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你有勇气到达看不到岸边的地方,否则你永远不可能跨越大洋。
——(意大利)哥伦布
1
“姥爷,我真的觉得是有疑点的,凌漠也这样觉得。”萧朗说。
“是,没那么简单。”凌漠点头道。
在守夜者组织的主官办公室里,傅元曼微微地靠在椅子上,对面端坐着衣着整齐的凌漠和萧朗。
“可是警方已经结案了。”傅元曼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而且,从报告上来看,证据链是很完善的。”
“那……警方的报告是怎么写的?”萧朗问。
傅元曼依旧是一脸微笑,翻看身边的文件夹,说:“警方首先是需要分析动机的。曹允从小和曹刚相依为命,自己不惜出卖肉体来为曹刚换取学费,结果,曹刚被捕、被杀。曹允连两个作为证人的大学生都要残忍杀害,为什么不会去杀直接杀死弟弟的‘幽灵骑士’呢?而且这个‘幽灵骑士’用极其残忍的‘宫刑’和焚烧来处死了曹刚。我想,这等于是把曹允的心给猛然踏碎吧?对了,曹允杀死两名大学生的案子,你们觉得有问题吗?她是一个很残暴的女人,这一点没问题吧?”
“没问题。”萧朗坚定地点头,“杀害大学生那案子,已经证据确凿,毫无疑点了;曹允杀人不眨眼我也认可。我甚至怀疑,曹允、曹刚的姑姑和姑父,都是被曹允下毒杀害的。正是因为有了杀人经验,她之后作案才毫无顾忌。”
“那就好。”傅元曼说,“动机是一切罪案的开端。但仅仅有动机也只能是怀疑,可是警方认为这个动机被很多证据证实了。比如,通过视频追踪,可以确定是曹允乘坐事发轿车制造车祸;黑车的两个驾驶员也都通过辨认照片确定是曹允策划了这一起车祸。”
“这个我也认可。”凌漠点了点头。
“根据监控视频,曹允乘车进入医院后,便不见了踪迹。”傅元曼说,“随后五分钟之内,‘幽灵骑士’被杀害。从‘幽灵骑士’被杀的现场,你们提取到了一枚三角形的针眼和一处皮脂腺的痕迹。通过DNA检验,可以确定在针眼旁边留下这处痕迹证据的,就是之前杀死两名大学生的曹允。”
“嗯。”萧朗说,“虽然医院监控看不清凶手的模样和身形,但是从凶手的眉眼看,那就是曹允。而且,凌漠在更衣室里发现的被凶手换下来的针织外套,就是监控录像里显示的曹允穿着的那一件,这件衣服也经两名黑车司机辨认确认了。”
“是,这也是重要证据之一。”傅元曼说,“在你们击毙曹允的现场,发现了大量在医院踩点的照片,发现了跟案发现场一模一样的带三角形针头的注射器。无论从动机分析、视频证据、DNA证据、其他物证,还是从人员口供来看,这个案子完全可以形成一个完整的证据链了。而且,据我所知,在现场搏斗的时候,曹允好像也通过言语认罪了吧。”
“真正的思考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凌漠缓缓道来,“萧朗你还记得她说了什么吧?”
“那两个人是该死!你们不要对我赶尽杀绝!我没有收到消息,不然我和你们同归于尽!”萧朗学着曹允的语气说道。
“嗯,一字不差。”凌漠说,“她的这句话里,有两个信息,第一,她只杀了两个人,就是那两个大学生,而不是三个人;第二,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讯息。”
“嗯,你接着说。”傅元曼并没有震惊的表情,而依旧一脸微笑。
“对啊对啊。”萧朗说,“直到听见曹允的这一句话,我才基本确定,此事有蹊跷。其实,最早的疑点,是凌漠告诉我,曹允在医院的行走路线有问题。她从停车场出发,一路奔跑到员工通道,上二楼,换衣服,拿通行证,再进入ICU,完成一系列机器电路的接线,注射导致‘幽灵骑士’死亡,再逃离,这整个过程只花费了五分钟,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便是对更衣室、通行证放置的位置都非常熟悉的人,也很难完成。”
“从照片看,白天的时候,她应该对医院进行了调查,甚至进行了演练,所以轻车熟路呢?”傅元曼说。
凌漠点点头,说:“其实这只是其中一个疑点。如果说您刚才说的诸多证据,都是证明曹允杀人的主要证据的话,那这些证据分别都有疑点。”
“愿闻其详。”傅元曼说。
萧朗掰起手指头,抢着说:“这些疑点我也知道!先从物证上开始说,本案我们掌握的两项关键物证,就是针织外套和三角形针眼以及针眼附近的DNA证据。我们先说针织外套,它本身就是疑点重重的。在提取回这件针织外套的时候,我们就立即把外套送去了我妈那里进行DNA鉴定。我们知道,在人经常穿着的外套上,很有可能在领口或者袖口上发现穿着人的DNA。可是我妈说,衣服上确定没有发现DNA证据。要么这件衣服是刚刚清洗过,要么本身就是新的。”
“对啊,穿着时间不长,完全可以解释啊。”傅元曼说。
“可是如果曹允穿着这件衣服长途奔袭几十公里,不留下任何DNA的概率确实很小。当然这只是疑点的其中一部分。”凌漠补充道,“我去医院看了看更衣室和内部员工通道的结构,通道和更衣室是相连的,非常顺路。既然凶手逃离的路线显然也是走内部员工通道,因为这里没有监控,那么,她精心筹划刺杀事件,为什么却百密一疏忘记了关键的外套?她完全可以换上外套离开,或者拿着外套离开,为什么要给警方留下比对影像的关键证据?还有,现在是初冬,天气已经转冷,这件针织外套并不宽松,也不占地方,为什么凶手一定要脱下外套换护士服,而不是直接把护士服穿在外面?我见医院的护士很多都是把护士服套在外面的,除非是穿着大衣、风衣之类的,会有个换装过程。”
“嗯,这个观点很有意思。”傅元曼一脸微笑,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儿,说道。
“还有那个三角形的针眼。”萧朗接着说,“针孔本身没有什么疑问,这很有可能是犯罪分子偶然间购买到的特征性的东西,并没有必然性。但是,这个针眼的位置却非常奇怪。我们知道,‘幽灵骑士’当时躺在ICU里,为了输液方便,护士给他打开了静脉通道并且留下了多头留置针。留置针的一头是海绵,也就是说,只要在留置针上扎毒针,海绵回缩的话,根本就不会看得出来有过注射的痕迹。而凶手却在最最显眼的悬壶上扎针,恰恰针孔又是特别的,可以认定作为证据的,这不是傻吗?”
“你的意思是说,凶手其实唯恐警方发现不了针孔,刻意留下了证据?”傅元曼问,“那针眼附近的接触性痕迹呢?”
“这……”萧朗语塞。
凌漠接过话题,说:“这个留下来的DNA证据就更奇怪了,我让程子墨看过,后来不放心,聂哥从禁闭室里出来之后,又让他看了一下,他俩的结论是一样的:这一处DNA证据,并没有皮纹的痕迹。也就是说,这不像是人体皮肤接触上去留下来的。那么我们不得不去考虑,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把曹允的DNA证据给拓上去的呢?毕竟,这只是接触痕迹,而不是难以转移的指纹。”
“哦,针管内的成分虽然微量,但是还是比较复杂的。”萧朗说,“聂哥会同市局正在检验。”
“还有口供。”凌漠说。
萧朗抢着说:“对对对,还有口供。据两名黑车司机说,曹允给了他们五万块钱,对吧?这就奇怪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警方之前对曹允进行调查的时候,确定她赚的钱一方面给弟弟上学用,另一方面存在弟弟名下的一个账户里,而在曹允杀害两名大学生之后,警方就冻结了这笔资金。那么,曹允的钱从哪里来?”
