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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步步陷阱

  二人一路走来,却各怀心事。查玉一路在想,见了杨文尧之时,用什么话来离间两个老鬼,自己如何趁机救走云梦二娇……

  冷公霄心中也在想着主意。他知道金陵杨家堡杨义尧,如无重大之事,是绝不轻易现身江湖的,而这杨文尧外表看似和善,其实好刁狠毒,是个出名难缠的人物,这时他既挟走云梦二娇,自然有他的用途,自己插手阻梗,无疑是跟杨文尧过不去,翻脸成仇,意料中事,对付一个杨文尧,原本难不住冷公霄,只是杨家堡是否还有高手随行,那就不敢说了。

  况且旁边还有个查玉,而查玉的阴狠并不亚于杨文尧。这时查玉虽说的很好,到了紧要关头:他变这脸来,既得罪了杨文尧,查玉再一暗中捣鬼,自己无论如何也敌不过四手,何况还有两个丁家的丫头。

  冷公霄处事到底经验丰足,所以一路之上,人币知鬼不晓的,已暗留下了千毒谷的标记,召请人手,前来接应。

  查玉虽然不知他暗中在召援手,但他乃是聪慧透顶的人物,已看出冷公霄对自己似极具戒心,自己也就暗中提高警惕。

  这一天晚上,二人落店之后,夜半时分,查玉在朦胧入梦之际,猛听得窗纸上“笃、笃、笃”三声轻细的扣弹之声。

  查玉心中一动,但又觉这并不是查家堡的招呼晗记,但既然有人找上门来,也不能不理。当下轻轻下床,低声喝道:“是哪方朋友,这段时光,还来下顾兄弟?”

  外面一个冷漠的声音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老夫来找你,自然是有话问你……”

  声音未完,窗子“呀”的一响,一阵飒然风动,房里已站立一个身穿黑色道饱,瘦骨磷驹,背插长剑,右手握一柄拂尘,瘦长的人。

  查玉一听此人说话的声音,心里就一怔。再定眼一瞧,见来人正走鬼王谷的丁炎山,内心说不出是惊是喜。

  他喜的是丁炎山,和云梦二娇虽因神丐宗涛两句冷言冷语,闹得不痛快;但丁氏姐妹,到底是他的亲侄女,如今被人挟走,他焉有袖手不管的道理?既是要管,无形中双方便站在一起。如若冷公霄对自己不利,说不得也要出面斡旋一番,如此一想,心便宽敞得多。

  惊的是这几个老鬼,都是出名的怪物,一个个冷僻异常,翻脸便不认人,自己夹在这几个老鬼中间,说话、行动都极是为难……

  查玉心念未完,丁炎山已一甩拂尘,冷冷说道:“几天没有见到你,怎么倒跟冷老二混在一起了?”

  查玉双眉轻轻的一挑,脸上现出十分为难的神情,说道:“此事尚请老前辈原谅,恕晚辈一时不能相告。”

  丁炎山抖了抖拂尘道:“难道真的不打算告诉我吗?”

  这时查玉心中早已有了主意,他要慢慢引他上钩,当下歉然一笑,道:“非是晚辈不肯直言相告,实在晚辈别有苦衷……”

  丁炎山奇道:“这又不是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你又有何苦衷呢?”

  查玉叹道:“以鬼王谷与我们查家堡乎日的情谊来说,自是不应瞒着老前辈,何况前时在那山岗,老前辈不为冷老二言词所惑,对查玉的一番情份,我查玉是没齿难忘,对老前辈实在不应有欺瞒之事。”说到此处,盛眉沉吟道:“只是此次,晚辈受制于人,身不由已……

  丁炎山眼睛一翻,道:“老夫又不是三岁孩童,难道还会受你的哄骗不成吗?”

  查玉正色道:“晚辈怎敢欺骗老前辈。”

  丁炎山道:“你查玉也非泛泛之辈,冷老二纵然厉害,你也不致于这等惧眼于他,你说受制于人,身不由己,岂不是骗人么?”

  查玉道:“老前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为了表明我的心迹,但求老前辈应允我一件事,我便将此事详细相告。”

  丁炎山道:“好,只要老夫力所能及,我一定答应,你且说说看。”

  查玉道:“这也并非什么难事;只要老前辈答应,如果我将此事告诉老前辈,他日不论在什么利害被关的情形之下,老前辈不要将此事告诉冷老二就行了。”

  丁炎山摸了摸胡子道:“老夫行道,最重信诺,你既以老夫为可信之人,老夫自不能不道义,再将你的话转告他人,这个你大可放心……”

  查玉移近一步,面色在重的道:“既是如此,晚辈就说了。”顿了顿,接道:“老前辈可知我为何愿受制于冷老二吗?”

  丁炎山眨了眨眼道:“你是自愿受制于他,这又是为何呢?”

  查玉道:“说穿了,我全是为了你们鬼王谷……”。

  丁炎山望着查玉,长长的哦了一声。

  查玉道:“鬼王谷与查家堡平素情感不恶,晚辈又感于老前辈相待之情,鬼王谷有事;晚辈自是应尽力以赴……”。

  丁炎山道:“我鬼王谷又有什么事?你越说我越不明白了。”

  查玉道:“我大胆问一句,鬼王谷与金陵杨家堡相处如何?”

  丁炎山道:“两家并无什么往来,但也没有什么过不去。”

  查玉道:“那么老前辈可晓得令侄女被杨文尧挟走吗?”

  万炎山竞毫不惊奇地道:“老夫问你与冷公霄之事,谁问杨文尧之事了?”

  他这话听得查玉心里一寒,只得答道:“这事乃是由杨文尧而起;晚辈因杨文尧挟走二位姑娘,因感于鬼王谷与查家堡的友谊,所以决心暗中相护,并没法查察杨文尧的用心何在,一方面也想候机相救,可是又怕自己力单势孤,才折返回去,想寻找老前辈,不料……”

  丁炎山冷笑道:“不料却遇到了冷老二可是么?”

  查玉道:“正是,晚辈在情急之下,只得与他说明,希他能义伸援手,但他却以利害相威胁,要挟于我……”

  丁炎山道:“他如何要挟于你?”

  查玉道:“他以杨文尧之事,以及南海门下奇书诸种利害相挟,所以晚辈处处受制,不便对老前辈直言。”

  丁炎山望着查玉瞧了半天,嘿嘿笑了一阵,道:“查玉,你只道老夫不知杨文尧之事吗?”

  查玉心中一震,怔了半晌,不知如何答复是好,丁炎山笑道:“实对你说了罢,杨文尧挟走两个丫头,老夫早就知道,你可知道杨文尧现在何处吗?”

  查玉这时却不敢隐瞒,道:“晚辈已有人暗中盯了下去。”

  丁炎山哼了一声,道:“你也太看轻了杨文尧了,他人称神算子,什么事能鹏得了这个精灵鬼,你以为你派出去的人就能有用了吗……”

  他一言未完,窗外一声冷笑,道:“丁老三,深更半夜你还比吹些什么?”

