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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卷 第 一 章 雁行剑阵

  王立明也颇觉意外,虽然挺剑挡住了,脚下却连退了两步,因为在功力上,他的确不能与金池道长数十年精深的火候相抗。

  金池道长按剑朗声道:

  “贫道先前就是不能忍一时之忿,才自乱章法,屡犯错误,现在贫道不计任何侮辱,也不再因自矜而自误了!”

  王立明默思片刻才道:

  “道长不愧为修道人,一念之悟,智珠全朗,王某不敢再以游词相加,当竭全力以期能在道长剑下保此蚁命。”

  话虽如此说,他的剑仍未出鞘,金池道长也不在乎,振腕又发出了第二剑,依然势沉力猛。

  王立明这次慎重多了,虽是举剑相迎,却没有再被震退,原来他用卸字诀,将对方的劲力卸开了。

  金池道长沉着发招,一剑紧于一剑,招式很单纯,动作却越来越快,劲力也越发而越强。

  王立明每次都举剑招架开去,却深深地为对方的火候而震惊,金池道长所发的每一剑都很简单,可是这些简单的招式下蕴蓄着无穷的变化,而招架起来却又相当吃力。

  因为他的功力不如人,必须要用卸字诀,这些消极的守势,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而且对方的速度再快一点时,他连卸劲招架都会很困难了。

  卸宇诀运用的方式是先接触到对方的兵器后,利用那接触的杀那迅速将对方的劲力导引至别的方向,时间上始终慢人一步,手法还必须多一人着,因为接剑卸劲是两道手续,以二比一,叫他如何来得及呢?

  金池道长出手越来越快,旁观的人也越来越心惊,一方面故然惊于金池道长的功力深厚,另一方面也惊于王立明剑上运用之精,面对着金池道长这种高手,在这种速度下,他还能卸劲化劲,放之于世,真也没有几个人能做得到。

  不过强劣之势很明白,王立明将已经到达了极限,金池道长的攻势却方兴未艾,峨嵋以快剑见称,最快的时候能到达肉眼不能辨的程度,目前只运出了三成的威势,胜负之象似乎也很明显,大家只在猜测王立明还能支持多久。

  战局进行到四十多招时,金池道长一剑横削,迅如飘风,王立明虽然竖剑架住了,卸劲已是不及,连着自己的剑被金池道长的长剑推向胸口,显然他是架不住了,四座的人,修养差一点的人都发出一声惊呼。

  这一剑虽然是架住了,可是王立明不伤于对方的剑,也将伤于自己的剑下,因为这两枝剑都已在金池道长的控制之下,即使王立明是平着剑身迎触对方的剑锋,金池道长只要临时一变动,就可以将对方略略改换,使王立明伤于自己的锋下。

  果然在剑身压至王立明胸前半寸许时,金池道长手势一振,将王立明的长剑弹向了左肩,以金池道长的功力,这一振纵不使王立明断臂,也可以入肉半寸。

  就在大家惊呼出口后,王立明忽地腾出那只空手抓住了撞来的长剑,接着青光急闪,反涌向金池道长而去。

  金池道长做梦也没有想到王立明能在这个时候反攻,缩颈侧肩,闪得极为快速,顶上依然一凉。

  绾发的玉簪金冠连着一绺长发,被凌厉的剑锋扫落下来,而王立明却退了两步,一手执剑,一手执鞘,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大家都被这突然的事故惊呆了,怔了一怔后,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王立明连鞘迎战是早有存心的,他似乎早料准了金池道长会用什么方法对付他,才出了这一手绝招。

  当金池道长用强劲他撞他的长剑时,忘记了他使的是连鞘的剑,所以王立明敢在危急时以手握剑,实际是握住了剑鞘,自然不会受伤,而他利用这个空隙拔出剑来还了一招,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差点砍断了金池道长的颈子。

  双方默立片刻,金池道长将长剑一掷道:“施主真是好算计。”

  王立明笑笑道:“岂敢!岂敢,道长剑术通神,王某若不用这个方法,实难与道长一较上下,多承道长赐教。”

  金池道长沉声道:“这样就算施主胜了吗?”

  王立明道:“难道还不能算吗?”

