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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神僧无名野佛残

  金银喇嘛各自走前祝三立两边,二人每人伸出了一只手,按在祝三立一只耳上,二掌向当中一凑,猛地向外一拔。

  老狸视三立在昏迷中,就如同耳上响了一声焦雷也似,顿时大吼了一声,醒了过来。

  当他惊慌地坐起来,认清了眼前的一切之后,不由长叹了一声,顿时闭上了眸子。西方野佛嘿嘿一笑道:“老头儿,你已被本座擒在手中,还是听话一点儿的好,我看你一身功夫不错,死了不值得!”说着狂笑了一声,又道:“本座体上天好生之德,只要你说出了实话,我就饶你不死!”

  祝三立嘻嘻一笑道:“老喇嘛,你少放屁,祝三爷平日大阵大排场见得多了,你这套玩艺儿能吓唬谁呀?”

  上元吉太冷笑道:“你要敢无礼,就要你命!”

  祝三立由不住狂笑了一声,道:“阎王叫人三更死,谁能留人到五更?请吧!”

  说着把颈子一伸,嘻嘻笑道:“快,干脆一点儿!”

  西方野佛见状不由气得脸色一阵发青,他身边那个高大的金喇嘛,不由“呛”一声,撤出了一口厚背紫金刀,道:“杀了他——”

  西方野佛摇了摇手,以目制止他,冷冷一笑,道:“老头儿,你来此是想行刺皇上?

  你的胆子可真是不小哇!”

  祝三立嘻嘻一笑道:“皇帝老儿与我无冤无仇,我又刺他做甚?”

  上元吉太不由暗暗一惊,因为对方竟然以这种口吻来谈论圣上,只此一桩,可就构成杀人的罪。当时他微微一笑道:“老小子,算你有胆子!”说着他站了起来,道:

  “我知道你们中原武林中人,嘴皮子硬,看样子不给你一点儿厉害,你是不会说实话了!”

  说着,他回头对银喇嘛怒声道:“你去把为师‘罗汉签’拿来!”

  银喇嘛答应了一声:“是!”转身就走。

  上元吉太狞笑了一声道:“祝老头,我看你还是说实话的好,是谁叫你来的?来此做什么?”

  祝三立闭目不言,可是内心却是叫不迭的苦,暗忖道:“老和尚呀,老和尚,你可把我给害苦了!”

  这时那银喇嘛已回来,他手上捧着一个木匣子,西方野佛接过了这个木匣,冷冷一笑道:“老贼,你先来看!”说着把木匣打了开来,只见匣内装着一束竹签,每一支都有尺许长短。这种竹签,削磨得极为尖锐,一头有寸许长的白色鸟羽,另一头却是尖细成钩状。这还不说,在这竹签身上,还有着许多凸出的倒刺,每一根也都差不多有寸许长短。

  祝三立一眼望去,肚里也明白了多半,不由暗暗叹息了一声,自语道:“好毒的东西,我老头子这一把骨头,可是经不住他这么摆制我!”当下忍不住冷冷一笑道:“老喇嘛,你要怎么样,你给我一刀,我谢谢你;可是你要是零着这么制我,我祝三立可要骂你祖宗八代了!”

  西方野佛方自冷笑,闻言不由怔了一下,桀桀有声地笑道:“原来你就是老狸祝三立呀,哈哈!”

  祝三立瞪目说道:“祝三立有什么好笑?”

  西方野佛步下位来,道:“莫怪你有一身好功夫——”说着,冷冷一笑,目视着祝三立道:“祝三立,不管你是天大的英雄,在本座罗汉签下,你也得讨饶,我看你还是实话实说吧!”

  他说着,顺手拿出了一根,在机三立眼前弄着,一面冷冷地道:“你可看清楚了,这是一十三根竹签,本教要插在你正面十三处穴道之内。”

  祝三立不由咬了一下牙,道:“除非你要了我的命,否则,我岂能与你干休?”

  西方野佛玩着手上的竹签道:“这还不说,这签上的倒刺,我都煨过了药,中在人身上麻痒不堪,非大笑不能解痒……”说到此,他又狞笑道:“可是一笑触动了竹上的倒尖,又痛彻心肺,那味儿可不好受……”

  他说着,用一支竹签轻轻地放在祝三立肩上,哼了一声道:“怎么样?老狐狸,要尝一尝么?”

  祝三立听到此,由不住打了一个冷战,他目光一转,冷笑道:“老喇嘛,你不要这么吓唬我,我老头子并不是怕你,不过也犯不着受这个罪就是了!”

  西方野佛不由嘻嘻一笑,道:“这就好了,老头儿,你总算想明白了!”说着,他把手上的“罗汉签”放入匣中,回身走到椅子旁边坐了下来,冷冷地道:“你来此是做什么?有几个人?”

  祝三立冷冷道:“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听说有个日本人住在宫里,那日本人与我祝三立有不解的深仇,我是想暗中结果了他,不想你这老喇嘛多事……”才说到此,西方野佛冷冷一笑道:“你不要骗……”祝三立冷笑道:“哪一个骗你,信不信由你!”

  西方野佛冷笑道:“不错,是有这么一件事情,我问你那日本武士叫什么名字,你知不知道?”

  祝三立抬了一下眼皮道:“叫笠原一鹤!”西方野佛鼻中哼了一声,道:“你是想抢他的宝物是不是?”

  祝三立冷冷一笑,道:“我要他的命,而不是他的宝贝!”

  西方野佛嘿嘿一笑道:“祝三立你说漏嘴了,现在江湖上,哪一个不在谈这件事,你还想瞒我不成?”

  祝三立阴森森地一笑,道:“老喇嘛,你说这话,就太令人好笑了,我要是想要他的东西,什么时候下不了手?却要等他来到了宫内,这不是太可笑了?”

  西方野佛怔了一下:“你到底是什么打算?”

