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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 解 四

  白秋君知道他的脾气,也只好表示接受了,好在筵席是现成的,老少男女六个重新入席。

  郭大娘子还能浅陪几杯,郭解依然以茶代酒,将至席终,郭解忽满斟一杯酒道:“罗老前辈与白老弟,我戒酒二十年,今天这一杯不是开戒,而是向二位提出一个请求,请二位一定要答应。”

  语毕引颈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子掷地而碎道:“这是我此生最后的一杯酒,二位总要卖我这个面子吧。”

  白秋君愕然道:“郭兄有事尽管吩咐好了,何必如此隆重,相信你的请求,一定是正当的,也是我们做得到的。”

  郭解叹道:“这个请求虽不失为正,但也必合情合法,必要时也许要二位动剑杀人。”

  白秋君的脸色微变,罗东扬却笑道:“没关系,你说好了,老头子好久不杀人,但遇见该杀之徒还是不妨一为。”

  郭解道:“我洁身自爱,却做了两件错事,就是把名声弄得太大与收徒太多,收徒众多则难免于滥,名声太大则众徒有势可倚,以前我还不发觉,出了孙大为这件事后,我才深深感到可怕,孙大为是刚好遇上二位,才出手予以惩诫,我其他的子弟门人也许还有许多不肖之徒,作了许多不法的行为,我自己事情太忙,有时两三个月不归家,耳目不免会所蒙蔽,因此我郑重托付二位,如果以后再发现有类似的行为,二位就替我剪除掉。”

  白秋君道:“这……我想不会再有了。”

  郭解叹口气道:“那很难说,这个请求我只托二位,绝不告诉任何人,二位打听确实后也请在暗中为之,不要让人知道,现在我斗胆在二位面前展示一下陋技。”

  说着取出一个布囊,摊开后,里面却是一排薄如纹片的短刃,后面穿着丝条,他取起三柄,交给白秋君与罗东扬每人一柄,笑道:“这上面镌有翁伯二字,是我的贱号,发出时也有一定的手法,请二位略略留心一点。”话说完,手指轻弹,短刃在空中转了一个圈绕了回来,钉在背面的柱子之上,然后道:“二位也请试一下。”

  罗东扬兴起,将手一扬,柱上笃的一声,白秋君则笑道:“我恐怕没有罗老伯与郭兄的功夫。”

  说着手轻托一送,柱上又是笃的一声,郭解道:“祥儿,去把三柄刀取下来,同时看看三柄刀的位置。”

  郭祥才十二岁,天性好武,听得最起劲,连忙过去把三柄刀都拔了下来,送回到父亲的手上,咋舌道:“爹!真了不起,三柄刀都钉成一平排,各距一寸。”

  郭解道:“那一柄最深?”

  郭祥道:“左边的一柄,中间的一柄最浅。”

  郭解又问道:“你知道那一柄是谁的?”

  郭祥摇了摇头,郭解哼了一声道:“这点眼力都没有,你还敢说行侠,告诉你,最浅的一柄是我的,白大叔的那一柄最深,在我们三个人之间,你老师的武功最好,这也是我要你拜他为师的原因,但是我不要他教你武功,而是要你知道他的本事,以后你再敢横行不法,我已经授权给白大叔,叫他取你的性命。”

  郭祥脸色一变道:“孩儿不敢了。”

  白秋君闻言心中微怔,因为他是个行家,知道三个人中,以郭解的功夫最深,可是郭解居然推到自己头上,这时才明白他的用意。

  郭解这时叹道:“这孩子去年居然也杀了一个人,被杀的是一个恶霸,用的也是这种兵器,却不是我的手法,因为我这飞刃是回旋手法发出的。正面破窗而入,被杀者一定背后受刃,我跑去一看现场,就想到是他所为,因为别人不会有我这种兵刃,而其他的门人也没有隔窗杀人的本事,白老弟,我很后悔教他一点武功但又没有时间去匡导他,因此我才非借重你不可。”

  白秋君这才真正地明白郭解的用心,笑笑道:“小弟敢不尽力,以后绝对不叫他任意行凶杀人就是。”

