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冲和绿绿下了出租车,找到了3号楼,敲响了101的门。
一个老太太给他们开了门,他身后站着一个老头。看他们的装扮就是两个普普通通的退休老人。
不过,周冲和绿绿依然保持着十分的警惕。
周冲:“阿姨,我就是曲添竹的朋友,这是我女朋友绿绿。”
老太太:“噢,快进来。”
周冲和绿绿慢慢走进去,四下看了看,房子很小,电灯也不明亮,屋里的东西很多,满满当当的,都是积攒了多年的旧物。沙发套不知洗过多少遍了,已经褪了色。
周冲和绿绿在沙发上坐下来,老两口给他们倒了水,然后也在旁边坐下来。他们显然不知道这两个年轻人有什么事,一致探询地看着他们。
周冲单刀直入地问道:“叔叔,我想问问,您叫什么名字?”
老头愣了愣,说:“王海德。”
绿绿马上认定——他们就是田丰的父母!
周冲又问老太太:“阿姨呢?”
老太太说:“我叫叶子湄。”
周冲看了看绿绿,又问:“你们认识田丰吧?”
老两口互相看了看,都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老头开口了:“我猜到了,你们就是为他来的……”
周冲:“怎么回事?”
王海德叹了口气,讲起了他们的孩子田丰,语调非常缓慢,幸福中透着悲伤。周冲和绿绿顺着他的讲述,沿着倒流的时光,一点点逼近了那个不死人的真面目,他们的身体越来越冷,似乎从炎夏急转到了寒冬——
王海德和叶子湄都在华德制药厂工作。
华德制药厂专门生产西药,当时是京都最大的制药厂。王海德在单位是原料保管员,叶子湄在包装车间装瓶。
1972年,两个人结了婚。
婚后,叶子湄一直不生育,他们看了很多医院都没治好。
1977年大年初七,制药厂正常上班了。他们怎么都想不到,就在这一天,他们跟那个冤家相遇了。
刚刚放完假,单位的事情很多。那天,勤劳的王海德加班清理库房,突然听到一阵婴儿的哭声,他循声找过去,在一筒筒原料的空隙中,竟然发现了一个婴儿,身上只盖了一件制药厂的女式工作服。
他掀开看了看,发现这个婴儿的左手少一根拇指,右手少一根中指。(拇指象征女性,中指象征男性。)不过,那两只手的残缺处都没有受伤的迹象,好像是天生的。
王海德猜测,肯定是本单位的哪个女同事生下了这个小孩,发现他有残疾,就偷偷把他扔掉了。眼看着一个弱小的生命被遗弃,王海德不忍心不管。正巧,叶子湄不能生育,如果她同意,干脆就把这个婴儿收养了,他被扔到了他的库房里,也算是缘分。这样想着,王海德就把棉袄脱下来,裹在了这个婴儿身上,抱着他快步离开单位,回家了。
叶子湄看见丈夫抱回了一个婴儿,就问他是怎么回事。王海德把情况讲了讲,没想到叶子湄十分高兴,她说:“我们就把他当自己的孩子养吧!”
为此,叶子湄辞掉了制药厂的工作,专门在家带小孩。
两个月之后,他们找到制药厂宣传科的一个干事,给这个小孩起了名,叫田丰,包含了父亲的姓和母亲的姓。
后来想起来,有件事很蹊跷——这个小孩6个月的时候,一天半夜,王海德突然被叶子湄推醒了,她惊慌地说:“小孩呢?”
王海德在床上摸了摸,小孩不见了!
他赶紧打开灯,四下看了看,家里只剩下他们两口子了!一个6个月的婴儿,刚刚会坐,他能去哪儿呢?
王海德赶紧下地找,这时候,卧室外突然传来了哭声,王海德跑出去,看见那个小孩正趴在防盗门附近哭呢,赶紧把他抱起来,抱回了卧室。
叶子湄很惊诧:“他怎么跑到门口去了?”
王海德:“肯定是爬过去的。”
叶子湄:“人家说8个月才会爬!他现在就会了?”
王海德:“我哪知道啊!”
