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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技师是连里年龄最大的人,自然也是职务最高的人。她是技术十级,是正营职少校。这样的年龄和这样的资历,使她在连里的地位很特殊。按道理她得服从连长指导员的管理,但连长指导员那样的连职尉官,好意思管理她这个营职校官吗?所以说,一切都要靠她的觉悟,靠她自我管理的能力。毕竟是老同志了,觉悟是不缺的,能力也是有的。因此,这个心宽体胖的王大姐在连里是相当有人缘的。她像个大姐大似的,特别愿管闲事,尤其是别人的个人问题。
“孟勇敢,我问你,我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王技师开门见山,一点弯路也不走。
孟勇敢也是直来直去,一句废话也没有:不是都跟你老人家说了吗?这事没什么考虑的,不考虑。”
王技师耐着性子:“你跟我说说看,人家哪不好?哪配不上你孟勇敢?”
盂勇敢倒不耐烦了:“我上次不都跟你说了吗?我对她没感觉,一点感觉也没有。”
王技师不太高兴了,说他:“什么没感觉呀,你不就是嫌人家不漂亮吗?”
孟勇敢点头,一点也不回避:“是呀,我是嫌她长得不怎么好看,怎么?不行吗?”古董局中局小说
王技师嗓门更大了:“人家怎么长得不好看?人家浓眉大眼的,长得不挺周正的吗?再说了,你孟勇敢也不是什么美男子,你凭什么挑人家的长相呢?”
孟勇敢被说笑了,他又坐到桌子上,晃着两条大长腿,摸着自己刮得铁青的下巴说:“就凭这个,我就更要挑长相了。我都长得不怎么样了,再找个艮得也不怎么样的,那生出来的孩子还能看吗?”
王技师站了起来,用眼白着他,没好气地说:“你少跟我犯贫!我告诉你孟勇敢,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我是过来人,最知道结婚该找什么样的对象了。像我们分队长那样的条件,现在可不多了,给她介绍对象的可多了。你错过这个机会,有你后悔的时候。”
孟勇敢蹦下来,一副送王技师走的样子。他继续跟她犯贫:“我尽量吧,我尽量控制自己别后悔。”
孟勇敢绅士般地跑到门口去开门,门一拉开,发现门外站着那个胖丫头,屋里的人都吃了一惊。
胖丫头也吓了一跳,赶忙解释:“我是来送喜烟的。”王技师问她:“你都听见了?”胖丫头装糊涂:“我听见什么了?”
孟勇敢赶忙说:“不管你听到了什么,都不准往外说,否则一切后果由你负责!”
哪想到这个胖胖的上等兵一点也没被他唬住,她恨恨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气呼呼地说:“你以为你不喜欢我们分队长就能有什么后果了?哼!别自我感觉良好了。你看不上我们分队长,我们分队长能不能看上你还不一定呢。”
胖丫头气呼呼地跑了,喜烟也不给了。
刚碰了一鼻子灰的王技师乐了,她解气地说:“看见了吧,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王技师早没影了,孟勇敢还站在门口不动。一直不出声的徐晓斌出声了:“哎呀,你这是吓的,还是内疚的?”
孟勇敢一脚将门撞上,返回身来“扑通”一下躺了下来。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徐晓斌能理解他的心情。
徐晓斌说:“想不到这个倪双影的群众基础还挺好,挺得民心的。”孟勇敢说:“是我选老婆,又不是群众选人大代表。”徐晓斌说:“有群众为你把关,不是更好吗?我看你还是顺应民意,跟那个倪双影先谈谈,不行再说。”
孟勇敢“呼隆”一声坐了起来,说:“我还没跟她谈呢,群众就把我恨上了。我要是谈了再吹了,还有我的活路吗?”
徐晓斌笑了,说:“你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那你就好自为之吧。”孟勇敢叹了口气说:“唉,她的确长得太一般了,不是一般的一般,而是太一般了!想凑合都没法凑合,你说是吧?”
徐晓斌看了孟勇敢一眼,见他真在那儿犯愁,不由得“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孟勇敢问他笑什么,他说他想起了倪双影刚来连里报到时的情形。孟勇敢也笑了,两人越笑越厉害,好半天都停不下来。
倪双影是半年前从西安通信学院毕业的,人还没到,她的情况就先到了。不但是她个人的情况,连她父亲是武警的将军大家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孟勇敢说:“奶奶的,这简直是个大家闺秀嘛!”徐晓斌说:“那就把她搞到手呗。”凰权弈天下小说
徐晓斌那时刚把许兵搞到手,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觉得天下的女人都是小菜一碟,只要肯下筷子,就没有吃不到的美味。孟勇敢的底气不太足,他问:“你看我行吗?”徐晓斌给他打气,说:“世上无难事,只要肯下手!”孟勇敢开始摩拳擦掌地跃跃欲试:“那就试试?”徐晓斌鼓励他:“值得一试。”又煽风点火地:“兄弟,祝你马到成功!”
孟勇敢还是有畏难情绪:“万一人家有对象了呢?”徐晓斌耐着性子几乎是在教唆了:“只要生米还没做成熟饭,最后谁能吃到肚子里,箅谁有本事。”倪双影终于来了。
那天孟勇敢他们分队正在楼前草坪里拔草,一辆挂着武警牌子的“丰田4700”越野车神气十足地停到连队门口。傻子都知道,这是大家闺秀倪双影驾到了。
倪双影从副驾驶座上下来了。也是傻子都知道,穿着一身陆军服装,扛着学员牌子,不是倪双影是谁呀?
