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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山腹大战 无名奇叟

  在谷寒香一行六人中,麦小明的最小,武功却又甚高,阴手一魔对他早生疑窦,闻言向他仔细打量一眼,见他确实年幼,并非有什么驻颜之术,不禁双眉一整,说道:“胡柏龄的武功我曾见过,你既是他的师弟,何以武功路数,又与胡夫人相同?”

  谷寒香暗暗忖道:“此人目光如箭,心机似海,当真是难以对付。”

  只听麦小明道:“你敢打就打,何必问这问那。”

  阴手一魔嘿嘿一笑,转对谷寒香道:“夫人可知你所饮的茶内,除了含剧毒外,尚融有碧蟾之血,金蟆之涎,若不服下老朽特制的解药,那可是遗患无穷。”

  此言一出,罗浮一叟,岭南二奇,钟一豪,麦小明等五人,俱都移目朝谷寒香望去,众人虽不知碧蟾血和金蟆涎究属何物,但听这两样名称,亦可想象其厉害之甚。

  谷寒香玉面一沉,目注阴手一魔道:“谷寒香的生死,毋须老英雄费心,所言二事倒底怎解决,老英雄速即示下。”

  阴手一魔沉吟半晌,道:“非是老朽危言耸听,夫人倘若自恃内功深湛,不将老朽的毒药放在心上……”

  谷寒香暗暗忖道:“这魔头尽管顾左右而言他,看来是在拖延时刻,想等待自己毒发。”

  心念一转,突然伸手一掠肩后,将长剑握在手中,冷冷地道:“我若不相信老英雄的毒药,怎会甘冒风险,来此讨取‘向心露’。”

  忽听钟一豪接口道:“阴手一魔,姑不论你的毒药有效无效,你且说说,要你交出解药,须得什么条件?”

  谷寒香陡地冷哼一声,把口一张,昂首望空一喷,这举动出人意表,满室之人,齐皆仰首望去。但见她口齿张处,一股黑色烟雾激冲而起,那烟雾直升七尺,然后化作一大片蒙蒙灰雾,四散飘飞。

  阴手一魔手下的男女人众,俱不敢让那灰雾沾上身来,却因阴手一魔平日驭下极严,未得号令,不敢自行后退,一时之间,俱都眼望着缓缓下沉的迷雾,流露出满脸惶急之色。

  谷寒香妙目凝光,冷冷望着阴手一魔道:“老英雄这杯香茗,确然厉害无比,可是谷寒香虽然吸入腹中,却并未容其渗入体内,有负盛意,尚祈老英雄见谅。”她连讽带损,饶是阴手一魔心机深沉,也不禁被挖苦得青碜碜的脸上,泛起两朵红云。

  阴手一魔大袖一挥,击出一阵无形劲气,将那片即将沾上身来的迷雾逼得一分为二,直往两旁飞散,冷冷地道:“夫人玄功通神,竟将吸入腹中的药物逼住,动手数十招后,重又喷射出来,老朽垂暮之年,得睹奇学,实是三生有幸。”

  谷寒香道:“老英雄客气,当真动手相搏,谷寒香殊无自胜的把握。”

  这两人口中讲得客气,其实各逞心机,都在筹思良策,想在不伤肢体的情况下,将对方擒到手内。

  阴手一魔突然转面吩咐身后的绿衣少女道:“快去取两瓶‘向心露’,和一粒‘寒蚋丹’来。”

  一个绿衣少女躬身领命,急往洞后奔去,须臾奔了回来,手中捧着两大一小的三只玉瓶。

  阴手一魔摆手道:“送与胡夫人收下。”

  那绿衣少女走到谷寒香身前,将三只玉瓶奉上,谷寒香接过手中,声色不动,往囊中一揣。

  阴手一魔轻轻的咳了一声,道:“那两个大瓶之内,盛的是‘向心露’,服后记忆丧失,神志麻醉,终其一身,任凭施药人支配,赴汤蹈火,不知推辞。”顿了一顿,接道:“小瓶之内,装着一粒‘寒蚋丹’,夫人虽已将那杯药茶吐出,只恐仍有余毒渗入体内,一旦发作,势必抵受不住,到时候可将这‘寒蚋丹’服下,毒性自解。”

  谷寒香淡淡一笑,道:“老英雄顾虑周详,令人感激不尽,不知老英雄是否尚还有兴一争绿林盟主之位。”

  只见阴手一魔连连摆首道:“自从南昌古庙之内,与胡盟主一战后,老朽已深感江湖风浪险恶,武功之道,却是渊纳海藏,了无止境,以有生之年,如其逐鹿虚名,自蹈危机,何如闭门纳福,摩娑岁月,是以那盟主宝座,老朽令生是不想染指的了。”

  麦小明突然嘻嘻一笑道:“你说得太好听,只怕有点口不应心。”

  阴手一魔充耳不闻,继续朝谷寒香道:“老朽虽无江湖称尊之心,不过胡夫人是老朽生平最为拜服之人,一旦‘迷踪谷’有事,但有需用之处,力之所及,老朽无不从命。”

  谷寒香玉腕一抬,插还长剑,双手抱拳,神情语调颇为冷淡的道:“盛情不敢相忘,谷寒香就此告辞。”

  阴手一魔听她开口告辞,当下也不挽留,一顾左右道:“送客。”

  四名绿衣少女闻言,立即奔向一旁,各自拿起一盏灯笼,晃手之间,碧焰闪闪,已然点亮。

  谷寒香暗暗冷笑,忖道:“这魔头巧言令色,当真令人莫测高深。”转念间,暗自戒备,故意与他并肩而行,缓步朝洞外走去。

  一叟二奇与钟一豪等,俱是多疑善诈之人,阴手一魔今日表现得过于软弱,对于连毙十余名手下之事只字不提,因而众人心中,俱都疑云重重,不知阴手一魔有何诡计在后。

  四名绿衣少女提灯领路,谷寒香与阴手一魔相随在后,一叟二奇与钟一豪,同一心意,大家鱼贯而行,各自看住一名手执喷筒的大汉。

  阴手一魔忽然轻笑一声,转面向谷寒香道:“夫人重整绿林的消息,想必尚未传出江湖,否则的话,那些自我标榜正大门派中人,必将联手合力,准备大张挞伐。”

  谷寒香秀眉一扬,道:“老英雄是否因此原故,才自甘寂寞,不再插手绿林盟主之争。”

  阴手一魔淡然一笑,道:“与我绿林存有誓不两立之心的人虽多,但是真正成为绿林道的威胁者,不过少林、武当两派,绿林道上的高手,如果真能合力同心,与那些自诩正大门户中人,作一生死之搏,孰胜孰负,乃是殊难预料的事。”

  谷寒香道:“听老英雄言外之意,症结所在,乃是如何令绿林道上的高手同心戳力,联合对外。”

  阴手一魔干笑一声,道:“夫人聪慧,所言甚是,草莽中的人,多是桀骜不驯,谁也不愿受羁勒,再说真是武功高强之辈,难免野心勃勃,不愿屈居人下。”

  到了峡口,只见那道重逾万斤的铁闸已开,两名黑衣大汉牵着自己乘的马匹,等候在峡外。

  她此来的目的,实想制服阴手一魔收为己用,这时一面打量周遭形势,一面急转念头,准备猝然下手。

  阴手一魔似是明白谷寒香的心意,行走之间,双眼一直不离她的身上,看她两手虚握在胸前的样子,显然是凝足了功劲。

  片刻之间,众人已走到峡口,阴手一魔止步立定,双手一拱,道:“请恕老朽不再远送,如有相需之处,夫人可命人知会老朽。”

  谷寒香目光流转,扫视他身旁几个手执喷筒的大汉一眼,暗忖道:“这东西威力太大,除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同时将六个人制住,否则身法再快,也难逃毒针毒水之厄。”无奈之下,双手抱拳,道:“今日多有冒犯,谷寒香迫于境遇,尚祈老英雄见谅。”

  说罢双足微顿,飘身落于马上,钟一豪等人也都纷纷上马。

  谷寒香高坐马背,一声“后会”,当先纵辔驰去,霎时蹄声如雷,六骑马绝尘而去。

  冬日昼短,此刻天空已渐昏暗,谷寒香一马当先,直往西边疾驰,约莫奔出七八里路,忽见她马头一折,转往一座山头上飞驰。

  马至半山,谷寒香突然一勒缰绳,道:“巴兄、宋兄,二位就在此处歇马。”

  岭南二奇闻言一怔,两人尚未驻马,谷寒香业已继续往山顶驰去。

  行不一刻,谷寒香突然勒马向霍元伽道:“霍兄留在此处觅地歇息。”说罢不待回话,策马再朝山顶驰去,钟一豪和麦小明二人纵马紧随在后。

  上了一段,谷寒香驻骑朝钟一豪道:“你就留在此处,不可使任何人闯上山顶。”

