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外面,见蒋懋笑嘻嘻地看着她,那神态似乎全然没有昨天冷淡的影子,粥粥心里犯迷糊,该相信他哪一面才对呢?不过粥粥两年多奸商做下来,手下也管着几十号人,已经非当年聪明但不知世故的山里孩子,心想不管蒋懋到底哪张脸是真的,自己只要守住自己的底线,不要露出自己的心思就是。但是,这家伙以前还说过一定要娶她做老婆的,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她粥粥可没忘记,两年多京城生活下来,越发知道了蒋家的雄厚财力,粥粥怎么舍得这么块肥肉?
见蒋懋懒散地靠坐在太师椅上,似乎没有动过桌上放着的小食,粥粥有点生气,什么调调,自己店里做的几件小食都是有口皆碑的,蒋懋凭什么看不上?粥粥使了个眼色叫陪着蒋懋的孙家婆娘出去,自己也是懒懒地坐下,拈了一块薄荷绿茶蒸糕吃了,又喝一口上好的碧螺春,真是一直舒服到肚子里。粥粥憋着气不说话,也不看蒋懋,只是自己喝茶吃糕点,更别说让着蒋懋吃,凭什么啊,他自己看不上,难道还要她粥粥热面孔贴他冷屁股去?
蒋懋拿眼角看看粥粥,早知道她在生气,别看她没看过来一眼,但是翘着的嘴唇早泄露了一切。他心里好笑,也不打算做任何劝诱工作,他家里姐姐妹妹多,早领教过女孩子难哄的真理,他不耐烦把时间用在哄女孩子身上。好在他知道以前的粥粥见钱眼开,只要她现在还是有这一美好品德就省事了。不过今天他来有其他要紧事,不用拿钱出来晃就可以唤回粥粥的注意力,所以他乐得不化那些缠人的小心思,装作不知道粥粥心里的情绪,淡淡地道:“林先生受你点穴之伤很重,现在只有医治好他才可以叫他说话,可是被你封着的穴道谁也没本事打开,连熊泼辣的姑婆也不行,她说你的功力高于她多了。粥粥,昨日晚上又发生了一些别的事,那个莫修你还记得吗?他对皇上说他调查到的结果,林先生就是当日带头烧杀周村上下的主使者,我想来问问你有没有兴趣问林先生一个真实的答案?”
说完,蒋懋便振衣而起,知道粥粥一定感兴趣,而且是非常想知道答案的那种兴趣,他看了看依然端坐太师椅上,却是两眼乱转的粥粥,微笑道:“或许你也解不开林先生的穴道,不过没关系,他大不了是喝下去的药给卡住化不开来,送掉一条命而已,我们想知道的基本已经了解,昨日包广宁也差点被皇上赐自尽。我走啦,去刑部跟陈四爷打个招呼,他想早早结案,给他们王爷一个交代,省得化那么大力气关一个将死的人。粥粥,别过。”
粥粥一听,响也不响地跟上,她怎么可以叫林先生死掉?她有那么多话要问林先生。虽然她看得出蒋懋的心里在想什么,但是她没法不受蒋懋的要挟,周村是她的软肋。但是粥粥心里忿忿不平地想:权且受他一回气又如何?等自己得了好处,看到时候怎么废了他,臭小子。
蒋懋是骑马来的,但是粥粥最近不是暗兮兮出门飞檐走壁,就是闷在客栈密室里不出来,都没有专门的坐骑,但是不要紧,孙大娘有头出门常用的驴,粥粥借来骑上就是,而且粥粥如今全是穿的小子的衣服,倒也不用怕什么抛头露面的顾忌。
蒋懋的马是好马,全身雪白,无一丝杂毛,高大健硕的白马上面骑着个英俊高贵的蒋懋,路过的女人无论是年纪大的年纪小的,都会忍不住驻足偷偷看上两眼,而蒋懋见多这种阵仗,并不会觉得不自在,反而是粥粥跟在后面,驴小又难看,脾气又很犟,人也穿得灰头土脸的不起眼,又兼心里有脾气拉着张小脸,怎么看怎么别扭,还不如蒋懋的跟班们光鲜。
走过一家布店的时候,里面传来几个女人的议论,粥粥耳力好,一字不差地听在耳朵里。
“你瞧瞧这小哥儿,听说媒婆赶着给他做媒去,他家门口青砖都给踩出一排脚印。”
“你这都是老皇历啦,人家刚定下郑大学士家的大孙女,据说是个才貌双全的美人儿哪。”
“郑家小姐我也听说过,以前到娘娘庙烧香,听说风吹开隔着的帷幕,郑小姐露出的美丽震倒一大批男人,也就蒋公子可以配她啊。”
“可是蒋家毕竟只是个红顶商人,怎么可以与诗书人家比呢?”