只是,只是这是大家闺秀吗?这大家闺秀的身材也太差了!从后边看,这无论如何都不是个黄花姑娘的身材,她的胯骨也太宽大了,整个就是个生过几个孩子的已婚妇女。
徐晓斌赶紧去看孟勇敢,只见他手里抓着把青草,像个遭了天灾的农民,别提有多失望了。
徐晓斌笑得跪在了草地上,孟勇敢跳过去,把手里的杂草塞进他的领口里,边塞边说:“我让你笑,我让你再笑!”
倪双影在写日记。
倪双影的日记本里记了许多“他”的事。什么今天又跟“他”走了个对面,“他”冲我笑了笑,笑得很阳光也很男人;什么“他”今天又挨连长的训了,气得在下边咬牙切齿的,从侧面看“他”,“他”脸上的肌肉上下直动,真有意思。等等等等。倪双影简直不是在替自己记日记,整个是在给“他”写日记。像那些充满爱心、又极具耐心的新妈妈,记录下宝宝的一举一动,乐在其中,乐此不疲。大啊,“他”又在外边吹门哨了!
倪双影丢掉手里的钢笔,跑到窗子前,探头向下张望。果然是孟勇敢,吹着口哨在下边铁丝旁晾床单。
这是鹵斯拉夫电影《桥》里边的主题曲,好像是在跟朋友再见。可口哨里哪有跟朋友分别的忧伤呢?简直就是重逢的喜悦。孟勇敢把一首分别的曲子吹得如此轻盈欢快,把倪双影的心都吹痒了。
倪双影趴在窗台上笑了,因为她看见孟勇敢像个孩子似的跪在草地上,蒲扇似的大手拢成了伞状,举在半空中,慢慢地、悄悄地对准了一只在草地上蹦跳的蚂蚱。第一下没有成功,蚂蚱一个高蹦走了。孟勇敢也像蚂蚱那样,蹦着一下一下地往草地上罩他的大网。终于他成功了,可怜的蚂蚱成了他手中的猎物。他小心翼翼地从手掌心中掏出那只倒霉的蚂蚱,举到眼前,嘴一张一合地对着蚂蚱说什么。他在说什么呢?倪双影又笑了。
许连长推门进来了,倪双影都没有发觉。她太专注了,每次她偷偷地看着孟勇敢,都是这么投入,很难被什么分心。
许兵不知倪双影在看什么,悄悄地凑了过去,往下一看,正好看见孟勇敢咧着大嘴正对一只蚂蚱傻笑。许兵心想,这样对蚂蚱都能笑的傻男人,到底哪里值得女人爱呢?让身边这个傻丫头爱得这么如痴如醉。“哎。”许兵叫了她一声,又拍了她一下。
倪双影着着实实吓了一跳,她身子一抖,吓得叫出声来。待她看到连长不知何时站到身边了,吐出一口长气笑了。她拍着胸口说:“哎呀连长啊,你吓死我了。”
连长明知故问:“你在看什么,看得这么专心?”倪双影有点不好意思:“没看什么。”连长分明不信:“没看什么你站在这儿干吗?”倪双影是个实在孩子,不知再说什么好了,只好望着连长不好意思地笑。
面对着这个真单纯、也真不好玩的女孩子,许兵都不忍心再逗她了。许兵转变了话题,指着桌子上漂亮的日记本表扬她:“你是在写曰记吧,这个习惯好。”
倪双影又慌张起来,赶紧去合上日记本。许兵忍不住又逗她:“你怕什么,难道写我的坏话了?”
倪双影急得又想打开日记本,连声说:“没有,没有,真的没有!连长不信你看吧!”
连长笑了,摆着手说:“我才不看呢,看别人的隐私犯法。你继续写吧,我不打扰了。我走了。”
许兵往外走,倪双影在她身后说:“连长,你走好。”
许兵“扑哧”一声笑了,她转过身来,又忍不住逗她了:“好,我慢点走。”
许兵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情窦初开的倪双影。这个将军的女儿,也不知是怎么养大的,怎么干净得像天上的花朵,纤尘不染,幽香四溢呢?虽然长得不漂亮,身材也差强人意,但她是那种需要长处的人,越处越让人喜欢,越喜欢就越顺眼。被看顺眼的倪双影,在连长那里格外受重视,也格外受优待。别人不能犯的错,她犯了就没事。也不是一点事没有,起码不像别人犯事那样,被连长没完没了地批。
孟勇敢对此就很有看法,他逮住一次机会质问许兵:“为什么不一碗水端平?”
许兵又老生常谈:“她又不是故意的。”孟勇敢的嗓门更大了:“淮犯错误是故意的?谁会故意犯错?”许兵斜着眼看他,拖着长腔反问他:“就没有人明知故犯吗?比如你。你忘了你的脚是怎么烫伤的了?”
孟勇敢怎么可能忘了?那次他偷着用电炉子煮方便面,面条刚端下来,许兵就推门进来了。孟勇敢眼急脚快地一脚将烧得通红的电炉子踢到床底下。谁知那么不走运,大脚指头碰到了电炉丝上,被生生地烫掉了一层皮,屋里顿时弥漫着一股烧猪毛的味道。许兵当时看在他痛得单脚直蹦高的分上没批他,事后却很纳闷地追着他问:“孟勇敢你说说,人被烫了,怎么会跑出猪的味道呢?”