  钟一豪见她这等安排,显然是在她的眼中,麦小明较自己更为亲信,一时间百感交集,黯然垂下头来。

  他黑纱蒙面,旁人原是难以窥知他的心事,不过谷寒香与他相处日久,早已识透了他的性情,这时眉端一蹙,冷冷地道:“阴手一魔那杯茶厉害无比,我体内尚有余毒,必须赶紧运功炼化,是否成功尚不一定,你守在这里,无论如何,别让人闯上山顶。”

  只听麦小明嘀咕道:“谁救你硬充好汉……”

  谷寒香玉面一沉,冷冷地哼了一声,麦小明急忙嘴巴一抿,将余下的话咽了回去。

  钟一豪似乎觉得自己的使命重大,心下宽慰了不少,道:“今日若非夫人先将阴手一魔镇住,令他莫测深浅,心存疑忌,他势必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咱们也无法离开得这般容易。”

  谷寒香轻叹一声,道:“此人极为厉害,他知道我目的不在‘向心露’上。”说罢一抖马缰,再朝山顶上冲去。

  山道崎岖,加以皑皑积雪,行不多远,马匹已无法再上。

  谷寒香飘身落地,朝麦小明道:“你守在附近,任何人闯上了山顶,我便取你的性命。”

  麦小明笑道:“如果钟一豪……”

  谷寒香截口道:“不管是谁,格杀勿论。”说罢身形微晃,直往山顶奔去。

  只见她纵跃如飞,转眼间到了山峰之上,略一打量形势,立即在一株树下盘膝坐定,闭目运起功来。众人包内都带有干粮,这时各自拣了避风之处,歇憩进食,只有谷寒香高居山顶,盘坐在凛冽朔风之下,不言不动,仿佛一尊石像,远远望去,她是那般的孤独和倨傲,却又无比的坚毅,无比的刚强。

  天黑之后,开始下起雪来,风愈来愈大,呼啸之声,震山撼岳,树木山石,似欲离地飞起,直到下半夜时,谷寒香始才一跃而起,但见她双臂一振,抖掉了满身积雪,接着足尖点地,朝峰下如飞而下。

  麦小明那敢偷懒,这时躲在一处山石之后,两眼大睁,正朝山下望着。

  谷寒香一掠而过,低喝道:“小明,走。”声未落,人影已沓。

  月黑风高,马匹无法乘骑,麦小明纵身一跃,追在后面便跑,一忽工夫,钟一豪和一叟二奇,俱都聚集到了一处。

  风雪交加之下,只见谷寒香双目电闪,在众人脸上来回一扫,语声沉痛地道:“武当、少林两派人多势众,酆秋、水寒等武功高强,单凭谷寒香和诸位之力,实不足与彼等抗衡。”

  微微一叹,又道:“是以谷寒香不惜一死,定要将阴手一魔收在手下,增加几分实力。”

  说到此处,倏地目如利箭,盯注霍元伽道:“你倘若怕死,赶快先对我讲明,如果误了大事,我必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令你万劫不复。”

  她讲话时句句用力,风云之下,字字铿锵,直入霍元伽耳内。

  罗浮一叟原也是名震绿林的人物,此时俯首无言,心头充满了惶恐,半晌之后,陡地叹息一声,慨然道:“好罢,人寿几何,夫人既然不惜一死,属下又何必贪生。”

  谷寒香目光一闪,一扫巴天义和宋天铎二人,接着娇躯一闪,直往黑风峡驰去。

  几里路程,片刻即至,抬眼望去,峡口那道铁闸并未放下。

  一行六人,俱是一流的轻功,眨眼之间,全无声响地闪入了峡内。

  这峡壁之内,只有刺骨的寒气,和间歇的狂风,雪花却打不进来,众人才入峡内,便听身后疾风陡起,紧接着“轰隆”一声暴响,扭头看去,那道万斤铁闸已被人暗中放下。

  漆黑之下,忽听机簧之声大起,前后左右,俱是“咔喳!咔喳!”

  的声响。

  但听谷寒香急声喝道:“散开!”贴地一掠,霎时出了五丈之外。

  刹那间,遍地沙沙之声,显然是金针之类的细小暗器,散落在地。

  这黑风峡内,铁闸一关,顿时伸手不辨五指,适才机簧一响,一叟二奇与钟一豪等人,未待谷寒香令下,便已往四外闪避,这时各自屏息而立,谁也不知谁在哪里。

  谷寒香心中暗忖道:刚才未闻人声,想必还无人受伤。思忖中,功注双目凝神朝黑暗中看去。

  看了片刻,终是一无所见,不由寻思道:我既然看不见,想他阴手一魔也瞧不出什么,等而下之,他手下那批人更难看出敌人的位置。想着胆气一壮,转将一身功力,往双耳上凝聚。

  仔细一听,立即听出数十个人的呼吸之声,靠出口之处的人,气息悠长而轻缓,岩壁半腰处的人,气息则显得较为粗重。

  她略一寻思,立即双掌贴住岩壁,徐徐往上升起。

  这岩壁离地一两丈高处,有许多大小不一的洞穴,情知黑风峡的人,必定藏身在这些洞内,阴手一魔可能也在其中,因而上升之势极缓,不敢发出丝毫声息。

  突然间,一道剑光,在黑暗中一闪,紧跟着机簧“咔喳”之声大响,夹杂着毒蒺藜与甩手箭暗器的破空之声。

  但听麦小明大喝道:“来得好!”一片七八尺方圆的剑光,闪掣不定,在峡内来回流动。

  谷寒香秀眉紧蹙,暗暗思忖道:“这傻瓜卖弄精神,时间一久,必然丧命在暗器之下。”

  心中念头未了,人已迅捷地上升了一丈来高,耳闻头顶有发射暗器的声响,顿时娇躯一拧,闪电般地腾身而起,朝着料想中的一处洞穴中激射而去。

  这一着实在奇险无比,洞穴边上,果有两名大汉,正以居高临下之势,朝着麦小明的剑光施放暗器,一觉惊风扑面,立即将手中尚未发射的暗器,同时振腕打出。

  谷寒香莲足才一点住洞穴,顿时猛一侧身,飞快地向洞中撞去,耳听暗器啸风之声,左手一捞,攫住了一只擦衣而过的标枪,右手疾探,五根纤纤玉指,霎时插入了一个大汉的肋下。

  但闻一声凄厉惨呼,响彻了漆黑的峡谷,那大汉被谷寒香五指插入肋下,直感到痛彻心肺,来不及抽出肩后的兵刃,右臂一挥,猛力一拳击来。

  谷寒香杀机大盛,右手一紧,顿将那大汉的两根肋骨捏碎,左手标枪一抡,直对劈面击来的拳风砸去。

  又是一声惨嗥起处,那大汉一只右手,被谷寒香砸烂,血肉横飞,立时昏死过去。另一名大汉心惊肉跳,兵刃尚未抽出,双足一蹬,猛朝洞外窜去。

  谷寒香听风辨位,就以手中抓的大汉,直对另一人撞去,但听那人“啊唷”一声,直往洞外摔去。

  壁上惨呼之声一起,四外的暗器即已停顿,恢复了一片寂然,就在此时,忽听“砰”的一响,搜魂手巴天义的闷哼之声,似是被人在背后击了一掌。

  谷寒香瞿然一惊,忖道:“这一掌伤得不轻,除阴手一魔外,旁人无此功力。”

  心念未息,忽见麦小明的宝剑光华由地面疾掠而过,刚刚被自己打下地去的那人惨叫了半声,看样子已被他杀了。

  蓦地,蓬然一声暴震,排空劲气,撞得岩壁砰发响。

  原来阴手一魔悄然到了峡谷,搜魂手巴天义首当其冲,闪避不及,被他在肩上狠狠地击了一掌,几乎将肩骨击碎,这还是他日间与谷寒香对掌时受了重伤,否则巴天义的性命势必不保。

  只听阴手一魔的声音,道:“谷寒香,你已陷身绝地,依我良言相劝,不如提早放下兵刃,倘若妄自逞强,只要我一声令下,立时有数十种绝毒的暗器,和十个特制的喷筒,同时打出,任你武功绝世,也难在此时此地,逃过这密如蝗雨的暗器袭击,只要你中了一针一箭,沾了点滴毒水,立时将横尸峡内。”

  谷寒香暗暗忖道:“他这话虽是吓唬之言,此时此地,倒也是实情,只不知因何缘故,迟迟不肯下手。”

