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勃·麦肯纳是个卑鄙的混蛋,这他自己非常清楚,因为很多年来总有许多人向他指出这一点,而他找不到什么好的理由来反对这种说法,除了这一条——他喜欢反对别人,特别是那些他不喜欢的人,也就是说,所有的人。
他叹了口气,换了一档。
山路开始变得陡峭,而他的卡车因为装着丹麦产的散热器而很笨重。
他并不是一贯心情不好,至少他认为不是这样。只是下雨让他心烦,每次都是因为下雨。
而现在就在下雨,所以他的心情也因此变得不好而已。
现在下的雨是他特别不喜欢的一种特别的类型,特别是在他开车的时候。他把各种雨都编了号。这种是第17号。
他曾经在什么地方读到过一个消息,说爱斯基摩人有两百多个不同词汇来描述雪,如果没有这些词汇他们的谈话就会变得非常单调。这么说他们就可以区别开稀疏的雪和密集的雪,小雪和大雪,造成泥泞的雪,易碎的雪,有风的雪,大块大块的雪,邻居的靴子底带进来后留在地板上的雪,冬天的雪,春天的雪,你童年记忆中比现在任何一种雪好得多的雪,美丽的雪,鹅毛大雪,山上的雪,谷中的雪,早上落下的雪,晚上落下的雪,你正准备去钓鱼的时候突然落下的雪,以及无论你怎么教那些爱斯基摩人,他们还是在尿在上面的那些雪。
罗勃·麦肯纳的小册子里记载了两百三十一种不同的雨,没有一种他喜欢的。
他又换了一档,卡车速度加快了。车上装载的丹麦的散热器发出一种舒服的嗡嗡声。
自从昨天下午离开丹麦,他已经经历了33号雨(让路变得湿滑的毛毛细雨),39号雨(大大的雨点),47号到51号雨(垂直落下的小毛毛雨到斜着飘的毛毛雨再变成中等强度的毛毛雨),87号和88号雨(两种差别很细微的垂直下落的倾盆大雨),100号雨(倾盆大雨之后夹着寒风),一瞬间从192号一路变到213号的海洋风暴,123号、124号、126号和127号雨(温和的中等强度的冷风发出有节奏的嗡嗡声),11号雨(有微风的小雨),还有现在这个他最讨厌的,17号雨。
17号雨,就是说肮脏的雨点持续不断地狠狠砸在车前窗上,有没有雨刷根本没什么区别。
为了检验自己的这种定义的正确性,他把雨刷给关了,结果是能见度变得更糟糕了。而且在他重新打开雨刷后也没能恢复。
实际上,有一只雨刷开始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刷刷刷啪刷啪刷刷啪刷啪刷啪啪啪擦。
他砸了方向盘一下,踹了地板一脚,捶了录音机一拳,录音机立刻开始播放巴里·曼尼努的歌,他继续捶录音机,捶了半天直到它不吭声儿了,然后他开始咒骂、咒骂、咒骂、咒骂以及咒骂。
他的怒火已经达到了顶点,就在这时他的车前灯的灯光隐约映出路边的一个人影,在大雨中几乎无法看清。
那是一个满身泥泞的可怜家伙,穿着很奇怪,浑身湿得比一只落在洗衣机里的水獭还厉害,正站在那儿挥动大拇指想搭个便车。
“可怜的家伙,”罗勃·麦肯纳心想,他终于找到一个人比他处境更凄惨,“肯定骨头都冻僵了,在这样一个肮脏的夜晚出来拦车。只能得到寒冷、潮湿以及卡车从身边冲过时溅到身上的泥巴水。”
他冷酷地摇摇头,又叹了口气,一打方向盘,冲进一片水洼里,溅起一片泥水。
“明白我的意思了吧?”他在飞快地冲过去的时候心想,“你在路上总会遇到一些混蛋的。”
几秒钟后,他就在汽车的后视镜里看到那个想搭车的家伙站在路边,溅了满身泥巴水。
有那么一会他为此很开心。过了一会他因为自己做了这样的事情而开心而觉得有些不高兴。然后他又因为自己做了这样的事情而开心而觉得有些不高兴而觉得高兴。然后他就很满意地继续驾车前行。
在这之前他曾经把一辆保时捷堵在屁股后面跑了二十英里,后来还是被超了车,这让他很不高兴。但是现在又从这个可怜家伙身上得到了补偿。
他继续驾驶,那些雨云在他头顶上追着他跑。他不知道自己是个吸雨机。他只知道自己的工作日都很悲惨,并且还总是碰上一连串糟糕的假日。而雨云只知道他们喜欢罗勃,总想跟着他,拥抱他,把他浇个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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