星期五晚饭后,许兵和徐晓斌从食堂里出来,两人肩并肩地慢悠悠地走在林荫小道上,周末的味道已经出来了。许兵说:“哎,明天咱们包饺子吃吧?”徐晓斌说:“行啊,包就包吧,这次你可别忘了放酱油哇。”许兵抬手打了他一下,批评道:“不要老揭别人的短,这样不好。”徐晓斌幸福地笑了,情不自禁地伸出胳膊去搂她。许兵跳着躲开了,又批评他:“不要在外边搂搂抱抱的,这样也不好。”
身后响起一阵笑声,像鸽子带着鸽哨飞上了天空。许兵回头一看,是倪双影和一群吃完饭的女兵。
许连长故作生气:“你们笑什么?”
别人都不敢吭声,唯独胖上等兵胆大,她掩着笑口说:“连长,今天是周末,你就让人家徐技师搂搂你呗。”
女兵们又是一阵冲天的大笑,笑得徐技师都有些难为情了。他越是这样,女兵们笑得越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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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兵忍着笑,问她们:“有什么可笑的,看把你们乐的。”胖上等兵说:“看把徐技师可怜的,太好玩了。”
“他可怜吗?”许兵问。
“对!他够可怜了。”
“他太可怜了。”女兵们七嘴八舌。许兵问:“那怎么办呢?”
胖上等兵说:“那你就让人家搂着呗。大家说对不对呀?”基督山伯爵小说
“对!“大家齐声高呼,然后又是一阵大笑。许兵笑着对徐技师说:“那行吧,少数服从多数,你就搂吧。”徐技师臊得直摆手:“箅了算了,还是回家搂吧。”女兵们笑得更厉害了,有的还笑得蹲在地上直“哎哟”。许兵训她们:你们笑够了没有?没笑够冋去笑!我还要跟你们分队长说事呢。”
女兵们笑着跑了,倪双影问:“连长,什么事?”许兵说:“你明天没事吧,到我们家吃饺子吧?我包的饺子可好吃了,希望你来夸夸我。”
倪双影笑了,说:“行,明天我没事,我去。”刚要走,又停下来问:“连长,是明天中午还是明天晚上?”许兵说:“中午吧,晚上吃了长肉。“倪双影高兴地追她的手下去了。徐晓斌在这边叫上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锦绣未央小说
许兵说:“什么怎么回事?难道我没权力请客吗?”徐晓斌说:“你当然有权力了。你是谁呀?你想干什么不行呀?我是纳闷你怎么想起请她来吃饺子了?”
许兵说:“我不但要请她,我还要请那个孟勇敢!”徐晓斌马上说:“你快拉倒吧。你就别动这个脑子了。这事不可能。你这是瞎子点灯由费蜡!”
许兵说:“这用不着你操心。我有的是蜡,我乐意费!你要做的就是把孟勇敢给我请来,剩下就没你什么事了。”解忧杂货店小说
徐晓斌摇头:“为这事,我町请不动他。”
许兵说:“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呀,你非说倪双影也来呀。我就不信,你请他来吃饺子,他能不蹦着高来?”
徐晓斌说:“嗯!等他看到了倪双影,他再回分队跟我蹦着高没完。我这是何苦呢?”
许兵问:“你就那么怕他?”徐晓斌说:“对!我就这么怕他。”许兵又问:“难道你就不怕我?”
徐晓斌说:“我也怕你。但内外有别,咱俩是人民内部矛盾,我跟他是敌我矛盾。我何必没事去招惹敌人,让敌人跟我暴跳如雷、没完没了呢?”
许兵说:“那好吧,今晚你离我远点,不许碰我!”徐晓斌说:“你看看你看看,你这人多没劲。动不动就拿这种事来要挟我,你就不能换个招子?”
许兵说:“这招就管用,就百试不爽。我为什么要换?不换了,就它了,看你怎么办!”
徐晓斌咬着牙说:“行,今晚上我不碰你。”许兵说:“行,有本事你以后也别碰我,永远也别想碰我!“徐晓斌笑了,说:“咱先说今天晚上,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许兵点头:“行!今儿晚上就今儿晚上。我倒要看看你徐晓斌多有本事。”
徐晓斌又讲条件:“咱可先说好了,上了床不许你挑逗我。”许兵不干:“那你就管不着了。我的丈夫,我愿怎么挑逗就怎么挑逗。怎么,不行吗?犯法玛?”
晚上上了床,还没等许兵合法地挑逗,徐晓斌自己就蠢蠢欲动了。许兵及时地提醒他:“徐技师,你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了?”徐技师大言不惭地说:“我说过的话多了,哪能都箅数?”徐技师饿狼一样扑上去,许连长手脚并用地抵抗着,坚决不让他近身。儿个回合下来,徐技师愣是没有得手。
徐技师先撤出战场,他跪在床上喘着粗气彬彬有礼地问许连长:
“你想干什么,你想造反吗?”
许连长也是上气不接下气地:“我的要求很简单,你先给孟勇敢打电话。”
徐技师盯着眼前迷人的身子,先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又痛心疾首地问:“许兵同志,你这不是赤·裸裸的性交易吗?”
许兵同志忍着笑,无所谓地说:“徐晓斌同志,随便你怎么说,你打还是不打?”
徐晓斌同志欲·望战胜了理智,无可奈何地点头说:“那就打吧,把电话递给我。”
徐晓斌拨通了电话。“孟勇敢吗,明天中午过来吃饺子吧。”
“明天的太阳要从西边出来吗?”