  金池道长沉声道:

  “不能,今日虽为比剑而聚,可是贫道在动手之前已声明过了,这是一场生死之搏,非分出生死后不能作定论。”

  王立明哼声道:

  “道长为一门之长,怎能效市井无赖的行迳?”

  金池道长夷然道:

  “台端若是以真正剑法胜过贫道,贫道自然认输。”

  王立明道:“论剑之道,心思与技艺各一半。”

  金池道长的脸上毫无一点表情地道:

  “贫道不否认这句话,比心思贫道自愧不如,论剑技,贫道尚堪一搏,再说施主刚才那一剑并未致贫道于死地,既然已经声明过这是搏命之战,贫道只要不死,这一阵就不能算完。”

  王立明哈哈一笑道:“道长一定不肯认输,我们自然可以再继续下去,不过道长已经将剑丢掉了,以后将以何赐教?”

  金池道长不理他,回头向座上道:“请出镇观神剑来。”

  四座又是一震,峨嵋的紫郢剑为天下第一利器,假如金池道长准备用这柄宝剑迎敌,王立明心思再巧妙,只怕也难以讨得好去。

  王立明一声不响,直等一名中年道者双手捧着那柄天下瞩目的宝剑走过来,递给金池道长时,他才突然发动,将手中的长剑直掷出去,一下子刺中了金池道长的后心,然后用迅速无比的身法抢过去,将宝剑夺到手中。

  峨嵋门下群道见状大为吃惊,不约而同地涌身而出,这边的马世英与凌一鸿也连忙挺剑而出,而那个中年人却从容地脱下了外衣,抖出腰间一枝长鞭。

  峨嵋门下究竟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虽然在刹那之间,因神剑被夺,掌门人遭暗算而引起了一点慌乱。

  但他们立刻就恢复了镇定,有四个人分出来,两个一对,将凌一鸿与马世英拦住了,另四个人挡住那中年人。

  剩下的八个人却作人字的雁行排列,长剑前指,慢慢向王立明逼过去,四人众俱是一震。

  既震于王立明夺剑的卑劣手段与大胆,也震于峨嵋临事应变的镇定与迅速,片刻就排出了名震天下的雁行剑阵。

  这套剑阵是峨嵋的精华剑阵之一,也是掺合各种武功技击手法之大成,虽然只有八人,但施展时却有雷霆万钧之-,即使是千军万马,也无法动之分毫,与少林的罗汉阵、武当的乾坤剑阵,并列于武林三绝学之一。

  这是当今三家武林主派的秘密武学,轻易不见施展,所以大家皆仅闻其名而已,想不到今天竟有机会看到了。

  王立明手握着刚夺来的紫郢剑,面对着那慢慢逼近的八个人,心中也凛凛有点怯意。

  他不知道自己的剑艺,即使加上这柄宝剑,是否能敌得这闻名天的下奇阵,因此立刻叫道:“两位坛主快过来守住两翼!”

  凌一鸿与马世英面前各有两个人挡着,听见呼唤后,立即动手出剑想过去与王立明会合。

  可是阻拦他们的四个道士也非庸手,居然使用极严密的守势将他们逼住了,凌马二人连冲几次都无法突围。

  那四名道士无意争斗,目的仅在拦阻他们过去,所以守势十分沉稳,牢牢地将二人钉死在原地。

  王立明见列阵的八人越来越近,而凌马二人却一时无法过来帮忙,急得大声对那中年人叫道:

  “老爷子!您快过来帮帮忙!”

  中年人淡淡地道:

  “你新得利剑,正好试试锋芒,而且也见识一下这名列武林三大绝学的奇阵到底有多大威力。”

  王立明急急道:

  “老爷子,我们费尽心力才把剑弄到手,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再要找机会就困难了。”

  中年人微笑道:

  “你放心,必要时我自然会给你帮助的。”

  王立明叫道:

  “可是您面前有四个人挡着,到时候恐怕来不及。”

  中年人一哼道:

  “这四个饭桶还能挡得住我?”

