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靖突然朗声道:“哪位长剑请借一用?”
真武子拔出背插长剑,双手递过去,说道:“贫道此剑不知可趁手?”
尹靖接过长剑,顿时神威大震,举剑一挥,劲气直冲斗牛,清啸一声,身剑合一,一道白虹掠过,直射过去。
踉跄一声,悠长龙吟,剑棒互碰一招。
黄宫棒起云涌,乌光满天,连吐二口烈火,火焰熊熊,迷延四周。
天外神叟口中吐出熊熊烈火,喷射一丈多远。
尹靖斜跨二步,长剑涌起一片寒光,护住身形,那火焰虽然猛烈,尹靖毫无灸热之感。
原来他自从在“混元坪”,受天地间最强烈的“地夷明火”,煎熬过后,体内自然生起一股抗热的力道。
黄宫口中烈火与“地夷明火”的热力,相差不可以道理计,因此尹靖觉出那些火焰并不怎样太热。
这一来胆气立壮,手中长剑绝招迭出,施展终南绝学“太乙分光剑法”,但见剑气千里,霞光万道,棒影如山,烈火如龙,一片火光云雾,笼罩湖畔。
黄宫口吐烈火,已令人感到惊异,但尹靖落在火海之中,依然神威喧赫,更是奇甚。
这一场剑光火海的血战,真是百世难见的武林奇观。
随着战况激烈,火光烟雾渐向四周蔓延,众人也离得更远。
“南天一剑”摩云庭与金牛谷宋文屏,受了“五角雪花草”的寒毒,被“喷火杏娇疏”
的火力一熏,寒意顿减,全身畅舒无比。
他们不但不退,反而大声吆喝,如飞峨投火般地,扑上前去,帮助天外神叟夹攻尹靖。
黄宫口中烈火不时喷在他们身上,二人不禁高兴得哈哈大笑,情状甚是怪异。
刘老妈与梁姑,异口同声喝骂:“无耻小辈,三个打一个,好不害臊!”
他们口中叫骂,但驸马爷以一敌三,依然稳居上风,也就没有相助。
真武子觉得这些人神经都有点失常,今日情形难依万教规律处置,只好一旁静观其变。
火焰一口比一口强烈,好像从无穷尽的火炉中喷出,黄宫的“大圣棍法”,摩云庭的“七星快剑”,宋文屏的“七煞追魂弹”都是武林中闻名丧胆的兵刃,加上湛湛烈火,更猛不可挡。
尹靖心中暗暗忖道:要击败对方三人,首先需设法阻止黄宫口中烈火,因为那火焰似有彭舞宋、摩二人的妙用。
心念一动,突然清啸一声,腿势连环踢出,一片腿影如海潮涌到。
宋文屏一个措手不及,被踏翻二丈多远,“叭哒”一声,跌倒在地。
摩云生运剑如风,连退三步。
尹靖健臂一抡剑风翔动,长剑疾落如雨,猛攻黄宫五官七窍要害。
“太乙分光剑”威猛无俦,黄宫连偏二次头,避开闪闪剑光。
他一偏头自然无法吐火伤人,剑气如虹,绵绵不绝,胜似江海倒泻,疾涌推攻而至。
只见一座如山剑墙,压住一片火海,那火海愈来愈小,最后只剩下一条墨龙似的棒影,在剑幕里穿来飞去。
摩云庭身上寒毒已消,对烈火渐斩感到灸热,同时尹靖剑光威力太过凶猛,因此被逼在剑光火海之外。
千手菩提眼见火焰气势减弱,用袖剑护住身影,双肩微晃,来到巨石寻丈外,举手一挥,一招“流云袖剑”的绝技“袖里乾坤天外云”。
见一道白光电射而出,绕着“绮罗郁金花”一匝,又疾射回来。
大袖一摆,花剑同时收入袖中。
真武子一见千手菩提已将“绮罗郁金花”取到,朗声说道:“诸位护法,随本座下山”,话声甫落,道袍飘拂,已在六丈外。
六大护法紧随身后,疾驰下山而去。
千愚诸葛生,玉印大师,慧果老人一众人等亦相随下山而去。
柳筠也趁此机会,随众人下山去找玉面书生吕江武。
恨天矮叟,柳梦龙,摩云生三人,服下神草,表情怪异,迄今还端坐不动。
天南一剑摩云庭,走过去扶起伏倒在地的宋文屏,尹靖那一脚踢得甚重,他一直都没有动弹过。
刘老妈与梁姑见驸马爷与天外神叟,尤自酣战不休,分列两旁掠阵。
黄宫久战不下,鼻孔耳朵都冒着烟雾,胸中烈火更炽,但却无法发泄,忍不住大叫道:
“热死我了!”
