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间,量地竣事,罗端进入中央的圈子,说一声:“有劳两位师姐!”
随即向二老笑道:“两位前辈谁左谁右任意自择,然后请青灵前辈数到‘三’字时候,便一齐向晚辈发掌。”
崔卧龙见罗端态度从容,若无其事,已是心折,叹息一声道:“不是强龙不过江,反正老脸已丢定了。种田老!你我还要不要拈阄择地?”
田天籁被他惹得笑了起来,说一声:“合葬也好!”已从容走进左边圈子。
崔卧龙看他一眼,缓步进入右圈。
青灵道姑面色十分凝重,叹息道:“贫道理应效此微劳,但愿三位平安无事,当破例请上小院,以尽地主之谊。”
三人齐叫一声:“好说!”
罗端接着道:“请青灵前辈发令!”
糜虹、闲云、彩云三女见罗端仍是这般死心眼,端的又痛又急?三颗心全提到喉咙管上。
虽然二老爱才,在未动手前不欲使罗端同时以身承受两掌,但一进圈子,谁也为了自己的半生英名打算,岂有不使尽真力,让别人把自己打败?
因此,当青灵道姑艰难地吐出了一个“一”字的时候,两位发自如银的老人固然是真气鼓足,真力运足,那萧酒脱俗的罗端,面临这致命的一掌,也无法保持他原有那份从容神态。
但见他目光内敛,双臂下垂,双脚略为分开,脚尖向外成个“八”字形,动也不动地使人疑为一尊塑像。
青灵道姑暗说一声:“这是什么架式,真个自己找死也!”
她虽然替这位身怀绝学、有为有守的少年惋惜,但已答应充任公证人,又不得不大声喊出一个“二”字。
不动,罗端依然僵直不动,二老各自一脚站到圈沿,各曲起一臂。只要青灵道姑叫出一个“三”字,两老人那种粉石穿钢的劲道,即不顾一切地射向这少年身上。
“善良”是一种伪造的名词,“残忍”乃是人类的本性。人类为了名,为了利,牺牲别人以保存自己,决不惜用任何手段。
但那青灵四女和糜虹,或因身受那少年的厚恩,或因自己私意的爱慕,人人妙目含泪望望发出亡令的公证人,又望望他们所关心的那尊“石像”。
青灵道姑喊出“二”字之后,迟疑良久。
“三!”
青灵道姑终于下了最大的决心,喝出死亡令的最后一个字。
旁边五位少女只觉耳膜“嗡”的一声,心房里如受电击,浑身一颤,不约而同的坐了下去,掩面啜泣。
随着“三”字而起一道庞大无比的尘龙,疾冲罗端的右臂,一件长长的白气,疾射罗端的左肩。
果然是“容情莫动手,动手莫容情”。两位身负绝学的老人为了争上下间的名次,而不惜使尽毕生劲力,而承受这雄厚劲力的却是一位无辜的少年。
“乒!”一声巨响,震撼了每一个人的心弦。
尘龙四散,白气顿消。
罗端并没有倒下,但他依然不动。
“死了!”
崔卧龙厉叫一声,与田天籁分别扑上。
诸女陡然一惊,也与青灵道姑同时奔向罗端身侧。
就在各人慌乱的时候,田天籁忽然伸手向青灵道姑一拦,喝一声:“休再上来!”
青灵道姑与门下诸人但觉一股无形的潜劲迫近身前,不由得同时退几步。
要知青灵道姑是一派掌门,被人当着门下的面挡退,这付颜面放向何处?只见她脸色一沉喝一声:“田舍翁为何阻拦贫道救人?”
见她当时的情形,似非与田天籁交手不可。
田天籁为人虽然拘谨,但他回头看到青灵道姑盛气凌人的神情,不仅冷哼一声道:“凭你这微末道行,也敢说救人两字。”
青灵道长恨得脸色发青,嘴唇皮一阵发抖,厉喝声中,一掌劈出。
田天籁原是看出罗端暗里运气疗伤,生怕青灵道姑诸女不明就理,所以出手挡驾,不料在情急之下,未暇择言,待话一说完,便自懊悔。
但看他这样一位武林前辈,难道还要向晚几辈的人道歉?此时见青灵道姑一掌劈到,也就横臂一挡,说一声:“你要救人,可知如何救法?”