“可能并没有全部存在曹刚的名下呢?”傅元曼说。
凌漠点点头,说:“是,这确实是一种可能性。但警方前期就对曹允的经济状况进行了全面的调查,并没有发现她拥有其他账户。而这个收入本来就不稳定的人,会未卜先知地在身边放着这么大一笔资金吗?这并不正常。”
“这勉强也算是一个疑点。”傅元曼说。
“这疑点不勉强好不好啊,姥爷!”萧朗说,“那你看抓捕的时候。抓捕的时候,我们在曹允的家里发现了很多医院的照片。看起来,她是对医院进行了深入调查之后,才会那么轻车熟路的,这个从逻辑上可以说得通。但是,姥爷你知道吗?我们为了通过监控寻找曹允,甚至请来了程子墨的姐姐,才勉强找到一些零碎的截图和线索。如果曹允之前就来医院踩过点,为什么我们没有获得更多的影像?如果没有踩点,为什么会有照片?”
“会不会是她花钱雇人来踩点的?”傅元曼说。
“好吧,你又要说这也勉强算是一个疑点。”萧朗说,“但是,这些凌漠从曹允家的大火里抢救出来的照片,经过聂哥的判断,上面确定没有发现任何一枚指纹。您觉得,一个凶手在家里研究犯罪过程的时候,还会戴着手套吗?”
“你的意思,这是有人戴着手套放上去嫁祸的?”傅元曼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
凌漠认可道:“很有可能。另外,曹允的家里,居然有‘重力炸弹’。这是一个结构非常复杂的装置,您认为一个从初中开始就辍学的女人,有可能拥有这样的技能吗?”
“说不定后期经过培训呢?”
“好,就算是后期经过培训,但是她的这个炸弹设计得很是不合理。”萧朗说,“过道里的承重板一旦承受60公斤以上的重力作用,就会启动连接的电子装置,这个电子装置会输送一股电流至卧室的衣柜里。衣柜里的棉被下方盖着几个盛满汽油的塑料桶,一旦受到电流的热作用,就会发生燃爆,继而引燃棉被,造成全卧室的火灾。卧室其他位置也藏有油桶,接着就会发生二次燃爆。但这些破坏装置并没有累及过道和门口,我们看起来,就觉得这些装置是为了自毁或者自杀,而不是为了伤害警察。我们在破门的时候,曹允正是藏在第一燃爆点——衣柜里,也就是说,只要我们一踏进过道,她会立即被烧死。这种模式的装置,如果和曹允准备杀害子墨的行为,还有曹允那一段死得并不甘心的话语放在一起看,不是很矛盾吗?”
“一个看起来并不想现在就死的人,却制造了一个自杀自毁式的装置。”傅元曼把手中的文件卷成一个纸筒,抵在下巴上说,“听你这么一分析,确实有问题。”
“我觉得,设置这个装置是为了让曹允死的同时,摧毁屋内所有的物证。”萧朗见傅元曼似乎要被说服,顿时来了劲,“说到曹允是否具备专业知识,我还要补充一下。杀死‘幽灵骑士’的一个关键环节是给生命监护仪接上伪信号,这个我都不会,曹允能会?”
“你不会的东西多了去了。”傅元曼用手上的纸筒拍了一下萧朗的脑袋。
“萧朗说的这几点都很关键,现在看起来,警方确立的每个证据似乎都显得不是那么牢靠了。”凌漠说,“而且,整个案子从宏观上看,也有很多疑点。”
“哦?宏观?”傅元曼的眼神中充满了满意和欣赏,“你倒是说说看,如何从宏观上判断。”
“总体来说,这个案子最大的疑点其实是……”凌漠故意停顿了一下,“从整体来看,凶手经过了精心的策划,知道医院的具体情况,知道特定地点一定会有超载的三轮车,事先准备充分,对自己家的改造也很高级,这一切可能都是为了躲避警方的追查。可是,我们却并没有花费多大的力气就锁定了她,也没有花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她。精心策划,却易于被揭露,这并不是说我们的敌人有多蠢,而很有可能就是一招烟幕弹。”
“很好,你接着说。”傅元曼把文件重新摊平。
“再就是我们之前的推断。”凌漠说,“开始我们觉得有很多人协助凶手杀死‘幽灵骑士’,说明凶手的背后有一个我们并不掌握的神秘组织在作祟。可是,破案以后,我们发现,这么多人,其实都是简单地被金钱利用和收买的,并没有所谓的神秘组织。”
“警方也是这么确定的。”傅元曼说,“并没有所谓的组织,而是曹允的个人行为,是她自己为了报私仇而做出的一系列犯罪行为。”
“好,既然没有组织,那么配合‘幽灵骑士’用大货车撞击看守所外墙的是谁?又是谁去看守所下水道的外口,从外面打开了防护栅栏?”萧朗翻出了旧账,问道。
“那可能只是‘幽灵骑士’背后有组织。”傅元曼说,“而曹允没有。”
“事情一定没有那么简单,因为我们不能忘记,‘幽灵骑士’的手心里,握着一个写有‘守夜者’字样的字条。”凌漠说,“我不知道守夜者组织和‘幽灵骑士’有什么关系,但是至少说明杀害‘幽灵骑士’的人和守夜者组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认定曹允是凶手,那么如果曹允没有组织,又如何和我们的组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是啊。”萧朗插嘴道,“如果凶手是曹允,那么在‘幽灵骑士’手心里塞字条的这个行为,根本就是让人无法理解的嘛!”
“好,既然你们两个难得意见这么统一,现在你们大胆分析一下,你们认为真实的作案过程是什么样的?”傅元曼说。
凌漠看了看萧朗,萧朗毫不客气地抢先说道:“我认为,杀害‘幽灵骑士’的,另有其人,而这个人的背后可能有一个组织,这个组织也有可能就是派员帮助‘幽灵骑士’越狱的组织,也是留下字条挑衅我们守夜者的组织。但是,这个组织为什么要处决‘幽灵骑士’,现在我也摸不到头绪。这个人从最开始策划杀害‘幽灵骑士’的行动,就已经想好了要把警方的视线引到在逃犯罪嫌疑人曹允的身上,因为曹允有杀死‘幽灵骑士’的现实动机。他们配备了两件一模一样的衣服,准备好了大笔现金,让曹允穿着这件衣服雇佣黑车去撞击三轮车,然后伺机在医院制造混乱。在轿车抵达医院后,曹允下车不是去杀人,而是直接去逃窜。在医院二楼ICU的凶手其实早已换装完毕,也把并没有穿着的针织外套放到了更衣室,甚至拿到了通行证,就等着混乱的发生。这样就可以解释衣服和时间的疑点了。”
“嗯。”傅元曼渐渐收起了笑容。
萧朗接着说:“凶手在进入ICU后,熟练地接好线路,在最显眼的地方留下了注射毒物的针眼,并且把沾有曹允DNA的载体接触到悬壶上,让证据坐实。与此同时,另一拨人去曹允的住处进行了改造,布下了可以毁灭现场和杀死曹允的汽油桶,只要警察进入现场,曹允必然很快葬身火海,死无对证,还给人畏罪自杀的感觉。因为大火是阶段性燃爆,所以在大火完全吞没现场之前,警察很有可能注意到照片和注射器,如果能有勇猛的警察,比如我,获取到这些证据,那就更加坐实了曹允杀人的嫌疑;即使没有救出这些证据,现有的证据也足以给曹允定罪。当然,这个组织里更有人在曹允逃离的时候,给了她一柄长枪,指了一条可以被某一监控录像记录下背影的路线让她回家。嗯,说不定,还告诉她,让她在家里等待一些她所期待的好消息。如果我是凶手,我会用杀死‘幽灵骑士’的消息来诱惑她。因此,曹允临死前说她等待的信息,自然就是‘幽灵骑士’成功被杀的信息。但这个组织显然并没有打算让她知道这一信息,因为曹允只是一枚棋子。”
“既然曹允本身就有愿望去杀死‘幽灵骑士’,那为什么不让曹允直接去杀‘幽灵骑士’,而要这么煞费周章地嫁祸给曹允呢?”傅元曼问。
“因为我们守夜者以及警方的严密把守,以曹允的能力根本就不具备杀死‘幽灵骑士’并全身而退的条件。”凌漠说,“毕竟关于曹刚死亡和‘幽灵骑士’所有的线索和信息都是这个神秘组织透露给曹允的,他们当然不能让曹允活着进公安局。”
“很不错。”傅元曼满意地点了点头,“最后一个问题。既然你说的这个组织帮助了‘幽灵骑士’越狱,又为什么要杀了他?”