“齐眉棒”在地上一点,身形冲出剑慕之外,在空中翻了二个跟头,“嗵”的一声,掉进泉水里,随瀑布冲到山崖下。
湖畔一人哈哈笑道:“黄教主惹火烧身神仙梦不成,却沦为水域鬼卒,可惜!可惜!”
尹靖转目望去,突然大大一怔,只见说话那人、矮矮胖胖。站在一个岩石上,好像一团肉球,可不正是恨天矮叟龚金奇?
但是他左半边手脚却雪白如玉,右半边手脚黑黝粗糙,这还不要紧,脸孔左边白里透红,细如婴孩,右边皱纹叠叠,黑如猪肝,一副奇形怪状的鸳鸯脸。
盘膝坐在石上的柳梦龙,突然一跃而起,走到湖畔,眼睛望着湖心,好一会儿,哈哈笑道:“龚兄猜错了,黄教主不但没死,而且已经进入山洞了。”
恨天矮叟听他没死,颇感意外地一怔,道:“柳兄何以得知?”
柳梦龙正色道:“兄弟亲眼目睹。”他说话的神情很庄重,一点也不像在说笑。
众人微感诧异,恨天矮叟嘿嘿冷笑道:“柳兄能眼穿石壁,看清山洞情景?哼,鬼才相信。”
柳梦龙眼睛一掠,矮叟忽见他眼中有一道奇异的红色光芒,甚是刺眼,不觉偏过头去。
只听柳堡主得意地笑道:“我知道龚兄一向不轻易听信人言,不过信不信由你,洞中还有几个女娃娃在争吵。”刘老妈吃了一惊,道:“驸马爷,咱们快下山吧。”
尹靖心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带着梁姑与刘老妈匆匆疾驰下山而去。
恨天矮叟依然站在石上不动。
柳梦龙笑道:
“众人均已下山进洞去了,龚兄还留恋不走,莫非对‘玄天图’已失去兴趣?”
恨天矮叟赫赫笑道:“柳兄对‘玄天图’兴趣,不在龚某之下,你不急,我也不急。”
柳梦龙道:“宋兄被姓尹的踢伤,摩老大还在运功调息,此地高手如云,危机四伏,柳某总不好一走了之。”
恨天矮叟冷冷地阴笑一声,道:“柳兄义薄云天,龚某无限钦佩,咱们彼此心照不宣,我现在相信你眼睛确能看穿石壁,如果你不反对的话,咱们同进同退如何?”
他为人机智多疑,见了柳氏眼中那刺人的红光,对他能看穿石壁之说已有几分相信。他情知柳氏所说要照顾宋文屏与摩云生,只是表面文章,事实上可能看出山洞中,有什么变故。
柳梦龙得意地仰天笑道:“能得龚兄相信,委实是一件无上光荣之事,柳某不敢藏私,我发觉那山洞中有许多岔道,洞底别有一番天地,山洞前的潭水,盘绕在洞中,从东边流出,咱们若从西面反其道而行,沿河流溯水而上,可比他们先到达目的地。”
恨天矮叟大喜道:“哈哈,柳兄见地高明,那咱们快去吧……”
耳边听到鼾声大作,原来盘膝坐在地上的摩云生,突然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柳梦龙大声叫道:“摩老大,摩老大,你怎么睡着了?”
“凌云剑客”摩云生依然鼾声如雷,没有反应。
乃弟“天南一剑”摩云庭本在替宋文屏疗伤,忽见大哥倒地而睡,急忙走过来,眉头一皱,道:“‘落地金钱梅’不知是什么东西,大哥吃了沉沉入睡,只怕是中了圣手公羊的诡计。”
柳梦龙道:“宋兄你还走得动吗?”