  郭解正色道:“娘子!你也看见了,假如祥儿再犯了过错,受了白老弟的惩诫,你可别找我给他报仇,因为我也不如白老弟,死了是他自作自受。”

  郭大娘子一笑道:“官人,你放心好了,我们家有一个人行侠,我已经受够了,绝不希望祥儿再走上你这条路,以前我管不住他,有了白老师惩治他,我是求之不得。”

  郭解道:“但是你以前极力叫我教他武功。”

  郭大娘子一叹道:“官人!我有我的苦心,你在外面结仇太多,我是怕总有一天你会吃亏的,到时还会牵连到我们母子,我要你教他武功,是想他在紧急时,能自己保全自己,你也记得我没有要你教他更深一层的武功,现在有白老师这么一位高人保护他,我就放心了,以后就请白叔叔督促他的文事,绝不要在武功上让他更进一步。”

  说完竟又深致一礼,白秋君连忙避席还礼道:“大嫂!这一礼小弟怎么敢当,小弟既蒙重托,一定尽心就是。”

  郭解开心已极,哈哈大笑道:“罗前辈,白老弟,这十二柄匕首就交给二位了,以后有我门下不肖之徒为非作歹时,请二位就用这些匕首去惩诫他们,我知道二位都有一身的绝技,但务必请屈就用我的手法。”

  罗东扬道:“这是干吗呢?杀个把人老头子还担得起。”

  郭解诚恳地道:“前辈已经封剑归隐,白老弟则需要安心苦修,行侠之事,就由我一肩承担吧,二位就算帮我一个忙,替我争点侠名,再说惩治不肖门徒,应该是我的责任,只是假二位之手代劳,二位也不好意思掠我之美吧。”

  他口中虽是这么说,但白秋君与罗东扬都明白,这是郭解怕给他们惹麻烦,白秋君本来就不想出头,罗东扬则因河上一战,知道郭解的功夫较自己一高得多,这也是他的一片诚意,因此两个人都不再争竞,互相一笑,每个人取了六柄匕首,算是接受了他的请托。

  郭解兴奋异常地道:“多谢二位,尤其要感谢白老弟,我以前因有家累,还不敢太放手行事,今后有了白老弟照料我这一条根,我就没有顾忌了。”

  一顿酒喝得尽欢而散,第二天开始,郭祥依约前来授教课读,郭解则专程跑了一趟,把白夫人接了来。

  匆匆几年过去,郭祥在白秋君的教导下,文才大有长进,而郭解的名气却越来越大了,白秋君对郭解的了解愈深,也更钦佩他的为人,可是也深深为郭解担忧,因为他名动公卿,私下找他求助的人越多,仇人也越结越多。

  奉承他人多,衔恨他的人也更多。

  有一天,郭解又出去了,郭大娘子则因为门人猎得一头鹿作为孝敬献给她,郭大娘子为了感激白秋君对郭祥的教诲,特别奉准罗东扬与白秋君夫妇来煮酒尝新,正吃到高兴头上,郭祥胸前滴着血冲了进来。

  郭大娘子连忙问道:“祥儿!发生了什么事?”

  郭祥道:“外面来了个汉子要找爹寻仇,刺了我一刀。”

  罗东扬最暴躁,跳起来道:“你打不过人家?”

  郭祥看了白秋君一眼道:“孙儿不敢还手。”

  罗东扬一怒拍桌子叫道:“岂有此理,秋君,我不知道你跟翁伯两个人是怎么教的,把孩子教成个窝囊废了。”

  叫着已跳了出去,白秋君连忙跟出,那汉子又刺倒一个人,持刀冲了进来,刚好迎上了罗东扬,那汉子一言不发,持刀迳刺,罗东扬随手一招,就把他给抛了出去,可是那汉子武功颇有根底,滚身之际,扬手就是六枝飞刀,罗东扬一来是上了年纪,二来是酒喝多了,身子未免僵硬,躲过了几刀,却被一柄飞刀刺中了肩膊。

  白秋君见那汉子跳起来又要行凶,忍不住上前施展空手入白刃的功夫,跟他对搏起来。

  那汉子虽然凶猛,可是白秋君这几年不但从事文学的深造,武功也浸淫更深,五六个照面后,他已经劈手夺下了对方的刀子,反手一掌,击中了他的顶门,将他击昏了过去,罗东扬恨极了,抢过刀子就要砍下去。

  白秋君连忙拦住了,道:“老伯,问问他是为了什么?”

