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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闻噩耗青莲生嗔心

  她终于如愿以偿的投入了厉斜的怀抱中,现在只要腾出一手,掣出毒剑,就可以刺杀此人,为陈伯威报仇雪恨了。

  蓝冰心一只手已探入袖管内,纤纤玉指,捏住了毒剑。

  谁知厉斜抱她的手,恰好压住她的手臂,使蓝冰心无法掣出毒剑。

  他惊讶地道:“咦,你的身子为何如此僵硬?”

  蓝冰心连忙放松了身躯,敢惜这是因为她准备拔出毒剑,是以用力支起身子,以便腾出地方。

  她这一放松身子,五指就自然而然模不着毒剥了。不过蓝冰心并不着急,只要这个男人,肯与她亲近的话,一定有机会动手。

  厉斜既没有向她作进一步的侵袭,但也没有放开手。

  蓝冰心软软的偎躺在他怀中,等候着机会。

  厉斜突然道:“我倒没有想到你完全不懂武功。”

  蓝冰心讶道:“你先前认为我懂得武功么?”

  厉斜道:“不是这个意思,而是由于你不懂武功,将有种种不便。例如咱们一同前往,路上的时间就须多费很多。其次,我还须一直保护你,不许别人伤害到你,这岂不是束手缚脚的累赘?”

  蓝冰心暗暗得意,忖道:“我冒险摔这一下,正是要提醒你,与我同行将有许多不便。”

  她放意扭扭身子,撒娇地道:“不,我走快一点儿就是了。”

  厉斜笑一下,道:“单单是走路的话,不成问题。可是你若然被连威堡之人瞧见,将来难免有人向你寻仇。”

  蓝冰心道:“我不怕,你可以保护我呀!”

  她言下之意,似是天涯海角都跟定了他一般。

  厉斜头痛起来,心想:“如果不是艾琳与我同行,则我携同此美,邀游天下,也是一大乐事。但现在可不行,别弄得两头落空,像周瑜一般,赔了夫人又折兵,那才冤死。”

  他想了一下,道:“你也知道,我并不是闲着没事到四川来游山玩水的。因此,我们最好约一个地方和时间,等我办好了事,找你相晤。”

  蓝冰心鼻子里不悦地哼了一声,道:“这种话我听得多了,何必留下误人的后约呢?好吧,我不跟你就是了。”

  她挣扎着站直身于,厉斜放开手,让她站好。这时蓝冰心虽然可以掣出毒剑,可是形移势改,可就不便贸然动手了。

  他们已经缠了不少时间,厉斜很不好意思,陪笑道:“我三思之下,还是独自前去的好,你住在什么地方?可不可以告诉我?”

  蓝冰心扬眸一笑,道:“假如我们能够重逢,这是我们的缘份,没得话说。如果凤飘鸾泊,各分东西,一辈子都碰不上,这也是无意,无须勉强。”

  厉斜耸耸肩,道:“好,既然如此,我失陪啦,咱们的缘份,就看命运如何安排吧!”

  这回他挥手道别之后,当真急步去了,转眼间已隐没在山径中。

  歇了一会儿,沈宇从附近的草丛中冒出来,向她做个鬼脸,道:“瞧,此仇不大容易报得吧!”

  蓝冰心点点头,忧形于色,道:“想不到他竟不是贪淫好色之徒,你说得不错,这仇实在不容易报。”

  沈宇乘机戏她道:“报仇之事,还是交给我们男人做吧,何况王乾听你已怀了孕,马上变得十分忧虑。”

  蓝冰心摇头道:“不,我志已决。无论如何,我也得尽力再试。假如我就此回去,纵是安然活着,又有何趣味?”

  “那也不见得。”

  沈宇道:“如果你肯作退一步想,那么想想有些被连威堡误杀和冤杀之人,这些人也有家属,不见得都会来报仇。”

  蓝冰心立即道:“不,连威堡绝对不会误杀无辜,这是怕威生前,时时向我说起的。”

  她说得那么坚决,使人一听而知她已经是固执地认定如此,因而任何人数落连威堡的过失的话,她不但不信,而且还会恼恨。

  沈宇虽是不怕她恼恨,但人与人之间,有时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不好意思。

  因此,他不作正面诘斥,却绕个圈子,道:“原来你们曾经检讨过这个问题,可见得你们都相当重视人命,不愿发生不幸。”

  蓝冰心一时测不透这是个圈套,还变得高兴地道:“是呀,我们都很重视人命。”