这两口子都是极其善良的人,不过,他们对养孩子没有任何经验,一直过了一年多,他们才发现这个小孩的生殖器也有问题,看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后来跟人家一咨询才知道,他是个双性人。不过,人家说这不算什么大事,等小孩长一长,渐渐有了性别意识之后,给他做个手术矫正一下就完了。
从这天起,两个人一边辛辛苦苦养育这个小孩,一边口挪肚攒给他存钱,打算等他长大之后给他做手术。
最初的时候,这个小孩似乎没什么问题,只是学数数的时候,他总不说369,不管教他多少遍,让他数10个数,他还是说:1,2,4,5,7,8。(周冲和绿绿不知道那组神秘的数字,因此也就不知道这件事深藏着玄机。你明白。)除了数数之外,他跟其他小孩没什么不同。
在这个小孩8岁那年,有一天晚上,王海德帮他收拾书包,发现他的铅笔刀上有血迹,赶紧问他怎么弄的,他说刚刚用它切断了一条虫子。王海德就没有太在意。
后来,又有几次,王海德在他的铅笔刀上发现了血迹,每次问他,他都说是切虫子染上的。
直到有一天,王海德无意间发现了一个骇人的秘密,他差点被吓死——
这个小孩从小到大一直厌食,逼急了才会吃一点,好像是在应付父母似的。那天是1985年2月26号,大年初七,王海德和叶子湄把这一天定为小孩的生日。那天,王海德下班回到家,买了很多好吃的,还买了一块蛋糕,为小孩庆祝生日。吃饭的时候,这个小孩依然没有胃口,王海德很着急,逼着他总算把一块蛋糕吃下去了。
吃完之后,这个小孩说:“爸,妈,我出去玩了。”
王海德挥挥手说:“去吧去吧。”
这个小孩立即跑出去了。
本来,王海德想把碗洗了,忽然感觉这个小孩的神态有点不对劲儿,于是,他把厨房甩给了叶子湄,悄悄跟了出去。那日的天空一片昏黄,光线极不正常,他尾随这个小孩一直来到了楼房和围墙之间的空地上,这个小孩突然回头看了一眼,王海德赶紧一闪身,躲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悄悄探出脑袋,看到这个小孩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铅笔刀,然后在幽暗的暮色中解开了衣扣,在上腹部割了一个大口子,接着,他竟然把手伸了进去,掏出几把东西扔到了地上,那应该是刚刚吃下去的食物,接着,他系上衣扣,蹲下身,用土把那些东西埋起来,这才站起身,“噔噔噔”地跑回来……
王海德呆住了,终于回过神,撒腿就朝家里跑。
回到家,他没有对叶子湄说这件事,他怕她受不了刺激。他坐在沙发上,不停地抽烟,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个小孩为什么能把胃里的东西掏出来。
半个钟头之后,这个小孩蹦蹦跳跳地回家了。
王海德紧紧盯着他,发现他并没有任何异常。
王海德走出去,坐在门口,继续抽烟,继续苦思冥想。
他和叶子湄养了他8年,他们了解他的欢喜、委屈、恼怒、调皮……他不可能是鬼。也许,他只是具有某种特别的功能?
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他在这个家里一天天长大,已经和亲生的没什么两样了。别说小孩,就算一条狗狗,相处几个月之后也无法再丢弃了。
他不想公开这件事,不然,这个小孩肯定会倒霉。至于怎么倒霉他想不出来,只知道,他的一生必定很悲惨。
他是他的小孩,他不保护他谁来保护他?
他一直没有对叶子湄说这件事。从那以后,他开始严密监视这个小孩。
一天晚上,这个小孩又没吃什么东西,放下碗筷就跑出去玩儿了。王海德悄悄跟着他,发现并没有哪个小孩跟他玩儿,他一个人跑出了家属院,一直跑到了制药厂围墙后,在荒草中找到一个没盖子的下水道,钻进去就不见了。
王海德快步走过去,也钻进了那个黑糊糊的下水道。
下水道竟然一直通到制药厂厂区内,这个小孩顺着它爬回了他的“出生地”!
从下水道爬出去,正是制药厂原料库的墙根,有个通风口,很小很小,不管大人还是小孩,都不可能钻进去。没想到,这个小孩把脑袋钻进去了,又扭动了几下身子,很快,整个人都钻进去了!
看得王海德目瞪口呆。
他从下水道爬出来,趴在地上,从那个通风口朝里看。原料库很大,整整齐齐地堆放着一排排纸板桶,里面都是化学原料。从王海德这个角度看不见他在哪儿,只能等。约莫过了5分钟,这个小孩一闪身出现了,嘴里嚼着什么,下巴上还粘了一些淡黄色结晶粉末,一边走一边用袖子使劲擦……
王海德赶紧站起来,绕到了原料库前面。等了几分钟之后,他用钥匙打开大门,然后走了进去。他四处看了看,发现所有的纸板桶都盖得好好的,但是,他百分之百地肯定,他的小孩来这里偷吃了东西!