  丁炎山、直至一听这声音,都吓了一跳,还没有来得及咨舌,冷公霄已一飞闪入内。

  查玉一见冷公霄进来,便朝丁炎山靠近了一步。

  丁炎山知道查玉的心意,便抢先开口说道:“舍侄女被杨文尧挟走之事,蒙冷兄义伸援手,丁老三甚是感激。”

  冷公霄朝查玉望了一眼,道:“查玉,丁兄来此,你怎么不招呼老夫一下,难道你对我还有隐瞒之事吗?”说着,朝查玉身前欺进一步。

  丁炎山因受徐元手掌势震伤,在二十天之内,无法跟人动手,见冷公霄对查玉气焰凶凶,心中大感为难,担心冷公霄出手施袭查卫,到时自己是救还是不救?救是无法出手,不救又觉愧对查玉对自己一片信托之意。

  他沉忖了一阵,道:“冷兄千万不要误会,现在咱们三家既然在一起,实不能先互操干戈,让别人安安稳稳的走脱。据兄弟所知,查家堡追踪杨文尧之人,已被他击伤:他已兼程赶返金陵,咱们也不要争什么意气,应当合力同心,赶到金陵,看看那老怪物到底搞什么把戏。”

  查玉借机接口说道:“晚辈一见杨文尧挟走两位姑娘,心里实是忧急。幸而遇到冷老前辈,我把事一说,冷老前辈慨然答应,如今此事已非我们一家之事。既然今天千毒谷、鬼王谷、查家堡人碰在一起,而且我们三家素来相互尊敬,此番自是更应集合咱们三家力量来对付杨家堡,既有二位老前辈在此,一切全凭二位做主;晚辈唯马首是瞻。”

  冷公霄望着丁炎山,干咳一声道:“此番前去金陵杨家堡,全是为了令侄女,我冷老二也不过是为了与几位老弟兄的一番情谊,才宁愿与杨家堡反目为敌,以顾全咱们这份交情。

  至于如何进杨家堡,还是丁兄拿主张。”

  丁炎山沉思片刻,一回味冷公霄的话,知他是把这份交情卖在鬼王谷,想拿话如牢自己,心里暗道:你这老好巨猾的老鬼不说自己另有存心,倒拿帽子朝我头上扣,哼哼,我还不买你这份帐呢!

  当下笑道:“金陵杨文尧此次赶来此地,与咱们几处都脱不了关系,他挟走两个丫头,也就是对咱们安下鱼饵,冷兄也不要抬举兄弟,这进杨家堡之事,依兄弟看,还是冷兄多费心。”

  冷公霄嘿嘿笑道:“杨文尧精于土木建筑之学,杨家堡乃是他倚为天险之地,那里面的布置,纵不能说是铜墙铁壁,也绝不是和听由咱们随意进进出出的地方……”

  丁炎山接道:“冷兄不会不知道,我了老三对这些机关消息,也是一无所知,还真不如冷兄高明。”

  冷公霄转脸对查工道:“可惜令尊不在,若有他在此,那杨家堡也不算得什么龙潭虎穴了。”

  丁炎山听冷公霄提起查子清,便想起竹石阵之事,道:“查老堡主的那份能耐谁人不知,想必少堡主也已深窥堂奥了,此行我看你要多用点心思。”

  查玉知他们是不愿正面得罪杨文尧,故意相互推倭,暗道:只要你们到了杨家堡,还怕你们不混水?当下很爽快地答道:“不敢、不敢,晚辈能懂得多少,但此去杨家堡晚辈愿为两位老前辈领路。”

  一夜无话,第二天三人一早便向金陵奔去。

  不一日,抵达金陵,三人又一番商量,这才向钟山北麓杨家堡而去。

  这杨家堡坐落金陵城外、钟山北麓,三人出得城来,道旁树木,虽是叶落枝疏,但是因为林木甚是茂密,葱葱郁郁的依然一望无际,气势甚是不小。

  三人走了一阵,眼前骤然一明,只见迎面一片枫林,丹枫如火,再衬着蓝天、青山,颜色更是娇艳。

  进入枫林,走了一阵,忽听查玉道:“不对,这枫林里有花样。”

  丁炎山、冷公霄倏然停止,见查玉正在四下打量,二人知查玉通晓一点五行八卦的道理,也不打扰于他。

  查玉看了一阵,正在沉思之际,陡然由林中传出一声:“几位可是来访杨家堡的吗?”

  几人闻声停步,放眼按望,只见枫林之中,卓然站立着一个身着古铜色长衫,五十左右,身材魁梧之人。

  冷公霄干咳一声,应道:“不错。”

  那人向前移了两步,冷漠地问道:“可有入堡的符令?”

  冷公霄道:“没有。”

  那人又适:“可有老堡主的信来?”

  冷公霄道:“没有。”

  那人又道:“那么几位凭什么深入我杨家堡?”

  这人说话的语气,冷漠刺耳,骄狂之色,令人极为难忍,何况万炎山、冷公霄、查玉三人,乃是一堡二谷之主,平素在江湖行走,也是极为受人尊敬,哪里有人对他们这等声色。

  所以一听之下,仔三人是如何刁猾之人,也自忍按不下。

  冷公霄嘿嘿两声冷笑,厉声应遵:“这杨家堡既不是皇宫大院,也没有御旨之禁,老夫跑遍南北一十三省,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草莽山泽也能阻得住我们几人的出入……”

  那人哈哈一阵朗笑,道:“既是跑遍南北一十三省,难道连金陵杨家堡都不知道吗?哼哼,此处虽不是皇宫大内,虽未经御旨立禁,却也不是你们任意来去得了的所在,不信你试试……”

  冷公霄暴喝一声,道:“鼠辈,你体要卖狂,就是杨文尧见了老夫也得陪上三分笑脸,你是什么人,敢这等猖狂……”,言本完,身形暴起,跃起直追过去。

  丁炎山心里阵阵冷笑:你方才还不愿与杨家堡冲突,这时却也沉不着气了,看来你这老鬼也真狂得可以。他这时因内伤未复原,而且他为人更是阴沉,所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袖手观看。

  冷公霄一跃过夫,疾吐右掌,直向那人击去,那人身手果真不凡,见冷公霄一掌击来,绕着枫树内身一转,已经轻轻避去。那人闪避冷公霄一掌之后,却未曾还击。

  转瞬之间,冷公霄已击出三掌,踢出四脚,那人一声:“得罪。”身形疾转,绕着枫树,跨步游走。

  这枫树原是按八卦奇门种植,冷公霄跟着那人,急步追赶,不到一盏热菜工夫,便觉着自己与那人隔着一层云雾,一时之间,就是无法追得到。

  查玉一看冷公霄在枫林之中,步法渐乱,就知他已深陷树阵:他仔细打量一阵,略略看出一点门径,正待跃前接应,荡地传来一阵响箭、斜掠树梢,划空飞过。

  响箭声歇,又传来一声喝叫:“堡主有令,贵客远来,不得慢待……”,话音甫歇,由林内飞跃过来两个蓝衣少年。

  丁炎山、查玉见奔过来两个蓝衣少年,虽有言传堡主之令,不得待慢;但也猜不透究竟是何存心,两人互望了一眼,同向林中深处奔去。

  那身着古铜长衫之人,一听蓝衣少年之言,立时收步停身。

  两个蓝衣少年来到两人面前,左首少年右手一批展开一面黄色三角小旗,道:“奉堡主之令,命我二人前来引接贵客,郑大叔可请退回。”说着双手一举小旗。

  那身着古铜色长衫之人,朝小旗抱拳一揖,转身退去。

  冷公霄正待移动,那手执黄旗少年已迅将小旗卷收入油,躬身面陪笑脸,道:“方才郑大叔不知是丁谷生、冷谷主和查少堡主,故有得罪之处。尚望看在敝堡主份上,多多海涵。”

  丁炎山、冷公霄、查五一听这少年竞知道自己身份,不禁大感诧异。

  三人正怔之间,那少年又道:“敞堡主已在堡门恭迎三位大驾,小的前面带路了。”说着就要转身走去。

  丁炎山拂尘一拂,道:“我们来得如此匆忙,老堡主如何就得讯了呢?”他江湖经验老到,心中对杨文尧竟然知道自己三人来杨家堡之事,虽是大为惊骇,但话说得依然不卑不完,极有分寸。

  那蓝衣少年道:“堡主返回金陵,就知三位要来杨家堡,所以三位的起居之处,早就安置妥当。”三人一听杨文尧早有准备,心中都不由一震,久知杨文尧心工计谋,武林中人对他誉为神算子,自非虚名;而杨家堡更被江湖中人视为怪堡魔府,等闲之辈,绝不敢冒昧来此。

  这时听少年一说,也不知杨文尧在暗中存了何心,布下了什么陷阶,所以三人略一犹豫。但是这三人都是极负盛名之八,三人面对面,谁也不甘自认心有怯意,略一犹豫,立时便又恢复平一静。

  查玉最是刁滑,反正自己业已抱定身入虎穴之心,何不索性摆出大方的气派。转脸侧让一步,对丁炎山、冷公霄道:“两位前辈请前行一步。”他这句话听来似极有礼貌,但骨子里却十分阴险。

  丁炎山、冷公霄被查玉拿话一扣,只得对蓝衣少年道:“既是如此,就请二位带路。”

  那蓝衣少年躬身说道:“堡主有命,说敝堡处处设有埋伏,要小的上陈三位,入堡之时,千万看准小的所走路线,以防不测。”

  这几句话说得虽然甚是恭敬,但内中实含轻视之意。查玉冷笑一声道:“你只管前行带路,既然来了,难道还不知道你们杨家堡的威名吗?”

