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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天蓬药粉异药齐

  荀际方才醒悟过来,哦了一声:“庄中已炸为一片灰烬,只怕隐师弟是被囚在后面那座山洞里面……”

  夏侯老人却拨须沉吟,道:“荀小侠,暂勿轻举妄动,诸葛天工精心布置,埋伏必多,何如擒获六合派人,逼使他们供出实情,岂不更为妥当?”

  众人也如惊弓之鸟,都对山庄一草一木,存着戒意。

  云贞却忿忿道:“他们若不肯回山庄来,岂不白白等上一天半夜!”

  松友服下朱果,外敷枯寂老人疗伤圣药,伤处很快的止血结疤,人也完全清醒,向荀际郑重道谢。

  荀际歉然道:“为了劣师弟一人,致使潘前辈失去一臂,无量前辈丧命天狱法阵,在下心中深为不安!”

  松友呻吟着呵呵笑道:“荀小侠怎说这种话,六合派乃武林公敌,侠义道中人谁不存心和他们一拼!这次是中了他们诡计,凭真本领未必就会吃他们的亏。老夫虽折一臂,功力犹存,待会儿恶煞们回庄时,老夫一柄青冥剑,少不得要宰掉他们几个恶煞!”

  夏侯老人温颜劝道:“潘老弟,你新伤未愈,还是多多调养元气,恶煞们来时,用不着老弟出手,只荀小侠欧阳姑娘和老夫三人,就足够制伏他们了!”

  云贞欣然笑道:“白胡子公公你说得对,看我来打发这一干家伙!”

  荀际忙说:“云妹妹,记住留些活口,以便查问隐师弟下落。”

  晚霞映红了东边天际,地上残火余烬,尚未完全熄灭,冒起一股股焦臭的黑烟,随风飘向南面。

  他们各寻隐蔽之处,各自行功调息,又分吃些干粮充饥。

  荀际和云贞相偎着,坐在一堆假山后面,又各自叙些河州卫家中分手后的情形,荀际问她跟枯寂公公学了些什么。

  云贞神秘地笑笑说:“荀哥哥你无所不精,无所不通,你猜猜看!”

  荀际笑说:“我怎能猜得着!枯寂老前辈另有一宗学问,与广成玄门大为不同,不过我相信你必然一学就会!”

  云贞理理被风吹散的鬓发,道:“其实还多亏了你,替我打通体内玄关,却也巧得很,太乙三元功竟和涅磐禅功,没有什么冲突之处……”

  她突然回眸一笑说:“我猜涵姊姊一定很伤心,希望她早些知道你的平安消息,不要苦坏了她!你说得多么可怕,冷姊姊们……”

  荀际皱眉微叹,道:“我盼望她们,能平平安安。随着鸠摩罗夷学些上乘本领,只是我已答应了她们,明春三月上旬,只怕……”

  云贞抿嘴一笑说:“你怕我会打不赢她们?枯寂公公说,除了你,目下武林中人,还没一个是我的对手,连那疯和尚瞿云也不行!”

  荀际见她眼中神光朗澈,也能看出她已神光内蕴。内功有了不寻常的基础,但仍不相信云妹妹就可比拟四圣。

  荀际又道:“明春少室南寨之会,如果认真打起来,八派掌门,未必没有些真才实学,倒颇使人焦虑,尤其你和白姑娘冷姑娘,必有一番血拼恶斗!”

  云贞得意地笑说:“怕什么,我们是熟人,当然手下留情些儿。”

  她又把头靠在荀际胸前,道:“你预先告诉冷姊姊白姊姊,叫她们不要认真打斗,把玉虚法杖让给我吧!否则枯寂公公决不肯含糊了事!”

  荀际正待哄哄她,其实他心中正为芳蕊冷萼发愁,不知她俩究能随老尼逃出火海与否?其次,她俩能否和平相处?

  突然自东面飘来许多人衣袂飘风之声。

  荀际一推云贞说:“恶魔们来了!”

  云贞方自一跃而起,眼前一连三道婀娜细巧的细影,钱贯穿林而入,最前面的身材纤小,她咦了一声,惊诧道:“这是怎么回事?谁敢把我们红叶山庄放火烧了?”

  黄昏光线暗淡之中,云贞目力也非常强,她首先惊呼:“那不是红叶女侠叶小妹妹!”