  祝三立冷笑道:“就是这个打算!”

  西方野佛上元吉太阴森森地一笑道:“很好,我也不怕你不说实话,这可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说到此打开了匣子,祝三立不由咬了一下牙,道:“老喇嘛你要是这么折磨我,只怕你的命活不了太久了,自有人会来取你的性命!”

  西方野佛不由哈哈大笑道;“这就对了,我是知道你有朋友的,祝老头,看看你的造化吧,你朋友要是把你救走了,算你的命好,要不然,你也就认了命吧!”说到此,他忽地对金银喇嘛沉声道:“你二人去把这老儿两只手上的铁链拉紧,为师我这就给他上签!”

  金银二喇嘛答了一声:“是!”

  他二人双双纵身过去,分站在了祝三立左右,祝三立冷笑了一声,双手霍地向回一收,说道:“老喇嘛,你何不自己来呢?”

  金银喇嘛大吼了一声,双双伸手向着他双手上的铁链之上拉去!可是祝三立早已有备在先,要使这两个喇嘛吃点苦头。容得两个喇嘛双手伸进未着的当儿,祝三立霍地一声大吼,道:“你们也配?”他那双事先缩回的手,蓦地向外一翻,带着他手腕上的一双铁链子,“哗啦”的一声大响。两股铁链,就像是两条蛇怪也似的,蓦地向外一分,正正地撩在了金银二喇嘛的前胸之上。

  以祝三立这种超人的内力,虽是在伤难之中,却也是可观。就听得两个喇嘛,各自发出了一声大吼。二人几乎是同样的势子,全都向后踉跄而退,各自“哇”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西方野佛见状大惊,大吼了一声:“你二人退下!”他忽地扑向二人身后,各自向他们背后击了一掌。

  这是一种力道的反作用,果然甚为有效。只见金银二喇嘛,面色一红,俱倒了下去。

  几个官娥都吓得尖叫了起来,上元吉太眼见二爱徒受了如此重伤,不禁痛穿心肺,当时重重跺了一下脚,对身边的几个宫娥道:“你们轻轻地把他二人抬到床上,不可翻过身子,更不要惊动了他们,待我一会儿去治疗!”几个官娥答应着,把金银两个喇嘛抬了进去。

  容他们走后,西方野佛不由惨笑道:“祝老头,算你厉害,居然在你家佛爷眼皮子底下,尚敢伤人?”说到此,他狞笑道:“不过,你这么做,只有给你自己招来更大的痛苦!”

  祝三立此时也豁出去了,闻言狂笑道:“你祝三爷,就这么一身骨头,你看着办吧!”

  西方野佛倏地身形一掠,到了他近前,猛地一把握住了他双手的铁链子。这位大喇嘛,手上施出了千斤的大力量,霍地向后一带。

  祝三立瘦小疲乏的身子,两日夜未曾进食,自是难以担当对方如此巨力。当时不由得整个身子,被他拉得向前一栽。可是他不愧是老狐狸,虽在绝处,却也没有忘记借机伤人。就在他身子为西方野佛一冲的当儿,这位老狐狸左手向外一翻,随在他左腕上的链子“哗啦”的一声,直向着西方野佛的面门上打来。

  西方野佛一声狂笑,只见他用右手所拉的链子,向外一翻。两股铁链交击之下,发出了“当啷”的一声。

  祝三立就觉得右臂一阵酸痛,整个的一只右臂,在西方野佛的一拉之下,似乎都要脱臼而下。同时之间,西方野佛右手翻动之间,已点中了他的“肩井穴”。祝三立只觉得全身一麻,顿时就不动了。

  西方野佛哈哈一笑,道:“祝老头,现在,你可得由着你家佛爷摆制了!”说到此,猛地转身一纵,已至座前,拿起了那个匣子,信手自内中拿出了一支竹签,只见他阴森森地一笑道:“你现在是没有痛苦的,不过我为你解开了穴道之后,这个滋味,你可体会了!”说到此信手一抛,手上的竹签就像箭也似地射了出去,正中祝三立前胸骨节。

  遂见他连声狂笑着,又发出了两支,分中祝三立两处肩头,最后双手齐发,飞出了最后十支。这十支竹箭,各自射中在他正面的十个穴道之内。至此一十三支罗汉签,没有一支是落空的,全数刺在了祝三立正面的穴道内。

  这位手黑心辣的喇嘛,目见及此,发出了一阵得意的笑声。他看着对方那像刺猬也似的身子,似乎还不知足。

  当时飞身过去,虚晃了一掌,用内功“无形真力”,把先前点中的穴门解了开来。

  祝三立知觉一复,双目怒凸,黄豆大小的汗珠,从他的脸上滚了下来。

  他张开嘴,颤抖着道:“你……”可是一阵攻心的奇痒,顿使他再也忍耐不住,忽地宏声大笑了起来。

  这阵笑声,真足以惊人,整个神殿,都似乎为之震动了。

  上元吉太在他声尽力竭的时候,冷然道:“怎么样?祝老头?”可怜老狸祝三立,本是多么厉害、自负的一个人物。可是在这种酷刑之下,就是一个铁打的汉子,也是挺受不住。这种“罗汉签”所以名为“罗汉”,暗中即说明了,哪怕是真的罗汉也是受不了,所以才命名为“罗汉签”。

  祝三立这样疯狂地笑着,不一会儿也就声尽力竭,可是那种蚀骨攻心的奇痒,使他无论如何也受不住。他由大笑,变为抽搐,可是每抽动一下,那十三支罗汉签上的倒刺,就刺入伤处一些,那种痛楚,令他全身所有的毛孔,全都张了开来。

  西方野佛嘿嘿笑道:“祝老头,你支持不了多久!”他注视着他的表情又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有多少党羽?还不从实地对你家佛爷说个清楚!”

