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他所能见到的一切领地的主宰,甚至在夜晚,当他站在宫殿的阳台上听取报告时,他抬头望向天空,那些闪烁着聚集在一处或是汇成旋涡状的群星,也都是属于他的。他统治着所有世界。他用了很长时间尝试贤明地统治,做一位优秀的君主,但统治是非常困难的,智慧则可能令人痛苦。最终他发现,若你不想统治整个世界,不可能只做好事,因为你不可能在不摧毁任何东西的前提下建立新的事物,就算是他,也不可能顾及到每一条生命、每一个梦想、每个世界的每一个人。
渐渐的,一天一天,一次次死亡后,他变得不再关心这个问题。
他不会死去,因为只有下等人才会死,无人能凌驾于他之上。
时间流逝。一天,在一个深深的土牢中,一个脸上糊满了血的男人看着公爵,对他说,他已成了一头野兽。下一秒,那个男人便不复存在,只成为历史的一个脚注。
接下来的数天里,公爵都没怎么想起这场交谈,但最终他点了点头。“那个叛徒说得对,”他说,“我已经成了一头野兽。啊,没错。我想知道我们中是否有人变成过野兽?”
在很久以前,世上曾有过不少情侣,但此刻已是这片公爵领地的黄昏。现在,在世界的薄暮中,一切欢愉全都触手可及(但为了实现这一点究竟付出了多少,我们无法衡量),继承权的议题也无须考虑(即使是有朝一日另有一人将继承公爵的念头都是一种亵渎),世上再没有情人,再没有挑战。他觉得自己双眼睁开、嘴唇吐露言语时,也身处于睡眠中,而这世界没有任何事物能将他唤醒。
公爵意识到自己已成为一头野兽的第二天,是奇花绽放之日,人们会将鲜花从所有世界和所有星球上运至公爵的宫殿作为庆祝。这一天,在占地横跨一整个大洲的公爵宫殿里的一切全都欢欣愉悦,一如惯例,人们摆脱了所有忧心事,摆脱了所有黑暗,但公爵却并不快乐。
“要怎样才能让您开心呢?”他肩头的信息甲虫问道,它待在那儿,等待着接收他主人的各种奇想和欲望,并转发到一万个世界中去。“只要说一个字,阁下,无数个帝国将会升起并陨落,只求您的一个微笑;星星将爆发成超新星,只为让您获得消遣。”
“或许我需要一颗心。”公爵说道。
“我能立刻摘下一万颗心脏,将它们撕开,扯碎,割裂,切成片,要不就从一万个合适的人类标本的胸膛中将它们取来。”信息甲虫说道,“您希望怎样处理它们?我要通知厨师或标本剥制师、外科医生还是雕刻家?”
“我想关心点什么事,”公爵说道,“我需要感觉到生命的价值。我要醒来。”
甲虫在他肩膀上唧唧啾啾地叫唤着,它能连接一万个世界的智者,却无法在主人情绪陷入低谷时给予可建议,所以它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注意力连接上它的前任们——正沉睡在一万个世界里华美盒子中的信息甲虫和圣甲虫们,圣甲虫们遗憾地商谈着。是的,在广漠的时间中,过去也曾发生过这样的事,它们被造出来就是为处理这个问题的。
位于晨曦世界中某个早已被人遗忘多时的程序开始运作。公爵正在主持奇花绽放之日的最后一项仪式,他那张痩削的脸上没有何表情,他看着自己的世界,却觉得它一文不值,此时,一只小小的有翼生物从她藏身的花朵中飞了出来。
“阁下,”她轻声说道,“我的女主人需要您。求求您。您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你的女主人?”公爵问道。
“这生物来自外界,”他肩头的甲虫咔哒咔哒地说道,“那地方不属于公爵领地,因为它在生与死之外,在存在与不存在之间。它一定是藏在了一朵从外世界输入的兰花花瓣中。它说的话是圏套。我得毁了它。”