宋文屏哈哈一笑,站了起来,说道:“区区伤势何足道哉?咱们现在立刻就走。”身形突然晃了一晃。
柳梦龙伸手将他扶住笑道:“宋兄若需要休息一下,我们不妨等你。”
宋文屏摇头,道:“如今一刻千金,刻不容缓,万一兄弟真走不动时,你们尽管弃我而去,不必顾虑。”
柳梦龙正色道:“宋兄你我生死之交,兄弟绝不会让你吃亏,摩老二你抱起大哥,咱们现在就走,龚兄请!”
目下宋文屏受重伤,摩云生呼呼大睡,仰仗恨天矮叟之处正多,故而对他特别客气。
龚金奇道:“不敢,不敢,柳兄请!”
二人走在前头,摩云庭抱着乃兄,与宋文屏紧随在后。
他们从东南下山峰,走不多远,眼前一条丈宽河流,西南东北流向。
柳梦龙道:“此河是无名山洞前潭水,绕在山洞地道里,向东流出,咱们逆流而上,即可进入山洞。”
他们沿河而行,突在来到一座陡峭的高耸山壁前,河流正从山崖下隧道里流出。
恨天矮叟皱眉道:“河流从山洞钻出,无路可通,咱们又无渡河舟楫,如何进去。”
柳梦龙道:“龚兄放心,河深不过三尺,涉水即可入洞。”
说完话率先跃落河中,果然河水深仅及腹,冲力又不大,可行走自如。
宋文屏与摩云庭相继跃入河中。
矮叟三尺不到,别人觉得浅,他却有灭顶之虞,因此不敢冒然下水,先在岸上捡了一枝树枝,借着树枝的浮力,下水后就不致沉没,于是四人在水中逆流入洞。
……
且说尹靖来到崖下,只见无名山洞前那紫色烟雾,此刻变成淡淡粉红色彩,除了东夷之人外,中原群雄一个也不见在洞外。
仙主夫人急忙上前,深深万福,道:“大公主带着‘六瓣仙兰’进洞多时,下属奉命在此恭候驸马爷大驾。”
尹靖道:“夫人免礼,万教庭主是不是已经进洞。”
仙主夫人伸手指着潭畔一株花瓣内卷的花卉,说道:“他们把‘绮罗郁金花’摆在湖畔,紫色的水气突然变成殷红,就相继入洞。”
尹靖“哦”了一声,转目向刘、梁二人道:“你们在洞外等候,明日日出前,我们若尚未出洞,你们再进来察看。”
东夷众人虽心急二位公主安危,但也不敢违拗驸马爷旨意,他们深信,只要驸马爷一去,天大的事情都可解决得了。
众人应声“遵命!”恭立一旁。
尹靖青衫飘拂,只见一缕烟影,疾如离弩飞矢,消失在瀑布后。
他们觉得大公主的轻功,看起来有一种缓慢的感觉,但驸马爷的轻功倒令人直觉体会到奇快,而事实上二人都同样快捷无比。
那山洞口刚进去显得很小,愈来愈开阔,瀑布的水光,把山壁映成淡红色。
洞壁突凸峥嵘,浮现出许多阴影,甚是诡异可怖。
约摸走进二十丈深,二面山壁光滑如镜,面积大得出奇,往里看时,山洞又渐渐缩小。
原来这山洞就像一个大葫芦,此刻尹靖正置身在最宽敝的地方。
尹靖的轻功,已臻落叶飞花的境界,但那轻得不能再轻的步履声,依然清晰地从山壁回应出来,远远地向洞底传去。
由此可知任你功力再高,只要走过这一段隧道,立刻会漏出形迹。
光线愈来愈暗,快到洞底,忽闻“轰隆轰隆”的水浪声,尹靖正感惊奇,转过弯原来又有一个出口,探首向外一张望,只见水光闪耀,怒浪飞溅,溪水是从洞底下涌出,形成一条五尺宽的河流,湍湍向前流去。
他略一思索,心下已然明白,敢情山洞前的潭水,是从此地排泄出去。
由于水大河狭,故流速湍急,河的左岸有许多礁石可落脚。
尹靖借着那些凸出的礁石,展开轻功向里直奔。
突在前面山壁耸起,河水又没入山壁里,消失不见。
顾盼间左边又有一山洞,显得阴森奇暗。
尹靖不加思索,转身闪入山洞中。
他才走了一丈多远,突然心生警戒,不觉停下脚步来,原来这山洞暗得伸手不见五指,而且阴风森森,令人不寒而悚。
他闭目略为运功调息,睁开眼睛时,山壁情景已不像先前那样阴森,但依然视觉模糊。
黑暗中,他觉得似乎转了二次弯,当他第三次转弯时,突然听到一声冷哼,一股劈空掌力直逼过来。
尹靖心中早有戒备,右手向旁一引,脚步一错,身形闪开之际,左手同时回敬一掌。
只听一阵物体撞中山壁之声,接着一声微带惊讶的口吻,说道:“范帮主,好掌力!”