  祝三立这时怒目凸眼,一双眸子几乎都要滚出了眶子,全身汗下如雨。

  这时候,他见对方仍然以这种口气来向自己说笑,不由颤声地笑了起来。

  这种笑声,混合在他原本的笑声里,听来更觉刺耳,他见西方野佛一张丑脸,就在自己面前。当时再也忍不住,一口便咬碎舌尖。只听他一声巨吼,“噗”的一口,直向着西方野佛面上喷出。

  这一着,在武林中确是不多见,名为“血箭”,本身非有几十年以上的纯内力不足为之。只可惜祝三立现在的情形之下,已大大削减了这种“血箭”的功力。

  西方野佛也是一时得意忘形,竟然没有想到对方会有此一着。当时再想问避,哪里还来得及?

  眼前血光一现,这一口鲜血,其实是百点血珠,形成了百点血箭,正正地射在了西方野佛的一张大脸之上。

  西方野佛总算本能地闭上了双目,未使双目受害。可是那百点血珠,竟比利针还要锐利,全数都深深地陷进到西方野佛的脸肉之中。

  一阵刺骨的奇痛,使得这个大喇嘛,大吼了一声,猛地倒了下去。

  他脸上的鲜血,就像是水也似地狂涌了出来。

  西方野佛痛得在地上一阵翻滚,猛然跳了起来,一脸血红。只见他目射凶光地扑到了祝三立身前,猛然举起了右掌,想用内功掌力,一掌把他结束了。

  可是他目光一扫,看到对方那种痛苦的样子。

  祝三立就像是被悬在空中的一只兔子一样,只见他四肢那么无力地颤抖着。

  他张大了嘴,露出了淌着鲜血的舌齿,那种笑已无声的动作,整个的骨架都似要散了。

  西方野佛看到这里,忽然收回手势。他以为,与其一掌结束了他,还不如让他就这样慢慢死去,这样才足以消解自己内心的愤恨。

  他狞笑一声,转身而去。事实上,他不得不为自己这一张脸来善后一番了。

  祝三立这一口血箭,虽未能置他于死命,却给对方留下了一个终身的纪念,因为这加附在他面上的血斑,是至死也不会除掉的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夜了。

  亭子里的祝三立,已不再发出声音。甚至于,他已不再抖动了,他只能运用他那一双无力的眸子,向附近瞟着。

  他对于自己的生命,已不抱有任何的希望了。

  今夜——

  他似乎觉得,很可能也就是自己生命结束的一夜了。

  他试了试,自己的四肢已不再抽动了,呼吸也逐渐微弱,微弱得就连自己也觉不出来。

  那些中在身上的罗汉签,似乎再也发不出什么威力了。

  因为他已丧失了知觉。

  可是当夜风向自己身上侵袭的时候,他却能感觉到阵阵的寒冷。那种滋味,好像令他觉出来,全身的精血,都为之凝固了。

  他脑子反复想着:“我要死了……完了……老和尚也不来救我,他把我害惨了,我死后岂能饶了他?”

  夜风阵阵地侵过来,令他冷得几乎要僵毙了。

  他耳中听到神殿里的作乐之声,心中不由得佩服这三个喇嘛真是好雅兴……

  他真希望,这时有个人就手一刀,不,只要随便一巴掌就够了,只要一巴掌就足以把自己送回老家去了。那么,自己真要感激他,因为那么做,就可以使自己解脱了眼前这种不死不活的滋味了。

  忽然——

  他觉得也许是自己眼花了。

  在模糊的目光里,他看见一个灰色的影子,就像是一片云也似的,猛然升起墙头之上。

  他的目光,甚至于连一个什么东西也分不清。他脑子里,不禁想道:“会是一个人吧?”就在他的意念尚未想完,那个影子已来到了他的身边,站在了他的眼前。

  祝三立奋起全身的精力,努力抽动了一下。

  那个人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忍不住伤心道:“阿弥陀佛……三立,你要原谅我……

  我来晚了……”

  祝三立无力的目光,再次向这个人望去。他才看清了,那是一个光头皓眉大和尚—

  —涵一和尚。

  他张开嘴,想说一句话,可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涵一僧目光中闪着泪水,他不停地念着:“吾佛慈悲——罪过!罪过!”说着他右掌平飞向外一收,老狸祝三立身上那一十三根竹签,全数脱身而出。遂见他右手,伸向祝三立两腕上的铁链,用手一捏,铁链就像是面条做的一般,应手而落。

  祝三立整个身子,全都软了下来。

  涵一僧长叹了一声道:“三立,你要支持住这口气,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带你出去!”

  说着把祝三立抬在肩上,这老和尚,一身功夫,真是高深莫测。

  就见他足下微一移动,就像箭也似地射了出去,落在神殿正中的金顶之上。然后他微微向前一打量,大袖挥处,就像是一股飘过的青烟也似,一刹那间,已飘到了宫墙尽头。随着他那高大的身子,向上一翻,已踏在了高有六七丈的宫墙之上,紧跟着足下一点,足足拔起了有十丈高下,已落在了宫墙外的一座刁斗之上。

  天空中是一轮皓月,几颗明灭不定的天星。

  老和尚这时的脸色,看来是甚为沉痛了。只见他白眉深锁,低低叹息了一声道:

  “想不到堂堂正正的宫廷之内,竟容得如此恶人胡闹,老衲说不得要为民除此一害了!”

  说到此,他以右手轻轻抵在祝三立的前胸之上,贯入了一股真力。

  祝三立觉得全身一阵发热,可是那冷酸麻痹的躯体,陡然为这股内力一接触,却不禁有着一种难以忍受的痛楚。

  他猛然张开了眸子,颤抖道:“痛……好痛!你!”说着身子一阵颤抖,竟自昏死过去。

  涵一僧看到此,不由呆了一呆,他想不到祝三立竟会伤重至此,由此看来分明真元已伤。

  就是以自己医术治疗,再加上他本身的功力,也怕非一二月不足见功了。

  想到了对方,本来与此事毫无关系,全为自己情托,连番数次,受尽了苦难伤折,竟而落得如此下场,怎不令人内心渐疚?

