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平见唐小瑶一直闷闷不乐地据在船头,知道她的心中在想什么,可是他仍硬着心肠对她道:
“唐姑娘,船到了四川,你也可以回家了,一个年青的姑娘,长年流荡在江湖上并不是好事。”
唐小瑶的眼中满是泪水,哽咽地道:
“慕容大侠!假如你讨厌我,我可以立刻下船!”
慕容平连忙道:“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唐小瑶以带哭的声音道:“那你就不要赶我走!”
慕容平轻叹道:
“我不是赶你走,我劝你回家是为了你好……”
唐小瑶一擦泪水,毅然地道: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知道好歹,而且我也不会碍你事,到了该走的时候,我自然会走的。”
慕容平倒是不能再说什么了,回身走到舱中,见苦因盘膝闭目静坐,李红药却瞪着眼睛发呆,乃轻轻招呼道:“表姨!您在想些什么?”
李红药蓦然警觉,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在想盈盈,她的病不知怎么样了?”
慕容平一笑道:
“那您不用担心,周志宏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而且她知道周志宏是她的生身父亲时,心情立刻会好转……”
李红药苦笑一声道:“我在担心她不知会用什么眼光看我。”
慕容平道:
“盈盈与我的感情您是知道的,她病势转剧的原因,正是为了得知我们是同胞手足的消息,现在推翻了这个事实,她一定对您万分感激……”
李红药轻叹道:
“但愿如此,可是我伯周志宏带着她藏了起来,叫我们不知往哪儿找,我倒无所谓,你可苦了……”
慕容平轻松地一笑道:
“您放心好了,他们跟我走的是同一条路,说不定在路上就可以碰上他们,至迟在巫山我们定可见到面。”
李红药不信道:“这怎么可能呢?小月说他们是往下游去的。”
慕容平笑道:“这是小月最笨的地方,她不该骗我们……”
李红药愕然道:“小月为什么骗我们呢?”
慕容平道:“您还没有看出来,小月早就为高猛而倾心了!”
李红药怔然叫道:“这妮子真是人小鬼大!高猛会看上她吗?”
慕容平一笑道:
“以姿色人才而论,小月可称上选,就是因为有盈盈在前,她才显得黯然失色,假如没有盈盈作为比较……”
李红药不禁愤然道:“这妮子简直混帐,难怪周志宏轻而易举地登上来凤阁劫走了盈盈,我相信一定是她引路的。”
慕容平微笑道:“虽然我没有亲眼看见,但是我相信这是必然的事实,只有让盈盈脱出高猛的掌握,她才有获得高猛青睐之机。”
李红药想了一下,忽然又道:“那她为什么要骗我们呢?”
慕容平道:“自然是怕我得到盈盈了。”
李红药不解道:“我这就不懂了,盈盈只爱你一个人,你跟盈盈能够结合,高猛才会死心,她应该成全你们才对呀……”
慕容平笑笑道:“她以为我的武功不如高猛,假如盈盈跟我在一起,高猛必不死心,仍是可以把盈盈夺回去……”
李红药怔了半天才道:“这妮子的心机太重了……”
苦因一直是闭着眼睛,这时突然睁开双目一叹道:
“你们两人一个太懵憧,一个太聪明……”
慕容平微异道:“娘!难道我的分析不对吗?”
苦因点点道:“是的!你一切的分析都不错,只是错解了小月!”
李红药连忙问道:“小月怎么样?”
苦因叹道:
“我的鉴人术虽不高明,却从不会看错人,小月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子,不但毫无心机,而且还用心良苦。”
慕容平不以为然道:“她的用心何在?”
苦因道:
“小月固然对高猛倾心,对盈盈更为忠心,所以她才不愿意你们结合,因为你得到盈盈之后,高猛必不甘休,势必要找你拼命,假如高猛杀死你,盈盈必会愤不欲生,结果落得大家悲惨下场……”
慕容平微愠道:“难道我不能杀死高猛吗?”