他在椅子上呆呆坐下来,开始回忆……猛然意识到,这个小孩从小到大肯定经常半夜跑出来,跑回他的“出生地”,偷吃化学原料!
他6个月的时候,为什么深更半夜突然不见了?碰巧那天晚上叶子湄醒了,发现他不见了。在他们两口子找他的时候,他已经回来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回到卧室的床上,他看见灯亮了,知道父母发现他不见了,于是就趴在门口哭起来……
那么就是说,他6个月的时候,不仅会爬了,而且会走了,会跑了!
再朝前想,也许,王海德把他从制药厂库房抱回来的时候,他就是在伪装,其实他已经会跑了,甚至比大人跑的还快……
王海德越想越害怕。
他为什么喜欢吃化学原料呢?
王海德在电视上看过,好像甘肃有个女孩喜欢吃土,东北有个妇女喜欢吃化肥,还有一个忘了什么地方的人了,他喜欢吃玻璃……这些现象连医学都解释不了。
这个小孩跟那些人一样?
如果他仅仅是喜欢吃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那倒也无所谓,让王海德怎么都想不通的是,他亲眼看见他把上腹部割开,事后却安然无恙!
直到那一次,王海德也没有对叶子湄说出实情。
王海德一辈子在华德制药厂工作,兢兢业业,克己奉公,但是为了这个小孩,他监管失职了。他明明知道他三天两头就去偷吃原料,却没有举报,也没有阻止……
这个小孩一天天长大,他在学校里的成绩始终名列前茅,从来没得过第二名。虽然王海德和叶子湄一直把他当男孩养,虽然他在身体上已经开始回避父母了,但是王海德和叶子湄始终记挂着他性别上的缺陷。
在他读高中的时候,有一天,王海德试探地跟他谈了一次:“田丰,你觉得你像男孩还是像女孩?”
田丰笑了:“有时候觉得自己是男孩,有时候觉得自己是女孩。”
王海德:“要不,爸爸带你……去医院看看?”
田丰:“我不要!现在这样挺好的。”
王海德想了想,就不再说什么了。
高中毕业之后,田丰考上了一所品牌大学。这是唯一让王海德欣慰的事。
他去大学报到的那天晚上,家里终于只剩下夫妻两个人了,王海德对叶子湄说出了一切。
叶子湄傻了半个钟头,接着就哭,哭了一宿。
这个小孩是他们亲手养大的,他亲他们,爱他们,依赖他们,从来不曾害过他们,他们能怎么办?只能永远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
田丰读大三那年,回家过暑假。王海德和叶子湄特别高兴,天天给他做好吃的。他像其他小孩一样,小时候不爱吃东西,大了之后就好了。
就在那个暑假,王海德又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那天下午,他和叶子湄到附近的菜市场买菜,钱没带够,他让叶子湄继续转悠,他回家去拿钱。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他听见屋里传出了一阵奇怪的动静,马上警觉起来,趴在门上仔细听,怎么都听不出田丰在干什么。最后,他绕到窗前,朝里看去,大吃一惊——田丰的床上密密麻麻摆满了牙刷,有几支牙刷把儿还扭动着;床头趴着一个很像婴儿的东西,只是拖着一条细长的尾巴!
当时,田丰穿着鲜艳的女装,正背对着窗户,他像个巫师一样扬了扬左手,床上那些“牙刷”就嗖嗖嗖地从床上跳到了地上;他又怪模怪样地扬了扬右手,床头那个像婴儿的东西就围着他奔跑起来……
王海德愣了半天,终于离开窗子,走到了家门口,用钥匙打开门,进去了。
田丰卧室的门关着。
王海德喊了一声:“田丰!”
门开了,他藏住了女装,只露出了脑袋:“爸,回来啦!”
王海德装作漫不经心地问:“谁在你房子里呢?”