  心念一转,暗中移动身躯,拣了一个暗器难以射到的角度立定。

  幽黯的峡谷内,沉寂如死,阴手一魔再没有开口,瞧那情形,想是等待谷寒香的回话。

  谷寒香倚壁站立,暗暗忖道:“许久未曾听得钟一豪的动静,他克敌勇猛,有进无退,恁久不见响动,看样子必是潜入峡内去了。”

  心念一转,遂以内家练气成丝的绝顶功夫,斜对右方岩壁,缓缓地说道:“阴手一魔,你将几件暗器夸张得那般厉害,何不下令施放出来,让谷寒香见识见识。”

  她朱唇启动,不见声响,对面的岩壁之上,却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将她的话语逐字逐句,清晰的讲了出来。

  只听阴手一魔轻声一叹,道:“我若非爱惜你的武功和人才,日间便将你置于死地了。”

  他微微一顿,继道:“老夫生平之中,极少对人生出好感,但是当日一见胡柏龄后,竟生出一股怜才之念,想不到他不识好歹,竟与老夫以死相拚,是老夫门下突出叛徒,致令老夫与胡柏龄两败俱伤,差一点同归于尽。”

  说到此处,沉声一叹,接道:“岂料造化弄人,今日见你之后,老夫又生出爱惜之念,因而一再容让,不忍施展毒手。”

  谷寒香暗忖道:“这般僵持,终非了局,怎生想个法儿,将这老魔引到空旷之处,决一死战。”

  思忖中,忽觉一阵微风,由身侧轻轻掠到,心下虽知是霍元伽等人之一,但却拿不准是哪一个,当下将手一伸,突地朝前抓去。

  原来由她身前经过的是拘魄索宋天铎,宋天铎已将软索执在手内,此时觉出她出手抓来,不敢以软索还击,仅只旋身一让,左手疾推而出。

  谷寒香原是出手相试,宋天铎身形一旋,她已觉出是谁,未待他左掌推到,已将抓出的手缩了回来。

  瞬眼间,罗浮一叟也往峡壁深处闪去,只剩下谷寒香,麦小明,和身负重伤的搜魂手巴天义三人,尚留在峡口附近。

  忽听搜魂手巴天义“嗯”了一声,接着发出身躯倒地的声响。

  陡听麦小明惶声叫道:“师嫂,王八羔子施放迷药!”药字出口,人已跃出了二十丈外。

  谷寒香听说“迷药”二字,也不禁焦急起来,当下闭住气息,身形连晃,悄然回至原处,手贴岩壁,以“壁虎游墙术”缓缓向上升起。

  升至那洞穴边缘,凝神一听,了无声息,于是娇驱微拧,探身钻入了洞内,抽出腰间的淬毒匕首,飘身朝洞内闯去。

  谷寒香离开“迷踪谷”时,已听苗素兰讲过这黑风峡中的形势,这岩壁上的许多洞穴,俱是天然生成,不过有的业经人工开凿,与内洞相通。

  左手持定匕首,身形连晃,眨眼间深入了二十余丈。突然间,甬道前端,传来轻微的步履声响。

  谷寒香寻思道:“听这落足之声,来人必是阴手一魔的手下。”

  思忖中停下脚步,背贴岩壁站定。

  来人果是轻车熟路,转眼工夫,业已奔至谷寒香身前,谷寒香听声辨位,右手疾起,倏地一指点了出去。

  那人奔行颇急,忽感腰眼之上一麻,一口浊气尚未吐出,顿时全身无力,直往地面瘫倒,手中提了一柄厚背单刀,脱手向地面落下。

  他单刀脱手,谷寒香立即警觉,匆促之下,来不及出手抢接,只将匕首疾伸,猛地挑了过去,欲待将那单刀挑起空中,再伸手接住。

  岂料,谷寒香匕首刚刚伸出,一声冷冰冰的轻哼,蓦地起自身侧,接着一阵微风拂身而过,直往内洞飘去。谷寒香匕首挑空,身形末及闪动,四顾寂然,那柄行将落地的单刀,业已被人半途中截走。

  此人身手之快,不可思议,谷寒香突然心下一寒,生出了一股怯意,怯惧之心未消,一阵哀哀愁绪,倏地袭上心头。

  正当她愁绪隐隐,忧心忡忡之际,脑海中突然现出胡柏龄的影子,魁梧,轩昂,充满了英雄气概,与他在世时完全一样。

  谷寒香每遇疑难,或是忧急恐惧这时,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胡柏龄来,想起了亡夫,一股百折不挠,勇往直前的毅力,顿时油然产生出来。

  但见她淬毒匕首一送,倏地插入了右手所抓的那人身上,顺势放下尸体,直往洞内闪去。

  甬道中漆黑异常,谷寒香顺着岩壁,左转右折,约莫进入一两百丈深,忽然盛到地势空旷,好似进入了一间石室,同时隐约之间,感觉得身前不远处,有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谷寒香银牙一咬,暗将全身功力,往右掌上凝聚,准备猝然出手,以从未用过的“三元九灵玄功”,猛地一掌击去。

  蓦地,碧焰一闪,只见阴手一魔手提一个灯笼,冷然站在一座敞开的石门前面,阴沉诧异,望之毛发悚然。

  谷寒香暗忖道:“适才那人,绝不是阴手一魔,但是此时此地,非友即敌,那人既不属于自己一面,则是黑风峡的人当无疑义。”想着右掌一扬,即待拍了出去。

  阴手一魔突然怒哼一声,道:“谷寒香,你也过于恃强欺人了。”

  他说得理直气壮,隐然含有责备之意。

  谷寒香冷冷一笑道:“我大哥与你有何仇怨,你何以将他诱到南昌,暗算于他,江湖事恩恩怨怨,没有多少道理可讲,你有什么本领,只管施展出来,谷寒香虽死无怨。”

  阴手一魔道:“你虽死而无怨,胡柏龄的杀身之仇,却教何人来报?”

  嘿嘿一笑,又道:“如果你不嫌老夫年迈,与老夫一双两好,携手合作,那时老夫定必竭尽心智,助你为胡柏龄报仇,进而扫荡异己,称尊武林,也非什么难事。”

  谷寒香饱经忧患之后,心机之深沉,已不在阴手一魔之下,此刻虽然怒火中烧,却强行捺下,声色不动地听他将话讲完后,始才冷冷地道:“贪慕谷寒香美色的人,并非只你一个,你是否有异他人,那要看你的武功如何了。”

  说到此处,缓缓地收起淬毒匕首,双掌微提,冷然一笑,道:“你亮出绝技,我看你是否有言过其实之处。”

  阴手一魔虽然老谋深算,惯于稳扎稳打,也经不住她一再出言相激,怒哼一声,道:

  “倘若老夫获胜……”

  谷寒香秀眉一蹙,不耐烦地道:“杀剐任便,遑论其他!”

  只见阴手一魔怪笑一声,大袖一扬,陡地向石壁上拂去,刹那间“轰隆”大响,前后两道石门,应声而闭。

  阴手一魔将手上提的灯笼往壁上一插,沉声道:“老夫也不敢说容让,你先出手吧。”

  谷寒香闷声不响,欺身上步,陡然一掌击去。

  她这一掌蓄势而发,虽然未曾施展“三元九灵玄功”,但那掌力沉重如山,卷起一片狂飚,凌厉之势,更为慑人。

  阴手一魔见多识广,一看掌势,即知她力有未尽,真正的杀手,必然跟踪袭到,转念中,身形疾旋,挥臂一掌,阻遏她击来的掌势。

  谷寒香面如玄冰,双手忽拿忽劈,倏忽间连攻五招,招数奇奥,内力深厚,火候老辣,全然不似出自一个年轻女子的手下。

  阴手一魔心头大震,他虽看出谷寒香身负绝世武功,却未料到她出手这般锋锐,险象环生,勉强应付过五招,立即双掌疾变,争抢先机,力图主动。

  激战中,谷寒香心念电转道:“看来今晚若不孤注一掷,势难有获胜之望。”心意一决,蓦地轻啸一声,足尖点地,猛然旋身一匝,右掌一挥,凌虚击去。

  这一掌又轻又慢,不带丝毫风声,看那掌势,根本击不到阴手一魔身上。

  阴手一魔目光如炬,谷寒香手掌才动,他这里业已瞿然一惊,脱口叫道:“好阴柔的掌法!”