  荀际也早已看出是叶红红和二婢红绡、红练,立时把云贞拉退半步,说:“红红是个好女孩,待我问问她,她一定知道隐师弟的下落。”

  对面三女,各掣断魂玉钩,走近前来。

  叶红红摔着两知小辫儿,怒叱道:“原来又是你来捣乱,上次抢走璇玑玉图,这次又把我们山庄烧掉,你好狠的心!”边说,一摆玉钩,迎面扑来。

  荀际以大衍妙用,轻轻一拂衣袖,把飞来玉钩带滑一边,微笑道:“红红姑娘,我是来营救公孙隐师弟的,你不要误会!玄默阴魔诳骗我们进庄,点燃引线,引发地底埋伏炸药,毁了一位正派人士,我也略受轻伤呢!”

  红红怔了一瑕,向身后一摆手说:“练姊,绡姊,你俩且慢动手!”

  她恨恨道:“我早知道这些六合派的家伙,不干好事!他们把隐哥哥擒获,灌下去一种密药,筋软骨酥武功全失,藏在那面天狱法阵之中……”说着,她向北面一带山峰一指,又道:“那我错怪你了。”

  荀际又问道:“令尊和化身佛侯靖,是否还留在山庄?庄中还有许多戴面具的人,恕我无法辨认他们!你是说天狱法阵在那边山上?”红红对于荀际,既敬重他是她隐哥哥的师兄,却又有些畏惧。

  红红道:“荀小侠,别人都说你死在六盘山中,他们又称赞你练成玄门神功,我不说假话,我还有些恨你!”

  荀际笑说:“你为什么恨我?”

  红红道:“爹爹说你要杀他,化身叔叔的玉图,硬被你抢去,弄得我一家人,纷纷逃散,总是躲着你!你还不可恨么?”

  荀际正色道:“令尊叶天赐罪有应得,又心术不正,用毒蒺黎毁辱先师遗体,又打伤武当七真,自找麻烦,所以才逃往狄道谷,现在又投身六合邪派,为非作恶,红红姑娘,你年纪小不大懂事,叶天赐确实应该予以严惩。”

  红红怒气冲冲的嚷道:“我不许你欺侮我爹爹,我先和你拼了!”

  她一摆玉钩,又待翻身攻扑,荀际笑道:“别忙,红红小妹妹,你已拜在东海一奇门下,岂能不分邪正?应该劝劝你父亲,众速改邪归正,尚可邀正派人士的原谅,从轻发落!现在先救公孙隐为要,你不是来此救他么?”

  红红回嗔作喜,有些心念活动,收了玉钩问道:“荀小侠,听说你在正派人方面,成了中心领导人物,我爹爹如果退出六合派,你能保全他的性命么?”

  荀际见这小女孩,天真纯挚,只有暂时答应她,道:“你父亲如诚心改过,只要投来王屋山梅花画屋,我可保全他一条活命,终其天年而死,让你父女相依终身!”

  红红又皱皱眉说:“可是我爹爹性情很古怪,待我禀告他老人家一声,他向来一切都依着我,我不许他再做坏人坏事,他只有依我了。”

  荀际和云贞,一同走上去,拉住红红的手。

  云贞又安慰了她一番。

  梅友向纯玉,听见这边喝叱之声,走了过来。

  红绡红练等,也都上前见礼。

  红红才述说公孙隐被擒经过,红叶山庆高手甚多,而公孙隐两个月前,夜间进入红叶山庄,首先碰上了叶天赐。

  叶天赐甜言蜜语,以红红为饵,把公孙隐入邀入庄内,公孙隐也不能对于红红的父亲,太过分绝情寡义,吃了一杯茶,茶中竟被六合派人投下无色无味的奇毒异药,串行筋骨,麻木了筋脉经络,遂束手被擒。

  红红始终没见上公孙隐的面。

  只二婢暗中探听出来,他们已把公孙隐当为人质,送入北面方城山天狱法阵之中,软禁起来。

  公孙隐一日得不到解药,就功力一日不能恢复。寻常一间封固牢密的房子,就可把他囚住,用不着费什么手脚。

  红红和二婢,暗暗计议,设法盗取药,始终不能到手,而且这种解药,是由神毒叟秘藏社,她们枉费了许多心机。

  后来红叶山庄突然大兴土木,掘地丈余,把原有房屋大部拆去,只改建了些小巧花厅,六合派人也大部离去。

  红红和二婢随叶天赐。前往泌碧山庄,住了月余。红红和红绡、红练,始终惦记着公孙隐的安危,找个机会偷偷走出泌碧山庄,一直赶来红叶山庄,存心设法营救她们的心上人公孙隐。

  红红说了以上经过,荀际问她可知天狱法阵的布置埋伏内容?红红摇摇头说:“六合派人行动非常诡秘,不论我们去那边山上游玩,只听说天狱法阵,布置得非常阴毒,埋伏重重,但是他们都认识我,遇上了也不会害我的。”

  荀际苦笑了笑说:“你既探明隐师弟被囚在那一带。我们就立刻前往一探吧!你三位如不便露面,可仍暂回泌碧山庄,劝劝今尊。”

  红红道:“不,我要见见公孙隐哥哥,才能放心呀!”