  沈宇道:“这一点我绝对相信,而且我还敢打赌,这个问题,总是由你提出来讨论,以便警惕他不要疏忽大意。”

  “正是如此。”

  她很快地承认了,沈宇当下面色一沉,其寒如冰,冷冷道:“若是如此,可知这是因为你心中不能没有怀疑,至少你从一些人的口中,听到了风闻,是以心中不安,非与他讨论不可。”

  他突然间态度变得如此严峻,言词又锋利无比,一直攻到要害。蓝冰心虽然不想承认,但淬不及防之下,没有法予抵赖,当场怔住,做声不得。

  沈宇见她默认了,迅即又换回温和的态度,道:“我可不是故意找你麻烦,只是希望你不要欺骗自己,还要认定你有报仇的责任。”

  蓝冰心低头想了一下,才道:“我虽然讲不过你,但我晓得怎样做,才得以安心,假如你不要与我同行,我自己想办法报仇就是。”

  沈宇耸耸肩头,道:“你信不信,我早就知道无法劝服你。”

  蓝冰心道:“既然你早知道,为何还要试呢?”

  沈宇道:“这些事情,不能尝试,但有些事情,明知收不到效果,亦不妨一试。”

  蓝冰心谈谈一笑,道:“你的话固然有理,可是古语有云:人心不同,各如其面。可见得每一件事情,各人的反应都不尽相同。在你来说,可以认为我坚持复仇之举,没有多大意义,但在我而言,却是我必须活下去的原因。你瞧,我们的想法,差别多么大啊!”

  沈宇点点头,道:“反正我不是勉强你改变主意,所以我们不必争论了,我们谈谈厉斜如何?”

  蓝冰心道:“他有什么好谈的。”

  沈宇一本正经地道:“兵书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咱们对这个伙人,岂能不详加研究?尤其是他独自转来之举,更是有点儿奇怪,艾琳为何不与他同行?她现下在哪里?这些疑问,定须赶快找出答案才行。”

  蓝冰心道:“可能艾琳怕累,所以在前面某一个都邑市镇等他。”

  沈宇道:“不对,一来艾琳身怀上乘武功,不是普通女子,这点儿路程,绝不会感到累。二来她的坐骑,乃是千里名驹,既快又稳,十分省力。所以她怎会独自呆在客店呢!”

  蓝冰心马上接口道:“她或者是访友去了,厉斜左右闲着没事,所以回连成堡一趟。”

  沈宇摇头道:“艾琳在这儿没有朋友,亦无亲故。再说她就算是访友去了,也不会逗留很久,对也不对、’

  蓝冰心想了一下,才道:“我们这样凭空猜想,很难求得满意答案。”

  沈宇坚持地道:“不,总可以想出一点儿道理的。”

  蓝冰心没有答腔,心中忖道:“我一向都被赞誉是聪明敏慧的人,如果我也猜不出一点儿头绪,相信你也没有法子。”

  不过她见沈宇很认真地寻思,便不作任何表示,任他去伤脑筋。

  过了一阵,沈宇道:“这样好不好?你假设自己是艾琳,然后依照她的性格,看看有什么道理,会不和厉斜走这一起的?”

  蓝冰心道:“可以,但大概没有用处。”

  她想了片刻,道:“假如我是她,除了那千里马之外,便没有可以担心不安的事了。所以如果马匹发生毛病,我一定不肯走开。”

  沈宇泛起满意的笑容,道:“这个假想很好,但还有没有呢?”

  蓝冰心道:“你也变作厉斜才行,只有我一个人想,到底不够周来。”

  沈宇点点头,马上亚然道:“不对,如果我是厉斜,既然喜欢艾琳,想获得她的劳心,则怎会在地忧虑不安之际,离开了她。”

  蓝冰心道:“有理,有理,你这话倒是使我忽然想到,艾琳会不会因为不大在意厉斜,所以不知不觉中,马行太快,以致与厉斜走散了?”

  沈宇突然拍掌,道:“我晓得了,一定是他们闹了意见,所以艾琳独自跑掉。厉斜虽想追她,但一瞧艾琳的坐骑太快了,骑马追赶,根本望尘莫及。若是徒步,仗着精妙武功,纵然可以跟上个一两百里,但再走下去,他非筋疲力尽而死不可。所以他反而回转,也去弄一匹千里马再说。”

  蓝冰心道:“假如你猜对了,我们要怎样做?”