  罗东扬怒道:“还要问他什么?不管他有什么理由,他在这儿已经杀了一个人,要他抵命也不为过。”

  这时郭解的弟子们也闻讯赶来,有两个是在有司当捕快的,一见了就道:“罗老爷子,这个人交给我们好了。”

  白秋君问道:“你们认得他?”

  那门人叫徐超,连忙道:“白大侠!我认得他,他是泰山的盗魁杨二金,犯案累累,到处都要抓他,他的哥哥杨大金更是罪大恶极,除了抢掠之外,还好奸淫良家妇女,去年被郭爷剪除了,想不到他又敢到这儿来行凶。”

  白秋君皱皱眉道:“既然他是个盗贼,又在这儿行凶杀人,就交给你送到官府去办吧。”

  徐超连忙恭应道:“是的,就是官府不办他死罪,我们也饶不了他,他竟敢杀死我们一个弟兄,又伤了郭师弟。”

  郭祥已裹好了伤出来,他受了白秋君几年教导,气质变化了不少,连忙上前道:“徐大哥,他杀了人,自然有官府去定他的罪,你们却不能私刑拷打他。”

  杨二金已经醒了过来,大声叫吼道:“老子杀人犯罪,郭解杀死我兄长怎么没有罪,老子被你们抓住了,技不如人没话说,可是你们等着好了,杨家有十个弟兄,迟早会来找你们报仇的,看你们是否杀得尽。”

  几个人已经把杨二金捆了起来,徐超踢了他一脚骂道:“你还敢发横,迟早有你受的。”

  杨二金一口唾-吐了过去,喷了徐超一脸,哈哈大笑道:“老子敢来拼命,还怕你们这批王八旦不成。”

  徐超怒极又要打他,拳头伸出来,却被白秋君伸手挡住了:“郭祥,这个人横得很,你徐大哥恐怕架不住他,你帮着他送到官府去,同时留在那里看着他等你父回来。”

  郭祥明白了白秋君的意思,连忙道:“是!弟子遵命!”

  罗东扬道:“祥儿受了伤,你怎么还要他去?”

  郭祥道:“罗爷爷,孙儿只是受了点轻伤,不要紧的,我得去看着他,如果叫他跑了,恐怕更麻烦。”

  说着催促徐超把人押走了,郭大娘子等他们进去,连忙找出药来给罗东扬治伤,同时又叫人把砍死了的门人抬去收殓,忙过一阵才叹道:“我就担心这种事,想不到今天果然发生了,白叔叔,祥儿压得住吗?”

  白秋君道:“没问题,祥儿的功夫比他扎实。”

  罗东扬道:“那为什么还叫他刺了一刀?”

  白秋君道:“那一定只以为他来寻仇的,想找他问问清楚,不留神才遭暗算,老伯的肩上伤势怎么样?”

  罗东扬道:“不要紧的,一点小伤而已,我老头子真是不中用了,连一个小毛贼都摆不平。”

  白秋君道:“老伯是豪侠胸怀,那里会想到他暗算呢。”

  罗东扬一叹道:“不!我还是老了,否则那几口飞刀算得了什么!唉,美人名将,都是不能在人间见白头的。”

  言下无限落寞,郭大娘子道:“所以我很担心翁伯,他这几年还撑得住,将来总有老的一天,那时只有任人宰割了,白叔叔,我真感谢你对祥儿的教诲,使他变了个人。”

  罗东扬道:“唉!挨了人家一刀不还手,还要感谢吗?”