“不,”公爵说道,“让它去。”他做了一件很久都没有做过的事,他用一根痩削的白色手指摁住甲虫。它绿色的眼睛变成了黑色,啾啾虫鸣也陷入完美的寂静。
他用双手捧着那只小东西走回自己的住处,路上,她将自己那位智慧而高贵的女王的事告诉了公爵,还说了囚禁女王的巨人之事,那些巨人一个比一个更美,却也一个比一个更巨大,更危险,更像野兽。
在她述说时,公爵回想起过去的日子,当时,一名小伙子自星星来到世界,想碰碰运气(在那时候,到处都可以交到好运,它们全都尚待发掘)。他回忆着,发现自己的年轻时代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遥远。信息甲虫悄无声息地躺在他的肩头。
“为什么她要派你来找我?”他问那小小的生物。但她的使命已经达成,便不会再多说一句,她消失了,迅速而永久,如同一颗星星在公爵的命令下熄灭。
他步入自己的私人寝宫,将失效的信息甲虫放入床边的匣中。他边研究,边命令仆人们取来一只长长的黑色匣子。他亲手将它打开,接着,随着他的轻轻一触,他的顾问大师被激活了。它摇晃起来,接着以毒蛇的形态蜿蜒上游,盘踞在他的双肩上,蛇尾插入他颈部下方的神经接口。
公爵将自己打算做的事告诉了这条蛇。
“这不明智。”顾问大师说道,他用了一点时间检查前任们的记录,所有公爵顾问的智慧与建议都随之进入它的记忆体中。
“我要的是冒险,不是智慧。”公爵说道。他的唇边展露出一丝微笑,那是他的仆人们从未见过的第一抹笑容。
“那么,要是你不接受劝阻,就去牵一匹战马来。”顾问说道。这是个不错的建议。公爵关闭了顾问大师,命人取来战马马厩的钥匙。那把钥匙已经有千年未被使用,系着它的线上落满尘埃。
马厩中曾经有过六匹战马,每一匹都是为一位暗夜领主或女领主而配备的。它们全都闪耀而美丽,骁勇无匹。当公爵不得不被迫遗憾地终结每一位暗夜统治者的生命时,他拒绝毁掉他们的战马,只是将它们存放进了某个它们无法对这些世界造成危害的场所。
公爵拿起钥匙,弹出一段开门的琶音。大门打开了,一匹战马带着敏捷的优雅一跃而出,它黑得如墨似玉,仿佛一块黑炭。
“我们要去哪儿?”战马问道,“我们要与什么作战?”
“我们去外界,”公爵说道,“至于我们与谁战斗……嗯,这个问题还得走着瞧。”
“我能带你去任何地方,”战马说道,“还能杀死所有妄图伤害你的人。”
公爵骑上马背,在他的大腿下,冰冷的金属如同活生生的血肉,他催促战马向前。
战马一跃,奔入下层空间的泡沫与洪流,一人一马共同坠入世界与世界间的疯狂之地。公爵大笑起来,但在那儿,没有人能听见他的笑声。他们一起穿过下层空间,在下层时间中一直行进(这个时间无法以人类生活的秒来计算)。
“这感觉像是某种陷阱。”群星下的空间逐渐蒸发,战马说道。
“是的,”公爵说,“我很肯定这就是陷阱。”
“我听说过这个女王,”战马说,“要不就是某个和她类似的人。她居住在生与死之间,将战士、英雄、诗人和梦想家们唤入毁灭。”
“听起来就是她。”公爵说道。
“等我们回到真实世界,会遇上伏兵。”战马说。
“很有可能。”公爵说道。此时他们已抵达目的地,他们从下层空间跃出,重又恢复了存在。
正如那位使者警告他所说,宫殿的守卫们美丽而残暴。他们正等待着。
“你要做什么?”他们边高声喊叫,边向前准备发动攻击。“你知道陌生人禁止出入此地吗?留在我们身边,让我们来爱你。我们的爱能将你吞没。”
“我来解救你们的女王。”他对他们说道。
“解救女王?”守卫们大笑起来,“在她抬眼看你之前,她就会让人将你的脑袋搁在一只盘子上。这么多年来,有那么多人来解救她,他们的脑袋现在都搁在她宫殿中的金盘上。你只会成为其中最新鲜的那颗。”