  那蓝衣少年也不生气,只微微一笑,道:“这是老堡主好意特叫小的转陈三位,毫无别的用心。”

  说罢择手取出一支冲天流星的信号,用火一引,“刺啦啦”一响,带着一条火花,直冲云霄,向堡内方向飞去。

  三人抬头看那冲天流星,破空飞去,尾端火花,历久不散,宛似长天霞虹,心中不由暗赞扬家堡做物之精妙。

  那蓝衣少年肃立片刻。这对方道:“三位旅途劳顿,请入堡内奉茶,小的前头带路了。”说完话,又躬身一礼,转身向前走去。

  冷公霄、丁炎山、直玉三人也不搭话,鱼贯随着那蓝衣少年走去,另一蓝衣少年,则跟在查玉之后。杨家堡在江湖中,被武林中人视为怪堡魔府,极少有人来过此间,这时冷公霄三人,心中尚不知此来如何了断,所以一路行来.对所经之处的一切花木布设、道路的分布,都暗中细心留意。

  这片枫林虽不太广,但却因此林乃是杨文尧祖父苦心经营,所以行走其间,便如骤入万里蛮荒,眼花缭乱,不辨方位。

  三人方才走进枫林,只是乱冲乱撞,这时随在蓝衣少年身后,只见他每走三棵树,斜岔一棵,丁炎山三人心知是树阵的行走之法,只得亦步亦趋,默记心头。

  不过一盏热茶工夫,已走出枫树林,林外就没有两座哨堡,三人偷眼一望,也不见有人,但那蓝衣少年却倏然停步,展开三角小黄旗,在半空左右一旋,然后才举步前行。

  又走了约摸一里路的光景,陡然一阵花香袭人,放眼搜望,前面是黄金白银红脂般的一片花海。

  眨眼已进入花海之中,这黄金白银花朵,乃是奇种的金银桂,那红脂般的花朵,则是铁梗海棠。:二人一见这片花海,心中暗道:难道这花圈锦,也是你杨家堡的机关不成?

  这片花海少说也有一里方圆,走完花海,眼前奇景突现。原来沿着花海边缘一排围列十_二道水栅。

  十二道木栅高约二丈,形式、材料,完全一模一样,木栅上端,横钉着枝树缀成的五个大字:金陵杨家堡。

  三人瞧了瞧这十二道木珊,心中一阵纳闷,不知这一模一样的木棚到底有何作用,到底该从哪一道木栅进去?

  正在纳闷之际,那领路的少年转身笑道:“这十二道水栅,乃是依十二地支所造,看似一样,其实方位大不相同,真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每条路的布置也各不相同,只有两条可达内堡,如若是不知实情之人;冒失探堡,必然凶多吉少……”,说罢领着三人返身重入花海,东闪西窜的走了几步,猛的长身一跃,朗声喝道:“三位脚下留神,请随小的入堡。”

  丁炎山三人被蓝衣少年再度领入花海,走的头晕眼花,这时被那少年突然一喝,竟都不由自主的随那少年一起长身跃入一道木栅之内。

  三人脚落实地,再四下辨认自己是从哪一道木栅入内,眼前却是藤萝迷障,哪里还能辨认得出来。

  丁炎山、冷公霄、查玉三人互望了一眼,心中都不由暗道一声惭愧,自己行走江湖,不知见过多少阵仗,却想不到今天竟被这个蓝衣少年所赚。

  那原随在查玉之后的蓝衣少年,这时借一跃之势,已经跃到前面,跟前一个蓝衣少年并肩站立,二人回头看了看三人,也不言语,举步向前走去。

  丁炎山三人这时已然深入杨家堡,自然不可能半途折回,所以也跨步随后跟去。

  走了一阵,只见前面流落的树梢顶上,一柱刁斗,高插半空。刁斗之上,一面绣着“杨家堡”三个大字的长旗,随风飘展。树隙中,已可看到碧瓦红柱的屋宇。

  那蓝衣少年缓步而行,用手一指,道:“前面便是咱们杨家堡了。”

  又走了约三四里的光景,才到护堡外门,那蓝衣少年略展三角小旗,便顺利过去。

  走完一条青石板铺的道路,才算正式进了杨家堡,那蓝衣少年向各门各卡之人,点头示意,来到一座拱月门之前,那少年回身对三人道:“堡主现在后面,请三位小候。”

  三人心里暗道:“杨文尧呀,杨文尧,你既知道我们来了,却又拿出这等大的架子,真是可恶之极。”

  那少年一按门上机纽,不一会工夫,重门开启,走出了四个蓝衣少年,每人按着一柄黑蛇剑鞘的长剑,几人说了一阵,那蓝衣少年转身,回道:“老堡主现在花轩迎候几位。”一说完对那四个少年做一示礼,便向前走去。

  穿过一条甬道,到了一处楼空花墙外边,向里低声说道:“鬼王谷、千毒谷和查家堡的丁谷主、冷谷主、查少堡主来了。”说完话,恭恭敬敬的退步后转,径自退了出去。

  这时一阵脂粉香气,迎面送来,由花墙的圆门后面,姗姗的走出四个十七八岁的娇美女婢,来到三人跟前,福了一福道:“堡主就来迎接……”

  娇声未息,里面一阵长笑,走出来杨家堡的主人,神算子杨文尧。

  杨文尧一见三人,抱拳笑道:“难得,难得,你们三位竟能联决同来,真使荒堡增辉不少……”。

  丁炎山三人都微笑应付,暗中却在留意四下环境。

  杨文尧笑道:“三位不远千里而来,路上定是辛苦,快请入花轩小歇。”说着抱拳肃客。

  几人进入花轩,这花轩三面临水,一面依竹,这时水面尚有些许残荷,水面漂浮粒粒湖菱,三数只白鹅悠悠地漫游池中。

  杨文尧奉茶之后,说道:“二谷、三堡武林齐名,不知我这杨家堡在三位眼中,还成材否?”他言词之中,甚是自得。

  冷公霄道:“杨昆胸罗万有,贵堡的布设,可算得冠绝古今,二谷三堡虽然齐名,但哪能与杨家堡相比?”