“你少废话!你来不来吧?”
“来来来,当然来了!不会是你俩谁过生日吧?我还要带生日礼物吗?””谁的生日也不是,不过你要带礼物我也不反对。““那我就别那么见外了。我早上可不吃饭了,多包点,别不够吃。哎,是什么馅的?”
“包什么你吃什么,哪这么多废话?”徐晓斌重重地扣了电话。徐技师低下头来盯着许连长:“你交代的任务完成了,我可以行动了吗?”
许连长笑逐颜开,张开了双臂:“亲爱的,还等什么,快来吧!”
孟勇敢对许兵来说,不过是手下的一个分队长。要说有什么特殊的话,那就是他同丈夫徐晓斌的关系。他俩是铁哥们,是死党,用别人的话说,穿一条裤子还嫌肥。愈是这样,他在许兵那里愈没什么好果子吃。这也是他自找的,连里那么多的干部战士,谁让你偏偏跟连长的家属这么铁呢?偏偏连长又是个认死理的人,认为愈是自己的人,愈要严格要求。因此,在严格要求自己丈夫的时候,捎带把他也给严格上了。对此,孟勇敢真是比窦娥还冤。他到处诉苦,到处散布事实真相:“老子跟她家徐晓斌好的时候,哪有她什么事呀?我要是知道徐晓斌日后会娶她,我毕离徐晓斌八丈远了!”
也是,人家孟勇敢跟徐晓斌友谊刚开始的时候,两人还都是战士呢。那年,连里为了给徐晓斌这个地方大学的漏网分子创造好一点的复习环境,把他打发到了五里沟哨所。哨所就俩人,按一般规律,这俩人日后不是朋友就是敌人。孟勇敢和徐晓斌日后成了铁杆朋友,说明他俩前世是有缘分的。
孟勇敢大概是前世欠了徐晓斌什么,今世做牛做马地偿还。他为了徐晓斌能专心复习功课,自己把每天一趟的巡线任务全包了。每天来来回冋地走二十几里崎岖山路,没点毅力和体力,那是肯定不行的。再加上那时候徐晓斌是一门心思地只知道复习,好像人家孟勇敢是他爹妈似的天经地义地该帮他。本来说好的孟勇敢出去巡线,他在家里烧水做饭,可经常是孟勇敢累了个半死回来,却连口热水也喝不上,更别说吃上热饭热菜了。孟勇敢气得暴跳如雷,破口大骂,徐晓斌被骂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奶奶的!人家孟勇敢好歹也是个初中生,也就比你徐晓斌少念了三年书,凭什么你徐晓斌就成了什么也不干的劳心者,而人家孟勇敢却成了什么都要干的倒霉的劳力者了呢?这不公平嘛,太不公平了!
因此也可以这样说,徐孟之间的友谊,是经过不公平的考验的。日后徐晓斌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南京通信学院,展翅高飞了。还在五里沟每天巡线的孟勇敢,仰望着天上想象中的鲲鹏一般的徐晓斌,心里沉甸甸地难受。他倒不是因为想念徐晓斌难受,而是反思自己的过去,担忧自己的未来。这在孟勇敢过去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的事。孟勇敢暗下决心,也要到天上去飞飞看。孟勇敢生气地说:自己不缺胳膊不缺腿的,凭什么别人在天上飞,自己就要在地上爬呢?
孟勇敢捡起徐晓斌丢在哨所里的课本,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这是来接徐晓斌的那个战友说的,他的冷嘲热讽不但没有打消孟勇敢吃天鹅肉的念头,反而刺激得他把嘴巴张得更大了。那真是血盆大口哇!
孟勇敢最困难的时候,徐晓斌来拉兄弟一把了。他不但给他邮寄各种复习资料,还开通了手机热线,用口述和短信的方式给他答疑解惑,甚至连着两个假期,跑到五里沟哨所来给他面授辅导。那真是严寒酷暑哇!
徐晓斌不跟自己家人团聚,却自己花钱跑到哨所来帮他复习功课,甚至替他去山里巡线。人家这是什么精神啊?这是国际主义精神!这是共产主义精神!这是一生一世都不能忘的大恩大德呀!
初中生孟勇敢接到宣化通信学校的录取通知书时,全连一片哗然。当连队黑板报用整版的篇幅热烈祝贺孟勇敢问志考上大学的时候,不但别人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孟勇敢同志自己都觉得是在梦中呢。虽然只是个大专,但对孟勇敢来说,他已经使出吃奶的劲了。
倪双影懂事地早早就来了,她是来帮忙打下手的,哪想到最后她却反客为主地成了主厨,而主妇许兵倒成了客人,倚在厨房门口陪她聊天说话,间或指点她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连长,五香粉在哪儿?”
“包饺子还用五香粉吗?”
“最好用,不然不香。”
“哎呀,我家好像没有五香粉。”
倪双影笑了,说:“我猜你家就不会有。连长,你家很少做饭吧?”许兵点头,说:“嗯,不错,我家是很少开火。我嫌做饭麻烦,再说我也不怎么会做。”
倪双影说:“做饭有什么麻烦的?做饭多有意思呀,自己做的饭多香呀。”
许兵:“做饭有什么意思,我可没觉得。又麻烦,又浪费时间。你看,你要把菜买回来吧?买回来你还要择菜、洗菜、切菜吧?然后你又要点火倒油吧?油热了、冒烟了,你还要把菜倒到锅里炒吧?在油薰火烤中好不容易做好一顿,搞不好还不落好,弄出一肚子气来。你想啊,吃饭的人如果不知好歹,这个菜咸了,那个菜淡了的,烦得你哪还有什么食欲?这还不箅完,最后还要刷锅刷碗地收拾。哎呀,说说都嫌烦,别说干了。”
倪双影抿着嘴还是笑出声来,她说:“连长,听你这么一说是挺烦人的。但我怎么就特别喜欢做饭呢?我就喜欢做饭给别人吃,听别人说我做的饭好吃。”
许兵想起嘴馋的孟勇敢,心里想:这真是天生的一对呀,天造地设这句话就是说他俩这样的吧?