黑暗中,一条人影一闪而没。
尹靖道:“范老前辈在此吗?”
他问过话,却无回话,当即运起“通天耳”倾听,觉得附近六七丈内,毫无呼吸声,显然刚才偷袭那人已远去。
他向适才人影消失处走去,原来那里又有一条岔道,走不远,右边露出一线光线,那光线虽然甚是薄弱,但黑暗中,不啻是一盏明灯。
随光亮传入,飘来一阵清爽水气,并隐隐听到潺潺流水声。
他心头一畅,举步奔去。
才走二步,忽闻一阵救命呼叫声,有一衣衫褛的汉子,出现在甬道,遮住了透进来的光线。
那个如人遭魅魑,没命地急奔过来。
尹靖微一提气,身形升起,贴住山壁。
那个人奔过他身边,躲进另一条岔道。
他身形刚消失,甬道出口陡现一人宏声怒骂道:“好小子,看你逃到哪里去。”
一个长袍汉子,手提一把长剑,寒光闪闪,直奔过来,他身法奇快,速度远在前面逃命那人之上。
他在甬道里转了一圈,找不到影踪,糊涂地从另一条岔路追去。
尹靖看得清清楚楚,那个人正在是昆仑掌门千愚诸葛生,只是未看清楚,前面被追杀的那人是谁?
尹靖身形跃落甬道,迅速出了山洞,眼前光线大盛,显出一条三四丈宽的狭谷,中间是一条丈宽的河流,这条河正穿过山洞河道的下流,由于河面开阔,因此流速不像山洞里那等湍急。
两岸生了许多花树,颇为幽静。
河水清可见底,他走过去拔水洗面,顿觉清凉无比。
突然视线触及对岸湖畔树下,那里浮起一具尸体,被树干攀住。
尹靖吃了一惊,运目细看尸体身穿华服,面目朝上,依稀就是宇文雷。
是啦!幽冥公子被玉面书生抛入潭水里,流到此地,但不知已否气绝?
当即默运“太乙玄功”,虚空一抓,那尸体“哗啦”一声,冲出水面,落在他手中。
探手一摸,胸膛尚有余温,忙向丹田轻轻一按,把他腹中的积水压出。
压出积水后,又拍活了三处穴道,宇文雷四肢微微动了一下。
尹靖连叫二声:“宇文兄,宇文兄。”
幽冥公子依然沉迷不醒,却听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是尹兄呀?你救了谁?”
尹靖回头一望,只见那人身上玄衣破裂,皮肤也擦伤了好几处,情状至为狼狈,但面目清秀,脸带笑容,正是玉面书生吕江武。
尹靖大喜道:“吕兄快来,宇文雷还没有死。”
吕江武剑眉一剔,冷笑道:“这小子还没有死?真命长,留着总是后患,待小弟收拾他算了。”
说着一个箭步,趋到河边,发掌直劈下去。
他掌势刚劈下一半,忽觉手臂一麻,腕门已被尹靖扭住。
玉面书生脸色一变,朗朗道:“尹兄居然帮起外人。”
尹靖剑眉微微一轩,凛然道;
“吕兄言之差矣,咱们侠义中人,岂能乘人之危,再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必置他死地?”