  杨文尧道:“好说,好说。”

  万炎山淡淡笑道:“咱们鬼王谷,不过是绿林草莽,哪能与杨家堡杨昆这风雅林园并论。”

  杨文尧干笑一声,道:“丁兄过奖了,当今之世,谁不知鬼王谷的大名,据兄弟所闻,鬼王谷的布设堪称奇绝无比,据说进得鬼王谷,绝无法看得到一间房屋,这等空前未见的布置,我小小的杨家堡如何敢与之相比……”

  丁炎山心中虽甚受用,但脸上却无一点表倩,道:“那不过是仗着一点地利,也算不得什么,还是杨家堡才是杨兄的真才实学。”

  杨文尧笑了笑,又遭?“千毒、鬼王二谷名震还选,鬼王谷以奇诡胜,而冷兄的千毒谷却竟能将天下宇内的奇毒虫蛇,搜罗无遗,集千毒于一谷,令人闻名而悚,也可说前无既有,后无来者了。”

  冷公霄正想说话,杨文尧未待他开口,又把脸转向查玉,道:“查家堡在武林之中,也是威名赫赫,尤其今尊学究人人,胸罗古今,真是当今第一人……”

  查玉还没有来得及谦让,杨文尧又道:“我杨家堡,虽然依仗着一点点微米小技,加以布置,但与查老堡主那种五行奇门的诡诱变幻,令人难测的大手笔相比,那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今天三位却如此自谦,硬朝兄弟脸上贴金,到真令兄弟惭愧。”丁炎山、冷公霄、查玉齐声道:“杨老堡主也太过谦虚了,外间传说,不过以讹传讹,虚得没名罢了,哪里能比得上扬家堡的风光,适才我们已是领教过了,实在是鬼斧神工,令人拜服。”

  杨文尧呵呵大笑,道:“兄弟对你们贯处,早已心慕甚久,只是流懒成性,很少在外走动,不过有生之年,我杨文尧总想到几位那里瞻仰一番,那才算不虚此生……”,说罢又是一阵大笑。

  冷公霄低头默默想道:咱们来你这杨家堡,又岂是来和你谈这等无关紧要之事?他心里虽是这般想法自己却不愿意出头。转脸对了炎山瞧了一眼,说道:“咱们二谷三堡,如今丁兄的鬼王谷,真是鼎盛昌隆,尤其他那一双贤侄女,人称云梦二娇……”

  冷公霄口中称赞云梦二娇,实际他乃是借这冠冕堂皇的话,来挑逗丁炎山,使他记起丁玲、丁凤被杨文尧摇来杨家堡之事。他这一着果然生效,丁炎山听了脸上一阵冷酷之色,道:“杨堡主,我……”

  杨文尧一见冷公霄暗中挑拔了炎山,丁炎山这一开口,必然说不出什么好话,所以,他连忙起身离座道:“对了,你们三位同时光临敝堡,也可算得江湖盛会,现在正是江南秋深,小池里还留得半池残荷,对此情景,岂可无酒。”说到此处,捋髯呼道:“来人……”

  坐在轩外花廊上的四个娇婢,闻声走来,杨文尧道:“你们传话出去,要他们挑选四十盆名菊,送到内轩来,再叫人开两缸百年封陈的绍兴酒来。”说着又回过头来对了炎山等道:“三位来的正是时候,金陵秋蟹正肥,我要他们挑上好的送来,咱们持蟹把酒赏菊,忙中且偷半日闲……”,说完,哈哈大笑。

  不一会,花、酒、蟹齐齐送到,四个娇婢在一旁伺候。

  杨文尧举杯道:“今日之会,甚是难得,咱们不醉不休……”

  几人酒过三巡,冷公霄心中道:“这杨文尧倒真的不是易与之人,他见一提云梦双娇,立即把话引开。他这时却一味劝酒,准是没安什么好心,你怕提,咱就非提不可,不然,又何必这等辛苦来到你杨家堡呢?”

  他心念一动,干咳了一声,说道:“杨兄真不愧是江南人物,看你此处这等布置,实在风雅得很,在平时一家人闲坐此处,那种人间天伦乐趣,真是神仙不如,怪不得杨兄很少在江湖间走动。”他说到“天伦乐趣”之时,声音说的特别响亮,眼睛也瞟着了炎山。

  杨文尧哪有听不懂的道理,心中暗暗骂道:好一个老奸巨猾的冷老二,你怎的如此跟我过不去,好,这笔帐,咱们往后慢慢的再算吧。他瞧了冷公霄一眼,忙接着道:“冷兄说的相有点过分了,兄弟哪里配称什么风雅,什么神仙,只不过近年已无在江湖称雄争利之心,株守旧地,落个安静二字罢了。”

  丁炎山看了他一眼,杨文尧不等他开口,举杯道:“兄弟有句放肆的话,我这里先饮干了这杯酒,聊以谢罪,然后再说。”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冷公霄、丁炎山、查玉看他说的煞有其事,也欠身道:“老堡主不必客气,有话请说。”

  杨文尧神秘地笑了笑,道:“这几年来,我觉得人生苦短,所以懂得及时行乐的妙处,现下聘养有几个伶俐姣好的歌妓,暇时便以此自娱。今日三位可算得杨家堡的嘉宾,待我把她们召来,演唱片刻,以助酒兴如何?”

  他虽这般说法,也没有等几人回话,使附耳与那娇婢说了几句,那娇婢含笑而去。

  那娇牌去后不久,隔湖对岸竹林里隐隐传过来一片丝竹细音。

  杨文尧缓步走到临水的云头石栏旁边,一卷衣袖,施劲一按,两个石栏应手沉陷下去,轩中地下,响起了一阵轧轧之声。

  冷公霄、丁炎山、查玉闻声一惊,脸色一整,也都跃身到杨文尧立身之处。

  一片响动之中,由轩下地底之中,徐徐伸展出朱栏翠板,向地岸轧轧送去。

  约莫一盏热茶工夫,那轧轧之声倏然停歇,那一排排的朱栏翠板,竞曲曲弯弯的架搭起了一道九曲画桥。

  杨文尧转脸对三人洋洋得意的一笑。

  丁炎山等心中正在惊叹之际,陡觉眼前一花,对面翠竹林中,已浮出几朵彩云,冉冉向画桥移来,几人再定眼一看,那朵朵彩云正是身着彩衣锦带的妙龄少女,但见她们步如凌波,凫凫歌舞而来。

  丁炎山、冷公霄、查玉虽然走南到北,跑过不少地方,几米见过这等如幻如梦的画境,都不禁看呆在当地。

  这群彩衣少女微绽樱口,顺着曲曲书画桥,倩歌而来,到了书画桥中心之时,一齐舞动彩袖,裙带飘曳,再衬以翠竹林中,遣送过来的细乐之声,看的人真如身入仙境一般。

  杨文尧瞧了三人一眼,捋髯笑道:“兄弟这点东西,几位不嫌粗陋吧?”他这两句话,丁炎山三人,竟如同未闻一般。

  杨文尧见三人这等神色,不由得哈哈大笑,笑得三人同时惊觉。丁炎山转脸讪讪一笑,道:“杨兄可是跟我们说话?”

  杨文尧笑道:“这种俚歌俗曲,不知还悦耳否?”

  丁炎山道:“杨兄这等场面,真是已穷声色之极了……”

  冷公霄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二人话还未完,杨文尧伸手向水源远处一指,道:“三位请看。”

  三人放眼朝前一看,只见一位仙子,身穿嫩红缎裳罗裙,缎裳上镶绣着滚金花边,踏着绿绿碧波而来。

  丁炎山三人凝神细瞧,这凌波而来的少女,并非仅着“凌空虚渡”的轻身功夫,原来她脚下踏着一片有桌面大小的金色荷瓣,这时竞冉冉上升,把那少女直托到画桥边沿。

  曲桥上的十二个少女,如众星拱月般的将那少女奉迎到桥上,围在中间,那十二个少女绕着她四周,如蝴蝶穿花似的倩歌曼舞起来。

  万炎山、冷公霄都是不喜女色的豪杰之客,这时看了,也不禁怡然动容。

  丁炎山点头赞道:“这姑娘可算得上是广寒仙子下世了。”

  杨文尧笑道:“她的色艺原是名动秦淮,不知多少走马王孙想一亲芳泽。”说到这里,呵呵朗笑,接道:“不过却被兄弟量珠聘得,这也是兄弟足以自豪之事……”

  冷公霄看了一阵,不由惊然一惊,暗道:“这杨文尧敢倩是要用这等淫佚的声色,来困禁我等不成?”他原是最多猜疑之人,心念一动,立时警觉,赶快将眼光收回,暗晗打算了片刻。用手拍了拍丁炎山道:“丁老三,你觉着这位姑娘怎么样?”