  语音未歇,一阵极阴至柔的绵绵暗劲,陡地涌到了胸前。

  阴手一魔一惊不小,身躯电掣,霍地左移数尺,右手飚然击出一掌,左手骈食中二指,陡地疾点过去。

  谷寒香耳听“嗤!”的一声,一缕尖厉刺耳的指风,疾往自己“七坎”穴上撞来。

  这“七坎”穴居双乳之间,阴手一魔危急出手,倒非存心轻薄,谷寒香却是暗暗生下了恨毒之心,左足一抬,娇躯蓦地横闪三尺,皓腕一抡,接连拍出三掌。

  这三掌一晃而罢,快过火花一溅,手掌距身尚有两尺之遥,阴手一魔已感左肩、右肋、小腹三处,同时有一股暗劲涌到。

  阴手一魔突然大喝道:“好掌法!”塌肩滑步,双掌猛甩,但听“砰!”的一声轻响,刚柔两种掌力一撞,激起了一阵摇曳不定的呼啸之声。

  谷寒香暗暗忖道:“无怪这厮自高身价,端的武功机智皆不弱,瞧这情形,自己未必就能胜他。”

  转念之间,陡地脚踩“摘星步”,一掌快于一掌,全力朝他攻去。

  这一轮疾攻,招招连绵,仿佛天河下泻,奇招妙着,更迭而起,变化万端,睹之骇然。

  阴手一魔也自施展全身绝学,掌指齐施,避敌还击,招中套招,式中藏式,飘忽来去,闪动不已。

  突然间,“轰隆”一响,通往内洞的石门霍地大开。

  石门敞开,但见钟一豪浑身浴血,手挥缅铁软刀,猛然冲了进来,两个手执长剑的青衣少年追踪而入。

  钟一豪窜入室内,大喝一声,抡刀便向阴手一魔背后砍去,刀似虹飞,精芒电掣,猛恶之极。

  阴手一魔激斗正紧,忽感刀风盈耳,急忙滑步一转,挥手击出一掌。

  那两个青衣少年紧接入内,双剑齐挥,朝钟一豪身后袭到。

  这室中空间不大,五人混战,顿时有转动不灵之势,谷寒香眼看钟一豪腹背受敌,只得撇下阴手一魔,劈空一掌,遥遥向两个少年击去,逼得二人剑势一顿,退了半步。

  但听钟一豪厉吼一声,一招“神龙抖甲”,猛地朝阴手一魔袭去。

  他浑身为血汗湿透,蒙面黑纱已然不在,双眼之内,血丝密布,一眼望去,凶神恶煞一般。

  阴手一魔双掌翻飞,连连击出三掌,硬将钟一豪迫退数步,大喝道:“谷寒香,你再不令这莽汉住手,休怪我掌下无情!”

  谷寒香冷冷笑道:“我令他停手,你不停手怎办。”双掌疾挥,分袭三人。

  那两个青衣少年联剑相攻,配合得严密异常,叵耐谷寒香的“三元九灵玄功”出神入化,轻描谈写,略作手势,大有手挥五弦,目送飞鸿之概,但那阴柔内劲撞到剑上,长剑顿时嗡嗡震响,似欲折断。

  混战中,阴手一魔暗暗忖道:“这姓钟的年纪轻轻,貌相俊逸,瞧他对敌时奋不顾身,若非与谷寒香情谊特殊,怎会如此替她卖命。”这般一想,不禁醋火中烧,杀机大起,一面拆招避敌,一面潜运功力,伺机出手。

  阴手一魔心机深沉,杀机既动,打得更是工稳,鏖战中,掌掌不离谷寒香的要害,对于钟一豪缅铁软刀泼风似的攻势,反而力加闪避。

  谷寒香聪慧过人,看他神情有异,心中忽有所悟,暗道:“这厮对我暗藏野心,出手之间,一直有生擒的打算,这时一反常态,谅必有什么诡计。”思忖中,左手电激伸出,疾抓身侧少年执剑的手腕,右掌迅如奔雷,一招“三仙朝观”,突然向阴手一魔击去,扬声喝道:

  “钟一豪,沉住气!”

  阴手一魔存心将钟一豪毁在掌下,谷寒香偏在此时出言提醒,一个有意,一个无心,怎不令他醋火万丈,恚恨欲绝。

  但听钟一豪大喝道:“夫人将这老儿交给属下!”

  阴手一魔怒不可抑,陡地凄厉一声长笑,厉吼道:“小辈拿命来!”声出掌出,探手刀影丛中,迸力一击。这一掌衔恨而发,掌入重重刀光,直击钟一豪心口!

  钟一豪虽然悍不畏死,睹状之下,亦不禁心头大震,急迫中双足猛挫,拧腰暴闪,缅铁软刀轮转如飞,直向阴手一魔的手臂绞去,应变之速,不谓不快。

  但听谷寒香急喝道:“阴手一魔看掌!”左手扣住一名青衣少年的腕脉,随手一带,将他猛朝另一人的剑上撞去,右掌左挥右扫,连续拍出三掌。

  “砰!砰!”连声,钟一豪被阴手一魔一掌击在胸上,鲜血狂喷,身躯飞出丈外,撞上石壁之后,始才堕落地上。

  同时间,阴手一魔左掌挥动,化解谷寒香连续拍来的三掌,却被谷寒香至柔至阴的掌力余波,震得身子猛地一阵摇撼,就在这一阵摇撼之间,右臂已为钟一豪的缅铁软刀连衣带肉,削去了老大一片,击在钟一豪身上的掌力,也因此消减不少。

  谷寒香勃然大怒,反手一撩,已将长剑摘下,震腕出剑,剑尖颤出万点寒星,倏地向阴手一魔刺去。

  阴手一魔右臂血肉模糊,剧痛难当,眼看寒芒闪耀,一剑疾刺而来,只得滑步旋身猛地往一旁闪避。

  但听两个青衣少年齐声大喝,一左一右,联剑刺到。

  谷寒香冷声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回剑一抡,横削一剑。

  刹那间,一阵风涛之声,起自她那剑上,接着“呛!呛!”两响,三剑一接,两个青衣少年同时被震出了数步。

  就这略一阻挡之际,阴手一魔业已闪电般地窜到那盏碧灯之下,左手大袖一扬,顿时弄熄了那点昏黯的灯光。

  浓重的黑暗,重又布满了石室,谷寒香急忙低头一望,自己手中的一柄精钢长剑,竟然不露一丝光亮,抖了一抖,依然不见光芒。

  漆黑之中,但听得两名青衣少年急促的喘息,和钟一豪游丝一般的呼吸,谷寒香和阴手一魔两人,俱都使出了内家龟息之法,屏息站在室中。

  谷寒香暗暗忖道:“这山腹中当真黑得厉害,精钢长剑也不带一点……”思忖未了,石门之下,突然现出一道隐隐的光华。

  忽听麦小明的声音道:“里面是谁,赶紧报出万儿,否则错杀了好人,休得见怪!”

  谷寒香怒声道:“收起你的宝剑!”

  只听麦小明嘻嘻一笑,道:“师嫂不用耽心,我有法宝护身。”说话之际,那道剑光业已隐去。

  谷寒香暗忖道:“这石室门户俱由机关启闭,阴手一魔不将自己困在室中,反而敞开通往内洞的石门,显然是有意诱使自己入内,怎么钟一豪与麦小明又能安然无恙,由里面出来,还有先前拣去那柄单刀的人,怎么又久无动静?”

  疑念未已,忽听麦小明问道:“师嫂,里面还有自己人没有?”

  话音甫落,忽听一声轻微的机簧声音,刹那间,嗤嗤之声大作。

  但听阴手一魔狂声吼道:“小贼该死,老夫不将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强猛的劲风随声而起,震荡得石壁嗡嗡作响。

  黑暗之中,只听一个青衣少年“啊唷”一声惨叫,谷寒香则趁这混乱之际,飘身到了钟一豪身侧,玉手一伸,塞了一颗药丸在他口中。

  原来麦小明由正门进入洞内,浴血苦战,闯到了此处,他剽悍成性,血战之中,冒死抢着了一个喷射毒针毒水的机筒,这时对着两个青衣少年立身之处猛地一按机簧,数十枚细如牛毛的毒针,夹杂着蚀骨毒水,直对二人射去。

  室内漆黑不辨五指,这种机簧发射的暗器又是强劲非常,声音入耳,暗器即到,阴损霸道,无以复加,两个少年久战之余,喘息未定,更加无力躲让,亏得阴手一魔应变机警,急迫中猛地拍出一掌,以强猛的掌风,震落了大部分的毒针毒水。

  麦小明得意之极,朝着阴手一魔立身之处大声道:“阴手一魔,是你吗?”