“因为‘幽灵骑士’进了我们手里,这个组织不想暴露,即便他们知道被枪击颈部,能活下来成为植物人都是幸运的,但他们也绝对不能冒这个险。”萧朗说。
“既然不想暴露,不想和我们守夜者或者警方针锋相对,”傅元曼狡黠一笑,“那为什么会留下写着‘守夜者’字样的字条?还有,医院ICU的监控拍摄的凶手脸型、眉眼,看起来就是曹允啊,如果真正的凶手和有作案动机的替罪羊曹允本身长得就很相似,这是不是太巧合了?”
对傅元曼的问题,萧朗和凌漠并没有想好怎么回答,于是陷入了一阵沉默。但是他们知道,只有这种推论,才能把现有的所有资料连接起来,才是最科学、最有依据的推论。虽然他们不知道这个神秘的组织究竟有什么目的,和守夜者组织又有什么渊源,但是他们内心暗自肯定的是,接下来的时间,他们要竭尽全力把这个神秘组织给挖掘出来。虽然“幽灵骑士”案已经结案,警方也没有更多的证据去证明这个神秘的组织存在,毕竟“幽灵骑士”也有可能利用金钱收买别人协助越狱,但是萧朗和凌漠相信靠着他们守夜者队员们,一定可以解开这个谜团。
傅元曼没有逼着他们回答这个问题,甚至鼓励他们在完成日常任务的同时,可以进行相关的调查,这让他们十分振奋。因为他们知道,傅元曼为人精明,正是因为赞同他们的观点,才会默许他们的行动。
振奋过后,萧朗对下一步工作倒是没了想法。
不过在凌漠看来,挖出这个神秘组织的关键,现在有一条线显得非常重要。
刚刚两人长篇大论说了接近一个小时,现在凌漠突然又恢复了冷漠脸。他转脸看看萧朗,说:“你,可以回避一下吗?”
“回……回避?”萧朗有些意外,“为什么要回避?你有什么瞒着我?哦,我知道了!你又在怀疑我哥是内鬼了对不对?”
“既然你猜到了,就不用回避了。”凌漠转脸盯着傅元曼的双眼。
傅元曼和凌漠对视了十秒钟后,突然笑了起来,说:“哈哈,你这次又有什么依据呢?”
“这次不需要依据。”凌漠说,“消失数月,偶有联系,组织内的机密不断泄露,以我的直觉判断,萧望可疑。”
萧朗咬着牙扬了扬拳头,说:“是不是又要打一架?”
“并不是因为我是他们的外公。”傅元曼哈哈大笑,说,“我以我的人格担保,萧望并不是内鬼。不过通过你们俩这次的表现,我和相信萧望一样相信你们俩。”
“嗯?”萧朗冲上去抓住傅元曼的衣袖,说,“姥爷是不是知道我哥的下落?是不是?”
傅元曼盯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许久,像是做了一个决定,他用手轻轻推开萧朗的手,说:“我只能告诉你们,萧望现在安全,正在执行秘密任务。嗯,秘密等级,最高。”
“我就知道!”萧朗狠狠地打了一个响指。
凌漠阴沉着脸,片刻后,说:“好,那是我多疑了。”
“很多事情,不要心急,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傅元曼站了起来,走到凌漠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现在不要想那么多。守夜者有守夜者的职责、任务和行事规矩,慢慢地你们就知道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开会了!”
凌漠和萧朗点头出门,傅元曼面带微笑地把刚刚卷成纸筒的文件重新摊开,放在桌子上。
这是一份关于“南安市系列婴儿被盗案”的总体报告,是几个月前萧望总结出来的。原本报告的后面附了所有丢失婴儿的基本材料,而现在,后面附着的只有其中一个被盗婴儿的材料。材料里婴儿的生活照片被放大数倍,画面聚焦在他的左耳上。这是一个耳朵患有先天性萎缩的婴儿,他的左耳只有右耳三分之一大小,剩下的部分像是一个U形的肉疙瘩挂在脑袋的左边。
报告的最后,还附着两张照片。其中一张照片的背景是沈阳北站的广场,广场之上,有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男人的背影,虽然看不清眉目,但是依稀可以看见男人头部的左侧,并没有像右边那样有正常的耳朵轮廓。接下来的一张照片,是男人头部照片的放大特写。从这张照片可以看出,他的左耳是萎缩成一个U形肉疙瘩的。照片上,男人的左耳被人用红笔圈了出来,并且在一旁写着“豁耳朵”三个字。
这三个字的字体,和总体报告上“是否可以向省厅、公安部报告,成立专门处置特大、疑难、涉密案件的行动小组?集精英人才及警界资源为一体,高效工作,既可节约警力,又可攻坚克难”这句话的字体完全一致,是出于萧望之手。
2
经过三个月的筛选,守夜者组织的大会议室的第一排,整齐地坐着十一名剩下来的学员。学员们在会前被叫入组织更衣室,每个人的柜子里,都放着一套整齐的99式春秋警用常服。每个人根据资历的不同,也有不同的警衔。另外,每个柜子里都有一个黑色的六角形徽章,徽章的中央写着“守夜者”三个金色的字。
穿上警服的十一个人知道自己已经被守夜者组织录取,各个精神抖擞、斗志昂扬。
不一会儿,讲台后面的小门打开了,走出了依旧穿着二级警监制服的傅元曼。
傅元曼走上讲台,拿着一摞档案袋,目光如炬。
“我相信,”傅元曼说,“你们会是守夜者组织的骄傲。”
“部刑侦局是很谨慎的,在录用你们之前,对你们进行了充分的调查,并且调阅了你们在守夜者组织前三个月的培训成绩。”傅元曼说,“我希望你们都要珍惜在守夜者的时光,认真完成组织上交与的任务。”
“坚决完成组织上交与的任务,守护万家灯火平安夜。”声音虽然不是很整齐,但是很响亮。
傅元曼挥挥手让大家重新落座,说:“我再重申一下守夜者组织的结构。我们的组织,人数会不断增长,但是总体按照大家的特长分为策划者、捕风者、读心者、伏击者、寻迹者和觅踪者六个专业类型。前四种专业类型组成守夜者组织的狩猎小组;后两种专业类型组成守夜者组织的天眼小组。目前,我们的组织对大众和普通警员保密,只执行特殊任务。这些特殊任务,主要是指参与侦破现行的特大、疑难、有广泛社会影响的案件,或者按照组织要求侦破积压的悬案。当然,今后我们组织会不会有新的定位,这需要上级的权衡。在执行完特定任务后,我们将会把大家派遣到公安局最基层的科、所、队进行工作,在组织需要时,公布临时调令,调你们回到组织。”
傅元曼的语气坚定而有气势,说得台下十一个人群情振奋。
傅元曼接着说:“我们组织是公安部刑侦局下属机构,你们在座的各位,是警界精英,也是普通警员。我们随时要以警察纪律约束自己,因为你们代表了我们的神圣组织;同时,我们守夜者组织也有更高的要求和标准,这些都写在《守夜者组织纪律》里发给了大家,请认真学习。现在,我们有两件事情要做。”
听说居然不是直接被分配到科、所、队,而是又有任务,大家的情绪更加高涨了起来。
“第一件事情,我们进入守夜者组织是特批的,但是特批不是免试。”傅元曼说,“接下来的时间,我们会对大家进行一个突击考核。考核只有两个目的,第一,看看你们究竟具不具备留在守夜者组织的条件;第二,我们要根据你们的特长,对你们的岗位专业进行确定。当然,确定你们的专业,也会结合你们的志愿。”
一听到要考试,萧朗立即耷拉下了脑袋。
“第二件事情,也很重要。”傅元曼突然提高了声调,“全体起立。”
训练有素的十一名学员,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讲台上的LED大屏幕突然亮了,出现了一枚金光闪闪的警徽。
“现在,请举起你们的右拳,和我一起进行入警宣誓。”傅元曼说道。
成员们纷纷举起了自己的右拳,置于太阳穴旁。
“我宣誓:我志愿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坚决做到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矢志不渝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捍卫者,为维护社会大局稳定、促进社会公平正义、保障人民安居乐业而努力奋斗!”