  当下默默地抱起了这位老友,禁不住滴下了两行老泪。

  一个得道的高僧,是不轻易落泪的,由此也可知道他悲愤的程度了。

  他把祝三立平平地放在刁斗顶上,然后伸出两只手来分按在祝三立左右双肩。

  他此刻心情,异常激动,当时冷冷说道:“你要忍受一下痛苦,老衲自会救你的!”

  说完,他掌力向外一撤,祝三立睡着的身子,蓦地坐了起来,双目也霍地睁了开来。

  涵一和尚忙道:“你要忍一忍!”说着两只手,微微抖动着,在每一个的抖动里,他都发出了两股内力,祝三立这时已明白了过来。

  他牙关咬紧,不令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如此数十下后,他身子汗下如雨,只觉得眼耳鼻喉内传出如同火焰一般的热气。

  老狸内心明白,老和尚是用他本身的内力,来助自己体力复元。可是他此刻体力虚弱已极,这种内力真元的奇热,他实是承受不住,忍到最后已软了下来。

  老和尚见状,微微一呆。

  他缓缓撤回双掌,叹了一声道:“你体力太弱,现在还不宜多说,只管闭目养神,我去去就来。”说着慈眉一挑,却也泛出无限杀机。

  祝三立忽然拉住了他一只手,道:“老和尚,去不得,那喇嘛的铜钹厉害!”

  涵一和尚沉笑了一声道:“三立,这多年以来你看我怕过谁来着?那喇嘛为恶宫廷,鱼肉苍生,老衲如何能容他?我如不翦除此人,才是佛门的罪过!”

  祝三立讷讷道:“还有那……翡翠……梨……”

  涵一和尚冷然一笑道:“这个你不用愁,我已然来此,自不会空手而回的!”才说到此,忽然侧边一个人叱道:“什么人?”紧接着匹练也似的一道亮光,闪射了过来,一人飞纵上了刁斗,_掌中一根亮银软鞭,兜直了,直向涵一和尚当头打了下来!

  这老和尚为了祝三立之事,已在愤怒的头上,见状嘿嘿一笑道:“施主,你讲打还差一点儿!”说着右臂向空一举,已操在来人的鞭梢之上。只见他向下轻轻一带,那人已连人带鞭,整个地栽了过来。

  这人乃是一名外墙的护卫人员,武功虽有一点儿,可是在涵一和尚这种人的手下,他就显得太不自量力了。

  当时只见他身子一翻,竟然飞起右腿,直向着涵一和尚心窝上踹去!

  涵一和尚鼻中哼了一声,只见他右腕上那肥大的袖子,向外一翻,“呼”的一声,袖沿过处,已扫在了他的足踝之上。

  这名护卫只觉得足踝上一阵麻痛,顿时就人事不省地昏死了过去!他手上那盏马灯,也摔在地上,闪闪地放着亮光。

  老和尚大袖一挥,灯光就熄灭了。他对视三立道:“你只管在此闭目养神,不会再有人来干扰,我去去就来!”

  老狸正想劝阻他,可是却也知道,他一经决定了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当下点了点头道:“老和尚你要小心!”

  涵一僧点了一下头,道:“不足挂心,我去了!”只见他双袖一分,就像一只燕子也似的,蓦地腾了出去,足足蹿出有七八丈以外;然后轻如一片落叶也似的,落在了屋瓦之上。

  这时西宫寂然,虽然后宫传出一些伶人的歌声和弄弦之声,只是那些声音听起来,更令人感到黯然神伤。

  涵一和尚左右度量了一下,他身子毫不迟疑地腾空而起,却向一棵杨柳树上落去。

  他身材高大,那袭僧衣在冷月之下,看起来就像一双白翼一般。就在树梢微微弹动之间,他身子第二次又腾了起来,如此,又向正面一座宫殿的楼角上落去!

  一个小太监方由走廊上过来,正巧被他看见了这种情形,不由吓得脸色一白,口中“哟”了一声,顿时就站住不动脚了。他口中自语道:“这是什么东西?好家伙!”

  这时涵一和尚第四次腾起身子,直扑斜面宫室,这个小太监看清了是一个人,他不由大声嚷道:“不好了……有贼,快来人呀!”

  这座宫殿名唤“侍勤殿”,素日乃是皇上读书的地方。两名锦衣卫张惶奔出,见状问道:“贼往何处?”小太监手指着对面殿上,道:“在那……往那边去了,我的妈,可真快!”

  两名锦衣卫士,一名谢钊,一名侯镜波,都有很好的轻功绝技,连日来宫廷内屡次出事,他二人早已成了惊弓之鸟,弄得整日神不守舍。这时一听又闹了贼,俱是又怒又怕。当下二人顺着小太监所指之处,双双腾身纵起。

  谢钊是向左,侯镜波往右,二人就像一双剪空的燕子,直向着侧面的“演武殿”上扑去。

  顾名思义,这座演武殿正是天子及各王爷素日习武的地方,殿内占有极大的地势。

  那位身手空空的涵一和尚,早已在此等着他二位了。

  他对付敌人的方法很怪,绝不回避,二人一上殿墙,已看见了他那高大的影子正立在演武场内,似乎正在等着二人。

  谢钊向殿下一落,喝叱道:“贼子大胆!”陡地打出了一只瓦面透风镖,可是这只镖离着对方甚远,却见和尚用手一指,“当”一声,镖身已落了下来。

  这时侯镜波也落身而下,见状不由大吃一惊,他厉声叱道:“什么人?朋友你报个万儿吧!”

  老和尚哈哈一笑道:“二位要是知趣些,还是快快回去睡觉的好,否则老衲手下却是无情!”