  沈宇道:“我们赶快前行,先找到我那两个朋友,尽可能找机会盗取他怀中的刀经秘籍。如若错过机会,厉斜一旦走了,便很难找到他的踪影了。”

  蓝冰心同意这个办法,于是两人急急动身赶路。

  这刻他们都有了坐骑,是以赶起路来,速度甚快。

  直走到晚上,总算赶到了遂宁。投店之后,蓝冰心这回真是人困马乏,累得不能动了。

  沈宇可没敢休息,草草吃过晚饭,洗一把脸,就匆匆出去。

  不到半个时辰,他经找到马仲昌和于得时两人。

  三人相见,都大为欣然。

  于得时道:“我们正愁与你联络不上呢!”

  “我也是呀!”

  沈宇道:“你们有什么消息了?”

  于得时遭:“当然有消息,他们半夜里都跑掉啦!”

  沈宇还未说话,马仲昌已插口道:“老马,你不要急,先瞧瞧小沈。他满身风尘,还未拍净。而且以他那么精壮的小伙子,也看得出耗了不少体力,可见得他连日都没有休息过。”

  于得时立刻歉然道:“阿呀,我当真忘了让他喘喘气。好在现下还不急,总有个三两天好等的。我说小沈你先洗个澡,吃点儿东西,好好的睡一大觉,我们才谈正事不迟。”

  马仲昌接口道:“就算作挺得住,也不必急急忙忙。我们带你去喝酒,找几个漂亮的姑娘,给你散散心。”

  虽然他们这等饮酒作乐的建议,沈宇全无兴趣,但这一番心意,却甚是可感。本来只不过是利害关系的结合,现在这么一来,竟是有了感情了。

  沈宇诚恳辞谢饮酒作乐之举,道:“我们还是谈正事要紧。”

  马仲昌反对道:“不,我们刚才还在谈起,像你这种热心的人,真该交个朋友。我们让你独自奔波这一趟,想起来真不是味道,所以我们须得先行赎罪,再说别的。”

  沈宇再三婉却,并且说道:“我在路上碰见了厉斜,此外,还发生了一些事。”

  他这么一说,马于二人,都不由得集中注意,暂时摆开了作乐休息之事。

  马仲昌道:“厉斜看见你没有?”

  他接着将经过详情,-一说出。

  最后提出要求,道:“你们且别置评,先将这儿之事告诉我,免得我心中着急。”

  于得时道:“我们跟到此处,好不容易才有机会,住进了预先订下的房间,都是紧靠着他们的房间。一直等到晚上,都没有机会下手。这时,他们忽然吵嘴。”

  沈宇付道:“果然被我猜中了。”

  “他们吵了一阵,艾琳就愤然骑马走了。到半夜时分,厉斜也结帐走路。我们设法跟了一阵,最后跟丢了,只好回来。”

  沈宇连忙问道:“那么艾琳呢?她往什么方向走的?”

  马仲昌道:“她归我跟踪,我运道好些,因为她仍然在本城中。”

  沈宇恍然道:“怪不得你们很放心,这叫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马仲昌道:“他们吵架之时,两人都曾经提到你的名字呢!”

  沈宇大感兴趣,连忙追问道:“他们如何提及的?”

  马仲昌道:“起初是艾琳劝厉斜,不要前赴巫山。她说神机子徐通,曾经是天下共推的智者,他生平大小事,算无遗策。因此这番巫山之行,定是凶多吉少。厉斜虽然承认徐通是一代智者,却表示不怕。”

  他停歇一下,又道:“接着他们就扯到你身上了。艾琳道,她打其先找到你,报了仇之后,才作别的事。厉斜却不肯,说她本已同意与他先赴巫山,然后才报仇。”

  于得时插口道:“他们吵架的声音,相当响亮,所以我们两边房间,都听见了。由于艾琳十分坚持,厉斜大概是忍不住脾气,指责她不是真的急于报仇,而是未能忘情,想见见你。”

  沈宇苦笑一下,道:“她未能忘情于我?真是笑话。”

  “总之他们是这样吵的,后未艾琳赌气走了。”

  马仲昌道:“我立刻跟踪,发现她在城中打个转之后,突然投入城南的一座慈云尼庵去了。”

  于得时接着说道:“厉斜独自在客店中,起初时时传来怒哼和跺脚之声,其后化为叹气,最后,他也匆匆结帐出门而去。”

  沈宇沉思了一阵,才道:“厉斜一定是自知追不上艾琳的坐骑,所以反而不惜多耗点儿时间,赶回连威堡取马,以便作千里的追踪。但艾琳为何不远去呢?”