  丁炎山不知他问此话是何用心,不觉脸上微微一热,讪讪地答道:“论姿色可算得上摇台仙子,实是我了老三生平罕见……”

  冷公霄忽然脸色一沉,道:“丁兄此话说错了。”

  丁炎山奇道:“兄弟又怎么说错了呢?”

  冷公霄展颜笑道:“你那两位令侄女才是人间仙品,她哪里能与云梦二娇相比咱?”

  杨文尧一听冷公霄又提出云梦二娇,连忙支吾道:“既承蒙三位等相夸,待兄弟叫她来把杯敬几盅如何?”

  说着话,举手一招,那身着玫瑰红彩袋的少女,应手举步登桥,莲步细碎,姗姗而来,片刻之间,已入花轩,直到几人席前,半屈柳腰,娇声说道:“堡主相召小婢,不知有何吩咐?”

  杨文尧持髯微笑,道:“眼下几位,都是武林上久负盛名的高手,老夫知己之交,你要好好的劝他们多吃几杯,不要慢待嘉宾。”那玫瑰红彩裳少女,罗柏微拂,凫凫站起身子,娇声说道:“婢子道命。”缓步直向查玉走去。

  几人之中,查玉年纪最轻,人又生的玉树临风一般,那形袋少女自被杨文尧量珠接到杨家堡之后,一直如关在金丝笼中的鸟儿一般,平日难得和其他男人见面。

  要知杨文尧平日立规甚严,这些歌姬居住之处,虽走三尺之童,在未得堡主允准,也不能擅入一步,今日陡然见得这样一个俊美少年,不自觉的苦心怦然震动,所以一举步,就向查玉走了过去。

  但见她举起纤纤玉手,挽起桌上酒壶,替查五斟满了酒杯,说道:“公子如不嫌弃小婢,先请饮尽此杯。”

  查玉虽然正值二十左右的风流之年,但他自负甚高,平常的女人,根本不放在他的眼下,此文远看虽然美艳绝伦,但近前之后,仔细一瞧,立时可见那艳丽如画的玉人,大部是借重脂粉化妆。查玉眼高于顶,审美之念,才貌并重,此人虽然娇如春花,但却缺少那种高贵的气质,看来俗不可耐,当下正襟危坐的端起桌上酒杯,冷冷说道:“不敢,不敢。”举杯就唇,一饮而尽。那彩裳少女他是尚未看出查玉冷漠神情,嫣然一笑,道:“多谢公子货脸。”

  查玉目不转动地冷然答道:“好说,好说!”

  那彩装少女娇媚一笑,道:“公子请稍待片刻,小婢再来奉酒。”姗移经步,直向索魂羽土丁炎山走了过去,玉手挽壶,又替工炎山斟了一杯,说道:“这位爷请尽此杯!”

  丁炎山微微一笑,目注杨文尧说道:“杨兄好大的排场,丁老三生平之中,就没有享过这等艳福,今日颇有受宠若惊之感。”说完,哈哈大笑不止,笑声直冲霄汉,震得花轩上来帝为之摇动。

  那彩裳少女双耳被丁炎山大笑之声震得嗡嗡作响,如闻雷鸣,片刻间,花容失色,直是抖颤不停。

  杨文尧若有所悟,冷笑一声,道:“兄弟这花轩建筑不牢,丁兄要是笑塌这处花轩,只怕咱们都不方便。”话中隐含着警告之意。丁炎山收住笑声,回头望着那彩裳少女说道:

  “这等如花似玉的姑娘,给我斟上一杯,别说是酒,就是毒药,丁老三也得把它喝入肚里。”举杯就唇,一口喝完。

  杨文尧待丁炎山放下酒杯,一捋银髯笑道:“丁兄豪气千云,真是英雄本色,只是兄弟这杨家堡只有待客的酒,却没有害人的毒药,这个丁兄只管放心。”说着一阵哈哈朗笑。

  丁炎山笑道:“丁老三嘴馋贪杯,倒教杨兄见笑了……”,他嘴上这样说,心里却骂道:你少在丁老三面前耍花样,管你是美酒,还是毒药,我总不吃你这一套。

  丁炎山的为人,特别的阴沉,所以在那玫瑰红彩裳少女敬酒之时,他使借故放声大笑,他这等纵声大笑,并不是当真的迷于这少女的艳美,而是他想借这笑声,能使丁玲、丁凤姐妹二人,知道自己已来到杨家堡,同时他很怀疑自己与徐元平力拼之后,内伤究竟有无妨碍,这才暗运功力,纵声大笑。

  那杯酒,虽然是接过来一饮而尽,但他乃老谋深算之人,平素也知道杨文尧不是好与之辈,哪里就敢贸然的把酒咽下去。暗聚内家真力,把酒通凝在一边。

  那玫瑰红彩裳少女,斟完丁炎山的酒之后,又轻移莲步,走到冷公雷面前,浅浅一笑,才提玉壶,满满斟了一盅,含笑说道:“这位爷乃是我们堡主的贵客,请干此杯……”

  冷公霄的为人更是好猾,他用目光膘了丁炎山和查五一眼,才抬眼望着那彩裳少女,干咳一声道:“我冷老二素来是点酒不沾,多谢姑娘美意了……”,说罢勉强又干笑了两声。

  那玫红彩裳少女放下玉壶,双手捧起五杯,低眉含颦的道:“爷今是客,务请干了此杯……”。

  冷公霄还是一脸冷漠,淡然说道:“我生平从不吃酒,姑娘不必费心了。”

  那少女手捧着玉杯,脸上泛上一层红霞,转脸向杨文尧瞧去。

  杨文尧却正凝神望着九曲画桥之上,对她这举动竞似未闻一般。那少女又转脸动了冷公霄一番,冷公霄依然不饮,弄得那少女僵立席前。

  过了片刻工夫,杨文尧才缓缓转过身来,朝冷公霄和那少女望了一眼,道:“怎么,冷兄竟不吃这盛酒吗?”

  那少女捧着玉杯,讪讪地道:“这位爷说生平不吃酒,所以不曾赏脸。”杨文尧道:

  “你就不会婉言劝敬吗?”

  那少女低着头,低低地答道:“小婢已动请过几次了……”

  杨文尧望了冷公霄一眼,冷冷地道:“那么你过来吧……”

  那少女依言放下酒杯,娜娜地移步向杨文尧走去。

  杨文尧明明笑了一声,道:“你当真劝了吗?”

  那彩装少女又轻移了一步,楚楚的椅立在杨文尧席前,缓缓点头道:“小婢已劝……”

  杨文尧未待她说完,冷哼一声,道:“没用的东西……”

  那少女抬起令人怜惜的眼光,还想解说,杨文尧右掌已出,轻轻在她背上一拍,但听“哇”的一声,那少女喷出一口鲜血。彩裳飞闪,宛如落霞沉山一般,飞坠水塘之内。

  杨文尧骤然出掌,击毙玫瑰红彩衣少女,此举大出三人意料之外,任丁炎山三人江湖阅历如何深广,也不禁看得脸色陡变,心中惊骇不已。

  杨文尧又轻击了一下手掌,向桥上唤道:“玉荷过来。”

  那叫玉荷的少女,无可奈何的拖移莲步,走了过去,但冷公依然未喝。

  待那少女转向杨文尧回话时,杨文尧已一翻掌,“啪”的一声,正击中她的头骨,只见秀发拨乱,人已跌入水池。

  杨文尧击毙玉荷之后,高声喊道:“王菊过来,向冷谷主敬酒。”

  桥上走过来一个身穿菊黄彩衣,年约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她来到轩中,已是泪桂香腮,走到冷公霄跟前,手捧酒杯,一言不发,睁着一双泪光儒儒的大眼,双手轻抖的望着冷公霄,眼中充满惊怖、哀凄的神色。

  冷公霄也望了她一眼,心中陡然一寒,甚是不忍,唉了一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杨文尧仰起脸来,哈哈一笑,道:“冷兄生平酒不沾唇,这等破例赏脸,实叫兄弟感到荣幸。”

  冷公霄道:“江湖之上,都说我们千毒谷中人心狠手辣,今日一见杨兄连毙两位歌姬的手段,尖叫兄弟汗颜,冷老二这二毒之名,算是白被人叫了。”杨文尧微微一笑,道:“好说,好说,冷兄可算赏兄弟的脸……”

  冷公霄脸色一变,霍然起身,怒道:“冷老二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足以夸耀同侪者,就是生平之中不近女色,不负信诺。”

  杨文尧对冷公霄发怒之情,视若无睹,微笑依然,举手一招,说道:“玉菊,你过来!”