青灵道姑被田天籁轻轻一挡,又是踉跄一步,情知自己艺业与对方相差太远,但武林人物为了争一口气,便不惜以性命相搏,何况被对方一再轻视?可是,此时对方并不要和她动手,却来考究她如何救人,不能说将主题倒置,动手拉剑。
青灵道姑既是一派掌门,总有几分容人之量,当时怔了一怔,考虑如何回答。
那知彩云忽然娇叱一声:“你敢辱我师?”
宝剑一展,撒出十几朵剑花,罩向田天籁身前重穴。
田天籁哈哈一笑,也不见如何作势,全身已斜飘丈余,笑道:“老夫岂和你一般见识!”
彩云为了争回乃师颜面,一语不发,青灵剑施展开,来,但见一片寒光风起云涌,密如骤雨般疾攻上前。
青灵道姑当时忽见彩云出战,不禁大惊,正要叱她退回,彩云已展开本门剑法杀得田天籁身形连闪,心想:“让彩儿折辱这老鬼一下也好,看他总不致以老欺少,向我彩儿下手!”
于是她反而笑吟吟欣赏他得意门徒施展本门剑法,一面筹思如何施救那年轻人的方法。
但他百忙间向罗端一瞥,又暗觉奇怪起来。一他身受两位高人掌力夹击,若说已经死去,为何到这时尚未倒下?崔卧龙已站在他身旁,为何不着手施救?青灵道姑心下狐疑,又缓缓向罗端移步。
但她还未走近罗端,田天籁敢情被逼得急了起来,反掌一挥,彩云手上一枝宝剑便飞上半天,青灵三女和糜虹同时惊叫一声,四条身影疾射而出。
要知红蜂娘子敢于单独向回龙帮挑战,艺业当然不比等闲,此时与青灵三女同时进击,但见漫天剑影向田天籁头顶罩下。
田天籁心头微懔,怒喝一声:“真要找死!”左掌轻挥,一股狂风即时卷起。
青灵道姑失声大叫:“不好!”立即一纵身躯,同时尽力发出一掌。
“使不得!”
罗端随着这一声暴喝,身形电闪而起,一掌接下田天籁的掌劲,一臂挡落四女的身形,但自己的右臂却结结实实地受了青灵道姑一掌,打得他闷哼一声。
青灵道姑发觉罗端忽然隔在中间,欲将掌劲收回,已来不及,见他闷哼一声,不由得又急又惊道:“小侠你受伤了?”
罗端苦笑一声,摇一摇头,转对二老道:“两位前辈确是功力悉敌,区区同时各受一掌,意未能分出谁高谁低。”
他在说话声中,除了背上那长长的包袱,双手捧到青灵道姑面前道:“晚辈想请前辈派一位姐姐送这枝龙头断拐给一个人,不知前辈可肯……”
青灵道姑连哼几声:“理应从命!”接过包袱,又问一声:“请问小侠送给谁?”
罗端叹道:“这枝断拐原是龙拐婆婆的,她被一种极像五毒索魂掌的掌力震死,临死之前,将此断拐托我送往崂山名唤安琪的女弟子,要她寻访静音神尼学艺,报雪师仇,晚辈本该前往才对,但近来已迭见仇踪,要追寻到底,只好请前辈遣人代送。”
青灵道姑连声答允。
罗端的俊脸上泛上一丝苦笑,再向各人拱拱手道:“区区不揣冒味,请各位前辈释去嫌隙,共研武学,才好抗御那伙老魔!”
崔卧龙、田天籁与青灵道姑俱都面现愧色。
罗端扫了各人一眼,说一声:“后会有期!”一点脚尖,身已纵起,只见他接连几个起落,已去了老远。
“哎呀!他已经受伤!”