  说完一振手中的长鞭,对准左侧的两个道士卷过去,那两名道士也是一样,封剑外推,只想守住原位。

  谁知中年人的这枝长鞭却诡异莫测,发出时声势凌厉,到达对方面前时忽然变得无声无息,没等对方的剑触上,即已卷了回去,以迅雷般的手法攻袭右侧的二人,由于他变招太快了,那两人根本来不及防备。

  “啪啪”两声,二人的颈根上各中了一鞭,平空摔了出去。

  长鞭又倒卷回来,把另两个愕然失色的道士也摔开了。

  四座哗然失声惊呼,大家都猜测到这中年人非比寻常,却也没想到会如此厉害,一出手尘土不惊,就连伤了四名高手。

  这四个道士都是金字辈的,与金池道长同辈,即使技艺较差,在武林中也都够得上一流高手。

  可是到了那中年人手中,却连一招都挡不过,怎不叫人惊骇万分呢?连那八个向王立明进逼的道士,也因这突然的变故而暂时停止了前进。

  王立明却精神大振,一摆紫郢剑,准备接受剑阵的挑战。

  那个人只停了一停,又继续向王立明逼去。

  金池道长后心中了一剑,却因为他经验丰富,及时避开了要害,那一剑从背骨的侧面穿进,透出左胸。

  因为没有伤及内脏,他仍然挣扎着站起来,厉声叫道:

  “各位师弟,无论如何也要夺回神剑……上!”

  “上”字出口,剑阵跟着发动,两翼四枝长剑分左右攻向了王立明,上下交错,各取要害。

  王立明一摆紫郢剑,对准剑上削去,呛啷声中,削断了左侧两枝剑,身子跟着冲过去避开了另两枝剑。

  四座又是一声惊叹,这次是为了紫郢剑的锋利而叹息,这柄远古神物,异竟非凡品所能比拟。

  峨嵋所用的剑也都是用纯钢所铸,比一般的兵品坚韧多了,只轻轻的一碰就断成了两截。

  王立明初试神物,得心应手,精神更是焕发,居然主动的向对方发出攻势,剑光撩向正前方的两个人。

  受攻的两个人举剑上下对错,像是有着默契,竟然反朝神剑迎去,王立明正想将他们的长剑削断,便加紧剑势推出去,但那两人却是布就好的圈套,剑势匆变,一上一下,用剑叶将王立明的宝剑夹住了。

  王立明发觉受愚,连忙抽剑想脱开羁绊,其余六个人已同时发动了,四枝长剑,四只空手,一齐涌了上来。

  王立明的剑被陷住了,无奈只好将剑放开,屈身一滚,总算逃出性命,然而刚到手的宝剑又失去了。

  四座一声叹息,似乎是替王立明惋惜,也替峨嵋庆幸。

  王立明滚出丈许,跳起身子,张着一双空手,防备继续来的攻击,脸上却充满了懊丧的神色。

  那中年人冷冷一笑道:

  “你真有出息!”

  王立明沮丧地道:

  “老爷子,您刚才不庄应该坐视的,如若帮忙将别的人挡一下,小侄定然可以把剑抽回来的。”

  中年人冷笑道:

  “谁叫你好勇逞强,先行出手的?我事先就警告过你,凡是剑阵多半以静制动,你只能采取守势,只要你不急着出手,他们怎能锁住你的剑?”

  王立明低下头道:“我初得利剑,总想多试一下。”

  中年人一笑道:

  “神剑到手之后,你有的是试剑的机会,何必忙在一时,你们年青人就是性子急,连这点功夫都等不及。”

  王立明低头不语,中年人又笑道:

  “幸好你知机得早,及时放开了手,总算保住了性命,要是你送了命,那就更没有出息了。”

  金池道长忍痛怒叫道:“你们还想活着离开?”

  中年人微笑道:

  “我们今天是依礼造访,掌门人总不能赶尽杀绝吧?”

  金池道长怒叫道:

  “以你们今日的行为,即使杀了你们也不算过份!”

  中年人笑笑道:

  “是非自有公评,今天还有很多人在场,我们是否该死,掌门人也应该问问别人的意见才对。”

  金池道长立刻向客座上叫道:“各位是否觉得敝派处置失当?”