  云贞笑道:“小妹妹,怨不得隐弟弟老是想念着你,你也是时时刻刻想念着他呢!你俩在一起可不要拌嘴打架!”

  红红小脸洞红,呸了一口道:“姊姊你胡说,我可不依了!”

  天已入夜,天上密遮得不露一丝星光,大地上黑沉沉的,而北边山头上,却隐隐露出一盏红灯。

  山头上仍时有人声谈话,但人数渐少,不似以前喧闹。

  众人会合一起,讨论营救公孙隐的方法。

  云贞得意地,笑说:“无论他们摆出什么阵法,可难不住我!你们跟着我走就是了。”原来枯寂老人,精于奇门九宫阴符遁甲之学,而枯寂老人,赏识云贞,竟把这一门学问,当作玩意儿教给她,让她在阴山,用乱石林木,布置阵法为荣。

  夏侯老人也道:“何必在此枯守等徒恶煞们,走入天狱法阵,还愁抓不住一两个六合派爪牙,何难问不出阵法的秘密!不如就此前往吧!”

  荀际顾虑着松友伤势未愈,行动不便,主张把松友送回独树镇去休息,遂决定夏侯老人,荀际云贞和红红等一同往探天狱法阵,其余的人暂时回独树镇客店等候。红红和二婢,功力有限,荀际本不愿让她们涉险。

  但三女却急于会见公孙隐,决心随同前去。

  由翠微居士背起松友,梅友和陈美美陪着一同出谷而去。荀际等也纵出庄外,昏夜中纷纷向北边山脚下扑去。

  六条人影,闪纵如飞。

  红红对于这一带山形地势,非常熟悉,她和红绡等当先领路,丰一条蜿蜒山径,疾奔而上。

  红红指着北面一列山峰,道:“我小时常在这一带山谷玩耍,山峰虽不很险峻,却中间有座很神秘的幽谷,据说一般人不敢随便走进去,却不知为什么?我想,天狱法阵,或者就在那座神秘的百灵谷中,也未可知。”

  夏侯老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吃惊地说:“什么?百灵谷?百灵谷原来是在这里?”

  红红“化身佛叔叔说那儿是百灵谷,可是谷口茂草林木,封闭住入口的山径,据说里面有很多奇毒的蟒蛇,所以侯叔叔不许我进去玩!谷外还有一片平地,树木不多,生着一种怪草,比人还高。”

  红红用手比着。

  夏侯恕点点头道:“不错,那是海外移植来的天蓬草!”

  他双目翻着,似乎在沉思着一件往事。

  众人翻过小山头的背面,刚才在庄内远远望见一盏红灯,倏又移了位置,很刺目的悬挂在另一座山峰顶上。

  红红肯定地指着说:“那座小山峰,我也上去玩过,我认得路!”但是往前去,却分出四条叉路。

  云贞注意看看,四条叉路边都堆着一堆堆的乱石。

  云贞慌忙低声喝道:“慢走!我们已经进入阵中了,稍一不慎,就是受阵法所困,待我来推算一下,这应该是一种九宫连环阵式……”

  夏侯恕对于奇门之学,也略有研究,同样沉吟不进。

  荀际笑说:“管它是什么阵式,红红小妹妹既认得路,总不会找不着那座百灵谷的。”

  夏侯老人却摇摇头说:“决不如此简单,诸葛天工神机巧匠,聪明绝世,必有险恶的埋伏,待老夫也参详一下!”他四面搜视,细心察看。

  突然对面一从林中,阴森森响起一叠怪笑,苍劲的腔口喝道:“什么人胆敢来窥探天狱法阵?还不与我站住受死!”

  荀际一个燕子穿廉式,向林中闪身飞扑进去。

  荀际身法快无伦比,但相隔五丈开外,比及他扑入林中,却黑黝黝的,不见人影,只地上枯草,夜风吹过簌簌作响。

  荀际只觉眼前似乎涌起了一片黑雾,五尺以外,竟什么也分辨不清,香风飘荡,云贞已在他耳畔娇声喝道:“荀哥哥,不要乱撞,小心恶煞埋伏在暗处伤人!”