苦因想想道:
“我想那成份不高,虽然你们较量过一次,而且你还胜了,可是高猛是为了盈盈而故意输给你的。”
慕容平大叫道:“我不信,那一次我的确是胜了他……”
苦因道:
“假如你真胜了他,盈盈就不会用自杀来要胁你离开了,我是听唐姑娘说起那天动手的情形,我也知道黎东方的那一手杀着,那是必杀之着,你若是真能运用精熟,高猛应该万无生理,可是你并没有杀死他。”
慕容平略感气馁地道:
“我那时才学会没多久,现在我相信必不容他逃出手去,一招精妙的剑式必须假以时日才可。”
苦因摇头道:
“别的剑式也许是需要时日,就是那一招例外,完全视一个人的天赋而定,学得怎样就是怎样。”
慕容平仍是不服气,苦因摆摆手道:
“你不必辩了,我与黎东方相处有年,对他的剑术知之甚详,你现在只有一手杀死高猛的方法。”
慕容平连忙道:“什么方法?”
苦因望他一眼道:“你自己明白,不过我并不希望你用这个方法。”
慕容平低下头,知道她是指青梅蛊而言。
李红药犹自不解地道:
“表妹!我对你的话还是不明白,小月既然对盈盈极其忠心,为什么要让她被周志宏劫走呢?”
苦因道:
“小月并不知道周志宏是什么人,可是她知道周志宏的武功足可胜过高猛,因此才将周志宏引去。”
慕容平愤然道:“她并不知道盈盈与周志宏是什么关系……”
苦因轻轻一笑道:
“她并不需要知道,盈盈是个善良的女孩子,谁都不会去加害她的,因此她在哪儿都是安全的。”
慕容平仍是气怒不已,苦因抚着他的肩头笑道:“孩子!你是否仍然在恨小月?”
慕容平长叹一声道:
“盈盈被她父亲带走了总比留在高猛手中好,因此我并不恨小月,否则我刚才并不会轻饶她。”
苦因道:“可是你并没有谅解她。”
慕容平道:“我自然不会原谅她,更不相信您对她的分析,她明明知道盈盈与我的感情,即使盈盈不能跟我在一起,也不会嫁给高猛的,对她说来并无妨碍之处……”
苦因轻叹道:
“你真是死心眼儿,只要盈盈留在君山,你与高猛永远都得不到平安,而你的危险尤其大,不如让盈盈落在一个更强的人手中……”
慕容平:“这样我就平安了吗?”
苦因笑道:
“至少你们都可以暂时活下去,人的希望是寄托在生命中,只有活着才有希望,现在你明白了吗?”
慕容平虽明白了,但他仍负气地道:“失去了盈盈,我活着也没有意义!”
苦因道:
“这就对了,小月所以使盈盈被周志宏带走,也就是为了这原因,你要想从周志宏手中得到盈盈,必须在武功上更进一步努力,假如你成功了,高猛自然死心了,假如你不成功,高猛也不会再找你……”
慕容平哼了一声道:
“说来说去,她还是为了使高猛避免与我一战,这不是为了自私的打算吗?她的用心有何可取?”
苦因笑道:
“你别忘了,在她的估计中高猛强于你,她要使你们避免拼命,至少是帮助你的成分较多。”
慕容平这才不作声了,他们在谈论这个问题时,唐小瑶已经进来了,不过并没有参加谈话,一直在默默地听着。
直到谈话告一段落时,她忽然幽幽地道:“我很替慕容大侠担忧。”
苦因微异道:“你担忧什么?”
唐小瑶轻声道:
“对你们之间的错综复杂的关系,我是比较清楚的一个,因此我才替慕容大侠担忧,周志宏为了伯母拒绝他的原故,对慕容大侠反感颇深,至少他是不愿郡主与慕容大侠结合的,我记得他自己曾亲口表示过……”
慕容平连忙道:“不错!他是这样说过,那又会怎么样呢?”
唐小瑶道:
“假如他与我们走的是同一条路,很可能也是到巫山去找高猛,那就对慕容大侠很不利了!”
慕容平想了一下,突然叫起来道:
“对啊!他是要促成盈盈与高猛的结合……”
苦因怔然道:“我想他不至于如此吧!”