  二人闻言不由怔了一下,互相望望。他们走近了一步,才看清了,对方果然是一个光头,而且身着僧衣。谢钊不由冷冷一笑道:“出家人也如此不守法规,午夜入宫,你意欲何为?”

  涵一和尚朗声一笑,道:“你二人不必多管,快快回去的好!”

  谢钊尚未出言,那侯镜波已一声冷笑,猛地扑了过来,只见他右腕向外一翻,掌中一回长剑,直向涵一和尚面门之上点去。

  老和尚咧嘴一笑,只见他一颗头向后一缩,侯镜波的宝剑点出去尚未及缩回。涵一和尚倏一张嘴,只听得“叮”的一声,那口剑已被他衔在口中。

  侯镜波外号人称“三才剑”,宝剑上是有过人功夫的,却未曾想到,一出手竟落得如此。

  那个老和尚竟然以口中的牙齿,咬住了他的利刃,不由使得他打了一个冷战,手顿时就松了。

  涵一僧“波”地向外一吐,那口剑狂喷了出去,足足飞出了五六丈,笃的一声,戳在一截树干之上。

  侯镜波吓得一呆,口中叫了声;“不好!”他猛然转身就跑,可是就在他身子将转,还未转过来的瞬息间,涵一和尚已带起了一阵冷风,猛扑到了他的身边。

  侯镜波一声冷笑,他双手向当中一合,霍地用“观音拜佛”式,双掌直劈出去,直取老和尚前胸。

  涵一和尚口中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只见他双腕向外一分,正双双拿住了对方的穴脉之上,遂见他轻轻向外一送,道:“躺下休息一会儿吧!”侯镜波“哐当”的一声四脚朝天就倒了下来,顿时不省人事。

  另一边的谢钊,见状大吃一惊。他二话不说,转身就纵。

  可是他身子方腾起一半,只觉得头顶上“呼”地刮过了一股疾风。谢钊身子向下一落,才看清那个高大的老和尚正自满面怒容地站在自己面前。

  谢钊不由吓得面色一白,此人外号“展翅鹏”,是因为他双臂上有极深的功力。这时老和尚和他站的距离较近,谢钊情急之下,右腕霍地向外一翻,使出了“铁臂弓胎”

  的硬功夫,直向着老和尚右面肋骨之上崩去。

  涵一和尚见状嘿嘿一笑,只见他大袖向外一翻,“呼”地刮来了一股绝大的风力。

  谢钊在此风力之下,竟自站身不住,身子一晃,向后就倒,老和尚中指向外一挑。

  只听得“嘶”一声,正点在了谢钊心窝之上。

  谢钊就和他那个同伴一样,“通”的一声,就倒了下去。

  涵一和尚举手之间,制服了这两个大内卫士,他身子却不停,如同一阵狂风似的,已卷上了梁殿。就在他身子方自伏下,却有三四条疾劲的影子,由“演武殿”外翻了进来,匆匆由眼前驰了进去。

  涵一僧看到此,不由低低念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看来今夜老衲不开杀戒是不行了!”他本意直扑“神殿”去结束那西方野佛上元吉太的,可是眼前风声已紧,他却必须先办事要紧!

  所谓“办事”,乃是去盗取那个翡翠梨,这是刻不容缓的事情!

  他由演武殿梁上轻轻飘身而下,却见由西边墙上窜过了一条人影,老和尚有意要他看见自己的影子。

  他轻轻的一晃身子,转身就跑。果然来人被他吸引住了,只听得那人低叱了声:

  “什么人?打!”“哧”一声,飞来了一股尖风。

  老和尚身子向前一伏,右手顺势向后一操,已把打来的暗器接在了手中,乃是一枚足有一尺长短的丧门钉!可是他这种动作,做得极为巧妙,绝不使对方看出一些破绽,紧接着他口中“哎哟”了一声,“噗”的一声,倒在地上。

  他身后那名锦衣卫士,见状不由大喜,一声朗笑道:“如此脓包,也敢来此胡闹?”

  说着足下加劲,“嗖嗖”一连两个起落,已扑到了涵一和尚的身后。当时正要伸手向他背上抓去,那睡着的和尚,忽然一个转身,右手向外一探,已抓在了锦衣卫士的手腕子上。那锦衣卫士大吃了一惊,不容他开口出声,和尚右肘向前一曲,已把这人的一只手弯了过来。他冷冷一笑,说道:“想活,就不许出声!”

  这卫士不禁打了一个冷战,抖声道:“你是谁?”涵一僧哼了一声,道:“你不要管,我问你,有一个日本人进贡的东西,放在何处?快说。”说着右肘微微上弯,那卫士不禁痛得牙关咬紧道:“哎哟……和尚你不要胡来,我……说就是!”他一面哎哟着,一面伸手向着外面指道:“藏……在……翠……微宫,哟,可是要断了,和尚你不要作孽!”

  涵一和尚思忖着他大概不会说谎,袖角一拂,也把这人给点了穴了。他此刻丝毫也不敢迟疑,身形有如兔起鹘落一般,霎时间,已扑到了翠微宫前。

  立在门前的几个卫士,什么也没看清,只好像看见一个影子一闪,当他们定神看时,什么风惊草动都没有!可是这时候,涵一和尚却已悄悄来到了翠微宫的宫墙之内,只见走廊道上,悬有一串为数约在百盏以上的宫灯。在每一个廊门前面,都站着一个小太监,手持拂尘,在那里守着夜。

  涵一和尚在一头石狮子后面站住身子,向外打量了一下,只见翠微宫外,宫灯辉煌,大概他们已知道有人进宫,此刻抽调了不少的人。

  这些人,在一群锦衣卫的指挥下,各占要角,弓上弦,刀出鞘,如临大敌一般。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敌人早已进了翠微宫。