  云贞怕他不懂阵法吃亏,急急追来荀际身畔。

  云贞口中念叨道:“干一兑二、二四为肩、六八为足……”

  她暗踏子午,一拉荀际,数着树木向侧面转去。

  走不出数步,视线立即豁然一清,地上很清晰的只是一片裹草乱石,这片树林也并不太深密,猛然暗中蓝影一晃。

  蓝影绕着山脚向右绕去,此人咦了一声道:“这小丫头居然懂得阵式!”

  此人口音,听来颇为熟悉,蓝影非常矮小。荀际怒吼一声:“慢走!”他以极快的身法,平地青云一式扑了过去。

  刚转过一道山嘴,眼前突又黑雾腾腾,不辨五指。

  云贞挽住了他的手,嗔道:“荀哥哥,你又走错了步子,九宫颠倒五行大阵,步步杀机,切勿再随便乱撞!”说时夏侯老人等,也缓缓自一旁绕着走来,六人会合一处。云贞又推算了一阵生门方位,和儒圣互相参详门户方位,方又迈步走去。

  红红笑说:“欧阳姊姊,你的本领真不错,你还懂得各种阵法呢!我只觉眼前雾腾腾的,这也害不了人。”

  夏侯老人正色道:“红红小妹妹,九宫颠倒五行阵法,不可小视。假如你盲目冲进去,只怕走上一宵也还在这一带兜圈子,走不出百丈以外呢!况且阵脚照例伏有敌人,敌暗我明,尤其吃亏!”他们都以全神戒备着。

  突然暗处一叠惨笑声起,此人喝道:“不错,老夫们正恭候东圣大驾,前面就是尔等葬身之所,有种的就请进天狱法阵玩玩吧!”说罢,三条蓝影,又一晃而没。

  云贞忿怒不已,毒龙角随手挥舞,两旁茂草灌木,被她挥扫得枝叶纷飞,红红和二婢也各挥断魂玉钩。

  把阻碍视线的矮树,扫得东歪西倒,露出一条路来。

  再往前,一步步向谷中降下去,红红皱眉说:“怎么我就记不起来,有这么一条小路?贞姊姊不要走错了!”夏侯老人立定脚步,细辨方位,方始向前走去。

  他和云贞步步推算阵布置,脚步丝毫不乱,逢三左绕,逢九右旋,虽只是一堆青石,一蓬小树,也很细心的认准了阵式门户,方肯走过。红红等都有些不耐烦了,红红嚷道:“这样走法,可太慢了,让我们前面领路吧!”

  云贞聪明绝顶,但枯寂老人传授她的阵法,与眼前的情形,却又略有出入,所以她也不敢大意,只有慎重行事。

  谷中格外阴森幽暗,没有较高的乔木,茂草高达八尺,夏侯老人指着说:“这就是天蓬草!”这条山谷,却弯曲狭隘,形势更为凶恶!

  红红嚷道:“我说的百灵谷口,不是这儿,另外找路吧,走错了可是白费气力。”

  但两面岩壁,似很陡削,前去只有一条羊肠鸟道,夏侯恕也无法断定这条山谷通往何处,只有冒险继续前进。

  突然远处石壁半腰,有点点蓝影晃动!

  荀际朗声长啸,啸声震荡着夜空,谷中回响不绝,喝道:“六合派的朋友,不必鬼鬼祟祟躲在暗处,有种的现形出来接着!”远远苍老声喝遭:“姓荀的小子,你们已经到了死地,还鬼叫什么!静候老夫发落吧!如果尚不甘心瞑目,留下话来老夫可以转告你的亲朋好友!小子,夏侯老酸儒,六合派的最大对头,哈哈哈,看你们还插翅飞上天去!”

  暗中另一苍老口音喝道:“你这三个无知孩子,为何跟随这小子乱闯天狱法阵,只有暂时把你三人擒住,交由叶庄主自行发落了!”

  荀际等被激得心头火起,急急向前面发声之处纵去。

  红红却惊叫道:“荀小侠,那些人里面,有我侯叔叔在内,待我问问他。”

  红红娇声叫道:“侯叔叔,红儿也在这里,请你不要使坏,爹爹可不再依你呢!”

  化身佛的声音,有些颤抖,凄厉叱道:“红红,不能为了你放过这三个大敌!你三个快快折回退出十丈外吧!老夫们立刻就要发动阵式了。”

  云贞一拉荀际说:“荀哥哥慢往前闯!他们必有恶毒的手段,可惜你身上的茯苓乳犬业已用完,否则就可万毒不侵了。”

  夏侯恕一顿身形,扭头低声说:“还好,幸而欧阳姑娘带来了一只毒龙角,此物正可克制百毒!荀小侠,你手中的玄元玉柱,听说也有这种妙用……”

  正说时,两面峰壁上,又一阵狞笑。

  化身佛口音喝道:“小子,先试试这个!”