虽然只有十余个人的声音,但却格外嘹亮,格外坚定,在守夜者组织的大会议室里久久回荡。
背对着十一人的傅元曼在念完誓词之后许久没有转过身来,他利用放下右拳的机会,偷偷用袖口擦了擦眼角,背对着成员们下令:“休息十分钟,大沙盘门口集合,解散。”
十一人陆续走出大会议室,面颊都因为振奋显得红扑扑的。
“萧朗你说,我们都成为守夜者正式成员了,望哥这么久到底去哪儿了?望哥还能回到组织里来吗?”看着其他兴奋的成员,唐铛铛却略微有些情绪低落。
萧朗安慰地一笑,低声说:“铛铛,我现在只能跟你保证,我哥很安全,总有一天,他会跟我们站在一起奋斗的!”萧朗虽然平时不太靠谱,此时的许诺却显得如此郑重,唐铛铛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得到了什么信息,却也感到了一丝安心。她抬头问萧朗:“那你呢?三个月到了,你是准备留在守夜者了吗?”
萧朗一愣。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作为一个十几年来坚决不愿意当警察的人,他这次居然一马当先地参与了破案,又兴高采烈地穿上了合身的制服,更是顺畅流利地和大家一起朗诵了誓词。要不是听说马上要考试,他还能更高兴一些。
发过誓了,是不是就不能打退堂鼓了?唐铛铛的问题把萧朗拉回了现实当中,他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说:“暂时的,暂时的,这不是哥哥没回来嘛,没人照顾你哪行?”
“嘿嘿。”唐铛铛莞尔一笑,说,“真希望现在就能看见望哥的身影,好久不见,我都快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
“嘿,你多看我两眼,然后想象一下,就是我哥了。”萧朗觍着脸说。
“别贫了,先通过考核吧。”唐铛铛说,“通不过考核,你还得脱了你的制服。”
守夜者组织的警体馆矗立在训练场的另一端,位于之前成员们经常进行战术训练的战术训练馆的后方。从外形上来看,警体馆的外墙比战术训练馆更加老旧,但是占地面积却比战术训练馆大了不止两倍。
在此之前,因为长时间锁闭大门,对于守夜者组织的成员们来说,这个警体馆就是一个神秘的存在。
警体馆的大门打开之时,成员们知道,这个警体馆在这三个月内,也被精心地翻修过了,里面的设施一应俱全。
警体馆像是一个框架结构的巨大厂房,里面沿着四周墙壁建有一些类似休息室、茶歇室、监控室、考核室、机房和仓库之类的小隔间,但是,其主体的结构还是正中央超过八千平方米的开阔地带。这么大的室内空间,不仅可以容纳学员在任何天气下进行训练,更让训练有了一定的私密性。
警体馆的屋顶大约有十米高,屋顶上有结构复杂的滑轨,滑轨上载有电动起重设备。通过电脑编程,可以操纵这些起重设备迅速搭建出一个虚拟的外部环境,供成员们训练使用。不仅如此,这套设备甚至可以在一个小时之内按照特定现场环境搭建出一个虚拟的现场,作为沙盘来使用。
所以傅元曼称呼这个警体馆为“大沙盘”。
此时大沙盘的地面上堆积着一些木料、钢材之类的东西,起重设备正在繁忙地工作着。十一名成员列着队被傅元曼直接带进了一侧的休息室。
“现在都是高科技了,这些东西我也搞不懂,所以我请来了唐骏教授,来给你们讲解设备的使用情况。”傅元曼说完,微笑着对身后的唐骏点头。
唐骏点头示意后,走到了队伍的前面,一手拎着一副类似于潜水眼镜的设备,另一手拎着遍布电线的马甲。
“这就是我们使用大沙盘所必须佩戴的设备。”唐骏说,“请阿布上来,我来给大家做示范。”
阿布是十一名守夜者组织成员中擅长绘画的成员,在之前侦破“幽灵骑士”被杀案中,他根据监控录像,用画笔栩栩如生地画出了曹允的模样,这也让萧朗等人在第一眼看到曹允的时候,就确定了她的身份。
阿布是一个瘦弱的男孩,正因为这样,高大的唐骏在他身上试穿装备也就会显得容易许多,如果是让萧朗试穿,唐骏还得踮起脚尖。
“首先,我们穿上马甲后,要将马甲领口的金属贴片吸附在对应颈动脉皮肤的位置。”唐骏说,“这个金属贴片会把你们在整个训练过程中的身体各项指标、指数实时传输回我们的系统。另外,马甲腰部的这个红色按钮也要打开。打开红色按钮,意味着这套系统会对你们整个训练过程进行立体录像。”
唐骏为阿布戴上眼镜,说:“眼镜戴上以后,需要将这个游离的电线插口插入马甲上接收仪的插口,这样,眼镜就和马甲联通了。我们指挥中心往马甲上的接收仪上发布的讯息,会在眼镜里呈现出和现实不一样的景象,再结合我们搭建的虚拟沙盘,就完成了对现场进行虚拟再现的过程。你们需要穿戴这一套装备,在虚拟的现场里完成你们应该去做的事情。”
戴着眼镜的阿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蛙人。可能因为眼镜透光率有限,阿布不断地动着脑袋去调整角度,期待可以看到对面成员们的表情。
“现在,我们就来试一下。”唐骏说完,用鼠标点击了一下电脑屏幕的某个地方。
“哎呀我去!”阿布立即叫了起来。
“你们看,他的各项生命体征都在波动。心率和血压都有所升高,肾上腺素也突然飙高。”唐骏指了指电脑上的一个图谱,图谱里各种颜色的曲线正在不断变化和交叉。
“啊,这是什么!我最害怕马蜂了!能不能停一下?停一下!”阿布两只手不断地在眼前挥动,像是要赶走些什么。
成员们看见阿布滑稽的动作都忍俊不禁。
“真的这么逼真啊?”唐铛铛面露难色,“每个人都要测试吗?”
萧朗听唐铛铛这么一说,立即从前仰后合的状态里镇定了下来,装出一副大哥哥的模样,拍了拍唐铛铛的肩膀,说:“真是笑死人了,这不就是VR眼镜吗?你没玩过VR游戏吗?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更没什么可怕的好不好!”