正想着,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许兵喊:“徐技师,开门去。”谁知徐技师却在客厅里说:“我有事,你去开。”倪双影问:“连长,还有客人吗?”许兵神秘地一笑,说:“是冰山上的来客。”许兵喊着“来了来了”,把门打开,见孟勇敢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门口,肩上还扛了一箱“青岛”啤酒。
许兵说:“哎呀,孟勇敢,你越来越懂事了,知道上人家家里吃饭不空手了。”
孟勇敢说:“我是给自己喝的。你家的酒老是不管够,刚喝出点滋味来酒就没有了,也不知你们是会过还是抠门。”
许兵说:“我们是会过加抠门。不行吗?快进来吧。你像董存瑞似的,站在这儿要炸碉堡哇?”
孟勇敢说:“你像门神似的堵在门口,我怎么进来?”孟勇敢终于进门了,倪双影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打招呼:“分队长,你也来了?”
盂勇敢吃了一惊,外加吓了一跳,他扛着一箱啤酒傻站在那儿,真像扛着一个炸药包,在那儿犹豫拉不拉导火索。
3
“人家跟你打招呼呢,”许兵在身后推了他一把,又说:“还不快把东西放下?”
孟勇敢卸下啤洒,转着脑袋到处找人:“徐技师呢?”许兵指着客厅:“在里边装大爷呢。”又提醒他,“还不快跟人家小倪打个招呼。”
小倪站在厨房门口,用围裙擦着湿手,更像这个家里的小保姆了,更让孟勇敢没法看了。孟勇敢敷衍了事地“啊啊”了两声,像个聋哑的残疾人。
假哑巴见了伪大爷,像是见了仇人似的分外眼红。他扑过去,一副要跟他拼了的架势。
徐晓斌高举双手做投降状,压着声音说:“哎哎哎,请你来是吃饭的,不是请你来打架的。”法医秦明小说
孟勇敢压着声音:“你什么意思?”
徐晓斌的声音更小:“哪是我的意思呀,是我那操蛋老婆的意思。”孟勇敢小声地:“她不知道我的态度,你不知道哇?”徐晓斌也小声地:“她怎么不知道你的态度呢?我能不给她传达吗?她就是不信你那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孟勇敢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说:“奶奶的!满心欢喜地空着肚子来,一口饭没吃,老子的胃就满了。”
徐晓斌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很可能,很有可能!我对此深表同情,但我也的确是无能为力。不过说实话,这个倪双影人虽然一般了点,但确实能干,确实是个当老婆的料。你闻闻这饺子焰调得这个香,没包就能馋死人了。”
孟勇敢说:“我找的是老婆,不是厨子,更不是保姆。”徐晓斌摇头,显然不同意他的观点:“哎呀,小孟呀,不是我说你,你这个观点是错误的,是纸上谈兵的,将来会吃大亏的,家里又有厨子又有保姆的,你说那会是啥日子?”
盂勇敢问:“那日于你怎么不过?你怎么不找个像厨子又像保姆的老婆?”
徐晓斌笑了,说:“那时我不是没经验吗,现在不是总结出经验教训了吗?你不是不用再走弯路了吗?”
孟勇敢说:“我他娘的还是爱走点弯路,这样生活才丰富多彩。”徐晓斌点头同意,说:“你说得对,走弯路有走弯路的乐趣,起码还刺激点。你也别垂头丧气了,振作起来,准备一会多吃点。”
孟勇敢指着自己的胃说:“老兄,真的不骗你,我这里真的堵得满满的。”
徐晓斌捂着嘴笑了起来,笑了半天才止住。徐晓斌放下手说:“你呀,就是山东人的脾气,不会拐拐弯?你就不能把这顿饭当成磨炼自己意志的机会,当成一次糖衣炮弹的考验?把糖衣吃进去,把炮弹吐出来!”
当孟勇敢被请到饭桌上,那冒着热气、薄皮大馅的韭菜馅饺子的香味,一下子就打通了他的食道。他先客气了几句,然后甩开了膀子,一口气干掉了整整两大盘!吃得倪双影都替他担心了,劝阻他:“分队长,你别吃了,你都吃了八十三个了!”
许兵笑着说她:“小倪,你还替他数着呢?你可真关心他!“倪双影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要表达自己的爱心:“韭菜不好消化,吃多了该难受了。”
许兵马上说:“你听听,你听听!孟勇敢,你听听人家小倪这肺腑之言。”
孟勇敢马上像被顶住了似的,一下一下地打起饱嗝来。桌上的人都笑了起来,大家笑的内容不同,笑声有高有低。
许兵两口子站在窗前,望着楼下两个被强扭的瓜,猜他俩在说什么。徐晓斌说:“孟勇敢问她要去哪。”许兵问:“然后呢?”