  郭大娘子居然笑了起来道:“是的,至少他将来可以不必担心有人会上门寻仇,祥儿这一刀是他老子欠的债,祥儿受了白叔叔的教诲,我们的孙子就不会挨这一刀了。”

  罗东扬嗅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他心中是不服气,但他自己今天肩上的这一飞刀,使他闭口了。

  英雄一世,垂老受挫于肖小,这是游侠的悲哀,窈娘最了解他的心意,轻轻一笑道:

  “老爷子,您别泄气了,当游侠能活到您这一把年纪的有几个人,还不是归功于您封剑得早,所以您必须承认郭大嫂与白秋君的想法是对的。”

  郭大娘子道:“翁伯当年把局面闹得太大了,弄得现在想收场都不可能,他最羡慕的就是您老爷子。”

  罗东扬只得苦笑一声道:“临老还挨了一刀,有什么可羡慕的,你们别拿我老头子寻开心了。”

  窈娘道:“谁叫您逞强出头的,有秋君在,您大可来个袖手不管,八十老翁还不服老,您怪得谁来。”

  罗东扬被她说得笑了起来,大家也跟着他笑了,虽然一片笑声,但每个人的心头却都是十分沉重的。

  郭解在第二天回来,问明白经过,又问明被杀死的门人是一个族中叫小乙的孤儿,上无父母,下无兄弟,也没有成家,才苦笑一声道:“幸亏是他,否则我这一趟赚来的外快就不够花费了,恤死万不能薄,官中的打点少了又不行。”

  说着解下背的包袱,取出一小块金子道:“娘子,这块金子可以给小乙好好地修座坟,以后祭扫时,叫祥儿到他坟上去磕个头,替我这老子致歉。”

  另外还有十几块金子他又包了起来,交给白秋君道:“白老弟,现在的郡守跟你是斯文之交,你跟他比较接近一点,这就麻烦你送去,请他开脱杨二金。”

  白秋君微怔道:“大哥要营救杨二金?”

  郭解道:“是的,杨家十个弟兄,杨大金最不是东西,我为了泰山地方上的老百姓请求击杀了他,但这杨二金却是条汉子,他们几个兄弟都知道技艺比我差得太多,就是他一个人敢来寻仇,足见他是性情中人,我必须救他。”

  白秋君沉思片刻才道:“大哥说的极是。”

  郭解又问道:“徐超他们在牢里不会虐待他吧?”

  白秋君道:“小弟见他们群情激愤,唯恐他们公报私仇,叫祥儿到牢里伴着他,不让他吃苦。”

  郭解欣然道:“做得对,兄弟,我这一生最高兴的事莫过于交了你这个朋友与替儿子请到你这个老师,祥儿肯挨这一刀完全是拜你之赐,如果以他早年的性情,恐怕早就杀死对方了,但我非常高兴他不还手。”

  罗东扬忍不住道:“你们真是一对难兄难弟,翁伯!你私行人情,放了杨二金,他可是不会罢休的。”

  郭解一笑道:“我不在乎,全凭他自己好了。”

  说着邀了白秋君出门,来到有司衙门,白秋君先去见郡守,把郭解的金子送了上去,说明了郭解的意思。

  出来时见郭解还在等着,乃道:“郡守听说大哥的请求,感到很奇怪,但他答应帮忙了。

  可是有个困难,因为杨二金是个在缉的盗匪,他卖了大哥的面子,只能私下纵走,他不追究而已,这还是大哥,换了别人,他是万万不肯答应的,就算有了十倍的金子都不行。”

  郭解一笑道:“金子他收下了?”

  白秋君道:“他推辞不肯收,但我留在他的桌子上了。”

  郭解笑道:“那倒是承他的情,不过他的话可有两种解释,如果这人只是杨二金,他金子照收人照放,因为是我郭解的仇家,有十倍的金子他也不敢收了私放,可是出于我郭解的请求,他收了金子又放人,人情做到家了。”

  白秋君微微一笑道:“郡守的官也不好做,上层需索不敢少,有大哥这么一位大侠客在境,老百姓那儿也不敢搜刮太多,实在很为难,大哥应该体谅他一点。”

  郭解一笑道:“好在这笔金子也是由官中而来,还到官里去,免得我手上沾腥,这是我刺杀一个上卿的代价。”