那些不断增多的守卫中包栝了看似堕落天使的男人和仿佛恶魔般的女人。他们是那么美丽,能够满足公爵的任何渴望。他们变作人类,渐渐靠近他,皮肤贴上他的胸甲,血肉靠上他的武器,由此他们便能感受到他的冰冷,而他也能接收到他们的温暖。
“留在我们身边吧,让我们来爱你。”他们悄声低语,说着却露出锋利的爪子和牙齿。
“我不认为你们的爱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公爵说道。在这些守卫中,有一位长着白晳长发和罕见的透明蓝眼睛的女人,她令他想起很久以前就已离开他的生命、早已被忘却的某个人。他在脑海中回想起了她的名字,他想大声呼唤,看她是否会回应,是否认得他,然而战马却甩出锋利的爪子,那双浅蓝色的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战马如同一头黑豹般快速前进,守卫们也随之摔倒在地,呻吟后不再动弹。
公爵站在女王的宫殿外。他从战马背上滑下,踩在坚实的大地上。
“从这里开始,我自己进去。”他说,“等着,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
“我不相信你会回来。”战马说道,“如果需要,我会在这儿等到时间本身告以终结。但我还是替你感到担心。”
公爵用双唇轻触黑铁构成的战马脑袋,与它道别。他前去营救女王。他回想起一头统治所有世界且绝不会死亡的野兽,嘴角露出了微笑,因为他已不再是那头野兽了。他可能会失去什么东西,这是自他年轻时代以来的第一次,这个发现令他觉得重又获得了青春。踏入空旷的宫殿中时,他的心脏怦怦地跳动,他大笑出声。
在这所有花朵全都凋谢之处,她正等待着他。她符合他的一切想象。她的裙子简约而洁白,她的颧骨高耸而阴暗,她的长发漆黑,如同乌鸦的翅膀。
“我是来救你的。”他对她说道。
“你是来拯救你自己的。”她纠正他。她的声音轻得如同低语,就像是一阵摇动了凋零花朵的微风。
他低头示意,而她却依然挺立。
“三个问题,”她轻声说道,“要是你能回答正确,就能获得想要的一切。要是答错了,你的脑袋就得永远待在一只金盘子上。”她的皮肤就像死去的玫瑰花瓣一般呈现出棕黑色,双眼则是琥珀般的暗金。
“提出你的三个问题吧。”他带着一种自己都未察觉的信心说道。
女王伸出一根手指,将指尖轻轻滑过他的脸颊。公爵不记得上一次有人未经允许便触摸他是在什么时候了。
“什么东西比宇宙更大?”她问。
“下层空间和下层宇宙。”公爵说道,“因为它们都囊括了宇宙,而且并非宇宙本身。但我怀疑你想要一个更诗意而不那么精确的答案,那么,我的答案是思想。因为思想能保存整个宇宙,却同样也能想象出一些从未存在也绝不会存在的东西。”
女王没有回答。
“我说得对吗?我说错了吗?”公爵问道。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些希望自己那条未被激活的蛇形顾问大师能通过神经接口传来顾问们在这许多年中积累下的智慧,又甚至有些期望,自己能听到信息甲虫的啾啾虫鸣。
“第二个问题,”女王说道,“什么东西比国王更伟大?”
“很显然,一名公爵。”公爵说道,“因为所有国王、教皇、首相、皇帝和其他类似的人,全都侍奉而且只侍奉我的意志。但我又觉得你可能想要一个不那么精确却更有想象力的答案,那么,我的答案依然是思想,它比国王更伟大,甚至比公爵更伟大。因为,尽管我不处于任何人之下,但人们可以想象一个世界,在那世界里,有什么东西凌驾于我之上,而那东西之上还有一个更崇高的事物,如此高高在上。现在!等等!我有了答案。答案来自生命之树,是冠冕——皇冠[2],它所象征的权力,比任何一个国王更伟大。”
女王用琥珀色的眼睛看着公爵,她说:“这是给你的最后一个问题。什么东西你决无法取回?”