彩云望见罗端去势虽疾,身形却有点摇晃,不禁叫出声来。
由罗端的身形摇晃,彩云能看出他已受伤,她师父和崔、田二老更该看出才是,但他们已因罗端那种超平寻常的艺业,而暗自惊诧,分明看见罗端空中颠簸,也认为是故作狡猾。
待听彩云一叫,青灵道姑立即记起自己方才一掌,曾把罗端打得闷哼一声,好像还微晃了一下。
田天籁、崔卧龙是何等艺业,合两人功力,尽所能同时夹击,休说是人,即是一块钢也要被挤扁。
然而,罗端竟然不晃一晃,反被功力不如二老的青灵道姑打得直哼出来,若非先已受伤,怎会有此现象?青灵道姑一记前情,急叫一声:“我们快追!”
她当先起步,门下弟子也急急追赶。
田天籁、崔卧龙虽然起步略迟,但二老轻功已臻化境,眨眨眼即把青灵道姑一行抛落后方。
这一阵疾追,敢情已逾三四十里,二老起初还看到前面有一星儿身影,待过了两座树林和一道小溪,那一星儿身影也就在空中失去。
再追一程,但见群鹰飞翔,人影已渺。
田天籁废然叹道:“我看也不必追了,说不定罗小侠躲在什么地方疗伤,空追何用?”
崔卧龙气愤道:“都是你这耕田老,要来争什么二十一,否则一位那样艺臻化境的小侠,怎会伤在你我的掌下?”
田天籁苦笑道:“你也不必说我,要不是你硬说比我强,怎会有这场纷争?”
二老虽然彼此争论,但对于罗端此举,实在心服口服。
两人因为有了争论,脚程也比前时缓慢得多,刚渡过小溪,将要跃上林梢的时候,崔卧龙忽颤抖抖向一方石根指着道:“田老弟!你看!”
“哎哟!血!”田天籁也跟着叫出一声!
石根近土处,果然是一堆暗紫色的血迹,看那血痕一犹湿,可见那血留在地上并不算太久。
田天籁略一审视,怆然道:“崔老弟,这是伤后呕出来的瘀血,说不定罗小侠就在附近。”
崔卧龙见田天籁称他老弟也急道:“田老弟!你向那边找,我向这边找!”
两位武林前辈人物,对于一个无关重要的称呼也不肯放过,各把对方称了一声“老弟”,然后分头寻找小侠罗端的踪迹。
在同一时间,这座树林的另一方面,也娇呼一声:“师父!这里有一滩血!”
原来青灵道姑一行六人的轻功较逊,这时才到达那片树林边沿,彩云专向地面留神,竟被她发现一滩血迹而叫了起来。
青灵道姑和红蜂娘子走在前面,闻声止步,同时惊问一声。
彩云指着草丛中紫黑的血迹道:“这里有血迹,也有一双脚印!”
青灵道姑瞥那一处一眼,不禁叹息道:“这年轻人也太过好强了,他受这么重的伤,还强自支撑,使我们当时一点也看不出来,到达这里吐出这么多淤血,还不肯停下来让我们施救!”
红蜂娘子黯然,唤一声:“高前辈!”接着道:“这双脚印踩得很深,只怕他已将是力竭,要走也走不出多远!”
闲云、彩云,同时说一声:“找他去!”
红蜂娘子瞥她俩一眼,心想:“就是你俩人心急!”忙道:“这样乱糟糟怎能找人?”
青灵道姑不知道这位红蜂娘子和她两位爱徒有了心病,以为人家是一番好意,忙接口道:“糜姑娘说得对!也许罗小侠就藏在林里疗伤,我们分开找,到树林对面会合一起。”
当卜六人各自分散,彼此间取出相当距离,呼唤“罗小侠”之声,响彻林梢。
然而,除了空谷传声,寒泉低吟,山风响动之外,几曾听到罗端的回答?
二老以极快的步法,走遍树林里每一尺地面,也听到青灵道姑一行在树林呼唤。
当三方面会合在小溪旁边的时候,田天籁不禁叹息道:“树林不会有了,敢情还是在对面的树林。”
红蜂娘子审视染有血迹的临近地面,说一声:“田前辈说得有理,他果然是双脚并纵,跃进小溪去了!”