  白秋君一惊,郭解道:“上大夫与这位上卿交恶,又有把柄落在对方手里,没有办法来找我,老弟,你放心好了,我打听得很清楚,上大夫固然官声欠佳,但至少还有点良心,他的对头却是十足的贪官,我刺杀了他,也算是为民除害,赚了这笔金子,本来就是想送给我们这位郡守,致谢他一年来对本城的老百姓照料之德,借这个机会给他更好,免得我没有理由拿出手。”

  白秋君皱眉道:“大哥,你的为人我是十分钦佩的,可是你这样周旋于达官贵人之间,将来总会惹祸上身的。”

  郭解轻叹一声道:“我知道,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是欲罢不能,只好拣不违良心的事去干上两件。”

  白秋君道:“除恶乃侠义本份,可是大哥接受报酬了,未免有辱侠名,传开出去,难免使同道误会。”

  郭解长叹一声道:“兄弟!我何尝愿意受酬,却有非受不可的苦衷,因为我的名气太大了,如果专找那些贪官污吏的麻烦,他们肯容得了我吗?说不定早就利用很多罪名族灭我的家了,我接受报酬才杀人,他们以为我只是个买得动的凶手刺客而已,说不定还有用我之处才让我安顿了下来,甚至于还蓄意包庇我。”

  白秋君道:“万一他们要大哥做不愿做的事,杀不该杀的人,大哥又当如何处置呢?”

  郭解叹道:“我就担心这一点,所好到现在还没有这种麻烦事发生,兄弟,你常劝我收敛一点,少收几个门人。”

  白秋君插口道:“是的,大哥收门人的确太滥了,邻近几郡的子弟,差不多全打着大哥的字号,在外面自命侠义,招摇市井,前几年小弟与罗老伯暗中以大哥的匕首惩诫了几个不法之徒,总算才收敛了一点,但对大哥总不是好事。”

  郭解苦笑道:“我需要这么多人,当我接受一件请托时,我必须详细调查下手的对象,有十个人都说可杀,我才下手,也靠着这么多人,才能使我这些年来不错杀一人,兄弟!我知道不该收太多的门人,但凡事有利就有弊,我只好往大处去着眼了,除非你能教我一个更好的办法,我可以立刻遣散他们,因为我只是挂个名,并没有真正教过谁,只有祥儿,因为他从兄弟你这儿已经改变了气质,我才把功夫传了七成给他,此外我没有一个真正的弟子。”

  白秋君也只有为之默然,郭解慨然道:“我行事只求无愧于心,赚来的血腥银子没有一文落入私囊,对得起头上的青天,泉下的祖先就够了,不去管别人的批评了。”

  两人来到大狱中,徐超已迎了出来,执礼极恭,郭解问道:“那个杨二金怎么样了?”

  徐超忙道:“启禀郭爷,郡官已审过了,他是个惯年积犯,又加上当众行凶,判定秋决了。”

  郭解皱眉道:“我不问这些,我是问你们有没有私下虐待他,有没有存心跟他过不去。”

  徐超察言观色,知道郭解的心意,连忙道:“弟子那儿敢,当然同门的弟兄为小乙哥的惨死,想给他点苦吃,可是祥哥在大牢陪着他,大家也就不敢了,每餐都是大鱼大肉的招待他,一点都没受委屈。”

  郭解点点头道:“那就好,把他带出来。”

  徐超面有难色,郭解道:“你放心,我从不做叫你为难的事,已经先去见过郡爷,他答应由我自理。”

  徐超这才陪笑道:“郭爷说得是,只要郭爷一句话,谁会不卖账呢?反而他判定了死罪不必等秋天了。”

  郭解但笑不言,徐超进去没多久,就与郭祥一起把杨二金押了出来,郭解道:“给他松了绑。”

  郭祥把杨二金的双手解开了,杨二金瞪眼道:“你是谁?”

  郭解微微一笑道:“朋友来找我报仇,竟会不认识我?”

  杨二金一惊道:“你就是郭解?”

  郭解笑笑点头,杨二金怒目冲上来,双手捏紧郭解的脖子,徐超大惊失色,挺刀就要上前砍下,白秋君含笑把他拦住了,徐超急叫道:“白大侠,郭爷快被他捏死了!”