“要你是公主,你肯不肯嫁给蒋公子?废话。”
“那倒是哦,我要是公主,我说什么也要嫁蒋公子,每天看着他都是好的。”
粥粥拿眼斜了蒋懋一眼,心想他有这么好看吗?臭美,不见得,不如伊叔叔好多了。而且人又不好,要张好脸有什么用。再说他脑子也没她粥粥好用,光长者张好脸怎么了?中看不中用。粥粥心里非常地不以为然,与小毛驴一起别扭着。
第四十章
到了刑部,陈四倒是非常客气,一见粥粥就道谢,感谢粥粥帮着捉住林先生。还告诉粥粥伊不二与王秋色夫妇克日就到京城,没想到粥粥也在,他们要是知道粥粥也在京城,一定会快上几步过来的云云,说得粥粥心情这才好了起来,所以陈四要请粥粥帮忙打通林先生身上的穴道,粥粥想也不想地同意。
蒋懋只是微笑着在一边看着,粥粥发现蒋懋笑的时候却是是比不笑的时候好看,但是他笑得敷衍似的,粥粥看着心里不舒服,心里暗暗打坏主意,怎么把心里不顺的那口气讨回来才好。走着瞧。
粥粥跟着陈四经过重重障碍,才进入一个地下通道,七转八弯半天才到一个地下室入口,粥粥跟着陈四进去,觉得里面并不闷气,也没她在客栈地下挖的密室的潮气,还比外面暖和,挺舒服的。林先生没给捆着,有气无力地仰躺在一个大铁笼里,笼子都是用儿臂粗的钢条组成,困只老虎都成,何况是个受伤的人。想到此人曾经支使小志杀她,曾经可能带头杀光周村的人,叫她粥粥没好日子过,粥粥就恨不得给她一掌结果他的性命,但是粥粥忽然想到,他带着进周村的不是一人两人,还有其余的什么人?或者其中的一个是杀娘的凶手,也得把他们找出来才是。杀了那些凶手真的很不解恨,粥粥想到柯郅奇的药人,对,把他们变成药人的话,叫他们生不得死不得,那才叫好呢。
陈四看着林先生,那眼光象是很满意的样子,如同猎人看着自己的猎物。他对粥粥道:“你封了他的穴道,他现在灌药进去都会呛出来,还真是没见过可以封上那么长时间的手法,呵呵,粥粥,解铃还需系铃人啊。”
粥粥看看林先生,道:“我不知道怎么解穴,点穴的时候只知道找准穴道灌力气进去就是,伊叔叔说我即使没找得太准也没事,那么大内力灌进去,即使只是擦个边也能有效。”
陈四听了真是有羡慕又好笑,他误吃了药人的药后功力进境好多,但是苦头也是吃足,后来幸亏潇子君看着他可怜,求着王秋色传给他“雅乐之舞”功,他才得意遏制住药性发作时的暴躁。而粥粥平白得了那么多功力,却是不知入伙然好好应用,真是可惜得叫陈四吐血,这些功力要是移到他陈四身上,老天,那该是如何不同的光景。陈四笑着对粥粥道:“如果这样的话,那看来也没别的办法,除非你把手按在他的气海,用你的内力充实他的身体,让他自己自发由内而外地打开穴道。不过这样的话你会比较吃力一点,他就比较受用一点,身体会恢复得更快。”
粥粥想到林先生受用,自己心里非常不受用,但是又什么办法呢?谁叫自己出手没准头。犹豫了一下,对陈四道:“我这本事时好时不好的,别人看着我就会担心,你叫人都被看着吧,如果救着不行,我再上来找你讨教。”
陈四想想那些高手们施术的时候都不喜欢旁边有人看着,莫非粥粥也是有了这个脾气,只得笑笑退出。粥粥看着他离开,关上厚厚的铁门,这才把手按在林先生的气海,气哼哼地道:“你活着吗?要是活着就吭一声,否则我当你死了地整你。”
看看林先生,却见他什么变化都没有,还是皱着眉头躺着,心想怎么叫他说话呢?或者是他现在真的是昏迷着不知道身外之事?粥粥想到三十六计里面的假痴不颠:宁伪作不知不为,不伪作假知妄为。林先生如果知道自己只是个小毛孩,会不会因此轻敌?只要他轻敌,我粥粥还有什么不可以套出来的?于是粥粥开始装傻。