于是这一行人又走过小溪,找到日影衔山,才各自回去,怎知这时藏身在树上疗伤的罗端正暗笑这群老江湖粗心大意。
原来他身受二老夹击,打散护身罡气,已略感不适,又不愿四女死于田天籁掌力之下,才带伤出手救人,不料照顾不周,反中青灵道姑一掌,登时血气翻涌,喉头发甜,情知一倒下去,青灵道姑等人定要留他下来疗伤。
但翼龙冯锐虽然失败而走,未必不邀约同党卷土重来,而青灵道姑也未必能敌,自己恰在伤势未复的时候,岂不陪上一条命?因此他装出若无其事,请托青灵道姑代送龙头断拐,立即施展九野神功迅离厮拼的处所。
那时他已身受重伤,再加上猛力飞纵,刚到林沿,忍不住呕吐一口淤血,本待就地略歇,然而一回头,即见身后现出两道人影。
罗端心知定是二老追来,虽不致有恶意,但善意有时也会贻患无穷,所以急遁入林,待二老一过,便秘密跟出,原想走更远一点,那知一出林沿,即被阳光照得双眼发黑,忍不住再呕吐一口淤血。
这时,他自知伤势不轻,若不赶快疗治,纵使不致脱力而死,短期间也极难恢复。
他把轻重利害加以衡量一番,只好退人树林,利用最下等的“松鼠登枝”轻功身法,一连几跃,翻上树枝,迳自打座起来。
暮色较深,归鸦哗噪,罗端在入定中又被这杂乱的声音惊扰他的神智,正在懊恼的时候,忽闻林外“咦”一声道:“‘师叔’!这里果然有血,怪不得那两个老儿和老道姑在这边一带寻了那么久,我们也搜他一搜。”
罗端一听那人口音,辨出正是翼龙冯锐,不由得悚然一惊。知他已引来强敌,要搜自己的踪迹,急将金钱、金剑握在手上,心想:“休看我身受重伤,只要有这些也足够制你死命。”
但他一运起气来,即感到半身麻木,一切劲道都到不了掌心,金剑、金钱定须十足的内劲才可使用,外劲已无法驾御金剑,何况劲道俱失?
罗端已发觉此身已如废人,不禁惊得魂飞魄散,要知此时连寻常武师都可把他一掌打死,何况除了一个翼龙之外,还加上翼龙的师叔,他本来要发奋成就一只老虎,不料在半天的功夫,竟由老虎而变成一只小兔,怎不令他又惊又痛?
幸而,翼龙提出搜寻意见之后,有个苍老口音接着道:“如果你说那小子真个在林内,那一伙人怎有搜他不到之理?”
翼龙笑道:“罗端那小子敢情故意躲起来,我们若不趁他受伤时把他毁了,将来确是一个很辣手的劲敌。”
罗端听到翼龙这话,端的入耳惊心,又暗恨道:“小爷若果不死,何仅是你的劲敌;不把你们这些恶魔毁去,再也不要姓罗!”
翼龙师叔似不以他师侄的话为然,只听他哈哈一笑道:“你以为那小子仗着方老怪的五行金剑就能横行么?要知世上一物克一物。五行金剑也不例外。”
翼龙又道:“那小子一身艺业也不可忽视哩!老二、老四、老六三人联手,还抵不过他一拳,老六亲眼看见那小子使用五行金剑,告诉老人不肯信,后来老人也亲眼看到他的掌力和金剑,这才信了……”
那人冷冷道:“冯锐你最噜嗦,你们老二、老四、老六难道就能抵得我一掌?你对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罗端暗惊道:“这厮口气不小,敢情是个劲敌。”
翼龙被他师叔申斥,只好嚅嚅道:“徒侄怎敢不信师叔的神功,但是,若果能够在这一两天找到那小子,总要省点气力哩!”
他师叔经不起捧,口气略缓道:“你意思还是要搜,待我用音魄搜魂的方法,看那小子在不在林里,好教你死心!”
“音魄搜魂”是那一门武学?