田丰笑嘻嘻地说:“我养的宠物,你别管。”
王海德没有再说什么,拿上钱又出去了。
他再也没见过那些像牙刷的虫子,还有那种像婴儿的动物,不过,那一幕他终生难忘,每次想起来,身上都会起一层鸡皮疙瘩。
田丰毕业了,王海德和叶子湄感觉他们彻底完成了抚养他的义务,总算没辜负1977年大年初七他投奔他们一回。
大学毕业之后,田丰去了新加坡,两年之后,他又回到了中国,创办了情网。
王海德和叶子湄渐渐老了。
他们是一对平凡而伟大的夫妻——田丰小时候被遗弃,他们养育他,把他当成亲生的;当田丰成人之后,有了辉煌的事业,他们只把自己看成是养父养母,从来没指望他报答,从来不给他添麻烦。
田丰给他们钱,他们不要;田丰给他们买东西,他们不要;田丰给他们雇保姆,他们不要;田丰给他们买房子,他们不要……这对倔强的老夫妻只花自己的退休工资。
他们很敏感,从来不去田丰的公司,他们不想让公司的人看到田丰的父母如此普通……
也许是天意,上个月初,田丰回家了,非要接他们去公司看看,老两口拗不过,专门换了新洗的衣服,然后坐进一辆高级轿车,去了情网的办公大楼。
他们没想到,儿子办公的地方那么豪华!
田丰领着他们在大楼里转了一圈,然后带他们回到办公室休息。他的事情很多,刚刚陪着父母说了一会儿话,就有人进来找他,他出去了。老两口在办公室里枯坐了一个多钟头,一直不见儿子回来。王海德站起来走了走,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份文件,瞄了一眼,竟然看到了“王海德”和“叶子湄”的字样!他不知道他和老伴的名字怎么写到儿子的文件里了,很好奇,就拿起来看了看——那正是“多明镇”的实验策划案,十分详尽。
看完之后,王海德什么都没说。
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他退休之后,一点点远离了社会,很多东西他都不懂了。对于文件上的内容,他同样不敢怀疑,儿子要做的事自然有他的道理。
后来,田丰回来了,他要带老两口去吃饭,王海德和老伴死活不去,非要回家。田丰没办法,只好派车送他们回家。
第三天晚上,王海德和老伴一起看电视,恰巧看到了曲添竹那个失踪案。联想到田丰桌面上的那份文件,王海德马上明白了,这个姓曲的女孩做了田丰的实验品。
就像当年王海德发现田丰偷吃制药厂的化学原料一样,经过激烈的内心斗争,最后他决定闭嘴。他只对叶子湄说了这件事。
老两口担心儿子出事,又牵挂那个无辜的女孩,又害怕又着急。
后来,经过多方打听,他们得到了曲添竹家的住址,而且知道,这个女孩由于受到强烈刺激精神失常了。老两口立即有了负罪感,他们商量了半宿,第二天找到了曲家,提出把曲添竹领回去,由他们来照顾。曲添竹的母亲谢绝了他们。最后,他们拿出了不多的一点积蓄,给可怜的曲添竹留下了……
王海德讲述的时候,叶子湄一直坐在旁边抹眼泪。
讲完之后,王海德不安地看了看周冲和绿绿,很小心地问了一句:“我们是不是……有罪?”
绿绿知道他说的是“包庇罪”,只是不会用词。她的眼睛湿了,说:“你们老两口这辈子付出了那么多,怎么会有罪?你们是好人,很好很好的人!”
王海德搓了搓粗糙的大手,说:“哪家父母不养孩子,没什么好的。”接着,他又小心地问了一句:“那我们的儿子……有罪吗?”
绿绿看了看周冲,周冲说:“叔叔,您等一会儿,我跟我女朋友商量点事儿。”
王海德顿时紧张起来,叶子湄也不哭了,愣愣地看了看周冲,他们可能以为周冲和绿绿就是法官了。停了一会儿,王海德赶紧说:“好的,好的。”
总共就一室一厅,周冲和绿绿只能去卧室。
周冲把门关上之后,突然说:“这个田丰很可能不是人生的。”
绿绿:“嗯?”