  立时嗤嗤,轰轰,满空中交叉穿纤,飞起了一缕缕的青蓝两色火焰,宛如一天鬼火青磷,在空中盘旋而过。

  青蓝两色火焰,突又互相碰撞,炸裂开来。

  一种奇异的香味,随即弥漫开来,他们初还疑惑化身佛等又施用火攻之策,谷中茂草如林,倒很难躲避得开。

  不料空中只散布来一种极妙的气味,非兰非麝.袭入鼻孔十分舒适,夏侯恕大喝一声:“快些闭气凝息!”

  云贞立即默运着涅磐定力禅功,又把毒龙角向空挥舞,夏侯老人只喝出半句话,立即合口禁声,纳息停止呼吸。

  荀际心说:“老是耗在谷底挨打,不是良法!”他心念一动,立即一式潜龙升天,一面舞起玄元玉柱,罩成一片光影。

  他拔升七八丈高,轻飘飘的向右侧峰壁上面飘去。

  猛然峰腰石后一声大喝:“小子,你给我滚下去吧!”

  一股强烈无比的劲风,已迎着他当头罩下。

  荀际虽人在空中,提着一股气劲,无法运玄功迎敌,却十分乖觉,玉柱一旋,藉反震之力向侧面斜斜旋射而去。

  荀际旋出三丈多远,让开击来的一蓬劲力,又往前一滑,脚尖已轻点岩石,腾身上了峰壁,向那边看时。

  只见正是玄默阴魔,和两个腰束红带的男子,伏身一片岩石之后!玄默老人厉声叱道:“小子,如非投鼠忌器,不忍伤及叶庄主爱女性命,早就把尔等一律处死了!你小子上来可是自己讨死!”

  他说着,袍袖一扬,万花筒爆射一般,飞出了万点绿星,正是空亡老魔极为恶毒的:“射影神蜮!”

  空亡老魔上次在碧筠别墅,施攻过一次射影神蜮,他生平只会搜集下两囊这种毒物,剩下的一囊为数较少。

  这次为了对付正派高手,东圣和荀际,方作孤注一掷,暗暗交付给玄默阴魔,作为镇守方城山百灵谷天狱法阵之宝。

  非至万不得已,不肯轻用,刚才施放的青蓝二色令火弹,炸裂之后,散放出两种奇异的香味,叫作天蓬香和海龙香粉。

  两种药物一经混合,嗅入体内,立即周身麻木酸软,功力尽失,公孙隐服下去的也正是这种天蓬草泡制而成的天蓬散。没想荀际竞能冲出香粉之外,没有受害,反而向他们身旁袭来。

  玄默阴魔,自知功力不是荀际敌手,只有施放最后的法宝射影神蜮,仗以取胜了。他袍袖一扬,立即旋身急退。

  荀际却玉图三种玄功,和大衍妙用,无不通神入化,玄默阴魔话一出口,衣袖扬处,他已发动了大衍四用:“旋”、“幌”、“飞”、“射”。

  双手齐出,以玉柱代剑,又加上一份儿天遁剑诀的妙用,青罡玄功,更增强了几成威力,天崩地塌一叠爆震!

  轰隆隆好似塌了半边天!

  千万片岩石,应手粉碎,纷纷卷起空中。

  任那射影神蜮如何歹毒,被神功一卷,一齐沿峰壁向后卷去,射工为物至微,轻如浮尘,经青罡神功一卷——立时飞旋出数十丈外。

  玄默阴魔和两个腰束红带的男子,再快也退不出十丈之外,他们作法自死,满头满脸,都成了那种小虫的窠了。

  只听见三声惨嚎,咕咚咕咚,三人齐摔下谷中去了。

  荀际仍恐自己难逃射影神蜮的侵袭,双掌一发,立即斜斜向上窜起数丈,双袖抖风向后一拍,借力已飘升山峰更高一层削壁之上!却见一大一小两条身影,已自谷中箭一般的涌射上来。

  他虽在深夜,仍能办出是夏侯老人和他的云妹妹。

  只见夏侯老人左右手合挟抱着个红衣女子,云贞也背着个小女孩,一前一后,沿峰壁飘飘而上!

  云贞以毒龙角轻点岩石借力,她飞纵之快,竟超过了东岳儒圣,嗖的一声,窜到荀际身旁,低声说道:“真麻烦,红红小妹妹已中了毒,谷中十分凶险,只有暂先上峰顶避避恶煞们的恶毒玩意,荀哥哥,你刚才发出青罡掌,可是碰上了劲敌?”