“我所说过的话。”公爵说道,“但是现在既然我开始考虑这个问题,我想到一旦我说出什么话来,有时候环境会发生改变,有时候世界本身也会发生不幸或预料不到的改变。偶尔,我所说的话也是会根据现实而进行修正的。答案也可能是死亡,但是,老实说,要是我发现自己需要某个已被我处理掉的人,我只要简单地将他们重新启动……”
女王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耐烦。
“一个吻。”公爵说道。
她点点头。
“你还是有希望的。”女王说,“你以为你是我唯一的希望,然而事实上,我才是你的希望。你的答案全都大错特错。但最后一个不像前两个那样,错得如此离谱。”
公爵思索了一会儿将自己的脑袋输给眼前这位女人的事,然后发现这个未来并不像他预期的那么令他不安。
一阵风吹拂过花朵凋零的花园,令公爵想到了带着芬芳的幽灵。
“你想知道答案吗?”她问。
“答案,”他说,“当然。”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心。”女王说,“心比宇宙更大,因为在其中你能找到对宇宙中所有事物的怜悯,而宇宙本身,却毫无怜悯可言;心比国王更伟大,因为心能了解一个国王到底是什么人,却依然爱他;一旦你将心交出去,就再也无法取回它了。”
“我说的是吻。”公爵说道。
“这个答案不像其他答案错得那么离谱。”她对他说。风吹得更高更狂野,有一记心跳的那么一个瞬间,空中满是凋零的花瓣。接着,突如其来的风又突然消失了,那些破碎的花瓣纷纷落到地上。
“那么,既然我没能完成你给我的第一个任务,而我又不认为自己的脑袋放在一只金盘上会有多好看,”公爵说道,“放在其他盘子上也是一样。再给我一个任务,或者提出你的要求,能让我达成后展示出自己的价值。让我把你从这地方救出去。”
“我从不是那个需要救助的人。”女王说道,“你的顾问、圣甲虫和程序已经替你完成了。他们把你派到这里来。正如过去这些年里,他们将你之前的那些人派到这里来,如此一来你们用自己的意志选择了消失,好过他们在睡梦中将你们杀死,同时风险也更小些。”她握起他的手。“来吧,”她说。他们从枯萎花朵的花园里离开,经过将光束洒入虚无中的光之喷泉,进入歌之城堡,在这里,美妙的声音——叹息、颂唱、低吟与回音——此起彼伏,里面却没有任何人。
在城堡之外,只有一片迷雾。
“那边,”她对他说,“我们已经抵达了一切的终点。那里除了我们的意志或绝望产生的造物之外,空无一物。在这里,这地方,我能畅所欲言。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了。”她望着他的眼睛。“你不用去死。你可以留下来与我一起。最终你会找到快乐,找到你的心和存在的价值,你会为此而感到高兴。而我会爱你。”
公爵带着一丝困惑的愤怒看着她:“我要的是关心,是某种能让我关注的东西。我想要的是一颗心。”
“那么他们就已把你想要的一切给了你。但你不能在成为他们君主的同时保有这些,所以你不能回去。”
“我……是我让他们令这一切发生的。”公爵说道。他的脸色不再愤怒。靠近这地方的迷雾边缘是白色的,当公爵凝望雾气太久太深时,它们伤到了他的眼睛。
大地摇晃起来,就像是在随着巨人的步伐而抖动。
“这儿有什么东西是真实的?”公爵问道,“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
“一切都是真实的。”女王说,“巨人来了。如果你不能战胜它,它就会杀了你。”
“你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事?”公爵问道,“有多少头颅被放置在金盘上?”
“没有人的头颅被放上金盘。”她说,“我被安排在这里,不是为了杀死他们。他们为我而战,赢得了我,留在我身边,直到他们最后一次闭上眼睛。是他们心甘情愿留下来,不然就是我令他们甘愿。但是你……你需要保留心中的不满,不是吗?”
他犹豫了一会儿,接着点了点头。
她用手臂环抱住他,缓慢而轻柔地吻了他。一个吻,一旦给出,是绝不能收回的。
“那么现在,我要与巨人作战来救你?”
“事情就是这样。”
他看着她,又低头看看自己,看自己的镂花盔甲和武器。“我不是胆小鬼,从未自任何战斗中逃开过。我不能回去,但我也不乐意留下来和你在一起。所以我会在这儿等着,让巨人杀死我。”
她看起来很是惊惶。“留下来陪我。留下来。”
公爵返身看着身后那一片白色的虚空。“在那里面有什么?”他问,“在雾的那一头是什么?”