罗端是天下第一奇人方不平的传人,都没听过这门武学,正在忖度未已,一种钢丝似的声音,已传进他的耳膜,顿时好像受到无数钢针猛扎发痛。
若果他人未受伤,敢情还可抵得住这种以罡气发出的声音,这时却是忍不得。
“音魄?定是极厉害的声音!”
他这时恍然大悟,急撕下两块小布,塞紧耳朵,并默念九识的经义,气纳丹田,存神内视,屏去一切杂念。
杂念二去,本身无魔,那种钢针般的声音由重而轻,继而完全消失。
但他情知魔头的“音魄搜魂”决不止这一点威力,仍将九识经义念念不忘,丝毫不敢懈怠。
半响之后,先是宿鸟扑扑落地,接着便见树叶也刚刷坠落。
罗端暗叫一声:“不妙!这魔头的音魄若震落所有的树叶,小爷这条命儿就得销账。”
那知他杂念一起,立即有一条嗡嗡的声音入耳,惊得他又急将心神收摄。
也不知经过多少时候,罗端将塞耳的布团拉出,但闻风声过树,悄无人声,想是两个恶魔已经离去多时。
再看跌在地上的乌鸦,喜鹊,无论大鸟、小鸟俱已僵死,半座树林,仅存秃枝,不禁暗叫一声:“厉害!”
但他这时已发现“九识神通”可以抵御“音魄搜魂”,又暗自安慰道:“你今晚以音魄搜魂搜我不着,下次遇上,小爷得替这一林虫鸟报仇了!”
罗端志在报仇,无奈身伤未愈,连续三昼夜,以内功自疗,才感到血脉运行无阻,正在喜欢上头,忽又发现饥饿难当。
要知他一连三天,水米不进,那得不肚子空空,一无所有?但这满林死鸟,怎好充饥,没奈何!走往溪边喝卜几口生水,再往另一座树林,拾得几十颗生栗和几只鸟蛋,塞满肚子,忽又想到青灵道姑不知已否命人将断拐送往崂山,又暗自心急起来。
他当所受龙拐婆婆临死时的重托,若非己不知疗伤需要多久日期,决不托人代送,这时又担心所托之人,一时失闪,忍不住再回青灵一趟。
罗端心意一决,立即展起神功向青灵绝顶飞纵。
一别数日,人物全非。
青灵上院变成一片瓦砾之场,被烧成焦炭的巨柱,犹自喷出缕缕黑烟。
几堆黄土新坟,赫然并列在一块山坡之上。
罗端周身一阵震栗,急走往坟前。
但见青石碑上刻着:“青灵道姑高妙玄之墓”
“青灵四女之墓”
“青灵灶下婢之墓”
“两位老怪物之墓”
这四座墓碑,把罗端带进五里雾中,但见一片迷蒙。
他呆立多时,才失神地喃喃道:“这事可有点古怪,那伙杀人凶犯不知四女和灶下婢的名字犹有可说,田天籁和崔卧龙两人与敌交手,难道连姓名都不报出?还有那红蜂娘子为甚么没有墓碑?再则青灵门下若已死绝,谁又把她们葬在一起?”
他在几座碑前踱步沉思,终觉事态离奇,他想到苎些墓碑,很可能是敌人所立,否则,不会把两位武林前翡称为怪物,而且又没有立碑人的名字。
他仔细抚摩,审视,忽见碑墓留有不少石粉,推想到立碑之人可能是用掌力磨碑,那人既然有这样好的掌力,为何不用金刚指力在石上书写省力,反用剑刻!
日期是三天前,三天内的尸体,不会起多大变化,罗端真想把两位武林前辈的墓掘开,看看是否有崔、田二老在内,但他旋又想到“人死入土为安”,何必多一番作孽?
“好吧!又是一笔血债!”