玉面书生脸转笑容,朗朗道:“尹兄如此吩咐,小弟自当遵命。”
尹靖忙放开了他的手腕,致歉道:“小弟刚才一时鲁莽,请吕兄别见怪。”
玉面书生俊逸地笑道:“好事做到底,尹兄就快设法救治吧。”
尹靖颔首道:“吕兄说的是。”正待伏身去扶宇文雷,玉面书生眉梢闪过一丝杀气,突然说道:“这里是岔道必经之处,易漏行踪,还是找个比较隐蔽的地方,以免受人打扰。”
尹靖道:“吕兄说的是,但不知何处较为隐蔽。”
玉面书生道:“小弟得知一处所在,尹兄请跟我来。”
尹靖抱起宇文雷跟在他背后,出了山谷,地势更为开朗。
这时夕阳已快隐入西山,眼前景物甚是模糊,都是些一堆一堆凸起的山岩,中间是软绵绵的细沙,二人奔过之时,在地上留下浅浅的足印。
尹靖边行边问道:“吕兄可知庭主已否找到‘玄天图’?”
玉面书生道:“谷中别有洞天,岔道纷陈,大伙分开去找,倒没有听说谁取得‘玄天图’。”
二人奔入沙漠中十数丈深,尹靖见他衣衫褴褛,颇似刚才在甬道中,被千愚诸葛生追杀那人,不禁问道:“小弟在甬道中,发现昆仑掌门,提剑追杀一人,形状与兄颇相似。”
玉面书生点了点头,带着愤怒的口吻,道:“尹兄你也看到了,那昆仑掌门好没来由,趁小弟落了单,以老欺少,欲取小弟性命……”他说到此,突然停下脚步。
尹靖也跟着停下来,但见前面一片黄沙地势开阔,一点也不隐蔽,心中不禁微起疑云。
玉面书生看出他的心意,伸手向前面一指,低头说道:“过了山坳,有一段隐秘之穴,若时机紧逼可暂时将宇文雷置于土穴中,等取到‘玄天图’再去找他,也不会被人发觉。”
尹靖运目望去,只见那山坳在三十丈外,也看不出是否有土穴,正想询问,玉面书生抢先说道:“小弟原该与尹兄一道前去,只因与家父约定在西面第三个礁石后相会,刚才被昆仑掌门追杀,延误不少时刻,为免家父悬念,只好失陪了。”
尹靖不疑地笑笑。
“吕兄请便,小弟告辞了。”展开身形,向沙漠中直奔过去。
玉面书生脸上浮起得意的狞笑,急急向西面奔去,躲在礁石后面。
尹靖奔行间,忽觉脚下细沙微微松动,起初尚不在意,哪知松动得愈来俞厉害。
突然足跟好像踩空似地,陷下了一尺多深,心头一震,大喝一声,腾跃而起。但因细沙继续下陷,无法着力,因此跃不出二丈就落地了。
这一起一落,下陷得更深,直没到膝盖。
尹靖情知身陷流沙,忙提住丹田一口真气,把宇文雷高高举起。
他看距离两边礁石都在十丈外,只要脚下能踏实地,全力一跃,勉强又可脱出脸地。
他一运功提气,身轻如燕,因此下陷得很慢,只是抬着宇文雷负担甚重,否则凭他一人,要出这浮沙,倒也不难。
突然东面礁石上,出现一头戴软翅儒巾,身穿紫绔长袍胸前乌须飘拂的汉子,手提一把长剑,哈哈大笑道:“尹朋友,你也中了那小子的诡计,老夫刚才也险险葬身此地,哈哈,一入流沙,凭你有通天本领,也休想飞出。”
尹靖见那人正是千愚诸葛生,但却不敢开口说话,只怕丹田一口真气提不住,因为宇文雷身体重量,正沉甸甸地直压下来。
霎时之间,流沙已把两腿,全部掩没。
千愚诸葛生朗声道:“尹朋友你有什么遗言,尽管说出,兄弟义务代你传达。”
他见尹靖手上举着一人,在流沙中沉得很慢,甚感诧异,故意要逗他说话,只要一开口泻气,必定立刻下沉更快。
尹靖闭口不言,那流沙沉到双腿,突然就静止不动了。
千愚诸葛生见状大为惊讶,一个人轻功练到了家,固可轻如飞叶,但却不能支持太久,尤其身上顶着一人,这重量更无法排遣,但尹靖这时却浮沉不定。
这少年武功高得出奇,说不定会有脱险的本领,突然恶念一生,阴笑道:“尹朋友你头顶一人,要出流沙颇费周章,把顶上那人放下容易得多了,待兄弟助你一臂之力。”
话落口,扬手一粒飞蝗石,破空射去。
他言下之意是要打顶上的宇文雷,其实却直取尹靖喉咙“廉泉穴”。