“你要逃走?”她问,“你要离开我?”
“我要走。”他说,“但不是逃走。我将前行。我想要一颗心。在雾的那一头有什么?”
她点了点头。“在雾的那一头是马尔库斯王国。但除非你令它出现,否则它便不存在。它会按照你的创造而改变。要是你敢走进那片雾里,你就能建造一个王国,但你也可能不复存在。你可以试试。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我知道,如果你从我身边离开,就再也不能回来。”
他又听到了一声重击,但他已不再确信那是巨人的足音。它听起来更像是跳动,跳动,像是他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趁还没有改变主意,他向前走入雾中。他走入虚无,皮肤接触到一片黏湿和冰冷。每走一步,他就觉得自己变得更稀薄。他的神经接口纷纷死去,无法再提任何信息,他甚至不再能够记得自己的名字和身份。
他不清楚自己是在寻觅一个地方,还是在创造一个处所。但他依然记得那身棕黑色的皮肤和琥珀色的眼睛。他记得星星——他要去的地方应该有星星,他决定。一定要有星星。
他继续前行。他料想自己曾经穿着铠甲,但那潮温的雾直接贴在他的脸上、脖子上,在这寒冷的夜晚,他拉紧了单薄的外套。
他趔趄了一下,脚步在路边一个踉跄。
接着他站起身,透过朦胧的雾气凝望蓝色的街灯。一辆汽车开近了——太近了——接着开过他,又消失了,红色的尾灯将雾染成深红色。
属于我的领地,他怜爱地想道,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却陷入了彻底的迷惑,贝肯汉姆[3]怎么会是属于他的东西?他才刚到这儿。这是个被当作基地的地方。一个需要逃离的地方。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关于那个逃走之人的念头(一名领主,或是一位公爵,或许,他想,他的脑海里就这么浮现出来)在他脑海中盘旋环绕,就像是一首歌的开场。
“我宁可写首歌,也不要统治一个世界。”他大声说着,感受词组从他口中渐渐跃出。他将吉他琴盒靠在墙边,把手伸入粗呢外套的口袋,找出一支铅笔头和一个便笺本,将这句话写了下来。他希望自己很快就能替这首歌找到一个合适的双音节词语。
接着他走入酒吧。温暖而带着啤酒气息的空气包裹了他。低沉的呢喃和窃窃私语组成了酒吧里的交谈。有人叫了他的名字,他挥了挥白皙的手,向他们致意,指指手表后踏上楼梯。香烟的烟雾令空气带着一点淡淡的蓝色光辉。他自胸腔深处咳嗽了一声,接着也掏出自己的烟。
楼梯上,红色旧地毯垫着他的吉他琴盒,就像一件武器。无论他转过街角走入高街时脑中想的是什么,此刻都随着他的脚步一步步蒸发。在打开酒吧楼上的门前,他在黑暗的角落里站定。在交谈的嗡嗡声和玻璃杯的碰撞声中,他知道有几个人已在等待,开始了工作。有人正在给吉他调音。
怪物?年轻人想到。这正是个双音节词。
他在脑海里回味了几次这个词语,接着他决定再寻觅某样东西,更好、更巨大、更适合这个他决意征服的世界的。接着,带着一刹那的遗憾,他永远地放弃了它,走入门里。
[1]“瘦白公爵的归来”(TheReturnofThinWhiteDuke)取自大卫?鲍伊(DavidBowie)1976年的专辑《一站又一站》(StationtoStation),该专辑的第.一首歌《一站又一站》的第一句歌词就是“瘦白公爵的归来”。当时大卫?鲍伊正大量服用各种药物,身材极为瘦削,专辑中的主打形象也正是这个“瘦削的白公爵”,它影响了后世无数的音乐家和艺术家。
[2]此处典出犹太密教卡巴拉神秘主义,按照该教派的教义,该教用卡巴拉生命之树来解释人与宇宙、与神之间的关系。卡巴拉生命树分为十个层次,其中最高的层次,最接近精神而远离物质的层次就是冠冕(Kether)。下文提到的马尔库斯王国(MalkuthKingdom)则位于最底层,它最接近物质而远离精神。
[3]贝肯汉姆位于伦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