唐骏显然是从笑声之中听见了萧朗的话,他点击停止了对阿布的“折磨”,说:“萧朗说得对,这就是公安部第一、第二研究所基于现有的VR技术,联合研制出的‘警用模拟沙盘系统’。但是,这套系统无论是从操纵性、逼真度,还是实用性上来说,都比普通的VR游戏要高出不止一个档次。一会儿等场景搭建完毕,我们才能携带设备从这个房间出去,对虚拟场景的陌生,才能让训练更有效果。”
3
“那么,谁先来?”唐骏微笑着举起了手里的装备。
“我先来,我先来。你早说是这种考试啊!害得我虚惊一场!”萧朗第一个冲上前去,一把抢过唐骏手里的装备。继而,他又看了看缩在队伍后面的唐铛铛,说,“对了,这必须一个一个进吗?”
“那倒不必,你们可以自由组合。”傅元曼笑着说,“主要是看你们进入现场后的第一反应是不是一名优秀侦查员应该具备的反应。”
“那我和铛铛一起。”萧朗走到队伍里,一把抓住铛铛的手,一起举了起来。
“那我也一起吧。”凌漠举了举手。
“嘿嘿嘿,你瞎凑什么热闹。”萧朗把凌漠举起的手给拽了下来,小声对他说,“你下一批,下一批,二人世界你懂不懂?”
唐铛铛听见了萧朗和凌漠的对话,白了萧朗一眼,但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凌漠无奈地退了一步。
萧朗先帮助唐铛铛穿好了装备、戴好了眼镜,然后自己麻利地装备好,带着唐铛铛走到了沙盘的入口处。
“准备好了,姥爷,啊,不,组长。”萧朗朗声说道。
沙盘入口的大门依旧紧闭着。萧朗看了一眼唐铛铛,此时的VR眼镜还没有启动,正常透视情况下,萧朗看到唐铛铛紧张到身体都有点儿僵硬了,便嬉笑着说:“大小姐,有我在旁边,而且这都是游戏,怕啥?”
唐铛铛轻轻咳了一声,说:“谁说我害怕了,你才害怕呢。”
随即,唐铛铛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准备好了,组长。”
哗啦一声闷响,沙盘入口处的大门打开了。
两人的VR眼镜两旁突然亮起了两束强光,把入口通道照得雪亮。与此同时,VR眼镜的镜片也开始映射出了影像,萧朗和唐铛铛知道,测试开始了。只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个VR眼镜映射出的影像居然那么逼真,让他们瞬间感到身临其境了。
现场是一条高速公路,公路的两旁是并不高的山坡,显然,这是一座开山修葺的高速公路,其位置恰恰正是小山的咽喉处。
现场正下着倾盆大雨,从道路两侧的小树摇摆情况,可以看出风力也不小。不过,萧朗和唐铛铛此时正处于一个“上帝视角”,并没有直接感受到雨滴和大风。
他们面前的高速公路的影像很昏暗,显然是在晚间拍摄的。除了路上白色隔离线还能看得清楚以外,道路两旁的隔离桩都只能看得见一个影子。路上没有车辆的行驶,倒是能听见呜呜的声音,就像是恶鬼正在哭泣;路侧的小树不停地摇摆,像是群魔正在乱舞。
就这样过了十几秒钟,现场呜呜的声音更加清晰,吓得唐铛铛不自觉地靠近了萧朗。一头雾水的萧朗正在观察着前方的情况,感觉到唐铛铛靠近,于是一手揽住她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
又过了十几秒钟,路面突然开始亮了起来,道路两侧隔离桩上的反光灯也发出了淡淡的橘色,隔离白线也更加清晰。
“有车来了。”萧朗全身肌肉紧绷了起来,说,“不过,我们的视角是在天上,是不是不需要躲避?”
话音刚落,一辆黄色的柯斯达面包车出现在视野里,向前开去,夹杂着胎噪的声音和溅起的水花。车子经过的时候,路旁的景象都被暂时照亮。
“这是什么意思啊?”萧朗扶了扶VR眼镜,一脸疑惑的表情。
车辆行驶到视野上端边缘的时候,突然急打方向,因为重心较高,车辆向右侧猛烈偏移,并且在偏移的过程中发生侧翻。车侧着地后,和地面摩擦形成的火星四溅。因为惯性作用,车辆一侧着地滑行着,向右侧的隔离桩冲去。很快,车头撞击了隔离桩,把隔离桩硬生生撞断,车辆猛地冲出了隔离桩,从视野中消失了。
“你看到没有,刚才车前窗亮了一下。”萧朗指着眼前跳脚道。
“没有啊,什么亮了一下?”唐铛铛见萧朗总是关注一些并不重要的东西,有一些无奈。
“好吧,算了,没啥意义。”萧朗憨笑着摸了摸后脑勺,说,“这就完事儿了?考验我们啥啊?交通事故处置?不会吧!让我去当交警吗?那我要退学,我要回去学考古。”
突然,两人的眼镜前一亮,出现一排小字:“即将进入下一场景,5,4,3,2,1……”
唐铛铛又下意识地抓紧了萧朗的胳膊。
眼镜重新亮起的时候,萧朗和唐铛铛才知道,相对于刚才的场景,这才是真正的身临其境。
几乎是与眼镜重新亮起的同时,倾盆大雨自上而下把两个人瞬间浇透。
“哎呀我去,还是5D的!早说我就穿雨衣来了。”萧朗抹了一把下巴上正在往下滴落的水珠,又挪了挪身上全是电线的马甲,说,“这玩意儿防水不?不会漏电吧?我可不想还没战死沙场,就被这破玩意儿电死了。”
大雨是伴着狂风一起到来的,吹得唐铛铛摇摇欲坠,萧朗赶紧伸手扶住了她。
两个人现在所处的场景,是一处山坳里。萧朗挺直身板向四周看了看,他们正站在被撞断的隔离桩旁边,应该是到了车祸的现场,只是前方黑乎乎的,看不清状况。此时,耳后呜呜的声音更明显了,就像是背后站着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鬼怪。
“有……有灯吗?”唐铛铛发抖的声音在大风的掩盖下变得模糊不清。她颤抖着去触碰VR眼镜的镜腿部分,这一碰,果真出现两束强光照射到了前方。
萧朗一见,觉得新奇,也打开了眼镜灯。
眼前的地面上,侧卧着一辆柯斯达,车子的周围都是低矮的灌木丛。
“我去,真让我们处置交通事故啊!守夜者组织是骗人的吗?”萧朗心怀不忿,跳下了路肩,又回转身去,张开双臂,示意唐铛铛也跳下来。
“要,要下去吗?”唐铛铛不知道是因为浑身淋透而发冷,还是因为周围黑乎乎的环境而害怕,声音愈发颤抖。
“不下来怎么考试啊?”萧朗说,“虽然我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要用一起交通事故来考我们。”
唐铛铛先是坐在了路肩上,然后鼓起勇气,闭眼一跳,跳进了萧朗的怀抱。
两人踏着灌木丛,向柯斯达靠近,萧朗不断动着自己的耳朵想探听到汽车内的声响。可是,在狂风暴雨当中,似乎一点异样的动静都没有。
“车里会不会有死人啊?”唐铛铛怯生生地说。
“没死人要我们来干吗啊?”萧朗笑道。
“那你先进去看。”唐铛铛环顾了一下漆黑的四周,立即改变了主意,“不,我要和你一起进去。”
“能不能进去还不一定呢。”萧朗走到了侧翻着的柯斯达的旁边,左看右看。
这辆柯斯达是两门车,出入口只有左侧的司机门和右侧的乘客门。副驾驶的车窗和乘客门因为车辆的右侧翻而被压在车身之下,又因为光线和灌木的遮盖,看不清那一面的情况。前挡风玻璃上有喷溅状的血迹,但也因为光线问题,无法看清车内的情况。
“有血!”萧朗从外面指着挡风玻璃,说,“我说吧,要没死人,我们来干吗?”