  荀际把红红接下来,靠在青石上面,焦急地回答道:“就是玄默阴魔,和两个二流家伙,竟用射影神蜮暗袭,被我一掌震卷回去,似乎三个恶煞,都已完蛋!”

  云贞噗嗤笑了道:“那很好!这些坏蛋,应一律收拾掉,不足怜悯的!夏侯公公说这是天蓬毒香,无药可救,我幸赖毒龙角逼退香气,罩护一身,但是她们又如何解救?隐师弟也不知被囚在那里?没想今夜我们一筹莫展了!”

  荀际细看红红的情形,她双目频翻,玉颊红如火炭,却有些迷迷糊糊,口中喃喃似说些梦话,听不清说些什么。

  夏侯老人也和他俩会合一处,低声叹道:“天狱法阵,的确凶恶无比,不是凭真本领可以确闯的!前行还不知有多少埋伏,不如就沿峰壁走去吧!”

  他把红绡、红练放下来,喘口气道:“可是三个女孩都已中毒,反而添了不少累赘,一时又无法救愈她们。”荀际低头沉思,正想不出良法。

  前面数十丈多峰腰石沟里,一阵叽叽喳喳低声话音。

  荀际耳力超人,心说:“原来恶煞们埋伏峰腰,居高临下,正好施展恶毒手段!何不过去抓两个家伙审问一下!”

  他向云贞等一打手势,示意他俩暂时休息勿动,他却施展灵禽轻功,沿石壁滑行而前,双手交抉青石,其疾如飞。

  循声辨位,他测出埋伏人,隐身之处比他歇脚处略低数丈,他滑行至那一块丈余方圆石沟之上。

  却听得化身佛的口音,轻轻说道:“姓荀的小子们,是否还在谷底,不得而知!刚才那一声爆震,威力大得不可思议,看不见玄默堂主递来暗号?”

  另一个年纪轻些的口音道:“那一声爆震,只怕就是荀小子施放的青罡掌,恐怕他们已逃出谷中,也爬上了峰腰,真怪,小子们竟没被祖师炼掣的令火弹中的两种圣香,卸去武功?这不是可能的事!我猜他们或者都躺在天蓬草中,不能动弹了!”

  荀际伏身向而望时,一高一矮两条黑影,在那块地面上.徐徐晃动着,两人都高举右手,放出一溜青色火焰。

  像是和南面的玄默阴魔,以讯号火花,互相联络。

  荀际心说:“玄默阴魔早已尸骨粉碎,你还想和他打什么招呼?”

  只见两人等候了一阵,焦急地低声计议起来。

  化身佛急急道:“高老弟,你快向苗副堂主报告一下,再带来几位弟兄,另换阵法收拾他们,派人下谷中探看一下,不要枉费手脚,打死老虎!”那高个子的男子,应声走去,他很熟练的手攀脚爬,翻上了峰顶。

  那男子很快的向峰后翻落下去。

  荀际心中领悟,天狱阵式的指挥中心,原来就在这一带小山的背面,他施展绝顶轻功,突然双袖分扬,飘身而下。

  身子尚未落地,屈指一挥玄元玉柱,天遁剑法第六式“白虹贯日”,剑气合一旋为一缕粗如拇指的劲力!

  划空激啸,电射而下!

  荀际没用全力,只指向化身佛的肩井穴!

  化身佛戴着一副红发红须的面具,但他缺了一只耳朵,却显然可辨,化身佛没想荀际从上面掩落下来。

  劲风疾逼上了肩头穴,啊呀之声没叫出口,已被点了穴道。荀际拦腰一抄,把侯靖拖起来,又腾身而上。

  仍回至云贞夏侯老人原先的地方,云贞迎着笑道:“荀哥哥捉来一个恶煞,你真能干!”

  夏侯老人欣然说:“弄活他身上穴道,仔细讯问一下。”他说一下,嗤的一串声响,化身佛面具撕落下去,笑说:“原来是侯二庄主!”

  化身佛被拍活劲上穴道,他垂首不语。

  云贞喝道:“矮老头,快说实话——你们这种天狱法阵,难不倒我们,不算稀奇!你只要把公孙隐师弟囚禁之处供出,就饶人你不死!”

  化身佛眼珠一翻,看见一旁中毒的却是红红和二婢。这三位高手,依然毫发无损,不由又低头叹了一口气。

  荀际以却怒叱道:“侯靖,红红小妹妹亲来谷中,你竟连她一齐暗下毒手,你还有什么人心!老实告诉你玄默阴魔已被我一掌震死,你愿死愿活,自己快快决定!”

