚饭之后,大人们都要带着孩子们来这里。
一个女孩拿着一个红羽毛球,好象一朵花;另一个女孩在同老奶奶做气功。一个小男孩在玩汽车,另一个小女孩却在用小鸭子车拉花瓣;一个和威威差不多的小孩在滑滑板,而另一个孩子——却坐在轮椅上。
我施展最后的法力,把体内的化学能量激发出来,弹射到他的腿上。他的腿已经好了,这对我来说只不过是小事一桩。尽管他现在还不知道,但是他很快就会知道了。
我现在已经不再需要隐瞒我的能力了,因为,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一个孩子挣脱开奶奶的怀抱,跑到我的身边,跃上一个自然形成的树藤打起秋千来。
孩子的奶奶跟过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孩子自己游戏。
“这是谁弄的?”
“它自己长的。”孩子边回答边变换了坐“秋千”的姿势。“我再玩一个品种。”
唉——!我在自己心里叹了一口气,想起了电影《巴黎圣母院》中吉普赛女郎爱斯米拉达的临终感喟:“生活多美!”
在观看这组令人伤心落泪的镜头之后,我还曾经到图书馆去寻找过法国著名作家维克多·雨果的原著,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找到这句话。当这一悲剧发生之后,作者唯一所安排的,只有丑陋的敲钟人卡西莫多那从心底发出的一声呜咽:“啊!所有我曾经爱过的人啊!”
但是我甚至没有力量再做任何一种感慨,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话要对威威说。我转回头来用目光寻找威威,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一会儿我要离开这里。”我冲他笑笑。“我希望你能先离开这里。”
威威点点头表示同意。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到最后还要这样刻意追求这种形式。与其说我是为了实践对“我们世界”的最后诺言,还不如说是我不愿让威威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又一组大人和孩子的对话传到我的耳中,可我已经听不真切了。
孩子:“这叫蚁蚂。”
大人:“这叫蚂蚁。”
孩子:“蚁蚂。也是一种蚂蚁。”
…………
我在最后闭上眼睛之前,对着威威蠕动嘴唇。他把耳朵移动到我的嘴边。
“记住,保密。”
威威点点头。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有泪水,我假装不满意地摇摇头。
威威不得不挤出一脸的笑容,但非常勉强,比哭还要难看。
我实在忍不住,泪水顺着两腮流淌下来。
我要走了,再见了,我可亲可爱的地球!
我要走了,再见了,聪明善良的地球孩子威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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