  阴手一魔气得暗自发抖,知道自己只一开口,毒针毒水就会应声而至,忍了一忍,暗将全身功力朝左掌运集。

  忽然间,石门之外,传来隐约的碧光,和呼喝打斗之声,灯光与兵刃相接的声音,逐渐朝此处移近。

  阴手一魔突然大袖一挥,在石壁上疾拂一下,两扇厚几盈尺的石门轰隆一声,陡地由暗槽中直落而下。

  麦小明当门而立,正欲施放毒针毒水之际,忽听声响,骇得双足猛顿,陡然朝前一纵。

  他身才纵起,阴手一魔一手抓着一个青衣少年,与他擦肩而过,眨眼窜出了门外,谷寒香出手拦截,已是慢了一步。

  麦小明定了定神,笑声道:“师嫂,地上躺的是谁?”说着将针筒插在腰旁,两手在石壁上敲敲打打。

  谷寒香道:“钟一豪挨了阴手一魔一掌,霍元伽等人的情形怎样?”

  麦小明双手不停,将石壁敲的砰砰作响,道:“霍元伽今日不错,倒是跟在钟一豪身后进来了,宋天铎那兔崽子胆小如鼠,我见他躲着不动,刺了他一剑,结果未曾刺着。”

  谷寒香道:“你身边带有火折子没有?”

  麦小明道:“有。”说着掏出火折子一晃,火光一闪,室内重见光明,道:“我听得两个女人讲话,说是许多机关,今日忽然出了毛病,可是师嫂弄的?”

  谷寒香接过火折子向钟一豪脸上一照,随口道:“这洞中另有能人,不过是敌是友,一时还分辨不出。”

  麦小明朝钟一豪望了一眼,见他双目紧闭,气若游丝,脸上黑气密布,胸前衣衫四分五裂,清清晰晰一个掌印。

  忽听阴手一魔的声音自石室上方响起,道:“谷寒香,你速即转身看看。”

  谷寒香与麦小明一听,齐齐转面望去,只见一股浓烟,由左面角落处缓缓升起,逐渐扩散,大有弥漫全室之势。

  只听阴手一魔的声音继续道:“这黑烟含有剧毒,吸入腹内,顷刻窒息而死,而且遇火即燃,厉害无比。”

  麦小明怒吼道:“阴手一魔,有种就一枪一刀拼个死活,倚仗机关埋伏伤人,你算哪一门好汉!”

  但听阴手一魔的声音道:“谷寒香,你快将火折子熄掉,回头抵受不住时,可在左面门上用力连击三掌。”

  谷寒香秀目凝光,望着对面的石壁,暗暗忖道:他两次启闭门户,袍袖皆是拂在那处地方,看来门户枢纽必在那里。心念一转,出指如风,闭住了钟一豪的呼吸,接着将火折子灭掉,吩咐麦小明道:“你闭住气息,如果我能启开石门,你便将钟一豪抱起,随我向外闯去。”

  这室中讲话,外面想必听得颇为清晰,谷寒香话刚讲完,即闻阴手一魔的声音道:“你不要痴心妄想,我若不存心放你,这一辈子,你就休想出来。”

  谷寒香不敢再行开口,屏住气息,纤手一扬,一掌向对面壁上劈空击去。

  但听“砰”的一声,回音震耳,前后两座门户,依然紧闭如故,纹丝不动。

  那逐渐弥漫开来的浓烟,吃她强劲的掌风一震,顿时波翻浪滚,四散飞扬,加速了蔓延之势,谷寒香突然感到眼中一阵辛辣,泪水夺眶而出了。

  黑暗中,麦小明突然闪到石门之前,抽出宝剑,猛然一剑砍下。

  他这宝剑切金断玉,一剑砍下,顿时在坚硬的石门上划了一道深达五寸的槽痕。

  麦小明宝剑一挥,又待砍下去,陡地手腕一震,宝剑已被谷寒香伸手夺了过去。

  忽听阴手一魔的声音道:“谷寒香,你不必枉费心机了,我已在门外布下天罗地网,只要你走出门外必然落到我的掌握之中。”

  谷寒香暗暗忖道:“这厮说的倒有几分可信,石门纵然开了,如果他以那机簧暗器堵在门口,自己仍然冲不出去。”思忖中,食中二指贴着剑身一拂,觉出宝剑完好,并未受到扭伤,于是身形一晃,转到通往洞外的那座门户之前。

  只听阴手一魔的声音道:“你手下的什么一叟二奇,俱已被我擒住,依我的良言相劝,你还是早点弃械投降算了,不要一个疏神,将毒烟吸入腹内,枉送了一条性命。”

  谷寒香寻思道:“只要有山风透入,就不怕他这毒烟,然后再打脱困的主意,好歹要擒住这厮,不虚此行。”心念一转,立即力透剑尖,缓缓朝两扇石门之间插下。

  蓦地,耳听阴手一魔的声音急喝道:“谷寒香,快闪!”

  原来他这洞府之内,每处门户,皆是两扇并列,其中另含妙用,这时喝声未歇,嗖嗖之声,陡地大响,百十柄淬毒柳叶飞刀,由上下左右,猛然朝中央射来。

  这百十柄飞刀,位置也分布的极为巧妙,只要触动机关飞刀射出,顿时将门前所立之人的退路尽行封死,任他身法再妙,也难逃乱刀解体之厄。

  亏得阴手一魔出声示警,谷寒香一听语声惊惶,未待他将话说了,立即松手蹬足,猛力朝后跃退,但觉惊风割面,十来柄飞刀贴身而过,划破了身上的衣履。

  惊魂甫定,忽听阴手一魔的声音道:“谷寒香,我那飞刀淬有特制的毒药,见血之后,一个时辰便死,如果你受了刀伤,赶紧将我给你的那颗‘寒蚋丹’服下。”

  他这攻心战术端的历害,一言一语,无不令人心烦意乱,恼怒不堪,谷寒香饱经忧患,性情已变得极为坚忍,任他出言挑激,依然心神不乱,麦小明却是不行,屏住呼吸,紧闭双目,已是感到不耐,耳听喋喋不休,自己不能回嘴,更是难以忍受。

  谷寒香暗暗忖道:“我想活捉这厮,这厮想生擒自己,倒不知结果是谁胜谁败。”思忖中,身形一晃,飘然又到了石门之前。

  她的胆量当真是大,手握剑柄,继续朝门上刺去。

  但听阴手一魔的声音又起,道:“谷寒香,你已是笼中之鸟,网底之鱼,顽强抵抗,不过拖延时刻而已。”

  微微一顿,又道:“你如今应该知道,手下那批人俱不足恃,胡柏龄的血海深仇,须赖你独自去报,少林、武当两派,人数何止千百,加上酆秋,水寒等人,无一不是穷凶极恶之辈,你武功再好,孤身一人,也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麦小明愈听愈气,暗忖道:“这王八蛋先头讲过,如果抵受不住时,可在左面门上用力连击三掌。”心念一转,闪身到了门前,左手持定毒针喷筒,右掌连挥,“砰砰砰”连击三掌。

  谷寒香耳闻掌击石门之声,双眉一翘,徐徐的扭回头来。

  内功深厚的人,自闭气息,个把时辰之内,倒也不难支持,只是在石室中浓烟弥漫,无法张开眼睛,却令人感到不耐,而且那浓烟贴着脸面,又湿又热麻痒的感觉,极不好受,因而谷寒香虽知麦小明以掌击门,也不加以制止。

  但听阴手一魔的声音道:“谷寒香,老夫从未对人如此礼让,今日和你一见投缘,这才对你容忍有加,如今放你出来,倘若你依然不识好歹,老夫拼着终生抱撼,也要辣手摧花,将你毁在掌下。”

  谷寒香气得娇躯发抖,身形一晃,闪到麦小明身后,将宝剑交还给他,接着跑到钟一豪身前,将他移到靠壁之处,以免被人踩到。

  她尚未站起,身后“轰隆”声响,两扇石门,业已霍然敞开。

  麦小明久已按捺不住,石门一开,立即舞动宝剑护身,闪电般的冲了出去。谷寒香恐他有失,身形电掣,随后便往外纵。

  黑暗中,只听麦小明狂叫一声,宝剑针筒同时坠地。

  谷寒香凛然一惊,双眉微晃,倏地横飘丈余。

  但听一声轻响,麦小明的身子倒了下去。

  谷寒香再也按捺不住,秀目一睁,厉喝道:“阴手一魔,谷寒香人在此处,你还不赶快滚了出来!”

  她这两句话凝气纵声而发,语声过后,室中回音震荡,缭绕不绝,足足有半盏茶工夫,方才停了下来。

  一片寂然,了无人声,阴手一魔陡地一反常态,既不现身,亦不回话。

  谷寒香一面留神戒备,一面思忖对敌之策,她虽胆识过人,但是处身这种阴恶的环境,一行六人倒了三个,两个下落不明,剩下自己一人,敌暗我明之下,怎不芳心惴惴,暗暗感到不安。

  峙立了良久时光,漆黑之中,仍然是毫无动静,死一般的沉寂,形成了一种恐怖的紧张。

  谷寒香终于忍不住这种使人窒息的沉闷,纵声大笑一阵,说道:“隐起身影,暗施诡计,岂是男子汉的行径,如果再不现出身来,可莫怪谷寒香要走路了!”