  这一问使客座上的人都噤然无声,谁都无法回答,因为武林是非原本就难定公论,何况说不好还会得罪人。

  那中年人笑向霍仲凯道:

  “别家畏惧峨嵋的势力,可能不敢开口,少林的实力不逊峨嵋,且为武林泰斗,霍大侠应该有句公道话。”

  霍仲凯沉吟片刻才站起来道:

  “事关门户纠纷,霍某若居于少林代表的身分实不便开口,因此霍某只能以私人的立场说话。”

  中年人笑道:

  “霍大侠一言九鼎,任何身分说话都是一样。”

  霍仲凯这才凝重地道:

  “以事情的发展而言,七煞剑派尚无过份之处。”

  峨嵋诸人一怔,其他人也是一怔,谁都没有想到,霍仲凯会说出这种话来,金池道长大叫道:“这是霍大侠的公评?”

  霍仲凯点点头道:“是的,这是霍某个人的看法。”

  毕竟霍仲凯的身分不同,金池道长只得忍住气道:

  “霍大侠能指教得详细一点吗?”

  霍仲凯道:

  “今日之会只是初磋技艺,七煞剑派只点到为止,并未妄杀一人,掌门人似乎不应将事态扩大。”

  金池道长怒声道:“本门弟子辛奇血迹未干。”

  霍仲凯道:“辛老弟是自杀的,怎可归咎别人?”

  金池道长又叫道:

  “贫道身上这枝剑还没有拔下来!”

  霍仲凯笑笑道:

  “这只能怪掌门人自己,双方交手并未中止,王掌门人自然可以采取任何方式进招,以求克敌。”

  金池道长道:

  “可是他是在贫道的背后暗袭。”

  霍仲凯笑道:

  “交敌时以背向敌,是掌门人自己不慎,倒不能算是暗袭,虽然王掌门人那一剑出手太狠了一点……”

  王立明立刻道:

  “怎么算狠呢?在下是为了自卫,霍大侠见过神剑之利,若是让他用神剑来对付王某,王某岂有命在?”

  金池道长怒道:“放屁!你分明是想掠夺本派的镇观神剑!”

  王立明笑笑道:

  “不错,可是王某夺剑仍是为了自卫,阁下请出镇观神剑,分明是有杀死王某之意,你能否认吗?”

  霍仲凯接着道:“霍某也是这个看法,若是纯粹为了比剑,掌门人已经输了一场,胜负已定,自无换用神剑的必要。”

  金池道长叫道:“我已经声明过是生死之争。”

  霍仲凯道:

  “既是生死之争,掌门人就不该限定手段,王掌门人脱手掷剑亦无可厚非,为了生存,当不受任何限制。”

  金池道长忍不住怒吼道:

  “为了生存固可不择手段,可是今天是一场公平的搏斗,使用暗算的手段,就是有违规例。”

  王立明道:“在下那一剑并没有杀死道长。”

  金池道长叫道:“要不是我闪避得快,早就被你杀死了!”

  王立明沉声道:

  “你身为掌门,若是避不过那一剑,死了也只好认命。”

  霍仲凯接着道:

  “若是要求公平,掌门人就不该使用利器,以神剑对凡铁,还谈得上什么公平呢?现在贵派神剑未失,依霍某之意,还是就此算了。”

  金池道长叫道:“峨嵋被人闹成这个样子,岂能算了?”

  霍仲凯道:“掌门人大可以约期再战,重振声威。”

  金池道长一哼道:

  “即使将七煞剑派踏平,也难洗峨嵋今日之羞,阁下事不关己,自然说得轻松,峨嵋可不能如此轻易罢休。”

  霍仲凯顿了一顿才道:“掌门人是决定不肯善罢了?”

  金池道长叫道:“不错!我非要把他们留下,谁要是不服气,大可以站到七煞剑派那一边去,峨嵋绝不在乎。”

  霍仲凯一叹道:“掌门人一意孤行,罔顾武林道义,霍某也没有办法,为了两家以往的交情,霍某不便留此,谨此告退。”

  说着拱手欲行。

  群豪中有的觉得峨嵋的态度的确太过份一点,跟着也想离开,有的与峨嵋交情深厚,还不好意思公开表示决裂。

  金池道长也不挽留,只是示意门下将王立明等人钉紧,不让他们趁机溜走,霍仲凯等人走到场口。

  那中年人才开口道:“霍大侠请留步。”

  霍仲凯苦笑道:“霍某已表明立场,留此无能为力。”

  中年人一笑道:

  “兄弟只求霍大侠一句公评,再留下做个见证,并不敢妄求霍大侠为我们跨刀助拳。”

  说完又朗声向金池道长道:

  “峨嵋气数已尽,才出了你这种掌门人,今天是你要我们留下的,出了什么事可别怨我们心狠手辣。”

  金池道长忙叫道:“速摆剑阵,将来人尽歼,一个活口都不准留!”