  涵一和尚把眼前形势略一打量,足下一弹,已上了殿瓦之上,在琉璃瓦上,他就像是一个飘浮的鬼影子一般,连接几个纵身,已扑出了这一条廊苑,来到了第二进院落中。

  这是皇帝的御花园,在淡淡的月光和几盏琉璃宫灯映衬之下,看起来有如琼瑶世界一般,扑鼻的花香,更不禁令人神清智爽。

  在一个月亮洞门前,有两个白衣太监,各自坐在一张藤椅上打着盹。

  涵一僧运用巧妙的身法,一阵风也似地飘了过去。可是,当他身子方自站定,却见一名黄袍卫士,正由走廊疾行过来,二人正好照了个面。

  这时候,老和尚再想藏身已来不及。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右掌向外一推,送出了绝大的一股风力,直向这卫士面上打去。

  这名黄衣卫士,姓楚名少阳,号称“金刚指”,乃是锦衣卫统领,有实授的二品顶戴。此人武功极高,是宫内七大高手之一。因为翠微宫,是天子常下榻的地方,所以他差不多每夜都要来亲自巡视一番。迎面而来的这个和尚,不禁吓了他一跳。

  涵一僧掌风向外一推,楚少阳身形霍地向后一斜,那股劲风扫面而过。

  金刚指楚少阳口中一声不哼,只见他二脚在地面上猛然一弹,竟以一双宫靴的靴尖,向老和尚双瞳上点去。

  涵一僧不由吃了一惊,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这位大内卫士楚少阳一动上手,老和尚已知他武功得有真传,不敢对他十分大意。

  楚少阳双足方到,涵一僧袖边忽然抡起,反向他双足之上削了过去。

  金刚指就空一折,改用双手,向着涵一和尚双肩之上按了下去,可是涵一和尚早已防他有此一手。

  此时此刻,他也不敢恋战!当下右手一打问讯,容得楚少阳双手临近,这老和尚右掌平着向外一伸一翻,金刚指楚少阳,就觉眼前一阵发黑,当胸就好像中了一记千斤石碑也似。当时“噢”了一声,身子弹起了足有七八尺高下,“扑通”的一声又摔了下来,顿时就岔了气。

  涵一和尚把他向一旁花树中拉过去,抬头向前一望,隐隐见百十丈外,也就是花园的另一头,耸立着一所玉砖矮楼。楼前悬有一方白玉匾,其上写着“荷珠楼”,正有两个宫女,手捧着一样玉器向楼前行去。

  涵一僧不由暗中点了点头,心忖道:这大概不会错了。

  当下在暗影中,一路追随着这两个宫女,直行楼前。

  “荷珠楼”前,立着两个小太监,其中之一,高声道:“什么事情?哪一宫的?”

  二宫女立定脚步,前行那个宫女娇声道:“姑娘赏玩过了,叫把这一对玉炉归楼!”

  小太监看了二人一眼道:“候着!”说着转身入内,须臾出来一个白发皤然的老太监,这老太监咳了一声,道:“掌灯!”

  小太监把灯笼挑得高高的,这老太监由二女手中接过了玉器,在灯下细看了半天,点了点头道:“不错,姑娘还有别的吩咐么?”

  宫女点了点头:“姑娘要看那日本人送来的翡翠梨,请公公借上一观。”

  老太监怔了一下道:“哟,这可是圣上喜爱的东西……只怕……”

  二女一笑道:“我们知道,这里有皇上的亲笔,公公你拿去看看就知道了!”

  老太监接过了圣批,跪下一条腿来,掌灯的小太监也跪了下来,在灯下,那位老太监拆视了皇帝的手谕,磕了个头才站起来,道:“不错,你二人来一个跟我进去!”

  为首那个宫女就跟着老太监进内,涵一和尚不由心中大喜,想不到天下竟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幸亏自己来得是时候,否则容那宫女拿去,自己就是翻遍了荷珠楼,也是找不到翡翠梨。

  他在树下,等了约半盏茶的时间,才见荷珠楼内灯光重现,老太监同着那个宫女又行了出来。

  涵一僧本想容那两个宫女别后再下手,可是转念一想,如此一来,可就要害苦了这一双宫女了,不如就此下手,有意叫那老太监看见的好!想到此,就见那老太监捧着一个缎盒,对宫女含笑说道:“小心哪,可别给摔了!”说着正要把手上的盒子递过去,就在此时,涵一和尚忽地腾身而出。只见他双袖蓦地向外一展,巨大的风力,使得两个小太监一齐栽倒在地,手中的灯笼也灭了。

  老太监哎呀道:“不好快来人……”说着正要转身回楼,涵一和尚已闪身来到了他面前,只见他右手向外一探,已把老太监手上的锦盒抢到了手中。紧跟着他双袖一分,犹如一只凌霄大雁也似的,腾空而起,只一闪,已不见踪影。

  可笑这个老太监和两个宫女,竟连来人是什么样子,都没有看清楚,东西就糊里糊涂地丢了。

  涵一和尚手持着翡翠梨,一路兔起鹘落出了翠微宫,这时宫内已得了消息,乱七八糟地叫嚷成一片。老和尚扑出了后宫,将那翡翠梨藏在身上,耳闻得身后乱嚣成一片。

  他身子方自拔上了一堵空花的围墙,突听得破竹也似的一声狂笑道:“好个秃驴,杀了我的人,你还想跑么?”涵一僧循声望去,就见一个高大的红衣喇嘛,迎面而来,他身后跟着几个卫士,也都是持有兵刃。

  涵一僧立刻就知道,这个大喇嘛,必定是西方野佛上元吉太了,自己正要寻他,却不想他竟然送上门来,当下狂笑了一声,道:“那边来的可是西方野僧么?你家佛爷正是来超渡你这个野佛来的,来!来!来!”说着转身就逃。