  白秋君一笑道:“你追随郭爷多年,几曾见他请过帮手,如果他要找人帮忙,也不会找到你。”

  徐超这才悻然退后,杨二金死命捏紧郭解的脖子,连脸都挣红了,可是郭解始终含笑望着他,毫无痛苦之状,杨二金但觉郭解的颈子里有一股柔劲,越涨越大,越来越强,终于冲开了他的双手,他愕然退了两步。

  郭解一笑道:“朋友这点身手就来报仇,未免太冒险了。”

  杨二金木然片刻,终于垂下了头,伸出双手朝徐超道:“把我绑上送我回牢去,姓杨的认了。”

  郭解道:“朋友不想报仇了?”

  杨二金沉声道:“不是不想,而是报不了,以你的武功,我就是练了一辈子也无法比你更高,只好认了。”

  郭解微微一笑,道:“你别这么没志气,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若矢志苦练,安知没有超过我的一日?”

  杨二金苦笑道:“可是我没有那么长的命了。”

  郭解道:“不!你有的是机会,老弟,你比我年轻多了,至少还有几十年好活呢。”

  杨二金沉下脸道:“郭解,技不如人,栽在你们手里没话说,你可不能拿我开心,你难道不知道我已经被判秋决?”

  郭解道:“知道,但我郭某已经替你打通关节,明着释放你不行,只能私下放你走,只要你以后小心点,别再犯在官府手里,绝对不会有人来抓你。”

  杨二金为之一怔,除了白秋君之外,别人都露出一脸不信的神色,徐超连忙道:“郭爷您要放他走?”

  郭解道:“是的,杀死了他,并不能使小乙活转来,仇恨是越结越深的,我为了不得已而杀人,但总希望能使仇恨冲淡一点,这位杨朋友也是性情中人。”

  杨二金立刻叫道:“郭解!你不必示恩,咱们的仇解不了的,你不杀我,我有机会却不会放过你的。”

  郭解沉思片刻,忽然拔出腰间的长剑,递到他手上,庄容道:“朋友!以令兄的所作所为,如果你认为郭某杀得他不对,你现在就可以代他报仇。”

  杨二金举剑在手,郭解凛然而立,脸上一片神圣,杨二金倒是砍不下去了,顿了一顿才道:“郭解,我哥哥的行为死有余辜,但你杀了这么多的人,难道都是对的吗?”

  郭解道:“朋友可以说说看,只要说出一个不该死的人死在我郭某的剑下,你尽管砍下这一剑好了。”

  杨二金又沉吟片刻,把剑往地下一掷道:“我从关外回来不久,对你的事还不太清楚,等我探明了再来找你。”

  语毕大步踏向外面走去,郭解用手拦住要追上去的徐超,然后与白秋君相视而笑,面上充满了欣慰之情。

  郭解义释杨二金后,名声更大了,虽然郭解接受了白秋君的恳劝而稍事收敛,尤其是官府中豪吏有所委请,他都是尽量地推辞,可是依然无法杜绝那些川流不息,登门造访的客人,他们多半是怀有使命,来央请郭解的。

  实在没有办法时,郭解只好悄悄躲到白秋君家里来,然而这并不能解决问题,那些人衔命而来,找不到郭解,无以覆命,只好等在郭解的家里不走,在他的门口,经常停着十几辆车子,在他的客堂中,也经常坐着一群衣冠楚楚的豪客,等候着郭解。

  这情形看在白秋君的眼里,深以为忧,叹息着道:“大哥!树大招风,这样子下去,绝对不是什么好事,看样子你需要避一避,离开家一段日子。”

  郭解苦笑道:“兄弟!你以为我没想到这一点?我早就想离开的,可是我不能,而且也走不开,即使我走了,他们会找我的弟子门人来代办,顶着我的名义,所有的帐仍然记在我头上,我在这里,孩儿们遇事都来请示一下,我答应了,他们才敢接办,如果我离开了,孩儿们少不更事,莫论是非,任何事情都接了下来,情况将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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