徐晓斌说:“然后孟勇敢就会这样,倪双影往东,他偏要往西!总之,就是不跟倪双影一起走。即小让倪双影有半点幻想,又不给外人仟何口实。”
果不其然,孟勇敢和倪双影在楼前分了手,孟勇敢大步流星地往东走了,倪双影则一步三回头地往西去了。
许兵“哼”了一声,骂道:“你这个乌鸦嘴!”好像徐晓斌是提木偶的人,是他让他俩分道扬镳的。
许兵的思维历来是跳跃式的,徐晓斌说她应该去当电影导演,电影艺术需要蒙太奇。此刻,徐晓斌的思维还在二环上呢,许兵的思维已经跑到六环上了。
许兵问徐晓斌:“哎,你说孟勇敢会不会是个同性恋呢?”
“什么?”孟勇敢一个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牛眼瞪得老大,眼珠子都快流出来了。
孟勇敢不相信自己耳朵似的又问了一遍:“说我是同性恋?”徐晓斌坐在自己的床七,身子倚在墙上,肯定地点头。“为什么?为什么说我是同性恋?”
“大概,大概是怀疑你为什么不近女·色吧?”
“我不近女·色?我什么时候不近女·色了?”
“说实活孟勇敢,你对女·色是不太感兴趣。”
“我对倪双影那样的女·色也要感兴趣吗?”
“除了倪双影,好像也没见你对哪个女人有兴趣过。”
“不是我的女人我能有兴趣吗?哎呀,我的娘啊!这世道做个男人怎么这么难呢?对女人感兴趣骂你是流氓,对女人不感兴趣又诬蔑你是同性恋。这还让男人们有法活吗?”徐晓斌笑容满面地点着头,表示赞同。
孟勇敢对他的赞同一点都不稀罕,继续谴责他:“你现在点头有什么用?你怎么不对你那混账老婆点头呢?”
徐晓斌糊涂了:“我怎么会对她点头呢?那不成了我赞成她的说法了?认为你是同性恋了吗?”
孟勇敢倒点头了,点着头说:“嗯,对,我都气糊涂了。”又问,“那你是怎么跟她说的?”
徐晓斌提高了嗓门:“我跟她大吵了一顿!”孟勇敢分明不信:“你会跟她大吵一顿?”
徐晓斌理直气壮地说:“我怎么不会跟她大吵一顿?这也关系到我的清白和声誉,我能无动于衷吗?”
孟勇敢听不懂了,问:“她说我同性恋,怎么就关系到你的清白和声誉了?”
徐晓斌点着他说:“你傻呀,说你是同性恋,你会跟谁同性恋呢?咱俩成天形影不离的,我跟你待在一起的时间,比我老婆都多。你说你要是个同性恋,我能脱了干系吗?”
孟勇敢哈哈大笑起来,忘了自己的同性恋嫌疑,笑话起别人的嫌疑了。
徐晓斌像女人那样啧着嘴,说没心没肺的孟勇敢:“哎呀,你别笑了,真不知愁得慌!你快找个对象吧,免得这么拖累我。”
孟勇敢说:“我怎么就拖累你了?难道我真的纠缠你,让你跟我同性恋了?”
徐晓斌说:“你哪有那个本事呀,但你老嫉妒我回家过周末,一到周末,你就对我冷嘲热讽。”
孟勇敢虚心接受:“好好好,以后周末我不讽刺你了,我保证一句废话都不说,让你高高兴兴地走,恋恋不舍地回。”
徐晓斌又不干了:“看看!看看!又讽刺上了不是?什么是恋恋不舍地回呀?”
孟勇敢笑着回答:“恋恋不舍地回,说明你们夫妻恩爱感情好。怎么,这也不行啊?难道不是吗?”
徐晓斌说:“是也不用你来说。哎,说真的,你赶紧谈恋爱吧,赶紧结婚吧。我不骗你,谈恋爱的滋味很好,结婚的滋味比谈恋爱还好。”
孟勇敢从床上爬起来,边满地找拖鞋边哼:“哼!我还不知道谈恋爱的滋味好?我还用你告诉我?”
徐晓斌说他:“你谈过恋爱?你知道什么?”
孟勇敢站在地上做扩胸运动,边扩边不屑地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哼!”
许兵在下班的路上叫住了王惠,埋怨她:“王技师,你成天给这个介绍对象,给那个做媒的,怎么就不管管自己人呢?”
王技师马上就听明白了,受了冤枉似的嗓门都高了:“谁说我不管自己人了?我想管我管得了吗?”
许兵说她:“碰了一次钉子,你就退下阵来了?”王惠不满地说:“你家徐晓斌怎么什么都给你汇报呀?”许兵笑了,安慰她说:“你也别觉着没面子,不光你碰了一鼻子灰,我鼻子上也都是灰呢。”
王惠来了兴趣:“怎么,你也碰钉子了?”许兵点头:“你只是动了动嘴皮子,我还搭上了一顿饺子呢。”王惠笑了,问:“这小子吃了饺子也不答应?”‘许兵又点头,恨道:“这小子最不是东西了,吃了人家的嘴也不软。”
王惠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路人纷纷往这边看,她也不管,笑够了才说:“这个孟勇敢,没想到眼光还挺高。倪双影这么好的条件,他愣是看不上,一点也不动心,也不知他是真傻呀,还是真有志气。”许兵问:“这跟志气有什么关系?”