  马仲昌道:“我说了你可别失望,以我看来,这个女孩子对厉斜,颇有意思,所以她虽然顿脚走了,却不走远,以便厉斜追得上她。”

  沈宇心中果然大大不是滋味,但却不得不承认马仲昌这一猜,颇有道理。

  他把整个形势重新考虑了一下,便道:“厉斜不论得到得不到陈夫人的爱马,仍然会很快赶回来,当然他是直奔巫山无疑。如果他已得到千里驹,则上路后的速度,自然不是咱们所能追得上的。纵然他没有得到坐骑,但由于他与艾琳分开了,剩下孤身上路,一定也走得很快,这时咱们追得紧了,很快就会被他发现,如果不紧紧追赶,又怕失去他的踪迹。总之,从现在起,咱们大概只剩下一个机会。”

  马仲昌点头道:“小沈说得是,这个最后的机会,就是他回头时,必定经过本城。从路程计算,他定须在此歇宿一夜。”

  于得时道:“若是如此,我们好歹也得试他一试。”

  马仲昌道:“不错,无论如何也得下手了,小沈你认为如何?”

  沈宇考虑了一下,道:“我当然赞成你们下手,但这么一来,你们无形中反而变被动,亦即是被迫冒险下手。这等情形,容易出岔子。”

  于得时笑一笑,道:‘你放心吧,我们能混到今日,自然有我们的一套。”

  马仲昌也道:“我们会多加小心,你不用担忧。现在你去休息,历斜一有消息,我们马上通知你。”

  他们决定了大计,沈宇便踏着夜色,回返客店。

  蓝冰心虽是疲倦万分,可是她哪里睡得着,所以一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声音,便把沈宇叫过来,询问情形。

  沈宇走到她的房间里,道:“你还没睡么?”

  蓝冰心披衣欲起,沈宇阻止她道:“你躺着说好了,反正咱们不拘礼。”

  她点点头,道:“我实在累得连坐也坐不住啦,唉,像我这种样子,还谈什么报仇呢?”

  沈宇安慰她道:“你的情况比较特别,假使你不是怀孕,大概不致感到如此疲倦。”

  蓝冰心叹一口气,道:“伯威如果知道我现下还走那么多的路,一定骇坏了,前一阵子,他简直不让我下地。”

  沈宇道:“听说女人怀了孩子,最忌疲劳过度,特别是起初的几个月,是也不是?”

  他有生以来,除了修习武功,就是读书,罕得有机会与人谈论这等问题,是以不得不反向蓝冰心请教。

  蓝冰心点头道:“在平常的情况下,果是如此。但我的遭遇特殊,所以管不了这许多啦!”

  沈宇顿时忧形于色,道:“既然这样对你很危险,你又何必勉强?”

  “难道我可以罢手么?”

  她轻声反驳,由于对方的关心,出自好意,所以她的态度口气,甚是温柔。“我的性命,尚且不惜,何况其他。”

  沈宇忽然微笑道:“我虽是不能劝阻你,可是事实上也迫得你非暂时罢手不可了。”

  他停歇一下,又遭:“我刚才出去查问了一一下。以前我对你也提过,我有两个朋友,帮我办事。他们昨天夜里,分别住在厉斜隔壁的邻房,听到他们吵架,然后艾琳就走了。”

  蓝冰心附了一声,道:“果然被你猜中啦!”

  沈宇道:“艾琳走了之后,厉斜不久也走了。他既是返回连威堡,夺取你的坐骑,可知他必定是打算利用那匹神驹的脚程,千山万水的追赶艾琳。如果我猜得不错,咱们根本就无法跟得上他们了。”

  蓝冰心听了这话,可也不得不承认此一无法改变的事实。她抑郁地叹口气,道:“如果是这样,你有何打算?”