  化身佛垂头丧气,冷哼一声道:“荀小侠,老夫被抉去一耳,一生见不得人,请你速赐一死吧!”

  他又瞟瞟云贞手中的毒龙角,和红红二女,垂泪道:“红红侄女不幸中毒,老夫原已关照过她,她不听话又怎能怨我心毒?不过天蓬海龙两种异药,解药存在神毒叟身边,我也无法救活她们!一过二十四个时辰,全身武功就终生难以复原了!”

  夏侯老人叱道:“少说废话,快把公孙少侠的下落照实说来!”化身佛一努嘴说:“公孙隐那淘气孩子,叶庄主不肯害他,还不是为了红儿,所以茶中下的天蓬药粉分量很少,不像今夜两种异药一齐合用的厉害!所以他还有治愈的希望!”

  他话音一顿,冷笑说:“公孙隐就囚在峰后百灵谷中,可是你们就是进了百灵谷,也找不着他了!”

  荀际惊问:“莫非尔等已将他……?”

  化身佛摇摇头说:“本派叶庄主恳求祖师开恩发落,所以没有要他的命,劝他早早归依本派,他人小鬼大,居然了一派鬼话,他又浑身武功废去,所以在谷中天狱阵法重重围困之下,就没有派人守护,只锁在一条铁炼上面,没想他不知用什么利器削断铁链溜了出来,只怕已钻进百灵后谷去了!”

  云贞叱道:“一定是胡说!那里是百灵后谷?”

  化身佛冷笑说:“我已照直说出,信不信由你们!百灵后谷,天蓬草上不知何人,涂下绝毒的异药,连神毒叟也不敢进去!尔等如想进去也只是送死而已!所以公孙隐那孩子,只怕……”荀际却大起猜疑,公孙隐既已中毒,又怎能脱身逃去。

  这其中莫非还有什么蹊跷?

  他又看出化身佛说话神态,十分爽直,不像编的鬼话,一时反而大费踌躇,化身佛对于红红等也还爱护备至。

  足见此人尚非极恶不赦之辈。

  荀际遂向夏侯恕拱拱手说:“六合派下一干喽罗,大半都是盲从附和铤而走险之辈,在下欲网开一面,放侯靖一条生路,让他悔过自新,如何?”

  夏侯恕叹道:“老夫也愿本上天好生之德,处理这些无知盲从之人。首恶的空亡老魔,诸葛天工之流,却不能没有个适当处治!”遂喝问侯靖:“天狱法阵还有何人主持?”

  侯靖听二人言下,有饶他的活命之意,眼中闪出一派感激之色,忙答道:“刑堂堂主玄默老魔,副堂主就是一枝花苗培盛。还有崂山二鬼,和许多黑道英雄充任执事,我也是一名执事。”他仍然倔强不肯低头求饶。

  荀际连拍他三处活穴,叱道:“侯靖!看在红红小妹妹份上,此次姑免严惩,希望你悔过向善,脱离六合邪派,不要再犯在正派人士手上!”

  云贞也喝道:“给你一条自新之路,便宜你了!矮老头,还不快些走你的路!”化身佛穴道一活,气行周身调运了一阵体内气脉,却向荀际长揖道:“多谢荀小侠手上留情,侯某终身感戴,只是红儿她们……”

  他又毅然说道:“红儿中毒未深,亟须设法救解,在下冒险去一趟北邙山,如能会着神毒叟,要来解药,尚可稍赎在下的遗憾!”

  夏侯老人皱眉道:“往返北邙山,三天三夜以内你也赶不回来,待老夫参详一下,只要弄清楚天蓬海龙两种药物的毒性,老夫颇解医理,不难配些药味设法救治!”化身佛看了红红等一阵,洒了几滴热泪,又把两种异药的性能毒质略述一遍。

  侯靖长叹一声,拱手作别,向出山路上掉头而去。

  夏侯老人道:“目前红红等三女,毒性未解,咱们背着人去闯百灵谷,过于费力,不如找个地方先把她们安顿下来,留下一位看护着……”

  荀际点头说:“那就多多麻烦夏侯前辈吧!”

  于是三人分着挟起红红、红绡、红练,腾身飞纵,越过峰顶,沿着峰壁跃落下去,只见四面山峰环抱,中间正是一片广平的谷地,茂草蓬蓬,却很少百年以上的老树,谷央兀立着几幢灰色山石堆成的小屋。

  石屋门窗很少,筑得十分坚固,颇像碉堡。

  微见一线火光,自石屋中闪晃不定。

  他们找个山凹避风之处,把三女放在平滑的青石上面,三女都面上愈加红如火炽,云贞摸摸红红额角惊叫道:“好烫!真像害了一场怪病!”