“这句台词是聂哥的。”唐铛铛整理了一下被淋湿的头发。
前后窗的玻璃都是完好的,车顶也没有损伤,看起来,想进入车内,就只有上到车辆的左侧面去了,从驾驶门进入——如果驾驶门还是好的话。
柯斯达的车宽达两米,侧翻后想上到车左侧面去,就要攀登两米的高度。不过这个高度对于萧朗来说实在是很简单。他双手搭住车上沿,轻轻一个燕子翻身就上了车左侧,然后伸手去拉唐铛铛。唐铛铛的小体格,被萧朗轻轻一拉,就双脚腾空上来了。
“你要多吃点,越来越瘦。”萧朗拍了拍巴掌,说。
“长那么多肉干吗?”唐铛铛蹲在柯斯达的左侧车厢铁皮上,说道。一来这个高度有点高,车子又在摇摇晃晃的,让唐铛铛不敢轻易站立;二来黑洞洞的车窗里面,还不知道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呢。
萧朗走到车窗旁边,用手指关节敲了敲车窗,发出砰砰砰的声音,说:“车窗都是完好无损的,我就说这不可能嘛,弄了半天,这车窗户是经过钢化处理的,有钱人的专用座驾吧。”
“那我们还进吗?”唐铛铛问。
“进啊,不进怎么了解案情啊?”萧朗像是拉开窨井盖一样拉开驾驶座门,探头进去看了看,说,“什么也看不到,驾驶座没人,后面好像也没人,你先进?”
唐铛铛缩在一旁摇了摇头。
“那我下去了?”萧朗指了指车里。
唐铛铛又摇了摇头,说:“你下去,门就自动关上了。”
“那你撑着门,我先下,你接着下。”萧朗让开一边。唐铛铛双手试了试,门很重,所以向下关闭的力量很大,她显然撑不住。
萧朗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来,抱着我的脖子。”
两个人像是老猴子带小猴子一样进入了车里,VR眼镜的光束瞬间把车内照亮。在VR眼镜的后面,唐铛铛偷偷眯着眼睛,生怕自己看见可怕的事物。
可是,车内空无一人。
“哎呀我去,姥爷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萧朗踩着座椅靠背,弓着腰在车里走了一圈,说,“还真是没有死人。”
“可是,车子怎么会是无人驾驶?”唐铛铛细思极恐。
“是啊,奇怪。”萧朗依旧是走来走去。
柯斯达被压在下方的右侧面上散落着一些杂物,比如散落的工具箱、纸巾、茶杯、皮包、眼镜什么的。萧朗伸手去拿,没想到还真的拿起个什么物件。萧朗低头仔细一看,拿在手里的是一个皮包,皮包里的证件和钞票一应俱全,什么都不缺。
除了挡风玻璃上少量的喷溅状血迹以外,其他部位都没有再看见血迹了。
一个没有伤者和尸体的车祸现场,导师们究竟要考我们什么?萧朗想。
唐铛铛见车内并没有什么恐怖的事物,也平静了下来。她站在副驾驶靠背的侧面,探头看悬挂在车顶的一个黑色匣子。
“黑匣子?”萧朗被唐铛铛的目光吸引了过来,“这车上还有黑匣子啊?”
“什么黑匣子?飞机的黑匣子才不是黑色的,是橙红色的!”唐铛铛抿嘴笑了笑,说,“这应该是这辆车的行车记录仪。”
“记录仪有什么用?”萧朗不以为意,“刚才我们看见了路面的监控,这车本来就是莫名其妙地转向翻车的,前面并没有什么遮挡物或者障碍物,也没有路障。哦,不过如果这个记录仪是照向车里的,说不准有什么线索。”
“不,镜头就是朝向车前面的。”唐铛铛遗憾地摇摇头,说,“不过我爸说了,现场勘查本来就是要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态度,任何线索都不轻易放手,才能组建出清晰的证据链和线索。”
“好啊,你爸给你开小灶。”萧朗嬉笑道。
“说不定有录音什么的呢?”唐铛铛说完,想去卸下行车记录仪。
“我来帮你。”萧朗正准备伸手去摘记录仪,突然停了下来。
“摘啊。”唐铛铛盯着记录仪,对它的安装方式百思不得其解。
“嘘。”萧朗神神道道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别想吓唬我。”唐铛铛不屑一顾地说。
萧朗站在原地入定了几秒,猛地趴上柯斯达左侧的窗户,向上方看去。两束白光透过车玻璃,照向一侧的山坡,影影绰绰,看不清什么。
“不好!山体滑坡!”萧朗大声喊道,“快逃!”
“这个还没拿下来。”唐铛铛并未发现异常,依旧在想办法卸下行车记录仪。
“来不及了。”萧朗无奈地冲到唐铛铛的身边,用手中的扳手一把敲碎了行车记录仪的外壳,伸手把盒子里的电子组件一把扯了下来。
“哎,你这样我还得花工夫恢复。”唐铛铛夺过了萧朗手里的电子组件,端详着。
“再不跑,别人就要花工夫参加我们的追悼会了。”萧朗边急切地叫喊着,边去拉驾驶座的门把手,可是无论怎么拉扯,驾驶座的大门就是没能被开启。
“不好!儿童锁在翻车过程中落锁了。”萧朗几步合成一步跨到车厢中部的钢化玻璃窗处,想一把拉开窗户。可是,窗户并没有被拉开。
已经急得满脸通红的萧朗,一拳击打在窗户锁的位置,随着砰的一声巨响,窗户锁炸裂了,碎屑擦着唐铛铛的头发飞了出去。萧朗见窗锁已毁,一把拉开了窗户。
整个过程中,唐铛铛一直蒙在那里。
“走了!”萧朗一把拽过唐铛铛,连抱带托把她塞出了窗外,然后自己双手一撑也逃出了车外。大雨又重新浇落在他俩的头上。
“是不是要保护证据?”唐铛铛问道。
“先保护小命。”萧朗把唐铛铛抱起来扛在了肩膀上。
此时地面已经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车旁的山坡上正在往下滚着大小不一的石块和泥土。仅仅三秒钟的时间,更巨大的石块开始从坡顶往下滚落,带动着周围的泥土不断飞溅起来。
“哦,这就是山体滑坡啊,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过。”唐铛铛趴在萧朗的肩头淡定地说道。
萧朗则是踏着车窗跳下车体,踩着低矮的灌木,一路狂奔,转眼就来到了高速公路旁边的路肩之下。而也就是半分钟的时间,滚滚而下的泥土和大石,在萧朗的背后疯狂地砸击着侧卧着的柯斯达,玻璃的碎裂声、钢铁被压变形的声音不绝于耳。萧朗和唐铛铛翻上隔离桩再回头探望的时候,早已看不见柯斯达的影子了。
“太可怕了。”萧朗放下唐铛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手腕碰到了VR眼镜,才想起,这不过是一场测试,所有的声光动效果,其实都是电脑模拟出来的。
想到这里,发现唐铛铛正在眼含笑意地望着他,萧朗尴尬地笑了笑,说:“我知道是假的,不过我这就是认真参加考试的态度。”
“行车记录仪电子元件已经损毁,是否存在修复的可能?”两人的耳机里突然传出傅元曼的声音。
“哪儿啊?哪儿啊?不是在铛铛手上吗?”萧朗的眼镜里并没有出现影像,所以他盯着唐铛铛手里的电子元件,说。
而唐铛铛的VR眼镜里呈现出了一堆碎片。
唐铛铛快速地转动着眼球,良久,她说:“可以通过芯片焊接来实现数据重组。不过,要想完全恢复里面的数据,我也只有……六成把握。”
“我把铛铛提供的破解方案送去请教了我们警界最顶尖的电子物证专家,他们对铛铛是大为赞赏啊,说铛铛发明的这个方法,是全新的方法,可以大大缩短数据被破解、恢复的时间。在专家们看来,用这种方法取得成功是必然的,铛铛说的六成把握,实属谦虚之言了。”站在操控室大屏幕前的傅元曼满意地看着屏幕里的唐铛铛,说,“唐骏啊,你是培养出了一个极其出众的女儿啊。”