  她声如鸣金击玉,字字以内功发出,震得满室都是回鸣之声。

  倏地,谷寒香探手囊中,摸出火折子来,随手晃燃,直往麦小明身畔走去。

  只见麦小明脸面朝天,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两颊之上红扑扑的,睡的又香又甜。

  谷寒香暗暗忖道:“瞧他脸上的颜色,好似中了一种极为厉害的迷药,但不知是否须有解药,才能将他救醒?”思忖中俯下身来,手掌按在他的头顶“百汇”穴上,将一股绵绵内力,传入他的“督脉”之内。

  麦小明和钟一豪,都是与她久共患难的人,彼此之间,业已产生一种亲切的情谊,她志切夫仇,平日间待人冷峻,言笑不苟,因而那份情谊深藏不露,此时一个重伤垂危,一个人事不省,于是一种自然流露的忧伤和关注之情,突地袭上了她的心头。

  正当她救麦小明不醒,有点心烦意乱之际,身后两三尺处,倏地响起一声极具哂薄意味,冷得不能再冷的哼声。

  谷寒香惊汗一乍,贴地一掠,闪电般飞出丈外,顺手一抄,将麦小明掉在地上的宝剑和针筒拾到了掌中,那火折子却被扔在地上,一闪而灭。

  黑暗中,只听一个苍老沉重的声音,缓缓说道:“小丫头,你敢轻举妄动,老夫教你也躺在地上。”

  谷寒香听那语音似曾相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是谁,当下针筒暗暗对住那人,冷然问道:“你是谁?”

  但听那苍老沉重的声音道:“你看不清老夫,老夫却看得清你,你将那破铜烂铁指住老夫,是何用意?”

  谷寒香毛发悚然,不知如何是好,怔了一忽,强自镇定道:“是酆秋?”

  那苍老沉重的声音道:“呸!酆秋是什么东西,怎可与老夫相比!”碧焰一闪,地上现出一个奇形怪状的人影。

  碧焰光照之下,只见一个鬓须纠结,宽袍及膝的老者,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挟着四肢着地,软绵绵的阴手一魔。

  谷寒香双眸神光如电,一眼之下,认出面前这个老者,即是数日前在“迷踪谷”外,向自己讨取“问心子”的那位无名老叟。

  只听那无名老叟冰冷地道:“丫头,这买卖你做是不做?”

  谷寒香暗暗忖道:原来他跟到此处,目的仍然在“问心子”上,那东西是大哥唯一的遗物,我怎可送给别人?她对胡柏龄情深爱浓,虽是些许微物,在她的目中,即是情爱的表徵,有莫大的价值。

  无名老叟双眉一剔,两道冷电,紧逼在谷寒香脸上,怒声道:“如果你认为奇货可居,任意为难老夫,惹得老夫火起,这黑风峡之内,就是你的埋骨之地!”

  谷寒香曾经与他交手,知道他的武功,确已到了飞花摘叶伤人的境界,因而虽听他口出大言,也找不出适当的言语驳斥于他。

  无名老叟见她沉呤不语,顿时面色一弛,和颜悦色地道:“今夜若非老夫暗中维护,你早就落到这魔崽子的手中了,如今我已将他擒住,并且点倒了他的那批手下,只要你将‘问心子’交还老夫,你就可以将‘向心露’灌入他的腹中,做这黑风峡的主人。”

  他似乎生平从未对人讲过好话,说完之后,胸前起伏如浪,激动不已。

  谷寒香原本是个心肠极软的女子,自从胡柏龄惨死之后,她伤至痛深,心肠转趋刚硬,此时被无名老叟以惠相挟,以利相诱,心头不觉动摇起来。

  无名老叟见她仍不开口,重又说道:“实对你讲,阴手一魔狡猾绝伦,她给你的那颗丹丸,乃是一重奇淫绝毒的药物,那两瓶‘向心露’也是西贝货,真的现在老夫身畔,只要你答应这笔交易,老夫将药物和人一并给你,否则的话,老夫也只得将他放掉,让你们拼个死活了。”

  谷寒香突然莞尔一笑,说道:“我有几点疑问,老前辈须得据实相告,否则交易不必谈了。”

  无名老叟双眉一蹙,道:“老夫无名无姓,也不知‘问心子’有何用途,除此之外,你尽管问吧。”

  这两点正是谷寒香急欲知道的,不料他先将谷寒香的嘴巴堵住。

  谷寒香轻声一笑,问道:“老前辈的武功,胜过谷寒香许多,何不明抢硬要,却想出这个公平交易的法子?”

  无名老叟双目怒睁,厉声道:“你以为老夫不敢明抢硬要吗?”

  谷寒香淡然一笑,说道:“老前辈当然敢,正因为如此,晚辈才百思不解,想不出老人家因何顾忌迟迟不肯下手?”

  她愈讲愈客气,无名老叟却越听越气,终于左臂一松,扔下阴手一魔,一步一步地逼了过来。

  谷寒香见他逼近身前,立即横剑护身,毒针喷筒一指,纵声道:“老前辈站住,再进一步,休怨晚辈无礼!”

  无名老叟怒不可抑,厉喝道:“你太不知道进退!”

  喝声中,举手一掌,劈出一阵排空暗劲,直向谷寒香撞击过去。

  他右手提着那个碧绿灯笼,仅凭一只左掌对敌,出手之际,神情傲慢,看起来漫不经意,但那强猛的掌风,却划起了呼啸之声,威势慑人。

  谷寒香看那掌力来势,如江河下泻,猛不可当,情知毒针毒水攻不进去,匆迫之际,心中闪电般地转念道:“是福是祸,就看这一剑的结果!”

  转念中,但见她翻身上步,右臂疾舒,倏地一剑刺出!

  这一剑凝重如山,快捷无伦,剑出未半,陡然剑上寒芒暴涨,那剑恍忽长了数尺,直往掌力中心投去。

  但听无名老叟厉声喝道:“亡命之徒,老夫教你识得历害!”左掌划了半个圆圈,欺身上步,霍地向谷寒香左腕攫去。

  谷寒香将全身功力化作一股剑势,由剑尖上逼了过去,借着宝刃威力,猛刺无名老叟的掌心,无名老叟若不撤掌收招,势必与谷寒香两败俱伤。

  这种打法有点近于无赖,不过无名老叟见她能将一身功力化作剑势伤人,虽然火候尚浅,却也暗暗敬佩。

  谷寒香一剑刺出,眼看无名老叟撤掌变势,转攫自己左腕,顿时莲足一挫,施展“摘星步”法,猛地朝后疾闪。

  但听无名老叟冷笑一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话声中,五指一撮,业已抓住了毒针喷筒的前端。

  谷寒香娇躯才动,陡感左手一震,骇然之下,右手剑倏地划个半弧,竖剑上撩,猛向无名老叟刺去。

  这一剑又狠又快,凌厉之至,长剑才动,风涛之声霍然而起。

  无名老叟却未料她在不能出剑的方位,突然刺来一剑,不觉双眉一蹙,左手一松,飘然闪出了丈余。

  谷寒香也不追击,剑势一收,莞尔道:“老前辈,你老人家与亡夫可有渊源?”

  无名老叟两眼精芒电射,恨声道:“丫头,你笑里藏刀……”话未讲完,突然转面朝着通往内洞处厉声喝道:“什么人!赶快滚进来!”

  语音甫落,忽听有人咳嗽一声,只见一个三旬左右的中年人,大步走了进来,碧绿灯光之下,但见来人一身黯色长衫,看去十分文弱,双眼闪动,气度却很沉稳。

  来人当门而立,目光环掠石室一周之后,突然双拳一抱,朝着谷寒香遥遥一礼。

  谷寒香与他相隔两丈之遥,眼看他抱拳行礼,双目之内,却流露出一片淫邪之色,不禁怒气横生,冷冷哼了一声。

  只听来人敞声一笑,道:“区区张敬安,这位姑娘可是新主‘迷踪谷’的谷寒香吗?”

  语调浮滑,隐含轻悔之意。

  谷寒香心中有气,冷声道:“我叫谷寒香,你有何话讲?”

  那张敬安用手一整衣襟,笑声道:“适才听姑娘口称亡夫,但不知指的是已故天下绿林盟主胡柏龄,还是天台‘万花宫’的主人佟公常?”