慕容平道:
“为什么不会呢?高猛的人品武功都颇有可取之处,他见到高猛之后,一定会满意的,而且还可以藉此报复我。”
苦因长叹道:“他哪里是报复你呢?根本是报复我。”
慕容平苦笑道:
“他永远不会怀恨您的,此举只是一种要胁的手段,用来迫使您对他改变心意,否则他就用以打击我……”
苦因木然无语,李红药忙道:“你们在说什么?”
慕容平将他与周志宏见面的情形说了一遍,李红药听得也呆了,沉思良久才黯然一叹地道:
“为了我们的事,累得孩子们这样受苦,似乎太不公平了,表妹,假如真是这样,我希望你重新考虑一下。”
慕容平不等苦因作答,随即问道:“那您呢?”
李红药苦笑一道:
“到了我这般年龄,孩于们的事心本身更重要了,只要盈盈能够幸福,我什么都可以牺牲,表妹!你……”
苦因摇头轻叹道:“我是情海中跳出来的人,难道还要跳回去不成?”
李红药急了道:“表妹!你应该想到平儿……”
慕容平却端重地摇摇头道:
“不!母亲!除非您真的愿意接受周志宏的情感,否则就不必为我考虑,我尊重您的决定……”
李红药一呆道:“难道你不要盈盈了?”
慕容平正色道:
“我要盈盈,就是为她死了我也不后悔,可是我不能为了盈盈,而要母亲去改变她的决心。”
李红药道:“你母亲原是爱周志宏的。”
慕容平一笑道:
“可是我为母亲不答应嫁给他而感到骄傲,当初母亲不是为了我而拒绝他,就不必为了我而答应他。”
苦因想了一下才道:“假如周志宏阻止盈盈嫁给你呢?”
慕容平想想道:“我尽最大的努力去争取,必要时我可以动用青梅蛊,我不是有三次机会吗?用来对付他与高猛后……”
苦因微怔道:“你想杀死他吗?”
慕容平道:“只要您不反对。”
苦因道:“那样你还能与盈盈结合吗?”
慕容平想想道:
“我想盈盈不会因为这一点而怪我的,周志宏对她并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他也不配作一个父亲。”
苦因不以为然道:“他前几天才知道有这么一个女儿。”
慕容平淡淡一笑道:
“那都无所谓,问题是,他见到盈盈之后,就知道她的决心了,假如他爱盈盈,就应该成我们,假如他忽视盈盈的感情而阻挠我们的结合,就足以证明他是一个自私自利的怪物,这种人杀之并不为过。”
李红药也点点头道:“对!我同意平儿的说法。”
苦因沉默片刻才叹道:“我不阻止你这样做,可是我并不赞成。”
慕容平连忙道:“您可是……”
苦因摆摆手道:
“你不要误会,我对周志宏已谈不上感情二字,我只是不赞成杀戮,那到底不是一个好的手段……”
口口口
“长江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这是首川中的民歌,极言巫峡之险与景色之凄,扬子江到了此处忽转狭隘,水急而滩多,两峰峻壁仅见猿猱出没。
君山水寨中的舟子都是在水上讨生活的绿林好汉,平素视冒险为家常便饭,然而到了这儿也不禁有了震栗之感。
普通的民船,都必须有熟悉地形的领航人才敢行驶,而慕容平等人所乘的这艘却未曾注意及此。
所以,进了峡口不久,就被水流冲上了一处险滩,搁浅在江心,弄得进退不得,离峰又远,船舵也撞坏了。
慕容平急着赶到巫山去,眼看着已经到了地头,出了这种事,憋得心头冒火千丈,大骂混帐不止。
那些驾船的水手对于这一趟远行本就不乐意,哪里还肯受这种气,慕容平才骂了几句,水手领班已佛然道:
“慕容平!咱们并不是吃你的饭,又不是受你的雇用,都因为小月姑娘的嘱咐,才送你到这儿来……”
慕容平怒声道:“你们连水路都弄不清楚,还当什么水强盗?”
领班冷笑一声道:
“水道中的地盘分得很清楚,如果是在洞庭湖中出了这种事,算我们对不起你,长江上我们可不负责。”
慕容平怒叫道:“你们不负责谁负责?”
领班冷笑道:“你们自己负责。”
慕容平见他在耍赖了,呛然拔出佩剑喝道:
“你快想办法把船弄靠岸去,否则就有你们好看的!”