他猜测多半是翼龙带他师叔卷土重来,否则,以二老的功力,决不致轻易致命。
姑不论死的是否崔、田二老和青灵师徒,反正青灵上院确已化为瓦砾,可见死人已是无法可免。
他犹自发了一回狠劲,立即遍巡近处,要找回那枝龙头断拐,但当他把这块瓦砾之场,扫得乌烟四散以后,不但没有断拐,连略为好一点的刀剑都没有遗留,寻到几件兵刃,俱是凡铁打就,被火烧过之后,连铁质的光辉都已失去。
“我不信贼人有这好心,连兵刃也替死者埋葬……”
他忽然触动了一个不祥的念头,又暗叫一声:“不妙!恶魔别是带那断拐去骗安琪姐姐。”
他心急如箭,恨不得一天就赶到崂山,好阻止恶魔行恶,一口气下来,也不知奔了多远。路上行人但觉身侧卷起一阵旋风,即有人形去了老远,各自惊慌哗乱,向路侧狂奔。
但罗端疾走一程,渐觉真气不继起来,他自已明白原因在于伤后失调,饿了三天,只得几颗生栗子和鸟蛋来吃,能起多大作用。
照这般猛干下去,只怕还不到崂山,不累死也要饿死,那还能再说报仇?
他一想到为武林除奸、报仇雪恨的大事,不禁对自己的体力恨了起来。
然而,他又觉得这条生命重于泰山,贵于珠玉,不但不该死,并且也委屈不得。
于是,他放缓脚步,走向相距不远的一个小镇。
这不过是一二百户人家的一座小镇甸,在一段极短的直街上,也有几家小饭馆,和一家简陋不堪的客栈。
当天敢情恰是墟期,所以虽已未申时分,还有熙熙攘攘的人群。
罗端一走进镇口,即发觉不少人向他投以惊奇的目光,暗诧道:“难道我身上有什么怪样?”
但他自己向身上仔细端详,立即发觉这时还是一身劲装,而且被掌劲着的部份,各破一个大洞,不由暗叫一声:“不好!这衣服惹人注目,我是一颗凶星,莫又害别人因我而死!”
自从松云山庄惨案之后,他每到一处,必定带累别人送命。他所见过而对他颇表同情的的人,多则一日少则半天,也必定送命。他好心好意送青灵三女和红蜂娘子到达青灵山,不抖又替青灵派惹来空前的祸害,并还害了两位隐居多年的武林耆宿。
这二连串的惨象,使这年轻人感到责任越来越重,也暗自警惕起来。
“好!我先教你们认不得!”
他知道自己包袱里,还有两套家常衣服,立即装成忘带重要东西的神情,摸摸口袋,回头就走。
他走进镇外里许的小树林,换过衣服,走往另一镇口进镇。先在小客栈订下房间,放好包袱,洗去旅尘,已到了申酉之交。
因为这时正是晚餐时刻,镇上人多半留在家里,赶集的也多半散去,原来挤得肩背相接的饭馆,这时反显得冷清起来。
罗端走进去这一家,已有三位五六十岁的老人同在小饮,那神态十分安详。面对门外那老人见罗端进来,竟微微点头,有点像招手之意,罗端只瞥三人一眼,即选石座头坐下,心想:“你可别来认识我,省得替你带来不幸。”
跑堂的见一位衣衫整洁的少年进店,忙挨近桌旁,躬声问道:“大少爷要吃些什么?”
罗端心说:“好啊!如果是那样装束,了不起是一声小侠,这样反而成了大少爷了!”
心里一喜,不由得笑说一声:“拣好的拿来罢!”
“请向要不要酒!”
罗端缓缓头一摇。
跑堂的不觉一怔。
忽有人笑道:“公子何不小饮几杯?此店虽小,倒有上好的竹叶青、女儿红。人生有酒须醉,为何不小饮几杯?”
罗端侧头看去,见说话的正是上首那位老人,暗道:“谁要来多事,真要找死,怪不得人。”
但对面却含笑招手,又不便拒之于千里之外,也就对那老者笑笑,回头对跑堂道:“既然有好酒好菜就来一小壶罢!”
跑堂答应一声,含笑径去。
罗端趁那跑堂去叫菜酒的时候,看看店里的摆设,也打量那三位老人几眼,但见三人六目都带有一种威芒,上首那老人更是十分眼熟,而那老人也频频向他注视,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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