  突然间,谷寒香眉心之上,露出一道深深的紫纹,一双俊目杀机腾腾,令人不敢直视。

  张敬安凛然一惊,强笑一声,道:“姑娘何必动怒,夫死从子,无子再嫁,这也是人情之常,区区问的,只是姑娘……”

  话未说完,那无名老叟突然厉声道:“畜生!快躲到老夫背后来!”

  谷寒香杀机大盛,暗暗运集功力,正待飞身一剑,将那张敬安毁于剑下,闻言之下,不禁目注无名老叟,怒声道:“此人是酆秋的弟子,老丈袒护于他,莫非和他有什么关连?”

  无名老叟轻哼一声,夷然不屑地道:“老夫何人?谁与这种不知死活的畜生有甚关连!”

  忽听张敬安扬声一笑,道:“原来姑娘识得区区的来历,当真是荣宠之至。”说着迈出数步,朝着无名老叟道:“你这老儿,刚才可是与我说话?”

  无名老叟面孔一板,用手一指地上的阴手一魔和麦小明,道:“这两人都已伤在谷寒香掌下,她已启动杀机,要取你的性命,你快躲到老夫身后,以免遭了她的毒手。”

  张敬安进门之后,早已看出地上躺着阴手一魔和麦小明二人,这两人他都相识,武功深浅,他也知道,这时耳听他两人都伤在谷寒香的掌下,不禁满面疑惑,转眼朝她望去。

  他来此这前,业已听过有关谷寒香的传说,虽知谷寒香以色盗艺,已经练成了一身绝艺,但想时日有限,纵然得窥绝学,功力亦必有限,因而要说阴手一魔是谷寒香所伤,他实难以相信,麦小明怎会伤在谷寒香掌下,他更不知所以。

  谷寒香暗暗忖道:“这老叟当真古怪,口口声声畜生,却教人躲到他的身后,不知他想弄什么玄虚?”

  恩忖中,忽听那无名老叟厉喝道:“畜生!你到底过不过来?”

  张敬安勃然大怒,道:“老狗!大爷岂是你呼来喝去的!”

  但见无名老叟嘿嘿一笑,道:“你不过来,老夫只得动手了。”欺身直上,五指箕张,径向张敬安当胸抓去。

  张敬安怒火倏烧,左手一扬,疾扣敌腕,右掌一挥,猛地劈了过去。

  谷寒香卓立一旁,冷眼观战,看那张敬安左手化解敌招,右掌同时攻敌,攻守兼备,使得恰得好处,掌劲如潮,大有海啸山崩之势,不禁暗暗忖道:“其徒如此,其师可知,要杀酆秋,看来实非易事。”思忖中,不觉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无名老叟亦未料到张敬安的火候如此老辣,冷哼一声,左臂倏缩倏吐,大袖摆动之间,已将张敬安的掌势逼住,食中二指一骈,霍地向他咽喉上点去。

  他右手提着灯笼,虽在对敌之际,那灯笼纹风不动,丝毫不见摇摆。

  张敬安一掌击出,陡觉一缕尖风,直对喉间刺来,不禁冷汗一乍,惊魂欲出,百忙中双掌连劈,封闭敌势,猛提丹田真气,闪电般地朝后疾退。

  无名老叟变指为掌,沉腕一挥,竟然未曾把他抓住,顿时飘身向前,虚空一掌按去,口中冷冷地道:“能够挡住老夫三招,你也可以称霸江湖了!”

  谷寒香看这一掌虚幻空灵,玄奥难测,料那张敬安招架不住,于是娇叱一声,震腕出剑,突地向无名老叟刺去。

  无名老叟怒哼一声,双肩微晃,陡然横飘半尺,两指一扣,蓦地往谷寒香剑尖上弹去。

  这扣指一弹,当真是动如灵蛇,快似奔雷,刹那之间,手指已近剑叶。

  谷寒香自忖剑术未成,猛将剑身一侧,欲将锋刃迎向无名老叟的手指。

  但听“嘶!”的一声,无名老叟中指由剑身一扫而过,余音摇曳不绝。

  忽听张敬安朗声喝道:“多谢嫂夫人援手。”

  话声中,只见他手执一个金光灿烂的黄圈,拧身上步,猛朝无名老叟攻去。

  谷寒香突然冷声道:“谁是你这畜生的嫂夫人!”话出口,宝剑惊芒暴涨,蓦地朝着张敬安臀下刺去。

  张敬安回首一顾,骇然色变,危急中猛施一个驴打滚,手中金圈狂挥,舞起重重圈影。

  谷寒香杀机未泯,冷笑声中,伏身探臂,陡地一剑下插,直刺金圈丛中。

  但听一阵金铁交鸣,张敬安的腰际被剑尖一划而过,拉了一条长达尺许的剑口,鲜血涔涔,洒得满地都是。

  谷寒香娇躯电闪,陡然一剑,猛挥而下。

  这一剑势如奔雷激电,张敬安未及起立,眼看即要身遭腰斩。

  无名老叟忽地一掌击来,冷声道:“未得老夫许可,岂能随便杀人。”

  就在这倏忽之间,他已将那个碧绿灯笼插在壁上,去势如风,返回势更加迅快几分。

  谷寒香面凝严雾,嗔然道:“你横生枝节,大概是不要‘问心子’了!”宝剑震起斗大的剑花,直往无名老叟面门刺去。

  张敬安由地上一挺而起,怒火万丈中,正欲不顾伤势,趁着无名老叟与谷寒香动手之际,上前合力将谷寒香毁掉。

  他作势欲扑,身形未动,忽听谷寒香口中道出“问心子”三字,不禁心神一动,脱口“嗯”了一声。

  谷寒香霍地剑势一变,电掣星转,刹那间连攻八剑,飘身后闪,娇喝道:“老丈住手!”

  无名老叟立定身形,嘿嘿一笑,问道:“你是否有话问那畜生?”

  张敬安怒喝道:“老儿再要出口伤人,大爷可就骂你祖宗十八代了!”

  只见无名老叟双眉一轩,右掌一扬,便待劈空击去。

  谷寒香突然道:“老丈是否要杀人灭口!”

  无名老叟牙根一挫,睨视谷寒香道:“丫头你尽管撩拨老夫,惹得老夫火起,迟早总会取你的性命。”

  谷寒香淡淡一笑,道:“我想来想去,觉得老丈必然是欠我大哥一点人情,因而……”

  无名老叟截口道:“你不必做梦,老夫与胡柏龄素不相识,凭他后生小辈,也与老夫攀不上交情。”

  谷寒香微微一哂,面庞一转,冷冷地道:“张敬安,‘问心子’有何用处?”

  张敬安口齿一动,正欲答话,突然感到四道眼神,仿佛四根利箭,同时盯在自己身上,不禁暗暗忖道:“老子横行江湖,几曾受过这般折辱,这一男一女武功之高,倒也罢上,只是行事怪僻,令人无法测度,老子可不要多言招尤,枉送了一条性命。”

  转念之下,将头一昂,道:“师嫂,小弟纵然出言卤莽,冲撞了你,也不该得个死罪,师嫂骤下毒手,岂不太为过分?”

  谷寒香冷然道:“你罗嗦什么,我只问你‘问心子’有何用处?”

  张敬安亢声道:“小弟不知,师嫂何不问那老……”他本待说“问那老儿”,突然想到无名老叟离奇难测的武功,话到唇边,终于缩了回去。

  谷寒香暗暗忖道:“那‘问心子’不知有何用处,瞧他言语吱唔,和那老者势在必得的情形,其中必然另有隐秘。”

  心念一转,突然向着无名老叟道:“老前辈,咱们交易不成,你还是另作打算吧。”无名老叟想是怒极,只见他敞声一阵狂笑,戟指谷寒香道:“老夫看你卧薪尝胆,念念不忘夫仇,故而对你存了几分敬意,谁知你贪婪成性,只图小惠,不顾大局,庸俗一至如此!”

  说到此处,倏地大袖一挥,猛向地面拂去,将那阴手一魔震得腾空飞起,直对石壁撞去。

  谷寒香被他激颜厉色一顿数落,不禁娇面生嗔,暗暗生出怒气,其实她想挟制无名老叟,目的也在夫仇。

  倏地,只见阴手一魔右手一按石壁,疾若流矢,猛地向门外射去。

  谷寒香芳心一震,娇喝道:“阴手一魔,扔下解药再走!”喝声中,一掠数丈,闪电般的追到了外面那间石室,震腕一剑,直向阴手一魔后心刺去。

  这间石室内没有灯亮,仅凭门外射入的一线微光,幽暗之中,但见阴手一魔形如鬼魅,倏地拧身一旋,右掌一挥,击出一股冷森森的凉风。

  谷寒香练的是至柔极阴的内功,情知只要被他的“阴风掌”击上,则所受之伤,必较他人远为严重。当下不敢托大,左腕一抡,疾劈一掌宝剑翻飞,护住了周身要害。

  阴手一魔突然跑到右面壁下,大袖一扬,巧妙无比的在壁上按了几下,但听隆隆声响,通往峡外的石门霍然而开。

  谷寒香冷声道:“你撒手一走,偌大一片家业,弃了岂不可惜?”