飞蝗石发出“嗤嗤”破空之声,来速奇快,尹靖身陷流沙中,无法动弹,情势危极。
突然西面礁石,一道乌光疾射而出,比那飞蝗石来得更快。
“砰”的一声,两般暗器在空中相撞,火花飞溅,跌落在流沙上,很快就沉入沙中不见。
千愚诸葛生大大一怔,只见对面山岩上,突然出现一位蓝衣少女,迎风卓立,衣袂飘飘,宛如仙子谪降,嫦娥临尘。
那蓝衣少女神色冷漠得如一座冰山一语不发。
千愚诸葛生干咳一声,呐道:“苑兰公主……好强腕力,老夫无限钦佩。”
苑兰公主冷哂一声,道:“阁下接掌一门,行径卑鄙,羞煞天下英雄。”
千愚诸葛生满脸通红,尴尬道:“老夫旨在协助贵国驸马脱险,公主不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苑兰公主鼻孔冷冷地哼了一声,表示不屑理会他,慢声道:“你手上的人是谁?”
“宇文雷。”一开口说话,立时沉到肚脐。
公主秀眉微微一颦,冷然道:“这人罪不容诛,把他放下。”
尹靖道:“若要放下他,也不用公主来救了。”
苑兰公主嗔道:“为什么?”
尹靖道:“是我把他带到此地,如今身陷绝境,岂能弃他一走了之?”
苑兰公主一则不喜欢救助外人,二则宇文雷夫妇曾经用计毁了香玉公主的容貌,闻言心头火起,厉声道:“迂腐之见,快把他摔下,要不然我就不理你。”
二人说话之间,尹靖已沉到只剩下一个头颅。
千愚诸葛生心中暗喜,苑兰公主果真为宇文雷之故,不肯救尹靖,那真是天大好事。
不过他都不信苑兰公主会狠心见死不救,如今只需拿话激他们,使双方僵持不下,就有好戏可看。
当即哈哈大笑,道:“公主只会空言,老夫不信你会情尽义绝,不救贵国驸马。”
尹靖这时闭着眼睛,运起“太乙玄功”,不使身体下沉,脑海里思索如何出流沙险境之法。
苑兰公主见他丝毫没有放下宇文雷的意思,气得全身发抖,截然道:“我一向言令如山,说一不二,尹公子你立刻把那小子摔下。”
千愚诸葛生故意以惋惜的口吻,道:“尹公子名噪大江南北,声振五湖四海,默默葬身沙底,未免死得太可惜,其实你摔下宇文雷不管,日后最多博个不义之名,何损你存于天地之间。”
尹靖全神运功,一语不发,他运功之时,真气上提,掌心有一股内力,源源输入宇文雷体中,气通经脉,宇文雷早巳清醒过来。
他见目下情景,又听了三人对话,已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性情非常高傲,突然冷漠地说道:“尹公子你不用管我,自己设法脱险吧。”
尹靖开口道:“宇文兄放心,在下不会弃你而去。”这次说话时,却没有再沉下去。
宇文雷道:“以你功力,自己要脱险易如反掌,有我累赘,情形就不同了。目下情景,你弃我不顾,不会有人骂你,何况我死了,日后也不会有人找你报仇。”
尹靖似乎在考虑一件重大的事,缄默不言。
宇文雷又道:“我这个人从不念恩,你今日纵然救我出险,日后也不会对你感恩图报。”
尹靖微感不耐烦道:“宇文兄不要唠叨,我现在思索最后的脱险……”
西南传来苑兰公主娇嫩冰冷的嗓音,道:“不用想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放弃他,再迟沉到喉咙就来不及了。”
她性格异常坚强,看来尹靖若不放宇文雷,她是绝不会出手相救的。
宇文雷突然心中暗想:“尹靖与我非亲非故,而且还有害妻的深仇,他坚持要救自己出险,用心可疑,说不定暗含什么阴谋,哼,他说绝不会弃我不顾,也是靠不住的,天下哪有那么傻的人,愿陪仇人殉葬。”
他越想越觉得尹靖救他心存莫测,而且一旦到生死关头,必弃自己于不顾。
这一想恶念顿生,突然双手伸过去扣住尹靖腕脉,冷冷道:“尹公子你武功虽然高强,但咱们两人绝无法同时脱险,你真愿意陪我殉葬?”