  三女胸前起伏加速,可见血液奔腾甚剧。

  夏侯老人叹口气说:“荀小侠,你打定主意没有?我想化身佛的话未必有假,踏平了天狱法阵,也还是找不见公孙少侠,你打算一直去百灵后谷探查一下么?”

  荀际点头道:“现在也只有如此一法了,隐师弟中毒虽轻,但也不容忽视,必须同样设法急救!否则,逍遥师叔面前,我又如何交代?看这百灵谷的形势……”

  他指指西北角上,两座峭拔山峰之间的狭谷。道:“依照化身佛所说,那儿应当就是百灵后谷!隐师弟中毒之身,也无法逃下山去,天狱法阵埋伏重重他寸步难行必然还在这一带!”

  云贞娇笑道:“不必多费计议,管他百灵后谷,有无凶险,凭我两人本领闯进去看看,谅不致有何问题!”

  夏侯老人却似想起了一件大事突然嚷道:“荀小侠,千万小心,若真是那位六十年前横行武林的怪桀隐身之所,令师弟八成倒是此人救去了!”

  荀际忙问道:“前辈所指何人?”

  夏侯恕不慌不忙的摇摇头说:“未必就是此人!过去这位天蓬老人,遭受群魔围攻,身受重伤,突围逃走,不知下落,他为人还极为正派,外家气功非常醇厚,据传说是偷学少林几种失傅的绝艺,他嫉恶如仇,一出道就引起黑道人物的仇视。”

  “各大正派和三奇六绝,他还不曾会过,他颇有意在武林中争雄一时,却被十二魔,南虫北毒,空亡老鬼之流,尽起围攻,此人一出道就闯出响当当的万儿,但却一蹶不振,立即销声匿迹,失去踪迹。前些年中,传说他隐身百灵谷中,却很少有人知道百灵谷所在!”

  夏侯恕又道:“所以红叶山庄的人,相戒不敢进入百灵后谷!此人是否还活在世上,也还是一个谜!”

  儒圣沉吟半晌道:“六合派人既敢在百灵谷布置天狱法阵,谅来此人未必藏身后谷,否则他绝不会和群魔相安无事的!”

  云贞娇嗔道:“管他在下不在百灵后谷,找寻隐弟弟要紧,荀哥哥我们快些走吧!”

  夏侯老人又伸手一拦说:“请小侠仔细,天蓬老人就以性嗜天蓬草的毒质,体内染上了一种怪癖,和鸦片瘾相类,移植了满山谷的天蓬草,供他嚼食草汁之用,这里满谷都是天蓬草,切记不可让此草液汁溅上身体!此人也深通毒性……”

  荀际连说:“多谢前辈指示,目下百草枯黄,天蓬草也难存液汁,早已枯黄萎谢,在下多留点心就是了。”

  又和夏侯恕约定,明晨仍在这儿相会,共商解救三女的办法,遂挽了云贞的手,展开上乘轻功,飞射而下。

  他俩绕着峰麓,一直奔向西北角那道狭谷。

  来至谷口,云贞突然脚步一顿,道:“荀哥哥,假如化身佛说的是一派诳话,岂不耽误了援救隐弟弟?我怕他存心冤我们进百灵后谷去乱撞一气!”

  荀际摇摇头说:“这不要紧,谷中能有多大地面,找不着什么时,回头再踏平百灵谷天狱法阵,谅什么一枝花苗培盛,不过是黑道中寻常人物,不难对付掉的。”他俩扭头回顾,只见谷中那几座碉堡形石屋附近,人影幢幢,纷纷喧吵。

  他俩略迟疑了一下,就一头钻入狭谷,如飞的驰去。

  狭谷宽约丈余,乱草蓬生,谷中时宽时狭,天蓬草高过八尺,无法找出路径。云贞舞动毒龙角,一阵狂挥狂扫。

  天蓬草立被卷飞而起,扫出一条路来。

  荀际目力特强,他发现天蓬草干上,呈现一片黑色,与外面各处的天蓬草天然的颜色不同,每隔数丈就竖立着一条丈余高的青石徇,颇似有人布置的踏脚之物,荀际一拉云贞说:“且慢扫除天蓬草,我已找出路径了!”

  遂告诉她,这些石徇,排列得十分蹊跷。

  于是他俩一前一后,辨明石徇的位置,在石徇上面飞纵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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