  峨嵋门下立刻发动,连同被长鞭点倒的四个人都参加了行列,足足凑齐了三十二个人,排成一个长人字。

  金池道长又叫道:“把神剑交给我!”

  那名抱剑的道士犹疑地道:“掌门人身受重伤………”

  金池道长惨然道:

  “不要紧,我一时失察,造成这个局面,还有脸活下去吗?我只想在死前把残局作一个了结。”

  那道士仍然道:“可是掌门的体力不宜再过份劳动。”

  金池道长叹道:“我知道,我到现在不敢把剑拔出来,就是怕血流出来泄了真气,你们看对方沉着的样子,分明是有恃无恐,假如我不下来主持,雁行剑阵恐怕拦不住他们。”

  那道士低声道:“谁能代替呢?这个剑阵只有丁师弟知道指挥的方法,可是他已经脱离了门户,不会再替我们效力了。”

  大家的视线此时都集中在丁梅村的身上,年龄较长的金风道长站在雁翼的尖端,这时才以哀求的声音道:“师弟,你难道能坐视门户遭此惨变吗?”

  丁梅村漠然道:“今日之变,早在小弟意料之中。”

  金池道长也哀声道:“师弟,愚兄知道错了,只是希望你能……”

  丁梅村不等他说完就抢着道:“覆水难收,小弟说过不再动刀兵了!”

  另一端的金蝉道长道:“师弟,掌门人对不起你,我们对你可是仁至义尽,撇开门户的事,我们以私人的身分要求你总行吧?”

  丁梅村道:“私情不废公义,恕小弟不敢从命,今日之事的是非曲直,已有霍大侠作出公论,小弟亦深以为然。”

  金池道长叫道:“那么你是要我放过他们了?”

  丁梅村点点头道:

  “不错,今日之会原以较技切磋为本意,掌门人一输,峨嵋就是输了,倚众凌人,胜之不武,再要摆出剑阵去杀死人家,那更迹近无赖。”

  金池道长叫道:“假如你是掌门人,你也这样想吗?”

  丁梅村道:“假如我是掌门人,我不但向对方低头认输,更把镇观神剑拱手送给对方,从此闭门思过。”

  金池道长叫道:“镇观神剑乃本门至宝,怎可拱手送人?”

  丁梅村一叹道:

  “交手较技,到掌门人出场为止,神剑是在掌门人手中失去的,虽然靠着剑阵又夺了回来,这柄神剑已成门户之羞,峨嵋的列祖列宗都会在地下哭泣,为后人的不肖而感到羞耻,因为峨嵋的荣誉并不在于这柄剑,而在于立门的精神,纵然保有了这柄剑,门户的精神又何在?”

  一番话将全体的峨嵋门下都说得低下了头。

  金池道长厉声叫道:

  “丁梅村,你已经是本门逐出的弟子,我也不想再求你,峨嵋的生死存亡也不用你来操……”

  丁梅村淡淡地道:

  “门户的生死存亡,应该是掌门人的责任,我们仅只能关心而已,却无权决定,可是掌门人的决定是否真正关心到门户的安危荣辱呢?”

  金池道长叫道:“若非荣辱所关,我怎会作此孤注一掷的决定?”

  丁梅村道:

  “耻辱尚有洗雪之日,灭亡却无重复之机,掌门人为了一念之忿,置门户于永劫不复之境……”

  金池道长叫道:“杀了这批人,就是洗雪了耻辱!”