周冲:“我只是一种怀疑,也许,他是某种化学污染孳生出来的物种……”
绿绿没说话,她觉得周冲一语中的了。
她在小城读书的时候,在家里的卫生间看见过一种黑色的飞虫,像米粒那么大,用手掌拍死之后,只是一抹黑色的粉末。它没有血,没有肉,也没有五脏六腑,却活着,而且长着翅膀四处飞。(我家的卫生间里也出现过那种飞虫。我是作者。)在京都的家里发现那种怪虫子之后,她就曾怀疑过,那套房子太老了,周冲又特别爱干净,卫生间里放了太多化学洗浴用品,说不定,那种黑色的飞虫,那种像牙刷的怪虫子,都是某种化学生物。
既然有低级化学生物,就一定有高级化学生物。
比如田丰。
他并不是人类的双性人。
他不是父母所生,他天生就没有性别。
从原始的动物本性来说,爱情的目的是繁衍后代。他不是爱情的结果,他是化学污染的恶果。
化学的,生物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们是两个死对头。
正如田丰所说,他有爱他的爸爸妈妈,他有亲情;他在社会上地位显赫,也有很多真真假假的友情;只是,他没有爱情。
因此,他对人类的爱情充满了仇恨。
也许,他躺在制药厂库房里哇哇大哭的时候,已经具有成人的智商,已经可以在阴暗的下水道里来去自如地觅食,他只是选择了王海德,希望进入一个温暖的家庭……
周冲又说:“你还记得那个盲人吗?他曾经去过东郊化工厂,转了一圈又出来了。我想,他很可能是田丰的同类,都是不死人。他之所以去化工厂,是因为那里有他的食物。他明明是个盲人,在没人的地方却奔走如飞,那是正常人吗?他回到家之后,我们还听见他说——别抢啊,你们十一个,人人有份,吃吧吃吧——那么小的房子,怎么能装下十一个人!肯定是十一条虫子,或者是那种像婴儿的怪物,它们都喜欢吃化学原料……”
绿绿:“你是说那些生物都是田丰的同类?”
周冲:“我不确定。”
绿绿:“他们会不会是……进化关系?”
周冲:“什么意思?”
绿绿:“从虫子到那种像婴儿的怪物,再从那种像婴儿的怪物到不死人……”
周冲摇了摇头:“我他妈怀疑,那些生物都是田丰身体的一部分。”
绿绿一哆嗦。老实说她没听懂,越懵懵懂懂越觉得这句话瘆人。
周冲:“王海德不是说了吗,田丰曾经穿着女装,像个巫师一样手舞足蹈,那些生物就动起来了。而且,田丰的左手没有拇指,右手没有中指,我觉得那些生物就是他的拇指和中指!”
绿绿又一哆嗦。
那种怪虫子在她家出现过,就是说,那是田丰的手指从她家卫生间的地漏里伸了出来……
那种像婴儿的怪物在坟地里出现过,就是说,当他们逃出“多明镇”之后,田丰的一根手指始终在追随着他们……
绿绿:“现在怎么办?”
周冲:“我们应付不了这个东西,报警吧,逮住他,化验一下DNA就知道他是不是正常人了。”
绿绿:“警察会信吗?”
周冲:“动员这对老夫妻跟咱们一起去作证。他们是田丰的养父养母,警察能不信?”
绿绿:“他们那么爱他们的儿子,我觉得他们不会去。”
周冲:“试试。”
商量了一会儿,两个人从卧室走出来,老两口紧张地望着他们,似乎在等待宣判结果。
周冲坐下来,缓缓地说:“叔叔,阿姨,田丰的所作所为是违法的,至少他犯了非法拘禁罪。他不但害疯了曲添竹,也给很多人的心理造成了一辈子都抹不掉的阴影。前天,我和我女朋友还差点被他害死,只是我们命大,逃出来了。明天,我们要去公安局报案,希望你们能出面作个证。我相信,虽然你们爱他,但你们是深明大义的。”
老两口互相看了一眼,叶子湄又开始抹眼泪了。
王海德低低地问:“让我们做什么?”
周冲:“你就把田丰从小到大那些反常举动讲出来就好了。”
停了停,王海德又问:“他会被判刑吗?”
周冲:“那是法院的事,我不知道。”
王海德点着了一支烟,大口大口抽起来。
过了一会儿,叶子湄擦干了眼泪,大声说:“你们放心吧,我们不护孩子!老王,你说呢?”
王海德终于说话了:“国有国法。明天我们跟你们去公安局。”
周冲高兴地说:“谢谢叔叔,谢谢阿姨!明天一早,我们来接你们!”
然后他站起来,小声对绿绿说:“我们走吧。”
绿绿朝窗外看了看,黑暗深重,她看着老两口突然问了一句:“田丰最怕什么?”
老两口一时没明白她什么意思,互相看了看。
绿绿:“从小到大,他最怕什么,比如水、火。”
王海德想了想,说:“噢,他好像对草药过敏,有一次他感冒了,我带他去药房抓药,进门之后,他闻到那股草药味就晕过去了……怎么了?”
绿绿:“我随便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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