她一边输入内力,摸着林先生的脉搏平稳了,这才故作自言自语道:“怎么还不醒过来?要不抓他痒试试看?我自己睡着时候谁抓我胳肢窝我一定会跳起来,他那么大人不知道会不会?总要试试才好。”说着,就腾出一只手轻搔林先生的胳肢窝,看看没反应,又道:“是不是大人的皮后,搔轻了没感觉?我要不拿内力搔?”
林先生本来被粥粥雄厚内力灌注,已经三魂六魄悠悠归来,身体自然而然地运气冲击被封的穴道,不想粥粥旁逸斜出,从腋下输气进来,顿时打乱他的气场,一口气转不过来,人憋在那里,经不住地大声咳嗽,咳得如掏了他心肺一般难受。粥粥见此不敢再使气,背手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不解。怎么灌输内力给他他还那么不受用的,真是白费力气。
林先生一阵咳嗽下来,人倒是醒了过来,但是身体情况更糟,艰难地扭头看看身边的人,认识,就是昨晚抓住他的人。便一字一顿地道:“你――从――气――海――再――来。”
粥粥见他满脸痛苦,便道:“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不许咳嗽,我问你话的时候不许不说话,也不许抓我。”
林先生想小笨蛋哪里来那么多废话,但是他现在有求于他,也没办法,只好艰难地从牙缝中哼了声“好”。
粥粥不知道他这是咬牙切齿还是有气无力,但愿他是前者。粥粥准备把林先生气到吐血为止,叫他知道她粥粥的厉害,但是招数自然还是假痴不颠不变。三十六计,条条是真理。她又灌输了一会儿内力,道:“好了的话你睁开眼睛眨两下,还没有的话你就别动。啊,那也不行,万一你昏迷过去但是穴道又开了,你也照样不会眨眼睛,那我不是亏大了?不行,你要还没有的话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像猫头鹰一样,我从小就会做,你那么大人应该也会做。”
林先生正运功解穴,听了粥粥的话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很想出口骂人,但是此时他一开口,势必内息大乱,前功尽弃。但是要不照粥粥话做的话,林先生又怕粥粥使出腋窝搔痒的举动来,心里把粥粥骂了千万遍,却也是一点不敢不听粥粥的话,做了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动作,平时这么做真是容易得很,没想到身体不佳时候这么做会那么难,眼皮抖了半天才稳定住那个动作,还不如眨眼睛快捷。完了后心想,小屁孩就是小屁孩,想出什么主意来,不过也好,小屁孩才方便他利用。不如等下穴道贯通后叫这小屁孩再灌输一会儿,强健自己的身体。
粥粥也是在担心这个问题,心想林先生要是一直说没有同,但其实已经通了怎么办?好像是看不出来的,他要一直不认,她粥粥不得累死?越想越不妙,灵机一动,想出个点子,于是还是不傻不痴地道:“我想出一个办法了,以前我们隔壁张先生被关在门外的时候,撞门是退开几步撞一下,退开几步撞一下,不是一直死命地抵着门用力,要不我也这么办,一会儿给你个大力,然后慢慢撤走,撤完了再给你一个大力,就像撞门一样,好,就那么办。”说完便自说自话地照做起来。