  丁梅村冷笑道:“不见得,今后峨嵋在武林中永远也抬不起头,峨嵋创立门户的宗旨并不是杀人,只有强盗才杀人。”

  金池道长一把夺过紫郢剑大叫道:“发动剑阵,两翼前进中央固守。”

  命令发出后,居于两翼的金风、金光、金蝉三位道长却忽地抽身退出圈子,同时折断手中的长剑。

  金池道长一怔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金风道长侧然长叹道:“掌门人,丁师弟说得对,峨嵋不是绿林组织,弟子等愿受门规制裁,也不能行此不义之事。”

  金池道长怒叫道:“你们都存心叛离门户了?”

  金蝉道长黯然道:“弟子不敢叛离门户,但是也不能在乱命之下,置门户于永劫不复之境,请掌门人以门户为重,三思而行。”

  金池道长脸色大变,怔了半天才叫道:

  “好!我知道你们一直对我不满,可是你们别忘了我现在还是掌门人,我有权决定你们的生死。”

  金风、金蝉、金光三人同时跪下道:“弟子甘受一死!”

  金池道长叫道:

  “现在我懒得管你们,等事情完了之后,自然会处置你们的,雁行大阵少了你们一样可以运用,退下一个,照二十八宿列阵。”

  一声令下后,阵中果然退出一个人,金池道长一怔道:

  “金钟,你是二十八宿之首,怎么可以退出?”

  金钟道长肃然道:“弟子亦请一死以谢违令之罪。”

  金钟道长正是先前从王立明手中夺下神剑之人,由于他的退出,雁行大阵整个地被拆散了。

  而且行列中跟着又退出了十几个,全部跪在地下。

  金池道长见众叛亲离,大势已去,不禁废然长叹道:

  “起来吧!我大概真是不堪作掌门人……”

  可是那些跪在地下一动都不动,金池道长叫道:“你们还想干什么?”

  金风道长人沉重地道:“弟子等恭候掌门人裁决。”

  金池道长目中流下了眼泪,惨声道:

  “我既不配作掌门人,还有什么资格裁决你们?”

  金风道长道:“弟子等只是不敢违背掌门人之乱命,并无不敬之意。”

  金池道长一叹道:“一个发出乱命的掌门人,还有什么可敬呢?”

  金风道长低声道:“掌门人若以门户为重,弟子等仍唯命是从。”

  金池道长默然片刻才道:

  “好,我再做一次最荒唐的决定,遵不遵是你们的事,这是我对门户中唯一可尽的心力了。”

  说完朝峨嵋金顶的方向跪下,以庄严的声音道:

  “峨嵋门下弟子金池领导无方,今向列代祖师自请一死谢罪,并以掌门人交师弟丁梅村继任……”

  丁梅村忙叫道:“掌门人,弟子已经……”

  金池道长不理他,继续说道:

  “兹因事变仓猝,特准丁师弟以俗家弟子接任本职,嗣后掌门一职,亦不以道籍弟子为限,敬此上达列祖列宗之灵。”

  说完剑光一闪,紫郢剑的利芒已经掠过他的颈项,头颅跟着滚下来,一腔鲜血洒起四五尺高!

  大家都怔住了,只有金风道长肃然过去,从他的掌中取下紫郢剑,双手捧着交给丁梅村道:“请掌门人受剑升座视事。”

  丁梅村刚待推却,金风道长却凝重地道:“这是前任掌门人临终授命,指定师弟接任,师弟如果不接任,峨嵋只好解散了。”

  金蝉道长也跟着道:“师弟,掌门人例由前任指定,师弟即使不肯屈尊也请先接下来,再交给别人,以免门中无主。”

  丁梅村只得接了过来,峨嵋全体弟子都跪了下来齐声道:

  “叩见掌门人!”

  金池道长无头的尸体这时才砰然倒下。

  丁梅村呆了一呆,才捧剑走向王立明道:

  “王掌门人,在下临危受命,不得已有违前誓,敬将神剑奉上,峨嵋种种得罪之处,容后再行踵门致歉,今日在下尚须处理本门事务,无法多招待了。”

  王立明接过紫郢剑,似乎有点愕然,他不相信丁梅村真的会将镇门之宝轻易地送出来。

  可是丁梅村交出剑后,回身捧起金池道长的头颅,金风与金蝉拾起金池道长的尸体,率领全体弟子,默默无言地走向金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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