“她自己的喜好而已,我可没想让她来当警察。”唐骏无奈地耸了耸肩,说,“你的外孙不也是这样?这一连贯的负重逃脱的数据,还有发现滑坡的敏锐听觉,怕是部队里的战狼突击队员们都望尘莫及吧。”
“守夜者有希望了?”傅元曼郑重地盯着唐骏。
唐骏的眼神黯淡了一些,没有直面傅元曼的问题,他朗声说道:“唐铛铛抵达现场第一时间寻找关键电子物证,并且在险境中将电子物证带回。经图像识别,唐铛铛有能力较高概率复原行车记录仪里的数据。这些能力特征符合守夜者组织中觅踪者的能力条件,考核准予通过,授予觅踪者职位衔。”
说完,他在档案袋上啪啪地盖上了两个大印,一个写着“通过”,一个写着“觅踪者”。
“萧朗在现场及时发现紧急警情,并且在第一时间携同伴成功逃脱危险,以其敏锐的感官以及警体方面的特长,结合之前三个月的表现,我们认为他符合守夜者组织中伏击者的能力条件,考核准予通过,授予伏击者职位衔。”
说完,又是啪啪两声盖印的声音。
操控室后排的座位上噼里啪啦地响起了掌声,原来守夜者组织的导师们都已经到场了。
萧朗和唐铛铛浑身湿透地走出沙盘,唐骏拿着一块大毛巾,立即给唐铛铛裹了起来。
“宝宝快回宿舍洗澡,别冻着了。”唐骏关切地说。
“爸——我不是宝宝了。”唐铛铛看了一眼正在憋着笑的萧朗,不好意思地嗔怪道。
“我的毛巾呢?”萧朗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伸手找唐骏要毛巾。
“你一个大小伙子怕什么冻?”唐骏没理萧朗,转身离开。
“喂喂喂,这也太不公平了吧?不仅开小灶,还塞毛巾。”萧朗嬉笑道,“宝宝也怕冷,宝宝也要毛巾嘛。”
“你好烦。”被大毛巾包裹着的唐铛铛踢了萧朗一脚。
“下一组准备。”广播里传来傅元曼的声音。
在准备室的其他学员并不知道萧朗和唐铛铛发生了什么,经过半个小时的等待之后,终于又听见组长的声音,不禁都开始骚动了起来。
4
“哎哟,车祸啊。”程子墨嚼着口香糖说道。
“这车祸很蹊跷啊。”凌漠说,“这条高速路前面什么都没有,为什么会翻车?”
“人,本身就是个很神奇的生物。”聂之轩举起了他的假肢,“现实推理的精髓就是,‘不以己度人,不先入为主’。”
“聂哥你这是在抗议自己被关了几天禁闭吗?”程子墨笑道。
“没有,没有。”聂之轩笑道,“我只是说,通过车辆的异常情况,并不能直接推理出车内人员的状况,必须结合现场勘查和尸体检验情况综合判断。”
凌漠没有说话。
“这样的撞击、侧翻,如果不是很寸的话,不一定会死人呢。”聂之轩踮起脚尖,试图从眼前的屏幕里看见已经冲出了视野的柯斯达面包车。
“哈哈,你踮脚有什么用?”程子墨笑话道,“这是个监控,车子冲出了高速路,就离开了高速视野。估计下一步,是让我们勘查现场了吧?”
“有道理,可是连个勘查箱都没有,怎么勘查现场啊?”聂之轩看看自己的身边,还有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看来沙盘系统并没有准备给他们一套勘查设备。
“车到山前必有路。”程子墨在出现倒计时的时候这样说道,但其实她的心里也在打着鼓。
很快,眼前的景象进行了切换,并且有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不好,大雨会严重破坏现场物证。”聂之轩的假肢并不影响他的活动,他三步并成两步,翻过高速隔离桩,跳到了柯斯达的旁边。
“我们好像丝毫没有办法。”同是现场勘查员出身的程子墨说,“连一块雨布都没有,根本实现不了对现场的保护。”
凌漠紧跟着聂之轩步入现场,一言不发围着柯斯达转了起来。
“不对啊!车内居然没人!”这一奇特的发现,让聂之轩的好奇心立即被激发了起来。他找不到勘查装备,于是用自己的右手假肢拉开了车门,直接跳进了车内。
“车胎完好,没有被破胎的迹象;底盘、悬架一切正常,没有明显的车辆故障。那么,这又是为什么呢?”凌漠一边自言自语似的念叨着,一边爬上了车的左侧面。
“子墨,你先下去吗?”凌漠拉开车门指了指车内。
“嘿,不要用手直接接触门把手啊。”聂之轩在车内喊着,随即转念一想,又说,“唉,不过雨下成这个样子,也确实没有保护的意义了。”
而站在车侧的程子墨一直没有挪动身子,左看右看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凌漠又叫了她一声,她才反应过来,连忙说:“不,我们不能都进去。还有,我要去这片小树林里看看。”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这一辆侧翻的柯斯达所吸引,甚至没有人注意到车侧的小山坡上,有一片密集的小树林。
凌漠转念一想,认为程子墨的决策是非常正确的,于是独自跳进了车里。
车里的聂之轩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纸袋子,正在将车里散落的各种杂物往纸袋子里装。
“好在有只没有指纹的手,不然都不知道怎么收集这些物证了。”聂之轩自嘲道,“可惜没有相机,不能固定物证具体所在的位置。”
“没关系,我都记住了。”凌漠自信地说。
“快来啊!”
两个人隐隐约约地听见车外程子墨的叫喊声。
凌漠一个转身冲到车门旁,发现门居然是无法从内侧打开的,说:“子墨的选择是对的,如果我们都进了车内,真遇到危险,我们就被困在车里了。”
“赶紧看看车窗锁有没有坏。”聂之轩看了看车窗内侧的卡锁,说,“车窗是从内侧锁上的,但我要试一试能不能打开,只是苦于没有开锁工具。”
话音刚落,车门被人一把从外面拉开了。程子墨探进来半张脸,看着一脸蒙的聂之轩和凌漠,说:“你们快去看看,小树林里有一具尸体。”
“尸体?”聂之轩惊道,“驾驶员吗?”
“那就不知道了。”程子墨费劲地支撑了一下车门,说,“门好重,你们动作快一点。”
三人从车上跳了出来,快步跑到了小树林里。果然,小树林的深处,一棵小树的枝丫上,悬吊着一个人。
“车祸后自杀?”程子墨说,“有点不可思议。”
雨越下越大。
“聂哥,这么大雨,你的……你的手脚行吗?”凌漠关切地问。
聂之轩围着尸体绕了两圈,说:“不生锈的,好用得很。”
说完,他把尸体从树丫上放了下来,并且把悬吊尸体用的绳索装进了纸袋。
“这个沙盘模拟的效果真好,在摸到尸体之前,我一直都觉得自己真的是在一个大雨中的现场。”聂之轩说,“不过碰到尸体,就知道是假的了。虽然导师们很努力地把尸体做得更加手感逼真。”
把“尸体”放下来后,聂之轩检查了一下死者的颈部索沟,看了看死者的眼睑和口唇,又把“尸体”的衣服掀起来看了看躯干部。
“肋骨骨折。”聂之轩说,“胸腹部弧形皮下出血,这是方向盘损伤。”
“也就是说,他就是驾驶员?”凌漠问。
聂之轩点了点头:“会不会给我们造一个虚拟的解剖室?不然这连工具都没有,怎么解剖检验啊?用‘手刀’吗?”
聂之轩用右手比画成“刀”的样子,朝尸体的胸腹腔“切”了一下。他知道这是沙盘演习,说不定这样比画一下,就能出现一个虚拟解剖的影像了。可是,眼前的尸体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我还以为真的有那么高科技呢!”聂之轩哑然失笑,“我得和组长建议一下,这个沙盘系统里,一定要加入法医的虚拟解剖,这样才带劲嘛!”
