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拉姆带他们去见他的双亲。
“他们人非常好,”他说,“不过,你不要介意他们那些老古板的思想。他们从没上过学,一直住在格陵兰岛的最北边,那儿的人上千年来就没改变过生活方式。”
哈尔和罗杰跟他一起到机场去,艾拉姆在那儿有一架飞机。上了飞机,他们飞越休丽,朝北极海岸飞去。
在这里,世界的最北端,伊格庐建得要好一些。往南的地区,伊格庐的建筑艺术渐渐衰落了,因为那里的很多爱斯基摩人都住石头屋或草皮屋。
艾拉姆把他们带到一座建得很漂亮的伊格庐前。这座伊格庐有一扇很大的用透明薄冰做的窗户。
艾拉姆的父母热情地接待孩子们。他们不会讲英语,艾拉姆把他们说的一切都翻译出来。
“老头子很高兴你们来看他,父亲说。”
罗杰莫名其妙。他问艾拉姆:“他说的老头子是谁?”
“是他自己。”艾拉姆说,“爱斯基摩人很谦虚,他们认为说‘我’呀‘我’的是很粗鲁的。所以他们说到自己时就像在说别人似的。”
母亲开口了,她的嗓音低沉甜美。
“我母亲,”艾拉姆说,“想让你们知道,你们大老远地来看望不值得你们挂心的人,老太太很惊喜。她问你们要不要来点儿海兽脂。说要。”
哈尔微笑着点点头。“告诉她,她的客人很高兴来点儿新鲜海兽脂。”
罗杰抗议了。“嘿,你要给咱们惹什么麻烦呢?海兽脂是这儿的动物用来御寒的皮下脂肪。谁要吃一大块油腻腻的臭油呀?”
“你要,鲁莽的小子。”哈尔说,“要讲礼貌,要不,我们就要把你踢出去。快,笑着鞠个躬。”
罗杰微笑着鞠了一躬。他做得不怎么好。他接过海兽脂,以最快的速度把这块油腻腻的东西咽下去,在腻得作呕时尽量不皱起鼻子。
艾拉姆的母亲高兴了。她温柔地说:“能有一个像这样的儿子,不中用的老太太会感到自豪。你已经是半个爱斯基摩人了。”
父亲说:“老头子想,你们离开你们那个热得连走雪橇的雪都没有的国家,一定很高兴吧。”
罗杰想说:“胡说八道!”但哈尔却答道:“是的,在纽约,整个夏天连一丁点儿雪都没有。天气很热,我们只得打开我们叫做‘空调’的玩意儿,使屋里凉快起来。”
两位老人悲哀地摇着头。老爸说:“老头子认为,能来到这儿是你们的运气。在你们的国家,你们甚至连北极都没有。”
哈尔说:“我听说爱斯基摩人从不惩罚孩子。你们是怎样教导他们听话的呢?有时你们肯定会打他们一顿屁股吧?”
老人对艾拉姆说:“你屁股挨打过吗?”
“从来没有,”艾拉姆说,”也许我本该挨过。”
“不,”爱斯基摩老人说,“打孩子只会把一个邪恶精灵放进他的身体里。空气中到处是邪恶的精灵,随时会附到我们的身上。”
“他指的是鬼。”艾拉姆笑了。“爱斯基摩人相信每一个死去的人都变成一个鬼,总要对活着的人做些卑鄙、讨厌的事。一个人病了,那就是一个恶鬼把他弄病的。人们就是那样想的。这儿没有医生,只有巫医。他出售五花八门的东西,说那些东西能避邪,使鬼魂不能近身。也许,他们肯让你们看看那些东西。”
他对父母说了几句。他们马上动手把从巫医那儿买来的东西全摆出来。他们管巫医叫沙曼——沙曼坚持说这些东西能避邪驱魔。这些五花八门的东西把两个孩子看得眼花缭乱。
海豹眼睛是用来挡住恶鬼的眼睛的。
一张兔皮能抵御冻伤。
熊掌能避开叫做闪电的邪魔。
貂尾能驱赶在可怕的风暴中到处游荡的邪恶幽灵。
一只驯鹿牙齿可以免除饥饿。(哈尔说:“我们断了粮的时候,真该有这么一只呢。”)
狼獾的爪子可以防止人发疯。
有了一颗狐狸头,那么就谁也不能捉弄欺骗你。
有了一只鹿耳朵,你的听觉就特别灵敏。
旅鼠的皮可以防病。
还有许多许多。
只要有了所有这些驱邪挡魔的东西,那些原本在伊格庐里到处作祟的鬼怪肯定没有机会为害于人了。
难怪沙曼那么有钱,他们是靠把这些不值钱的东西用高价卖给人富起来的。而人们又那么信任他们,相信他们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每个月,在月圆的晚上,”老人说,“沙曼就上月亮里去见那个人,那人会告诉他下一步该干什么。”
老妈妈盛了一大锅吃的。她说:“老太太要把这些东西送到隔壁去,他们没吃的了。”她出去了。不一会儿,就见她拿着空锅回来了。纽约来的两个孩子什么时候见过有人把这么丰盛的晚餐给邻居送去?
