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时候,王莹回国了。
那时关于她家的事已经传遍了街头巷尾,什么说法都有,简而言之就是她爸爸政治上出了问题,很严重,她们全家都在被调查。
今时不比往日,王莹低调地住在徐林那里,我没有主动跟她联系,一是她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我想她并不想见太多人;二是对于她和秦川的那些年,我心底里总有些隐隐的愧疚。
我没想到王莹主动找了我,她用陌生号码给我打来电话,问我有没有空,能不能来接一下她。当时我正在上班,但立刻答应了她,我犹豫了下,没给秦川打电话,因为王莹叮嘱我,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在徐林家楼下看到了王莹,她模样清瘦,拖着一只大大的行李箱站着,可能因为穿得少了些,她紧紧抱着肩,看起来格外让人心疼。我下了出租,着急小跑到她面前,怀里的钱包、钥匙噼里啪啦掉了一地,王莹在一旁看着,笑了笑,“谢乔,你还是老样子呀。”
我狼狈地捡起东西说:“你也是,大小姐!都不伸手帮个忙吗?”
“你怎么打车来?没开车吗?”
“我那点工资刚够吃喝,买个车轱辘啊!”
“糟糕……早知道还不如找秦川。”王莹唉声叹气。
“喂!”
“先打车吧。”
我指指她的行李,“怎么?你要出远门?”
“去找个旅馆住。”
“徐林呢?她不在家了?”
王莹沉默着,我以为她们起了争执就没再多问,外面北风一阵阵地刮得人心凉,我赶紧走到路边重新叫车。
这次王莹没有去住以前和杨澄常来常往的那些贵得要死的五星级酒店,她选了北四环一间没什么名气的省级酒店,让我用身份证登记了入住,虽然不清楚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还是感受到了她经历的萧瑟。
我和她一起上了楼,她随意地把箱子丢在角落,疲惫地靠在了床上。
“乔乔,你今晚能不能陪我住?”她仰望着天花板,“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特害怕一个人。”
“好呀!”我毫不犹豫地答应,王莹是大小姐,是睿智得尖刻的人,是从来不会撒娇的人,而她现在柔弱的样子,让人只想用尽全力保护她。
王莹跟我说了两句她家的事,具体的政治我不懂,大致相关贪腐,她父母被双规,叔叔一家也被带走调查,事情比想象的还要严重。
“你还记得吗?我叔叔当时在东三环拿了块地,秦川和大龙的分店就开在那里,幸亏秦川为了他姐的事早出手盘掉了,不然没准也被查了。”王莹随口调笑。
“那你没事吗?”
“还不至于到株连九族的份儿上,不过我现在算是没有家了。”
“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
“我也是想找办法的,但你也知道,世态炎凉,当初求着我爸的人,现在一个个自顾不暇,这么大的事,谁敢顶上来呢?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以前天天玩在一起的人,现在听到我的名字都嫌晦气,乔乔,我一直觉得自己万事看得透,其实差得远呢,不跌到泥土里,你永远不会懂什么叫人世间。”
“杨……杨澄呢?他们家不是很厉害吗?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家里大人也都熟,不能帮帮忙吗?”
王莹叹息地摇了摇头:“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谁都没有回天之力了。”
“那你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生活还没问题,虽然房子资产都被封了,但至少我这里还有些积蓄,别的……现在都不敢想了。”
“王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就说啊!”
“指着你?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放心吧。我眯一会儿,你别走啊,每次睡醒了那一下最难受,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特别失落,真跟一场大梦似的。”
“嗯,你睡吧!我不走。”
可能是心太累了,王莹很快就睡着了,她蜷缩着像个婴儿,眉头皱着,紧紧握着双手。我跟家人打了招呼,就说看美国来的朋友,今晚不回去了,又另外给秦川发了短信,他让我好好陪王莹,别的没再多说。那一刻我突然想,如果不是我,秦川现在大概会帮王莹顶起这一大摊事,没准一切都会稍稍好一些。
我实在还是很自责。
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被电话铃吵醒,是徐林打来的,我接起电话刚说了句“喂,徐林”,王莹就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使劲朝我摆手,我只好对电话里焦急的徐林支吾地说没有王莹的消息,匆忙挂断了电话。
“你和徐林怎么了?她特别着急的样子。”
王莹眼睛空空地望着远方:“我不能再住她那里了。”
“为什么?”
“因为……她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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