王惠说:“怎么没关系?倪双影家里条件那么好,别人上赶着还赶不上呢。”
许兵忘了初衷,替孟勇敢说起话来:“你这么说就没劲了,找对象又不是找家庭条件。”
王技师皱起眉头来:“许兵,你好歹也是过来人了,怎么还说这么单纯的话呢?找对象不看家庭条件吗?你找徐技师没看人家的条件吗?谁找对象结婚不讲条件呢?他孟勇敢不讲吗?他孟勇敢也讲!只不过他讲的不是女方的家庭,而是女方的长相。过分追求对方的家庭条件固然不好,但过分追求对方的长相就好吗?就高尚玛?”
望着咄咄逼人的王技师,许兵笑了:“王技师,你有没有搞错?我又不是孟勇敢,这些话你应该留着教育孟勇敢王技师也笑了,说:“谁让你替那小子说话了?”许兵说:“我怎么会替他说话呢?我要是替他说话,我就不会找你了。”
王技师问:“你找我干什么?你找我管什么用啊?”许兵说:“三个臭皮匠,还顶一个诸葛亮呢,更何况咱不比臭皮匠强多了?”
王技师问:“不就咱俩人吗?哪来的三个臭皮匠?”许兵笑了,笑着说:“不是还有徐晓斌吗?他更厉害,他是卧底。“王技师一听连卧底都配备了,不禁信心大增,马上都有些摩拳擦掌了,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
王技师还恨恨地说:“孟勇敢哪孟勇敢,这次看你还往哪里跑?”
高副连长进进出出地一上午好像都没闲着,在会议室里正跟指导员说事的许兵喊住他,很体贴地问:“高副,你不累吗?进来歇歇吧。”
4
高金义抱着一床黄军被,站在会议室的门口,笑容满面地说:“不累。老婆孩子要来了,我都忘了累是咋回事了。”
许兵看着他怀里的黄军被,说他:“你可真没情调。你知不知道久别胜新婚呢?你就让你的新娘子盖黄军被?”
高金义的大嘴都咧到极限了,说:“啥新娘子呀,都孩儿她娘了,盖啥不中啊。”
许兵摇头,说:“我要是她,我就不高兴。”高金义说:“我老婆没你那么讲究,只要不冻着,盖什么都中。”高金义风一样刮走了,一直没插上话的丛容开口了,他不说话则已,一说就令许兵吃了一惊。
丛容说:“不好意思,我家属也要来了。”
许兵真的吃了一惊,因为丛容刚从家里冋来还不到一个月,按惯例家属是不大可能来部队探亲的。再说又是刚结婚,男的前脚刚回部队,女的后脚就追来了,虽然在情理之中,但毕竟不太好看,惹人笑话,让人说闲话。
许兵里然心里边吃惊,脸上还不能暴露出来。她假装丛容两口子也是老夫老妻了,见惯不怪地问:“是吗,什么时候?”丛容说:“快了,过几天她就可以来报到了。”许兵这次不用假装不吃惊了,她大吃一惊地问:“报到?她到哪儿报到?”
丛容笑了起来,美滋滋地说:“她要来北京工作了,是中关村的一家公司。”
许兵说:“是吗,这么说你不用两地分居了?”丛容高兴地点头,说:“不用了,可熬出头了。”许兵听眼前这个新丈夫说出老丈夫们才该说的话,而且还说得如此真诚,如此发自肺腑,一点都没有调侃开玩笑的意思,禁不住“咯咯”笑出声来。
丛容敏感地问:“你笑什么?”许兵说他:“你才结婚几天哪,还敢说熬出头这种话。”丛容认真地解释:“这跟结婚多久没关系,这是一种感觉,备受煎熬的感觉。”巴州往事
许兵笑着说他:“想不到你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丛容听不出这是玩笑话,还认真地点着头,表示她说得很对。跟丛容这种特别不好玩的人开玩笑,说到底,是开玩笑的人不识时务,自讨没趣。许兵赶紧给自已找台阶:“哎,房子找好了吗?”
丛容的好心情马上受了影响,他叹了口气说:“还没着落呢。平时看团里有那么多的空房子,怎么一到我要住了,就变紧张了呢?”
许兵说:“我家楼上政治处的袁干事刚搬走,好像还没分出去呢。”丛容摇着脑袋说:“连长你别逗了,那种营职房,我可没敢想。我们又不是双军人,怎么能一下住进单元楼呢?”
许兵给他鼓劲:“事在人为嘛。你不奋斗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呢?”丛容的脑袋还摇着:“我不用奋斗就知道结果,我不瞎费那个功夫。”
许兵敲开后勤尹处长办公室的门,尹处长见了她格外高兴。
尹处长甚至站起身来,一迭声地说:“稀客!稀客!我说早上怎么有喜鹊在我头顶上叫呢,闹了半天是美女登门了。”
许兵笑得合不拢嘴,好像很喜欢尹处长叫她美女。美女也不跟领导见外,不等让座,就日己坐到领导对面,冲着领导微笑,笑得如花烂漫,分外好看。
“说吧,又想要什么了?”在这样的笑容面前,领导变得格外没有架子,分外地好说话。
在这样没有架子、好说话的领导面前,有什么要求最好是开门见山,不用绕圈子。这样的道理许兵懂,也不是没有经验。许兵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我是来跟处长大人宴我家楼上刚腾出的那套房子。”
“你要那房子干什么?”领导这不是装的,也不是跟她打官腔、耍花招,而是领导真摘不清楚她要那房子干什么用。许兵莞尔一笑:“要房子自然是住喽。”
领导被她调动起来,有些好奇了:“你家来客人了?要借着住一阵?”