  那菊黄彩衣少女,一见杨文尧举手相招,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勉力举步走到杨文尧身前之时,全身已颤抖的站立不稳。

  杨文尧探手从怀中摸出一颗龙眼大小的明珠,交给那身着菊黄彩衣少女手中,笑道:

  “老夫素来赏罚严明,违命必死,有功立货。你能劝得冷二谷主钦下一杯药酒,实是大不容易之事,这颗明珠赏赐予你,以奖劝酒之功。”

  那菊黄彩衣少女接过明珠,愁颜顿展,躬身拜伏地上,娇声说道:“多谢堡主恩赐。”

  杨文尧挥手笑道:“现在已用你们不着,快给我退下去吧!”

  那菊黄彩衣少女如得大赦一般,盈盈站起娇躯,转身奔上那九曲画桥。

  杨文尧站起身来,缓步走近石栏,伸手一拂,登时一阵轧轧之声,那九曲桥缓缓向对面移去,隐入那翠竹林中不见。

  冷公霄、丁炎山、查玉等正看的神凝目呆之际,杨文尧突然转过身来,望着三人微微一笑:“三位适才饮下之酒,乃兄弟费尽苦心调制而成的药酒,无色、无味,但却剧毒无比。”

  冷公霄冷笑一声,站了起来,说道:“杨兄虽然费尽了心机,可惜白白送了两个歌姬的性命……”,说着话,双肩一晃,突然凌空而起,落到那石栏旁边,一张口,但见一道酒泉,冲口而出,直向荷花池中射去。

  丁炎山暗中一提真气,取过一个酒杯,一张口,把逼在胸中的药酒,重又吐在酒杯之中,刚好满满一杯,暗中舒一口气,忖道:我把咽人胸中之酒,全都逼了出来,酒中虽有剧毒,却也难以伤得我了,登时心中一畅。

  只有查玉暗暗叫苦,付道:这两个老奸巨猾之八,早已知道杨文尧酒中下了毒药,但却不肯暗中示意于我,如今他们都把药酒逼出,只有我一人咽入腹中……

  冷公霄暗中提聚真气,目注杨文尧,微声一笑道:“杨兄智者千虑,却有一失.你这花轩中虽有重重机关埋伏,而且又以掌毙歌姬的残酷手段,迫我们钦下药酒,却未想到了老三、冷老二,都暗中作了准备,兄弟自信把铁入腹中的药酒,全部逼了出来,丁老三比兄弟更是精明,原酒奉还了杨兄一个满杯,想来他腹中药酒,也已逼出的点滴不剩,杨兄一番苦心,也许只毒害了一个查玉,这笔帐目有查子清找你讨还,和我们这鬼王、千毒二谷无关……”。

  他微微一顿后,接道:“这且不去说他,单以眼下情势而论杨兄也是算有遗策,这花轩不过数丈方圆,四个人,有三个和杨兄誓不两立,兄弟也许不是杨兄敌手,但如加上了丁老三和查玉,情势又不同了,杨兄估量估量,可有以一胜三的把握吗?”

  杨文尧并不立时答话,先打量一下花轩中的敌我形势,只见丁炎山、查玉、冷公霄各守一处方位,已成了合围之势,当下捋髯大笑,道:“别说三位已饮了我杨文尧秘制的绝毒药酒,纵然三位未曾饮过药酒,兄弟还能挡得住三位联手之力,三位如若不信,但请出手就是。”

  丁炎山陡然向前欺进两步,逼到杨文尧身外三尺之处,冷冷说:“杨兄豪气,实叫兄弟佩服,丁老三最是不知死活,愿先和杨兄力拼十招试试,不过……”,倏而往口不言。

  杨文尧道:“丁兄有兴,莫说十招,就是一千招一万招,兄弟也要奉陪,不过什么?先请把话说明,生死之事,也不急在一时。”

  丁炎山道:“我那两位侄女,被杨兄掳来杨家堡,不知现在何处?”他刚才那一阵放声狂笑,暗中试气,已知身体复原,胆气壮了很多。

  杨文尧道:“丁兄问话实在高明,两位贤侄女现在敝堡后宅,我已责令内人小心看顾,丁兄只管放心。”

  丁炎山拂尘一甩,道:“杨兄以堂堂堡主之尊,掳迫两个晚辈到你杨家堡来,不知用心何在?”

  杨文尧道:“两位贤侄女在兄弟堡中一事,千真万确,掳迫两字,实愧不敢当,如若丁兄认为别有用心,这就叫兄弟难以答复了。”

  丁炎山怒道:“不论是摇迫,还是哄骗,这等作为,未免太过期人。”拂尘一抖,劈头打击。

  扬文尧袍袖一拂,劈出一股潜力,架开拂尘,笑道:“丁兄如果真要动手,最好拍出背上兵刃。”

  丁炎山道:“那倒不必!”拂尘一挥,横腰扫去。

  杨文尧大声喝道:“丁兄远来是客,兄弟礼让三招。”身子一转,横向旁侧跃去。

  冷公霄呼的劈出一掌,道:“比武动手,讲究真功实学,杨兄最好少要花招。”

  杨文尧身悬半空,猛挥右掌,硬接了冷公霄一记掌风,身子借势飘起,悬空一转,已出花轩,但闻花轩四周一阵隆隆巨响,陡然由轩沿四周,疾落下一面金网。

  原来杨文尧闪避丁炎山拂尘袭击之时,已把机关发动,算准丁时间,借着和丁炎山、冷公霄动手的机会,跃出花轩。但见他身悬半空,猛一转身,落在一片荷叶之上,捋髯笑道:

  “三位请在花轩中住几回吧!兄弟那花轩,外面看来虽不起眼,但里面埋伏机关甚多三位如能安安分分,在轩中休息几日,兄弟自会派人按时送上酒菜,绝不会亏待嘉宾;如若妄图破那金网,触动了什么机关,可别怪兄弟事先没有说明。”

  杨文尧,瞬息已到数丈开外。

  不知何时,那花轩已行由岸边向荷地之中移动。

  冷公霄伸手一触那落户的金网,但觉柔中带硬,也不知何物做成。这三人都是久历江湖之人,身陷危险,反而都变的十分沉着。六只眼睛,一齐盯在杨文尧身上。

  杨文尧说完之后,纵身而起,跃登上岸,转眼间隐入花丛之中不见。

  冷公霄缓缓退到席位旁边坐下,笑道:“杨文尧把咱们困到这花轩之中,不知用心何在?要说他真敢存心加害咱们,量他凭仗杨家堡这点基业,还不敢树立二谷再加一个查家堡这等强敌。”

  丁炎山绕轩走了一周,说道:“神算子杨文尧之名,倒非虚传,这花轩已移到荷池之中,丁老三还是看不出一点门道。”

  查玉心中暗暗忖道:他们两人都把吞入腹中药酒,逼了出来,纵然在此轩中困上几日,也不致有什么危险,我却不能陷他们守在此地,静等药酒发作而死,怎生想个法子,逃出此轩才好。

  按下三人被困荷地花轩之中,再说偃师郊外,那荒凉的任院之中,一所精致的厢房里,高烧着四支红烛,照得满室通明。

  神州一君易天行静静的站在一角,脸上微带笑意,看着那紫衣少女。

  忽见她放下掩口罗袖,整了整头上珠饰,星目流转,打量了室中的景物,突然绽唇微微一笑。

  这一笑和适才那等罗袖掩口的大笑,截然不同,只见她娇艳绝伦的粉面之上,随着那笑容,幻化出千娇百媚,只看得室中所有之人,个个目凝神呆。

  正当室中所有之人都为她那动人魂魄的笑容引得如醉如痴之时,忽听徐元平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那紫衣少女星目微转,望了徐元平一眼,脸上笑容突敛,缓步直对徐元平定了过去,冷笑一声,道:“你怎不神气啦?”