粥粥说得轻松,但是施道林先生身上却是难受无比,一会儿内力抽空,仿佛五脏六腑都给吊了起来,一会儿又是大力涌出,叫他憋不过气来,林先生话又说不出,只有在心中用天下最恶毒的语言把粥粥周家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但是粥粥别说没听见,即使听见了也不会太在意,她的祖宗又不知姓什么的,林先生想骂还找不到人,连她粥粥自己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一气贯通全身穴道,林先生立刻挣开身子破口大骂:“他妈的,贼笨蛋,想搞死老子啊。”
粥粥一听,心里也是大骂,嘴里当然也没顾忌:“他妈的,搞死你又如何,信不信我一掌劈死你,要不是陈四爷拿你当宝贝似的,我哪里会答应救你。”
林先生一听这话,顿如醍醐灌顶,对啊,这个陈四救活他能安什么好心?不就是想挖出他嘴里的秘密来嘛。但是他怎么可能说出来呢?要是叫包广宁知道的话,还不因此去为难诚亲王的子孙们?这是说什么也不行的。但是他现在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怎么办,难道就等着陈四来问吗?他听说陈四有种歪门本事,可以催眠他人,叫人吐露真相,要扎样的话,以后即使死了,又怎么对得起诚亲王?他左思右想,把主意打到粥粥身上。小孩子不懂事,又有那么好的功夫,只要把她激怒了还怕她不出手废了自己。于是林先生冷笑道:“杀我?有那么容易?我杀你祖宗老小倒是真的象切瓜一样。你不是周村出来的小姑娘吗?保不准你的爹娘兄弟就是我杀的,没一个中用的,一刀一个,他们要是站得近一点,你信不信我一刀两个也可以。”
粥粥听了心里大怒,大喝道:“周村真是你带队的?”不知不觉间把功力用上了,震得地下石室嗡嗡作响。也震得林先生胸口发闷,难受好久。
林先生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回道:“就是我杀的,我一手策划,一手带队,也一手砍了几个人,放的第一把火,怎么当时没杀死你这个小畜生。”
粥粥火起,踏上一步,举掌欲发,忽然想起,这不是太便宜他了吗,便收回手掌,林先生看见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好机会错过了,他正要继续激粥粥,却见粥粥转身离开他的铁笼子,冷冷道:“我一掌打死你是便宜你,我不能那么便宜你,我要叫陈四爷过来给你上遍刑部最没人性的刑罚,看你这么舒服还是一掌毙命舒服。”
林先生见粥粥勃然大怒的结果是这个,心里慌了,忙叫道:“你回来,有话好商量。”
粥粥站在门口停住,道:“有什么话可以商量的?我妈妈是你杀的,张先生是你杀的,周村是你下令烧杀光的,我恨不得一片一片片下你身上的肉来,但是我不要手沾鲜血,我不是你一样的恶人,伊叔叔说过了,自己即使本事再大,也不能由着性子胡乱杀人,所以我不杀你,交给陈四爷杀,反正你是逃不了一死的,你还会死得很难看。”粥粥此时已经气得忘记假痴不颠,心想既然已经知道他是杀周村上下的凶手,那还有什么可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