尹靖腕脉被制,真气无法通行,大急道:“你快放手,我正想出险脱的方法。”
宇文雷冷冷笑道:“你现在才想出吗?我早就想到了,你要摔下我,自己逃之夭夭,我才不会上当。”
靖怒道:“你再不放手,咱们二人就要葬身此地。”
宇文雷道:“放手,我一人葬身此地,不放手,两人都葬身此地,有你作陪,本公子死了十次也值得,哈哈。”
千愚诸葛生见这忽生的变故,大为惊奇,却甚感欣慰,不由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苑兰公主伫立在礁石上,厉声大骂,道:“宇文雷,你恩将仇报,禽兽不如。”
宇文雷脸上杀气氤氲,冷冷道:“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尹兄咱们这样等死,枯涩乏味之极,不如早归阴府……”说到此,突然运力一压,顿时沉下一尺多深。
尹靖整个头脸,都被细沙埋没,只剩下双臂露出,但却依然将宇文雷身体托住。
苑兰公主花容失色,迅速解下环在纤腰的蓝绫丝带,素指一阵疾划,那原本二丈长的丝带,突然撕裂成十丈长,正待抛掷过去。
忽听背后一沉重语音,道:“公主你真不救他?”
苑兰公主心烦意躁,头也不回,没好气地说道:“我救不救他,关你何事。”
那人道:“老叫化子不是来同你斗嘴的的,尹少侠不放宇文雷,你同样可使他放下。”
来人蓬头垢面,鸠衣百结,正是通臂神乞范磊。
苑兰公主顿然领会,暗想:“自己真糊涂,怎么早没有想到这一点,只要把宇文雷打落沙漠,事情不就解决了。”
当下急忙伏身拾起一枚蛋大石头,扬手射去,一道流矢划破空际。
石子正中宇文雷头部,把他打得脑浆喷射,翻落流沙。
他人刚跌落,忽听“砰”然一声雷鸣,尹靖从流沙中,直跃而起,好像一股强力的喷泉,射上五丈多高,身形在空中一弓一弹,向西面山岩掠去。
宛如一片雪花,轻轻飘落在苑兰公主身边一丈外,回头看时宇文雷尸体已被流沙埋没。
尹靖轻轻叹一口气,道:“幽冥公子若不把我压入沙漠中,施展‘浮光遁影’的功夫,俩人都可平安无事地脱离险境。”
通臂神乞看得惊愕良久,仰天打个哈哈道:“自作孽不可救,天理昭彰,善恶自有报应,宇文雷是自取灭亡,死而无辜。”
苑兰公主见尹靖突然由沙中钻出,心中甚感惊奇,但秀脸依然严冷似雪,冷峻道:“你纵然把他救出,我也必立刻把他杀死。”
尹靖叹道:“人死不能复生,多言无益,你找到二公主没有?”
苑兰公主突然眉头一皱,道:“这个山洞好生古怪,我已经找遍所有的地方,均未见她们形踪。”
通臂神乞也以怀疑的口气说道:“林钟如当年隐居于此,照理说应该有一个可供栖息的石室,可是山洞中除了一些岔道,溪流,荒野之外,就没有一处可供居住的地方。”
突闻一阵铿锵佛号,接着有一宏亮语音,道:“范帮主高见,贫僧亦有同感。”
话声甫落,架裟飘摆,二道人影无声无息地落在岩石上。
神乞哈哈笑道:“叫化子胡乱猜测,尊者护法以为如何?”
来人正是万教评审庭护法,少林天、地二尊者。
天尊者合什道:“贫僧等奉庭主之命,分三路寻找,依然未见任何蛛丝马迹,闻尹施主在此,特来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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