  徐元平举起衣袖,拂拭一下嘴角间的血渍,双手撑在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目光缓缓转动,扫掠全室一周,抱拳对神丐宗涛一礼说道:“晚辈多承施救,此情此思,留待日后补报。”摇摇摆摆,直向室外走去。

  他这等倔强的性格,使全场高手,都为之怦然动容,齐齐把目光投注在他的身上。

  要知眼下之人,无一不是身负上乘武功的高手,都已看出了他泛重的伤势,如果不及时调息,只怕凶多吉少。

  神丐宗涛一张嘴,欲言又止,顺手取过背上的大红葫芦,咕咕嘟嘟,连喝了三大口酒。

  那紫衣少女移动莲步,娇躯向后退了二尺,让开一条去路。上官婉倩扶着父亲的肩膀,绕到父亲身前,冷冷说道:“站住!你要到哪里去?”

  徐元平听得喝问之言,不自禁转头望去。

  他全身余力,都用来支持身体走路,这猛一转头,身子重心顿失.脚下站立不稳,疾向一侧倒去。

  但见神州一君右脚一抬,突然向前欺过三尺,伸手把他倒摔的身子扶住。

  徐元平目光仍然投注在上官婉情的身上,喘一口气,说道“我到哪里去?你能管得着吗?”

  上官婉情道:“哼,谁要管你了……”她微一停顿后,又说道:“但咱们打架之事,还没有分出胜败,你跑了,我到哪里找你?”

  徐元平做一沉吟,豪壮地说道:“我要死了,咱们是不用再比啦!如果我还活着,自然会找你打个胜败出来。”

  上官婉倩说道:“好吧!你的伤要是好了,可以到甘南上官堡会找我,只要得不到你的死讯,我会永远……”

  忽然觉着话中有了语病,倏然住口。

  徐元平举起手来,伸出于个指头,道:“三年吧!如果我三年还没有去,那我就是死了!”

  上官婉倩忽的叹息一声,黯然说道:“你如真的死了,我这一生之中,只怕再难找到像你这样的敌手了。唉,那实在可惜的很。”

  她自艺满离师之后,纵横西北武林道上,从未遇到一次敌手,今宵和徐元平一番苦战,虽然打的两败俱伤,想他如一旦真的死的话,茫茫人间,哪里还能找到像他这般武功之人,妙龄少女童心未脱,如何能控制得心中感慨之事,几句感叹之言,倒是由衷而发。

  上官嵩虽知女儿武功得自一位盖代奇人传授,功力、手法,均较自己高出很多,但此刻情势不同,只怕她这几句狂傲之言,引起麻烦,赶忙接口说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今夜若不是易老前辈仗义施救,你还能活得了吗?”

  易天行道:“上官兄言重了,如果不是令爱身具上乘内功,兄弟纵然伸手,只怕也无能救得。”

  徐元平听得易天行说话之声,突然转过身来,挣脱被扶手臂,直向门口冲去,扶住门框回过头来,说道:“易天行,我伤势如果能够疗治复原,第一个要杀的人,你知道是难吗?”

  易天行轻轻的一拂胸前长髯.淡淡地笑道:“看来小兄弟的仇人似是很多,要杀哪个,实叫人难以想到。”

  徐元平双目圆睁,大声说道:“是你!”

  易大行微微一笑,答非所问他说道:“你伤势十分严重,不管要杀那个,都是以后的事,眼下首要之事,还是好好的养息内伤。”

  那紫衣少女忽然缓步走了过来,星目流盼,仪态万千,侧脸儿望着徐元平柔声说道:

  “举世间没有人能医治好你的伤势了,你将失去所有的武功,像一个普通之人一样……”。

  这几句话说的十分婉转柔和,娇甜动人。但听在徐元平耳中,却是字字如刀剑,全身微微颤抖了两下,沉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话吗?”

  紫衣少女轻轻眨动一下动人的眼睛,微微叹息一声,脸上泛现出凄凉惋惜的笑意,说道:“我为什么要骗你?你已经伤的这样重了。”

  她脸上的表情十分奇异,甜笑起来如花盛开,千娇百媚,似乎她脸上每一根汗毛,都在微笑。

  此刻,这凄凉的笑意,却又使她脸上每一个细小的地方,都泛现出无比的凄凉、忧虑,只要目光一触及她那忧伤神情的人,登时便会心头大钒黯然神伤。

  室中所有之人,都受到强烈的感染,随着变的忧虑起来,只觉她说的话,字字句句,都极真诚。徐元平心头一震,暗道:完了!我辛辛苦苦冒着生命之险,找到少林寺去,幸得皇天见怜,遇着慧空大师,三日传灯,口授我达摩易筋经文,那老人却因此精血枯干而死,我却得受真传,武功大进,只望洗雪父母沉冤之后,再替那老人完成他未完的心愿,想不到今日一受伤,武功尽失……

  想到伤心悲苦之处,只觉生意顿消,一股怨愤之气,由胸中直冲上来,用尽余力仰天大喝一声,喷出一口紫血。

  紫衣少女星目眨了两眨,脸上忧怨神色,忽然一变,道:“有救啦!”

  徐元平喷出一口禁血之后,心中忽觉轻松不少,征了一怔道“你说什么?”

  紫在少女道:“你若不吐出那口淤血,凝滞于命门、玄机要穴之处,结成内伤,纵然华阳重生,也没法医得好你……”

  徐元平怒道:“你鬼话连篇的胡说些什么?”转身大步向前走去。

  紫衣少女呆了一呆,骂道:“哼!不知好歹。”

  遥遥传来徐元平的答应之声,道:“好男不和女斗,我徐元平堂堂男子,岂能和你一般见识。”

  那挡在门口的锦衣大汉,目睹徐元平去远之后,突然大步走入室中,轻声对那紫衣少女说:“师妹千金之躯,连日忍受折磨,也该早些休息一下了……”

  他回头望着那白发老担,恭恭敬敬地说道:“梅娘请护送小姐回山庄休息,此地之事由我和欧、胡二兄办理,人手已足够了。”

  此人身躯高大,相貌威武,说起话来声若洪钟,加上那一身锦衣有似朝服玉袍,伊然王公巨卿身份,看上去气度十分高贵。耶白发老妪,自入室中之后,脸色一直冷冰冰的,毫无表情,直似这世界上任何事,都和她毫无关系一般,站在地上,动也没有动过一下。听得那锦衣大汉讲完话,双目缓缓转动,扫惊了场中群豪一眼,老气横秋,慢吞吞地说道:“这些人都是中原道上甚负盛名的人物,你们三个,自信能对付得了吗?”

  那锦衣大汉躬身答道:“梅娘望安,晚辈虽然久离师门,但武功并未放下……”,言下神色骇然,他是勾动起以往伤心之事。

  那白发老妪微微一耸眉头,似是对那锦衣大汉之言,不很放心,口唇启动,正要说话,忽听室外飘传来一个粗豪的声音道:“欧驼子、胡矮子,你们跑到这荒凉所在干什吗?我师妹在这里么?”