从来没有。
不管这些人如何无知,他们的心却真诚善良。
不把孩子们喂得饱饱的,他们是不会让孩子们去睡觉的。每个孩子的盘里都分到了肉。肉很粗,而且已经腐败,发出一股臭味儿。老妈妈说:“这肉我们留了很久了,现在它好了,可以吃了。有些白人要煮过才吃。那可把肉糟蹋了。老太太希望你们喜欢吃它。”
罗杰差点儿把胃里的海兽脂翻出来。腐肉的臭气使他想捏住鼻子。他的手已经抬起来了,但哈尔及时地抓住了它。
“不会把你吃死,”他说,“吃了它,作出爱吃的样子。”
“我打赌你不打算把你自己的那份吃下去。”
“看我的。”哈尔说。
他往嘴里塞了一大块肉。他的脸上随之露出极端难受的神情。他猛然打了个喷嚏,把那口鲜美的肉喷出来,弄得驯鹿皮地板上到处都是。老太太马上把地收拾干净,把肉放回哈尔的盘子里。
罗杰捧腹大笑,直笑得肚子疼得要破为止。
哈尔开口道歉。“没什么。”老妈妈说。艾拉姆解释道:“你只不过是吃不惯。人家请我吃煮熟的肉时,我也是这样。”
哈尔和罗杰把肉强咽下去。肉没翻上来,孩子们为此感到很得意。
这时进来一个年轻人。看样子,他很不快活。
“发生了可怕的事。我老婆生了孩子。”
“这有什么可怕的?”艾拉姆的母亲说。
“不是,可怕的是这样的——那孩子没有牙齿。那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们该不该把他扔掉?没有牙,他怎么吃东西呀?”
“你妻子会给他喂奶的。”艾拉姆的母亲说。
“他长大了没有牙齿,那不是很糟糕吗?我想,我们应该把他扔到海里。也许我们的下一个孩子会有牙齿。”
他正要出去,艾拉姆的父亲突然把他叫回来。
“我想你是不懂,”他说,“瞧艾拉姆,他以前也没有牙齿。”
“没有牙齿?他还活着,真奇怪。没有牙齿,他是怎么活过来的?”
“他现在有牙齿了。让他看看你的牙齿,儿子。”
艾拉姆露出他的牙齿。“他的牙是怎么弄来的?”忧心忡忡的年轻父亲说,“有的人把驯鹿的牙齿放进嘴里。”
“他那些牙可不是从驯鹿那得来的。他生下来的时候也没有牙。但后来,牙齿就长出来了。”
“那不合情理。你只不过想要安慰我。我们的孩子他生下来有手,有鼻子,也有耳朵。他有腿,还有10只脚趾。他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牙齿。真糟透了——你可不能对我说那样挺好。我想我还是要把那小鬼扔掉。”
“你可不能干那样的事,”艾拉姆的母亲说,“耐心点儿。那本来就有牙齿,只不过还没出来罢了。给它们一点时间。现在,你该关心的是你妻子,不是孩子。走,我过去看看她怎么样了。”她望着哈尔和罗杰,“对不起。也许,你们还会再来的。”说着,她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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