  沈宇道:“我既是男人,又是孤身,就算一辈子在江湖上流浪,也没有关系。倒是你这方面,须得安排一下。”

  蓝冰心道:“我也没有关系,虽是在这遂宁城,我也有地方投靠。”

  她没有说出那是什么地方,沈宇认为自己尽好少知道她的事,所以也不追问。

  他站起身,道:“那么你好好的休息,咱们明天再谈。”

  蓝冰心默默地目送这个英俊的男人出去,但觉这个男子,不但心地善良,而且是个守礼君子,实是不可多得,而且也大可以信赖。

  她在千百般苦难之中,只有这一件事,略略感到安慰。

  直到翌日下午,马于那边才始传来消息,说是厉斜独自一人,骑着一匹白马,问遂宁这边前来,大约黄昏时就可以入城。沈宇得到这个消息,可不敢告诉蓝冰心,怕她会找厉斜报仇。

  在厉斜消息未传来以前,沈宇已得知艾琳整天在慈云庵内,寸步不出。据马于他们的调查,艾琳似是与慈云庵主昙华庵主,很有点儿渊源。这昙华庵主据查是来自南海,年纪不大,却甚得本城信徒崇敬。

  沈宇得到消息之后,便依原定计划,向蓝冰心道:“我须得马上动身出城,加急赶路,以便追上我的朋友们,找机会截击厉斜。”

  蓝冰心在这一天当中,已与他讨论过这些问题,当下知道分手的时刻已到,心下不觉泛起们然之情。

  她道:“你马上要动身么?”

  “是的。”

  沈宇拿起了小包袱,以及那口古式短刀。“你也知道,这一路疾赶,所争的只是片刻时间……”

  “是的,我也知道,所以我同意让你独自上路,不至于因我而滞误了行程。假如你此去,一直追出川省,当然不必说了。如若事后会经过此地,你会来看我么?”

  沈宇摇摇头,道:“我纵然回转来,也不会找你,但我会将结果,通知王乾。”

  他的回答,清楚干脆。

  蓝冰心愣了一阵,才道:“其实你用不着这样对待我啊!”

  “这是明智的做法。”

  沈宇冷静地道:“虽然好像很冷酷无情,连朋友也做不成似的,但你刚才也同意过我的话,那就是男女之间,没有友情可言,所以我这样做比较好些。”

  蓝冰心谅解地点点头,道:“好,你去吧,祝你马到成功。”

  沈宇道:“我去了之后,你也须早早离开。”

  “我知道。”

  她低声应了,口气甚是坚定沉着,“你须得多加珍重。”

  沈宇道:“你也须珍重啊!”

  他们互道过珍重,沈宇大步出房去了。直到他身影消失之时,蓝冰心才突然涌起一阵空虚寂寞之感,高情别绪,泛满心头。

  她长长叹一口气,收拾了一下,便独自骑着马,向城南行去。

  不多久。她已到达一座庵堂门前,门上有一方横匾,写着慈云庵三个金色大字。

  这座尼庵四下翠竹围绕,隐隐有一股朴实宁静的气氛,使人意会得到这是与尘俗隔绝的佛门静地。

  她下马扣门,一个女尼出来,问道:“姑娘想找谁呀?”

  她的目光,落在那匹长程健马上,现出十分讶异之色。

  蓝冰心还未回答,这个女尼已经又说道:“施主是找昙华庵主?”

  蓝冰心摇摇头,道:“不,我要找青莲师太,她在不在?”

  那女尼点头道:“你请进来吧,师太在后面,她前两天才打青城山回来。”

  说时,心下忖道:“前天晚上也是个骑马女子,来找庵主,我见她也是骑马,以为亦是找庵主的,谁知不是,唉,这真是怪事,这年头女人家都作兴骑马。”

  这女尼叫另一个小尼,将马匹送到马厩,自己带着蓝冰心,穿过一些房舍,来到了后门的左进院落中。

  在那纤尘不染,十分幽静的禅房中,蓝冰心拜见了青莲师太。

  这青莲师大年纪不大,只有三十余岁,面皮白净,眉清目秀,纵是不言不动之时,也有一股沉静宁溢的意态,令人感到她与世俗不同,觉得她有学问和有道行,于是生出尊敬之心。

  青莲师太见到她,那沉静的秀气的面上,可也不由得泛起了惊愕之色,过来执住冰心的手,道:“啊呀,真是冰心你么?为何会独自前来此地?”

  蓝冰心登时扑簌簌滚下热泪,一时悲从中来,哽哽咽咽的哭起来,半晌说不出话。

  青莲师太等她哭了一阵,略略发泄了胸中的悲哀抑郁之后,才又问道:“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蓝冰心道:“有一个叫厉斜的人,杀死伯威……”

  青莲师太面色一变,恨声道:“有这等事?这个凶手现下在什么地方?”