许兵在对面摇头,摇得领导愈发来情绪了,愈发要问个究竟了:“你要那房子做什么用?你不说,我怎么能借给你呢?”许兵头一歪,问道:“我说了领导就会借吗?”领导的胖身子向椅背上一靠,很有气势地说:“你说了我就借给你!”
“此话当真?”
“当真!”
“不是逗我?”
“不是!”
“痛快!”许兵拍了一下尹处长的办公桌,像她是这张桌子的主人。拍完尹处长的桌子,她又夸尹处长的为人:“怪不得下边都说处长办事痛快,有魄力,有当主官的风范。”
尹处长笑了,摆着胖手说:“你就别再给我灌迷魂汤了,我真有点晕头了。”
晕了头的尹处艮果真就把那套房子“借”给了丛容。送许兵出门的时候,尹处长一遍又一遍地叮嘱她,对外一定要说这房子是借的,是暂住的。
许兵站在门口向他小声保证:“放心吧处长,我会提着我们指导员的耳朵嘱咐他的。”
幸福的周末,幸福的许连长和徐技师幸福地进了单元门。到了家门口,许兵像治水的大禹,过家门而不入,脚步铿锵地继续往四楼走。身后的徐技师喊她:“哎,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想消消食啊?”
许兵转回身来,也不说话,先用食指勾他,又用媚眼引他,显然是想让他跟上来。徐晓斌疑疑惑惑、嘟嘟囔囔地上来了。“你搞什么鬼呀?”徐晓斌不满地问。
许兵神秘地一笑,伸出食指压到唇边,真像有什么秘密似的。她站在那儿东翻西找,终于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
许兵用那把钥匙开了人家的门,虽然人家刚刚搬走,但这毕竞不是自己家呀,她哪来的钥匙呢?
门被打开了,许兵一个高蹦进去。她扭头叫门外的丈夫:“你在那儿发什么呆呀?还不快进来。”
徐晓斌探头探脑地进来了,好像自己是个不速之客。他四下打最着空荡荡的房子,问:“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有这房子的钔匙?”
许兵扑过来搂着他的脖子,吓得徐晓斌直往后躲:“你干什么?这又不是自己家。”
许兵搂着他的脖子不放,笑眯眯地说:“老公,我把这房子给要下来了。”
徐晓斌边往门外看,边去扒拉她缠着內己的胳膊,边扒拉边叫:“快放手,快松开,小心别人看见!”
许兵说:“你是我丈夫,我还怕别人看见?”徐晓斌说:“在家里我要搂搂你看费那个事,怎么出来了,你倒这么大方了?”
许兵笑了,松开了手,说:“你可真没劲,真是辜负了我一片好心。我本来想在这套房子里给你娶个二房,我好当个作威作福的大老婆。谁知你这么不知好歹,算了吧,二房就免了吧。”
徐晓斌让她给逗笑了,说:“还是算了的好,如果真把二房娶进门’不用一个月,你保证把人家逼得不是上吊就是投河。”
许兵笑得“咯咯”的,很解气地说:“你知道就行。你还是小心点为好,免得将来闹出人命来,你吃不了兜着!”
徐晓斌说:“快别说这没用的了,说说这房子是怎么回事吧。”许兵就很得意地给他说了这房子的来龙去脉,还没等她说尽兴,徐晓斌就听得不耐烦了,皱着眉头不高兴地打断了她。
徐晓斌是真不高兴,这从他冷嘲热讽的口气中就能听出来。徐晓斌问许兵:“许兵,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
许兵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行为,这从她莫名其妙的神态中也能看出来。许兵问徐晓斌:“徐晓斌,你说我这叫什么行为?”
徐晓斌为了慎重起见,考虑了一会,似乎是在斟词酌句。他有点小心地问:“你知道办公室里有性騷扰这一说吗?”
许兵的脸色马上就不好看了,口气很不好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我性騷扰了人家处长,才拿到这房门钥匙的?”
徐晓斌赶紧摇头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搞错了。性騷扰不是说的女人,而是说的男人。一般情况下,都是男人騷扰女人,上级骚扰下级。”
许兵的口气更不好了:“那我就属于二般情况呗,是特殊情况呗。我是女的騷扰男的!下级騷扰上级!”
“你看看你这个人。”徐晓斌叫了起来,“怎么这么愿往自己脸上抹黑呢?你怎么可能去騷扰别的男人呢?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吗?苒说了,这房子又不是你自己住,你可能下那么大的本钱码?”
许兵冷冷地问:“你的意思是说,如果这房子是我自己住,我就有可能去性騷扰?”
徐晓斌赶紧摇头否认:“不可能,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你不是那种人,干不出那种事!”
许兵认真地问:“我是哪种人?你到底想说我是哪种人?我好心好意替人家指导员要了套房子,怎么就成了个不三不四的坏女人了呢?”让许兵这么一通搅和,徐晓斌也有点二乎了,他都忘了自己刚开始想要表达的意思了,肯定不是指责老婆有性騷扰行为。不是性骚扰,那是什么呢?噢,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徐晓斌赔着小心说:“老婆,咱能不能回家去说呢?在这儿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恐怕不大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许兵说,“就在这儿说。矛盾是这房子引起的,就在这房子里解决!”
“那好吧,那就在这儿说吧。咱可有言在先,咱这是批评与自我批评。我呢,尽量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呢,最好能做到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你说行吗?”
“你哪那么多废话呀?你快点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