  余音未绝,室中突然多了一个满头乱发,身着大红长衫,满脸虬髯.背插宝剑,右腋下夹着铁拐的怪人。

  那紫衣少女看清来人之后,忽然微微一笑,道:“二师兄,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人哈哈大笑,道:“你一个人跑人中原,二师兄如何能够放心,特地赶来护驾……”,忽然目光一转,瞧到那锦衣大汉,登时敛去脸上笑容,右腋一把抬,向后退了两步。

  原来他只剩下一腿,右腋下的铁拐,当作右腿施用。

  只见他神色庄严,屈下单膝,恭恭敬敬地对那锦衣大汉施了一礼,道:“大师兄别来无恙,咱们师兄弟二十年没见了吧!小弟疏于问候,尚望大师兄海量包涵。”

  那锦衣大汉肃然问道:“师博身体可好?”

  那红衣单腿大汉答道:“师傅近年喜爱清静,独居五毒园中,不见外人,小弟也有三年之久,未拜见他老人家的慈颜了。”

  那锦衣大汉轻轻叹息一声,道:“你起来。”

  红衣单腿大汉依言站起身来,退到一侧,笔直静立,一语不发,和初入室来那等豪放嘻笑神情,前后判若两人。

  那紫衣少女瞧了锦衣大汉一眼,说道:“二师兄体平时嘻嘻哈哈,最爱说话啦,怎么现在装起哑吧来了?”

  那红衣单腿大汉微微一笑,但却不答那紫衣少女问话。

  锦衣大汉微一上步,说道:“师妹连日来受苦不少,还是请早回碧萝山在去休息吧!”

  紫衣少女一颦秀眉,满脸不悦之色,说道:“大师兄,你为什么老是要我回去?”

  那锦衣大汉正容道:“眼下强敌都是中原武林道上出类拔萃的人物,一旦动起手来,势必凶险绝伦,师妹千金之躯,岂可留在这里,万一师兄等照顾不到,被人伤了师妹,小兄如何担待得起?”

  紫衣少女道:“我这几日连番被人挽捉,如若人家早已把我杀了,那将又该如何?”

  这几句话,只问得那锦衣大汉哑口无言,证了半晌,才叹一口气答道:“小兄等保护不周,实难自恕,幸得托天之福,师妹毫发未伤,以后自当严密相防,免再惊扰到师妹,还请师妹顾及大体,早回碧萝山庄,也免使小兄心悬两地,精神分散。”

  那紫衣少女道:“你们如何能看得住呢?我要走,就随时可走。”

  她似是自觉这几句话说的太重,顿了一顿,接道:“走就走吧!其实我们遇上敌人,也是一样!”缓缓转过身,直向门外走去。

  易天行脸上始终展现着笑意,但神丐宗涛和上官嵩却已听得怒形于色。

  宗涛最是难以忍气,当下冷笑一声道:“老叫化久闻南海门下武功,诡异绝伦,今宵能够见识见识,那可是梦寐难求之事。”

  易无行回头望了上官嵩一眼,笑道:“万流同源,落叶归根,武功一道,虽然博杂万端,但仔细考究起来,不外练力、养气、取巧三诀,昔年中原武林同道,大会南岳,各派各门,都派遣高手与会,原本希望那场大会之上,谋求解决中原武林纷争,不想意为南海奇叟所扰………”

  说至此处,突然举手一挥,那六个怀抱短剑的白衣童子,突然齐齐纵身而起,别看几人年纪不大,但是身法却是快速惊人,但见白影闪动,一齐跌落门口,各自挥动手中短剑,幻起一片森森剑幕,拦住了那紫衣少女去路。

  神丐宗涛又看的心头大大吃了一惊,付道:易天行果是不凡,单看这六个童子的身法,无一不可列名武林中一流高手。

  那锦衣大汉和白发老机也似被这六个童子的快捷身法所骇,问时一皱眉头。

  易无行继续说道:“那老人当着我南七北六一十三省武林高手,大谈中原武学,而且拿出一本黄绢封装的册子,自湖为南海门下奇书,那场大会经他一扰,落得个不欢而散,可是那老人却因而扬名江湖,南海门和南海奇书同为武林中争相传诵之言,传言愈多,愈是神奇,眼下南海门一脉武功,已成了我中原武林同道人人企求的神技了……”

  那久久未出一言的红衣缺腿大汉,听到此处,突然接口大声说道:“南海门中武功,纵包古今,横博天下各门派,自然是当代武学中最为奇奥之学,还能假冒不成?”

  神州一君易无行仍然心平气和,微微一笑,接道:“其实中原武学博大精奇,绝非南海门武功能及待万一,少林派中七十二种绝艺,任何一种,都足以消耗一个人一生精力,尤其《达摩易筋经》可算得正大武学中登峰造极的大成,一个人只要能够得上一篇半章,就终身受用不尽。如讲偏激诡异,南海门武功也不足和甘南断肠居恨天一妪相比……”

  宗涛取过身后红漆葫芦,咕咕嘟嘟喝了两口酒,举起手,抹抹嘴巴。

  易无行淡淡一笑,道:“宗兄想是不信兄弟之言了?”

  家涛本想驳他,但转而一想眼下情势不同,南海门久负盛誉,而且目前已成了敌对之势,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如若再和易天行自相残杀一阵,授人以可乘之机,似非上策,想了想又忍下去,借势取过葫芦,喝了几大口酒。

  但经易天行这一追问,哪里还忍得住,冷笑一声,说道:“老叫化在江湖上跑了大半辈子,就没有听说过很天妪姐之名,易兄说话,最好有点分寸……”

  易无行仍然满脸笑意,心平气和地接道:“那恨天一妪从不在江湖上走动,别说宗兄不知其人,就是当今武林之中,也没有几人知得。”

  宗涛冷然说道:“这么说来,只有你易天行一人知道了。”

  易无行笑道:“这倒不是,眼下之人中,就有两人知道。”

  宗涛南道:“哪两个人?”

  易无行目光转投到上官嵩父女身上,笑道:“上官兄且莫隐瞒,免得兄弟和宗兄闹出口角,那断肠居就在贵堡附近,上官兄想必知道恨天一妪了?”

  上官嵩一皱眉头,道:“这个……这个……”,他似是有着甚大的难言苦衷,这个了半天,这个不出个所以然来。

  上官婉倩突然接口说道:“我师傅从不和武林中人物来往,你怎会知道他!”

  上官嵩道:“孩子,你这不是告诉人家了吗”?”

  上官婉倩先是一怔,继而嫣然一笑,说道:“我又不是放意说的,就是师傅知道了,也不致责骂于我了。”

  易天行道:“这就是了,宗兄不相信兄弟之言,总该相信上官兄和他令爱的话吧!”

  宗涛轻轻咬了两声,道:“老叫化不知其人,也不算什么丢人之事。”

  易无行笑道:“除开恨天一妪不谈,眼下江湖上一官、二谷、三堡中,都有他们独特的武功,而且各有大成,博及五行神算、门八封、医卜星相。无所不包……”

  紫衣少女突然转过头来,接造:“很天千妪也好,一官、二谷、三堡中人物也好,大不了武功有些成就而已,致于五行神算、奇门八封、医星相、机关埋伏,更是算不得什么深奥博大之学,此中学问首推河图、洛书,中原人物有几个敢自词精通此道?”

  此女口气狂大,连易天行那等修养有素的人,也为之脸色一变,冷笑一声,道:“年轻轻的姑娘家,怎的说话这等放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见过多少世面,敢这等藐视天下英雄?”

  紫衣少女缓缓向前走了几步,道:“你们中原武林,最受尊崇的人物,不知是哪一个?”

  此言问的大是突兀,神丐宗涛、上官嵩、神州一君易无行,彼此互相望了一眼,都默然不言。

  数百年来少林寺一直被誉为武功荟萃之处,隐隐领袖中原武林,但武当在百年前声势突张,目标内功剑术,天下无敌,但自一官、二谷、三堡崛起之后,江湖大变,黑白两道高手辈出,人才济济,江湖上形成了分地各踞的混乱局面。

  这三人都是名重一时的高手,纵然想公公平乎的说出中原道上最受尊崇之人,也是难以想起来该说哪个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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