  西方野佛暴怒地吼了一声:“秃驴,看看我们谁渡谁?”他足下连点,偌大的身子,就像是狂风里的一片绛云,起落间,已追到涵一和尚身后。

  涵一和尚足下有意放得很慢,容他迫近,二人已来到了荒僻的宫院,眼前是广大的一片花圃。

  西方野佛已追到了涵一僧身后,这个老喇嘛,狞笑了一声道:“秃驴,我送你上西天吧!”说着双掌向当中一合,倏地向外一推,“哧”地劈出一股掌力,直向着涵一和尚背心上击去。

  西方野佛这式双撞掌,暗含着“混元一气劈空掌”的内力在其中,掌发出之后,内力盎然。可是前行的那个老和尚,口中呵呵一笑,道:“来得好!”只见他霍地一个回身,双掌向外一抖,“拍”的一声,西方野佛肥大的身子,竟自“通通通”一连后退了三大步,才拿桩站稳。

  他不由吓得一怔,面色一沉,道:“秃驴,你报上名来,你家法王好送你上西天!”

  涵一和尚呵呵一笑,道:“西方野佛,你身为出家人,居然多行不义,毒善荼良,更是罪加一等,老衲今夜是放不过你了!”

  上元吉太后退了一步,冷笑道:“和尚你是何人?”

  老和尚双手合十,口念佛号道:“阿弥陀佛,你要问老衲的法号,自是不便隐瞒,只是老衲说出来,你也就活不成!”

  西方野佛狂笑一声!道:“笑话,秃驴,你是自寻死路!”说着双手向后衣内一探,已摸出了一对铜钹来。

  涵一和尚看了一眼,不由冷冷笑道:“番僧小术,能奈我何?老喇嘛,你不信试试,看看能奈我何?”

  西方野佛满脸杀机,他狞笑道:“本法王夺命三钹,鬼神不当,你这秃驴,又能有多大道行?竟敢口发狂言?”说着足下向侧一迈,于旋动之间,“当”地敲了一声。

  涵一僧双手合十,呵呵一笑。

  西方野佛不由微微一呆,他身子向旁一闪,第二次又敲了一声。这一声铜钹,回荡起极为悠长的音波,似乎能把一个人的幽魂都要荡出躯壳。可是涵一和尚仍然不为所动,他仍是双手合十,微微发笑,上元吉太怒啸了一声,道:“贼和尚,你倒下吧!”说着右手铜钹“当啷啷”第三次敲动,四周的花树,在音浪里,都为之微微颤抖。

  可是涵一僧俨然如老僧入定,丝毫不为所动,他口中长长地念道:“无量佛——善哉!善哉!野喇嘛,你还有什么看家的本领,尽量施展出来,看看行不行?”

  上元吉太见自己夺命三钹,居然不能取胜,不禁面色一变,锐气大减!

  他紧咬钢牙,手中铜钹连连一阵敲动。那种悠长的鸣韵,震耳欲聋,荡人心魄!

  涵一僧不由连连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他仍是面带笑容,似乎这钹声,非但没有陷他于困境,却给了他无穷快感。

  西方野佛见状忽然发怒,骂道:“赤木里西!”猛地扑上来,手中的钹棒权做兵器,照着涵一和尚当头猛打了下来。

  涵一僧一声冷笑道:“无耻之徒!”大袖倏地一翻,肥大的袖面,一卷起了一股莫大的劲风,西方野佛的金钹棒竟被它一卷而入袖内。随着和尚的卷式向外一翻,“呼”

  一声,这枚钹棒,忽悠悠地飞上了半天,落得不知踪影。

  上元吉太大惊之下,左手金钹,施出了一招“回身反打”,直向和尚秃顶上打去。

  可是涵一和尚,轻叱了声:“去!”只见他那瘦长的五指,向空中一抓一送,只听得“嗡”的一声,那面金钹,竟飞上了半天。西方野佛持钹的那只手,因为持钹太紧,竟自皮开肉绽,淌出了鲜血。

  他这才知道厉害,那双大环眼蓦地一翻,狂笑道:“秃驴,暂容你猖狂些时,法王去也!”说着双袖一拂,猛然纵起身子,往后就跑。他身子方纵出了数丈,向下一落,涵一和尚,却已先到了他的面前。

  西方野佛右掌一沉“嘿”一声,用“一掌蓬”的内家掌力,直劈了出去。

  涵一和尚知道他是情急拼命,这一掌自是可观。他呵呵一笑,右手大袖向外一卷。

  西方野佛就觉得掌势忽地一歪,他本是对着和尚前胸打的,不知怎么,这一掌却歪向了一旁,打中了一棵大梨树。只听得“克察”一声,那棵梨树,竟一折为二,西方野佛大吼了一声,他猛地转过了身子,第二次发出掌力。

  这一掌,形同是一根风柱也似的,只听得“呼”的一声,老和尚身躯一转,这一掌又打了个空。

  西方野佛第三次向下一刹腰,双掌齐出,不过是一上一下,掌风疾劲,有如排山倒海也似。可是涵一和尚身子微微跳起来,正处于上下的掌力之中,依然是丝毫也没有伤着。

  西方野佛收回双掌,讷讷道:“老和尚,你法号怎么称呼?佛爷算是服了你了!”

  老和尚口念佛号道:“老衲法号涵一,今夜是慈悲你这个老喇嘛来了!”

  西方野佛口中“哦——”了一声,道:“你就是朝阳寺的涵一和尚?”

  涵一僧微笑道:“老衲对于你这个喇嘛也是久仰了!”

  西方野佛退后一步,道:“我今天已是皇帝的护法大师,和尚你莫非不知道么?我劝你还是快快离去的好!”