  蓝冰心一面扶泪,一面摇头,道:“我不知道。”

  青莲师太口中不住发出恨声,接着问道:“你可是找我替大哥报仇么?其实你用不着自己前来呀,叫王乾他们随便哪一个,带个信来就是了。”

  蓝冰心道:“我不是要你替怕威报仇的。”

  青莲师太道:“你别看我已经出家了,同时与大哥时时发生争执,就以为我不管他的事,你也知道的,我只有这么一个哥哥,双亲亡故已久,虽然平时我对他的行为,很不赞成,所以不大肯往连威堡去,但我仍然得管他的事。”

  她那沉静文秀的面上,泛起了森寒杀气,又道:“这个凶手的来历,你当能知道一二,以我想来,大哥必是过于自恃,所以被这个凶手暗算身亡了,对不对?”

  蓝冰心道:“不是这样,相反的他们正正式式决斗了两场,第二次是伯威追上他,激战了一场,终于被杀的。堡中之人虽多,担八虎将只剩下王乾一个人无恙活着。”

  青莲师太现出震惊的神情,道:“什么?这个厉斜的武功,居然强过大哥么?”

  蓝冰心点点头,道:“他是魔刀宇文登的再传弟子。”

  青莲师太简直愣了,过了一阵,才道:“这真是不可思议之事,此人居然会是绝代无双高手字文登的徒弟,那就无怪大哥以毒龙枪的绝艺,也敌不过人家了。”

  她停歇了一下,才又道:“但我仍然得想法子,为大哥报仇,魔刀门下,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蓝冰心顿时涌起满怀希望,问道:“你打得赢厉斜么?”

  青莲师太沉吟了一下,才道:“我虽是尽得青城绝学,自问可以列入高手之林。但我比之大哥的数十载精修苦功,尚有未及。何况我青城绝艺,又比不上源出巫山,后来传到成都青羊宫的毒龙枪,所以如果单论武功,显然我敌不过厉斜。”

  蓝冰心大为失望,道:“若是如此,还不如由我自己去报仇了。”

  青莲师太讶道:“你有这等能力么?我可没听说过你练过武功呀!”

  蓝冰心道:“我不是用武功,是用这把毒剑。只要我能接近他,就有下手的机会。”

  青莲师大摇摇头,道:“像厉斜这等高手,你休想近身。”

  蓝冰心预料会看见她吃惊的神色。但她仍然说了:“我是女人,他是男人,只要碰巧了,就有与他接近的机会,为了报仇,我将不惜任何牺牲。”

  青莲师太果然眼睛睁得无可再大,盯视着他,老大一会儿工夫之后,才恢复如常,叹口气道:“你是我的嫂子,我绝不肯让你受辱,以致大哥含恨九泉。报仇之事,你交给我就是,你明天就回堡去,静听我的消息。”

  蓝冰心道:“既然你也自认赢不得厉斜,又如何能杀死他?”

  青莲师太道:“这是我的事,我自有分数。”

  蓝冰心苦笑一下,道:“与其让你受辱于那恶徒,倒不如我去。”

  青莲师太也不否认她将利用男女间的微妙关系,以接近厉斜,她道:“但我修习过武功,只要有机会,出手即可制敌死命,你却未必能够。”

  蓝冰心道:“厉斜并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好对付的,我在路上,已碰见过他。”

  她将经过略略说了,最后道:“你可看得出?此人心思缤密,行事小心。如果你去接近他,一定会被他查看出懂得武功,这样他对你一定小心提防,反而不好。”

  蓝冰心停歇了一下,见对方尚有反驳之意,当下又道:“还有一件事,你不可不知,那就是厉斜此人虽是凶恶之人,手段毒辣,但他的长相并不凶恶,反而很有男人的魅力,对人也温和有礼。你如果不是马上就有机会杀他,相处稍久,可能不忍心下手杀他呢!”

  有莲师太仰天而笑,徐徐道:“这一点你大可放心,要知我修道多年,对男女之情,已经有很深的定力,决计不会被他所迷而放弃了报仇大事。”

  蓝冰心轻轻道:“我不打算与你争辩,反正他的行踪,已经很难找得到了,但有一点你不可不加以考虑,那就是如果你出马报仇,设法与他接近之后,纵然真的杀死了他,可是一旦事后发现怀了他的孩子,你如何是好?”

  青莲师太坦白的道:“我倒没有想到这一点,但如果是你发生这等情况,处境似乎比我更糟吧?”