“聂哥你动作要快一点,我们现在很危险。嗯,大雨的山坡下,是很危险的地方。”程子墨说。
“你是说,泥石流?”凌漠抬头看了看坡顶,巨大的黑幕和雨雾遮挡了视线。
判断地形、警示危险,这些都是捕风者应该具备的技能。作为负责化妆侦查、潜伏卧底、收集线索的捕风者,最重要的能力就是可以“预知”危险的存在,并且设定好脱险的方案。但是守夜者组织里的退休导师中,还真就没有捕风者。因此,在过去三个月的培训中,对于捕风者的课程,学员们也没有涉猎。
“这些知识,你是跟谁学的?”凌漠问。
“这还用学吗?女人的第六感啊。”程子墨甩了甩头发,吐了口香糖,莞尔一笑。
突然,一颗小石子打在了程子墨的马甲上,发出了“啪”的声音。几个人同时愣了一愣。
“不会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吧?”凌漠低声说。
“跑啊!真滑坡了!”程子墨转身就跑。
凌漠和聂之轩下意识地跟着程子墨往高速方向跑,跑了几步,聂之轩又转头返回了尸体旁边,而凌漠则突然转向,跑向了柯斯达。
“嘿,你们俩干吗啊?给石头砸了肯定就不合格了。”程子墨站在高速旁边挥着手。
此时,山体滑坡的声音越来越大,山石扬起的灰尘和空中的雨滴发生了激烈的对抗。眼看着滑坡已接近了小树林,聂之轩终于冲出了树林,扛着一具“尸体”向程子墨跑了过来,另一边的凌漠也浑身湿透地跑了回来。
“生死关头还救‘尸体’啊?”程子墨惊讶地看着气喘吁吁的聂之轩说。
“尸体不仅仅是物证。”聂之轩把“尸体”横放在高速路肩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帕,盖在了尸体的脸上,蹲在地上喘了半天,说,“这更是一个需要被尊重的圣物。作为一名法医,如果不知道怎么去尊重一具尸体,就不会懂得怎么解读它的语言。”
程子墨郑重地点了点头。三个人低头站在路肩上,听着远处山体滑坡的轰轰作响,像是在为逝者默哀。
在滑坡的泥石流掩盖住柯斯达的时候,眼前的景象戛然而止。
“请学员到宿舍区沐浴更衣,待全体学员考核结束后,在大会议室集合。”傅元曼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这就结束了?我们考了什么?尸体还没解剖呢!一会儿要是问死因我怎么答?”聂之轩挥舞着他的假肢,不知所措。
“哎呀,行啦。”程子墨挽住聂之轩的右胳膊,拉着他离开了沙盘,“行还是不行,一会儿不就知道了吗?”
“咱们的这次考核,好像并没有把我徒弟的特长发挥出来。”唐骏微微一笑,说,“作为一个读心者,居然不给他设置一个活人,怎么读人心啊?”
“你这个读心者,是故意的吧?”傅元曼放下话筒,哈哈一笑,“读心者可远远没有读个心那么简单。要想真正成为一名读心者,除了有超高的情商,以及心理分析的技能以外,还需要有超常的记忆力和逻辑推理能力。我看啊,咱们这个组织,就是读心者最不好当了。”
“那您看,凌漠行吗?”
“他在最短的时间内,观看了全车的外表和内部情况,甚至可以记住聂之轩所有提取回来的物证的位置和形态。”傅元曼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儿,说,“而且在危急关头,他还回去仔细观察了副驾驶座上的喷溅状血迹形态。我相信,这个时候的凌漠,应该是正在通过绘画来还原现场吧。”
“您的意思是,他通过了?”唐骏拿起了刻有“通过”的大印。
傅元曼微笑着点头,说:“凌漠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的、很有天资的好孩子。不过,我觉得他对地形的判断力以及他善于伪装的能力,更适合做捕风者。”
“嘿,老爹,他可是我的徒弟!谁也抢不走!”唐骏一边抗议,一边抢过“读心者”的大印,抢先一步盖在了凌漠的档案袋上。
“还带你这样的?”傅元曼举着“捕风者”的印,哈哈大笑,然后眼神闪了一闪,说,“不过,这么看起来,你对捕风者这个名号,还是有点情绪的嘛。”
“没有啊。”唐骏躲闪开傅元曼的眼神,说,“刚才最早发出预警,第一时间发现险情的,其实都是程子墨。我觉得这个小丫头既然不甘心做幕后的寻迹者,又那么喜欢枪械,枪法又精准,她才是捕风者的最好人选。而她的志愿,也是捕风者。”
说完,唐骏拿起“捕风者”的大印,比画着看着傅元曼。
傅元曼默默地点了点头,说:“继老董之后,捕风者空缺了二十多年,现在也算是后继有人了。哦,对了,老朱,程子墨是你的徒弟,你没什么意见吧?”
患有帕金森综合征的退休寻迹者朱力山点了点头,费劲地说:“廉颇……老矣,年轻人,随她去吧,还有,还有之……之轩。”
“一个合格的寻迹者,绝对不仅仅是表象上的严谨、细致、明察秋毫,更是精神层面上对生命的敬畏。”傅元曼说,“不骄不躁、不枉不纵的聂之轩,当之无愧。”
看着傅元曼郑重地在聂之轩的档案袋上盖下了大印,唐骏微笑着拿起话筒:“下一组学员准备。”
又经过了三组的角逐,十一名学员全部测试完毕。让所有导师们欣慰的是,每名学员都顺利地通过了考核,也通过此次考核展示了自己的特长。
傅元曼还剩下最后一项工作,就是调取每名学员在整个考试过程中的身体体征变化图谱,根据他们身体体征的变化,比如血压、心率、呼吸和肾上腺素水平,来判断每名学员在不同情景状态下的心理状态。
这项工作按规矩,是守夜者组织的负责人去做的。所以,傅元曼请离了其他的导师,把十一份图谱并列摆在了自己的面前,慢慢地戴上老花镜,仔细地看了起来,边看,边不停地点头微笑。
直到他看到其中一张图谱,上面所有的曲线都很平直,没有任何大起大落,和其他的十份图谱有着明显的区别,傅元曼皱了皱眉头,低头思考了一下,默默地站了起来。
他把十一名学员的各项考核材料逐一重新装进了档案袋,小心地把每一个档案袋密封起来,用蓝色的中性笔在其中一份档案袋的“通过”二字旁边,慢慢地画出一个问号。
十一份档案袋堆在一起,有半米多高,傅元曼艰难地抱起所有的档案袋,放进了他办公室的保险箱里,认真地上了锁。
当傅元曼走到大会议室门口的时候,所有的导师列队和傅元曼握手,大家的喜悦之情都洋溢在脸上。
最后握住傅元曼宽厚手掌的,是唐骏,他指了指大会议室说:“组织成员们已经准备完毕,整装待发。嗯,恭喜老爹,恭喜守夜者组织,重启了。”
这一句话让已经七十三岁的傅元曼心潮澎湃,他强忍住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双手使劲推开了会议室大门。
守夜者组织会议室的第一排,坐着十一名穿着警用制服、胸口佩戴守夜者组织标识的年轻人,他们齐刷刷地起立,并高喊:“组——长——好!”
(1)编者注:静脉通道,指在体表或者中心静脉建立输液通道,以便于抢救、补充血容量、快速输入急救药品、维持生命必需的营养,给予抗生素等。
(2)编者注:留置针是为了减少重复扎针而使用的一种医疗工具,留置针的针头端留在患者的血管内。
(3)编者注:索沟,俗称绳印,指绳索压迫人体软组织留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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