那领班知道他的剑术高明,自然不敢跟他动手,可是也不甘在他的威胁下屈服,乃冷笑一声道:“慕容平!你别发狠,有本事你自己上岸去,老爷们可没有义务听你的差遣,我们先走了!”
说完一声呼哨,船上的水手纷纷都跳入江中,顷刻之间,走得一个也不剩,苦因不禁埋怨他道:“平儿!你的性子也太急了。”
慕容平望着那些泅泳的人头在江上起伏,怒声大叫道:
“你们记着,慕容平下次再见到你们时,绝对不忘记今日之事,你们一个都别想逃过活命……”
那领班在远处回头笑道:
“慕容平!只要你淹不死,老爷们总等着你!”
慕容平怒声朝唐小瑶道:“唐姑娘!放落星追魂!”
唐小瑶对他的话从不违拗,估计着腕力尚可够及,连忙带上鹿皮手套,却被苦因拦住了道:“别胡闹!长江的水路他们是不清楚。”
慕容平冷笑道:
“娘!您太老实了!君山水寨统辖天下水道,上起清海下及东海,都在统属之内,他们怎会不清楚水路?”
苦因一怔道:“那他们是故意如此的,为什么呢?”
慕容平道:
“这还用说,他们一定是想将我们耽搁在此地,抢先找高猛通风报信去了,否则就是另有阴谋……”
苦因摇头道:“我看不可能吧,我们此去原是帮高猛的忙。”
慕容平用手遥指着道:“您看那些人可是像普通的水手?”
苦因见那些水手拍波泅泳,十分熟练,每一个人的身手都相当矫捷,不过她仍是为之解说道:“他们是水盗,水性一定是好的。”
慕容平冷笑道:“水性好,武功并不一定好,可是你看他们的兵器。”
苦因这才微微动容,此刻距离已远,自然看不清楚,可是印象所忆,那群水手中有两三个人背上带的是判官笔,还有一人带的是分水峨眉刺,尤其是那个领班,他腰间别的是一对龙虎钢环。
判官笔是十八股武器之外的短兵器,兼可作点穴之用,自非一般普通武师所能使,峨眉刺水陆并用,也不多见。
龙虎钢环是海碗大的两个钢圈,圈上镶着三支尖刺,除了锁拿敌人兵器外,还有破气功练门之用。
这些武器都必须武力极具根底的人才能使用,那这几个人的确不简单,至少不是普通的水手……
苦因怔了一怔才道:“你老早怎么没有发现?”
慕容平道:
“他们以前并没有带着武器,我也是等他们跳下江之后才发现的,而且我见他们都换上了水靠。”
唐小瑶也讶然道:
“是啊!他的的服装换得真快,大部份是预先穿好的,下水之后脱去外衣就成了,可见是早有预谋。”
李红药从舱里走了出来道:“船底漏了,有水冒上来。”
慕容平连忙抢进舱中,但见船板上已流着一大滩水,连忙掀开船板,底舱也已被水浸满了。
从冒水的地方看来,竟有十几处破洞,可知是存心破坏的,李红药等人跟了进来,见状也是一惊道:
“这就奇怪了,我一直在舱中,并没有见到有人凿船,怎么会漏水呢?就算他们在水底动手,也该有声音呀!”
慕容平冷笑道:“这些漏洞都是预先凿好的,用木塞堵住,他们下水之后,在船底拔去木塞,水就渗进来了……”
苦因深思道:
“沉船的目的是想淹死我们,可是船搁在滩上,不会下沉多少,他们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慕容平想了一下,忽然抓起一块木板叫道:
“每个人找一块木板作为浮身之用,赶快离开这条船,而且越远好好,快!再迟就来不及了。”
说完首先从船窗中跳了出去,他略知一点水性,利用木板,顺着江流,拚命向下游去。
李红药与唐小瑶也跟着来了,苦因落在最后,约莫飘出十几丈光景,背后天崩地裂地一声巨震。
但见木屑纷飞,水面掀起丈许的怒涛,那条船连一点影子都没有了,溅起的水珠像急雨一般地洒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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