  涵一僧呵呵大笑道:“老衲来时,已发下宏愿,不超渡了你这个喇嘛,誓不离宫。”

  西方野佛呵呵一笑,说道:“你是做梦!”说着左右看了一眼,忽地腾身就退!可是涵一和尚,早已防到了他有此一手,当时右手平出向外一伸,上元吉太仿佛觉得眼前一黑。他忙缩肘回身,却正迎了老和尚一个满怀。

  这位当今第一奇僧,一身内外功夫,真是个出神入化,只见他双手向外一分。

  西方野佛自知不妙,他猛地向后一倒,双足用力一踹,平窜而去。可是涵一和尚的两只手,已搭在了他的两处肋骨之上,他略微用了几分劲,向当中一挤。这位夙有“金身罗汉”之称的老喇嘛在这个时候,身子竟好像豆腐也似的软。只见他脸色一发白,足下踉跄出五六步以外,一只手向胸前一抿,“嗨”地喷出了一股浓血。他哪里再能在此多留,当时忍着重伤,用力地向外一纵。西方野佛的身子,这时已不听他使唤了。他勉强地跄出几步,差点摔倒在地。当时正要奋起,涵一和尚的双手,已搭在了他的两肩之上,西方野佛面色灰白地道;“和尚,你……要……怎么样?”

  涵一和尚微微一笑道:“你所以胆敢为恶,主要是仗着你有些功夫,今日我就先把你这一身功夫废了再说!”

  西方野佛身子颤抖了一下,说道:“你……”他身子用力一挺,可是无论如何,竟是站不起来。老和尚力道透指,冷笑了一声,只见他双手一抖,内力徒然贯入。

  西方野佛立时就觉得腰背上两处一阵发冷,不由“啊呀”叫了一声。

  涵一和尚却已风也似的,闪在一边。微微冷笑道:“你功夫已失,老衲看你还是回去吧!”

  西方野佛听言呆了呆,道:“老和尚……你说的是……真的?”

  涵一和尚呵呵笑道:“出家人不打逛语,老喇嘛你自己试试看吧!”说着双袖一分,已蹿上了一块假山石,紧接着再一刹腰,已自无影无踪!

  不言西方野佛在此伤心、悔叹,却道这涵一僧展开身法,兔起鹘落,一刹时,已遁出宫院。

  这时整个的内院,已全部惊动了。不过他们因为怕惊了圣驾,所以只是在私底下忙乱,却不能发出很大的声音。

  一队御林军,已调进了宫院,匹练也似的灯光,漫窜地搜索着。只是涵一和尚这种敏捷的身法,却令他们神龙见首不见尾,根本是无从捉起。因此他也就很方便地闯出了宫院,到了墙边的刁斗之上。

  他以“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拔到了那刁斗上,老狸祝三立,这时正自靠壁而坐。

  他睁开了眼睛道:“和尚来了?”

  涵一和尚一伏身子把他挟了起来,他忙道:“不行,我只怕还不能大动……”

  老和尚微微叹道:“我知道你是受了苦,可是此时不走,过后就越发难走。”才说到此,就听得足下有人高叱道:“上面是什么人?”

  三四道孔明灯一齐照了上来,老和尚哈哈一笑,只见他云履微点,已如同一股青烟也似地拔了起来,直向着宫墙之上落去!

  这时墙内外,早已布满了军队,只闻得一声令下,箭矢就像是雨点也似地射了过来!

  涵一和尚这时一手挟人,另一只手,向外用力地一挥动,来犯的箭矢,全被打落在地。

  箭雨之下,两个杏黄色箭祆的锦衣卫士,双双扑了过来。两个人,每人手上拿着一支虎头钩,在墙上一落,各人向上一举钩,亮开了架势。

  左面那人喝了声:“切!”双钩一压,直向涵一和尚腹下猛切了过来。

  涵一僧单足一迈,已由二人头上掠了过去,直向墙外飘去,可是早已被众多的官兵站满了。

  老和尚向下一落,那些官兵本能地让开了一块地方,紧随着又拥了上来。

  涵一和尚哈哈一笑道:“你们还不让开?”他虽不愿无故伤人,但手下却也是不停。

  大袖拂处,前排的官兵首当其冲,一个个翻身栽倒,摔了个鼻青脸肿。

  这时墙上那一对黄衣锦卫,又跟踪而到。左面那人,一领虎头钩,道了声:“卷!”

  双钩一碰,发出了“呛”的一声,然后倏地向外一翻,直向着涵一和尚双肩上削去!

  涵一和尚不由皱了一下眉,他自伤了西方野佛后,深感自己出家人,不应多造杀孽,所以尽量避免再去伤人,此时看来,这一对黄衣人,竟是死缠着自己不放。

  两个人,动手的家数,有异于一般,也不知师承何派!

  他们动手时叱出的一字诀,甚多微妙,不由怒目向二人望去。

  这时,随着这一声“卷”,两只虎头钩同时向外一翻,交叉着向老和尚胸前卷来!

  涵一僧双掌向外一“推”,“哧”的一声,劈出一股内力,可是黄衣锦卫中又有一人叱道:“剁!”双钩一翻,趁风破势,直向着涵一头顶之上剁了下来。原来二人身手一致,动手过招,全听命一人口发“一字诀”!倒也别致。

  涵一和尚认清了二人路数,当时腰身向下一榻,二人双钩袭到,他霍地向外一翻,掌向外撤出,向外猛地一翻,叱了一声:“开!”

  果然二人随之又叱了一声:“分!”于是正着了涵一的这道咒,双掌向外左右一分,正中在二黄衣人背心之上。

  涵一僧不忍下手杀害二人,掌心上只用了一成内力,尽管如此,这两个人已受不了啦!只见二人各自狂叫了一声,跄出数步之外,倒在地上,手上的虎头钩,双双出手。

  四个官兵,忙自把二人扶起,二人俱已昏死了过去,不省人事。

  涵一和尚不愿在此多所停留,当下长啸一声,只见他足尖一点,单手一挥,蓦地拔了起来,于乱箭中,已消逝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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