  蓝冰心沉重地道:“我现下正怀着孩子,是怕威的骨肉,决计不可能再怀别人的孩子了。”

  青经师太又听得一愣,想了一下,才道:“这一件事,你我暂时不谈,待我去向庵主昙华师太清教一下,她来自南海,禅功精深,智慧广大,说不定另有降魔妙计。”

  说时,人已站了起身。

  蓝冰心虽然不想此事再让别人得知,但转念一想,那昙华庵主既是佛门中人,又是来自南海,谅亦无碍。此外,关于沈宇之事,她觉得还是不必提起的好。因为沈宇的来历,她还不甚了解,而他既是个年轻男子,与她一路同行,共宿过旅舍,虽然没有任何失德之事,但还是不提最好。

  因此她们见面才谈没有几句,青莲师太便已经离开她,匆匆去见昙华庵主了。

  那昙华庵主就住在隔邻的排院内,但因为当中有高墙间隔,是以青莲师太须得绕过前面的一道月洞门,方能折入那边的院落。

  这一边的房宇较多,占地较广,经过一片花木幽雅的院子,再穿过一座小佛堂,后面方是禅房,其中一间是昙华庵主的静室。

  青莲师太为人一向沉稳,全庵上下之人,从未见过她有过匆忙或慌张之色。

  这会她走得很急,一直走到庵主的静室门外,中间遇见了两个尼姑,她们都向这位身份甚高的青莲师太,投以诧异的眼光,因为她显然很是匆忙。

  青莲师太是因为计算过时间,知道厉斜如果从连威堡出来,若往南走的话,则不久就将经过此城。

  由于时间无多,而又未有妥善计算,是以她不屑顾及别人如何想法,匆匆走到庵主静室门外,轻敲两下,便推门进去。

  她一推开门,只见庵主正与一个美貌女子说话。

  这个女子一身银白衣裳,长长的秀发,被拂双肩,不但长得美丽脱俗,而且意态高雅,气度大方。

  她们都惊讶地瞧看是什么人闯入来,虽然曾经敲过门,但跟着人便进室,所以可说是闯入来的。

  昙华庵主盘膝坐着,手持白拂尘,身上披着雪白的尼服,面圆眼大,双眸宛如朗星,在秀丽中,自有一股挺透气韵。年纪也不过三旬左右,看来甚是年青。

  她一见来人竟是以沉静稳重,精通佛典著称的青莲师太,不禁大讶,道:“师太敢是发现了重大之事么?但这佛门清净之地,如何会有事情发生呢?”

  她接着对旁边坐着的美丽女郎道:“这一位是敝庵的上座青莲师太,她不但道行高深,持戒极严。同时也是青城派出类拔苹的高手。只不过她潜心修道,不入凡尘,是以世上罕有知道她的。”

  那美丽女子笑道:“这真是想不到的事,在这慈云庵内,真个是藏龙卧虎,而且更想不到的是你们都如此年轻漂亮。”

  她的话可以说是过于坦率,不大合乎礼节。

  然而昙华庵主已向青莲师太说道:“这位艾琳姑娘,是江南名门闺秀,天赋奇才,而又身兼两家之长,若论武功造诣,可以说是独步一时了。”

  青莲师太一听这话,马上想到是不是可以请她相助,与厉斜斗上一场。

  昙华庵主给双方介绍过之后,便又道:“本座与艾姑娘颇有渊源,如果师太想说的事情,没有大碍的话,便给艾姑娘听了,也没有关系。”

  艾琳当然知趣,忙道:“不,我回房去收拾一下。”

  青莲师太倒是真心不希望她走开,连忙道:“这件事说出来,相信艾姑娘也会感到兴趣,因此你何不暂留片刻?”

  艾琳大奇,道:“既是如此,我自然要留下的了。”

  青莲师太在另一张椅上落坐,然后说道:“敝座是特地来向庵主报告一件事,那就是从前威震天下,横行多年未逢的敌手魔刀字文登,竟然有了弟子,现下正在这四川地面。”

  艾琳一听是这回事,不觉微微一笑。

  她显然没有向昙华师大提到厉斜,所以昙华华庵主大感兴趣地问道:“师太是如何得知的?莫非是刚才抵达本庵的那位女施主告诉你的么?她是什么人呢?”

  青莲师太答道:“庵主猜得不错,这消息正是刚来的女人告诉敞座的,他姓蓝名冰心,来自连威堡。”

  她看了艾琳面上的神色,不觉略感奇怪,问道:“艾姑娘知道厉斜这个人么?”

  艾琳点点头,道:“我知道,前几天在成都城内,我与他见过,可是我们没有较量过。”

  昙华庵主道:“上座为何特地转告此人消息?敢是与师太你有什么关连?”