  阴手一魔怪笑道:“你动了黑风峡的一草一本,我管教你‘迷踪谷’化为平地。”

  忽听那张敬安笑声道:“老前辈,家师业已坐镇‘迷踪谷’内,在下奉命到此,即是为了与两位释嫌修好,请两位即时命驾,同至‘迷踪谷’共商大事。”

  谷寒香闻听酆秋已到谷内,惊疑之下,双目冷电迸射,转向张敬安脸上望去。

  张敬安当门而立,昂然发话,神情中流露出一股得意之色,他本来皮包骨头,而且面黄如蜡,好似久病初愈,一眼望去,文弱不堪,毫无起眼之处,这刻存心卖弄精神,点头晃脑暗影深沉中,看起来古怪可笑。

  那无名老叟则更为怪异,但见他紧贴在张敬安身后,悄然而立,仿佛一条鬼影。

  阴手一魔先前被无名老叟点住了“晕穴”,穴道一解,顿时向外逃窜,未曾留意到张敬安身上,这时听他发话,移目望了过去,不料目光所至,却见无名老叟如影附形,紧贴在他的背后。

  老魔头已成惊弓之鸟,愣了一愣,陡地双足一顿,猛朝石门外纵去,他轻车熟路,勿须光亮,身形微晃,业已消失在腹道之中。

  谷寒香心念电转,正在筹思应付无名老叟之策,张敬安陡然跨步向前,朗声笑道:“师嫂,这地上躺的,可是名叫钟一豪的那个家伙?”

  他跨上一步,无名老叟跟上一步,如影随形,亦步亦趋,张敬安已具一身上乘内功,到了不着皮相之境,当年在“迷踪谷”的大寨之内,曾经当着群雄之间,将罗浮一叟伤在“血手印”下,无名老叟随在他的身后,他竟懵然不觉,怎不令人骇然!

  谷寒香心知无名老叟是在向自己示威,那张敬安腰上血渍未干,却神气活现,直对自己行来,不禁心中一烦,厉喝道:“畜生,赶快闪到我的身后!”

  张敬安闻言一呆,高声道:“师嫂是唤我吗?”说着身形一晃,直对谷寒香闪去。

  无名老叟突然阴侧侧一笑,右臂疾操,一指戳在张敬安腰上,手腕一翻,将他挟在腋下。

  谷寒香看在眼中,不觉满头云雾,讶然道:“此人是酆秋的弟子,老丈杀之则可,擒在手中,岂非无益有害?”

  无名老叟冷嗤一声,道:“老夫要将这畜生带回山去,派作守洞之用,杀一杀酆秋的面皮。”

  谷寒香忍不住莞尔一笑,双眸一转,道:“老丈在哪一座名山遁迹?倘若酆秋找上门去,岂不讨厌?”

  只听无名老叟“呸”的一声,道:“酆秋可没有你这个丫头胆大,他对老夫避之犹恐不及。”

  谷寒香本非少女,加之连年颠沛流离,境遇悲惨,因而失去了欢乐的心情,如今被无名老叟口口声声唤作丫头,不禁生出一股哭笑不得的感觉。

  她暗暗忖道:“这老叟的武功,似乎不在佟公常之下,倘能得其臂助,对于报仇之事,必然大有俾益。”

  无名老叟看她沉吟不语,顿时举步向她身前走近,幽暗之中,但见他目射寒光,冷焰逼人。

  谷寒香背贴石壁,倏地滑开丈许,左手执定毒针喷筒,冷峻地道:“老丈意欲何为?”

  无名老叟掌上早已凝足了功力,冷笑一声,道:“老夫念你是个女子,一直不忍搜索你的身上,如今可想出了一个法子。”

  谷寒香秀目一挑,娇声喝道:“什么法子?”

  无名老叟淡淡地道:“老夫先将你一掌击毙,在你的尸体上搜索,自然无男女之嫌。”

  语音甫落,陡地欺身直上,身形之迅快,恍若电光一闪。

  谷寒香冷笑一声,纤指一按喷筒上的机簧,双足一挫,横里闪开三步。

  但听“咔喳”一声,一股毒针毒水疾射而出,直对无名老叟罩去。

  她将时间拿捏得极准,无名老叟眼看手掌一挥,即可将她笼罩在掌力之下,无奈腥风刺鼻的毒雨,和沙沙作响的毒针,来势如电,罩定了自己面前的六尺方圆。

  他虽早已相度好趋避之势,也不敢怠慢丝毫,紧迫中,一吸丹田真气,身子猛地一掠,闪到了钟一豪身旁,四散飞射的毒针毒雨,几乎是擦身而过。

  谷寒香暗暗心焦,忖道:“这暗器虽然厉害,却只能暂保一时,他如能躲闪四次,毒针和毒水势必用尽。”

  思忖间,忽听无名老叟厉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快点滚进来。”

  甬道之内,传来拘魄索宋天铎的声音,道:“夫人可在里面?”谷寒香冷声道:“我在此地,你只管放胆进来。”只听宋天铎的声音逐渐移近,道:“阴手一魔由这面出去,又从正门进入了洞内,属下恐怕夫人中了他的诡计,特地前来接应。”

  谷寒香暗暗冷笑,循声望去,只见拘魄索宋天铎手持单刀软索,慢步走了进来。

  无名老叟突然沉声道:“丫头,你到底想死想活?”

  谷寒香暗暗忖道:酆秋既已到了“迷踪谷”内,我还得早点回去,同来之人伤了大半,若不行个权宜之计,今日也逃不掉这老叟的纠缠。

  心念一转,说道:“我倒是真的想死,不过为时尚嫌太早,这样吧,老丈若能再将阴手一魔擒住,晚辈但凭吩咐便了。”

  无名老叟怒哼一声,道:“你敢弄鬼使诈,可别怨老夫无礼!”

  谷寒香淡然道:“这个老丈放心,怕只怕阴手一魔早已远遁,老丈抓他不着。”

  无名老叟突地左臂一松,扔下了张敬安,晃身一掠,一把抓住了宋天铎的右腕。

  这一下动作奇快无比,张敬安的身子尚未落地,宋天铎业已被他抓住。

  谷寒香冷冷地道:“此人是晚辈的属下,老丈抓住他则甚?”

  无名老叟恍若未闻,却向宋天铎声色俱厉地道:“小子再讲,阴手一魔到了哪里?”

  拘魄索宋天铎打量无名老叟一眼,道:“阁下何人?我刚才不是讲过,阴手一魔回到了洞内?”他虽两手执着兵刃,无奈腕脉被老叟扣住,半点劲力也使不出来。

  无名老叟陡地暗将手指一紧,厉声道:“小子再讲,阴手一魔到了哪里?”

  但听宋天铎惨叫一声,两手一松,单刀软索坠地,双膝一软,直往地面跪下。

  谷寒香勃然色变,娇喝一声,飞身一剑刺到!

  无名老叟头也不回,身形疾转,顺势一带那宋天铎的手腕,将他挡在中间。

  谷寒香气沉丹田,猛地驻足撤剑,冷声道:“老丈这是什么意思?”

  无名老叟干笑一声,道:“丫头,你还嫩的很,这小子言中有诈,你却觉察不出。”

  拘魄索宋天铎满头大汗,颤声道:“老前辈松手,阴手一魔逃出峡外去了。”

  谷寒香暗暗骂道:“该死的东西。”口中却微笑道:“老丈快追,迟恐不及。”

  无名老叟目如利刃,盯注谷寒香道:“老夫若将阴手一魔抓住,你敢推三阻四,可莫怪老夫心狠手辣。”

  谷寒香面露诡笑,道:“那得有个时限,如果老丈抓个三年五载……”

  无名老叟怒哼一声,截口道:“任他逃到天边,不出一月,老夫必能将他抓住。”说罢随手一挥,将宋天铎扔了出去。

  谷寒香看他要走,急声道:“老人家,请把‘向心露’留下。”

  无名老叟微微一怔,接着将手一扬,掷出一个紧口玉瓶,道:“阴毒之物,用之只恐不祥,是福是祸,你自行思量。”语音甫落,人已消失于漆黑的甬道之内。

  谷寒香皓腕一伸,接住了玉瓶,蓦地一个踉跄仆身朝前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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