  青莲师大道:“他的行为不如昔年的魔刀宰文登,恃技横行,听说杀死了不少人,而最近所杀的却是连威堡堡主陈伯威。”

  昙华庵主道:“这个人我晓得,他曾得青羊官武功真传,神机子徐通大概是他的师叔吧,他虽是在外面声名不算好,迹近一方之霸,但其实他是用釜底抽薪之法,维持这西蜀一地的局面,黑道人物在他控制之下,只能作有限度的活动,是以西蜀的各处道路城邑,尚称平静无事。”

  青莲师太道:“庵主素来以智慧广大见称,无人不服,但你居然连这等事情,亦了如指掌,实在令人不能不感到意外了。”

  昙华庵主笑一笑,道:“我们虽然不管尘俗之事,但这是属于西蜀的大局内情,是以我曾打听了一下。”

  青莲师太道:“陈伯威之死,厉斜实为凶手,是以敞座打算对付历斜,特来向庵主报告,并且请教万全之计。”

  她率直提出她的要求,倒是使昙华师太不易回答。她寻思了一会儿,才道:“这件事如果由艾姑娘提起来,倒是合理。师太向来沉潜修行,不理世事,为何突然热心起来?”

  青莲师太道:“因为陈伯威是敞座俗家的兄长,刚刚来的蓝冰心,问是他的续弦夫人。”

  昙华庵主恍然遭:“原来如此。”

  艾琳也轻轻啊了一声,心知这回厉斜的烦恼,多半会跟自己缠上了。

  昙华庵主又遭:“师大的意思,可是要替今兄报仇?”

  奇莲师太道:“本来敝座与家兄极少来往,只在他娶了这个新娘子之后,我特地去过连威堡几趟。为的是这位嫂子,知书识礼,心地善良。我见家兄甚是喜爱她,两人感情弥笃,是以想借她之力,减少家兄一些不为外人谅解的行为,这一点她果然做到了。”

  昙华庵主道:“这样说来,令嫂乃是可敬之人,她失去了丈夫,目下定必十分伤心。”

  “是的。”青莲师大道:“我也觉得不能坐视,因为她矢志报仇,而她又从未修习过武功。一旦事败,连逃走的机会亦没有,再说以厉斜的为人来说,他一定不肯放过蓝冰心的。”

  昙华庵主转眼向艾琳望去,问道:“你瞧怎样,厉斜会向女人下手么?”

  艾琳想了一下,才道:“我不知道,这个人的性情行事,无法测度。有杀她的可能,但亦有不杀她的可能。”

  青莲师太现出大为震撼的神色,道:“既然艾姑娘亦认为厉斜有杀死女人的可能,这件事就越发显得严重了。”

  昙华庵主有点儿不大情愿地说道:“听起来这厉斜果然属于混世魔王这一类。”

  艾琳全然测不透昙华庵主为何显得不大情愿地赞同对厉斜的谴责,但直觉上也知道必有内情,不然的话,青莲师太何必特地前来向她提及此事。并且在昙华庵主之前,还极力强调厉斜的该死。

  可是她这刻却无心追究,因为她自己已发觉掉进一种尴尬的情势中,那便是由于青莲师太这么一来,她便不能泄漏自己与厉斜的交情了,最低限度,在对方尚未查知之前,不便说出来。

  所幸的是她在外表上,已与厉斜因口角而分手,似乎是意见不合,是以纵然青莲师太马上听悉自己与厉斜曾经在一起(这是迟早定须被人探悉的事),但也有话可说,不至于滋生其他误会。

  然而这只是表面上的问题,真正的关键,却在于她与厉斜之间,的的确确已建立了相当交情。因此,她势不能坐视别人加害厉斜。但另一方面,由于昙华庵主的关系,当然慈云庵之人,包括蓝冰心在内,向厉斜下手报仇之时,她也不能从中破坏。

  说得彻底一点儿,艾琳不但不应破坏,还应当出手相助才是。

  故此她感到十分尴尬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青莲师太站了起身,在室中踱了两个圈子,才道:“厉斜一定是恶贯满盈,才会鬼差神使的往这条路上走,假如庵主允许的话,敝座打算出手对付他。”

  她的话说得很肯定很自信,好像厉斜的一条性命,已经握在她手中一般。

  昙华庵主的回答,也相当令人惊奇,她道:“师太不妨再作考虑,须知冤冤相报,无有了时。你修行至今,苦行坚卓,现下的成就,实是得来不易。一旦过去,岂不可惜。”

  听她的口气,也好像认定青莲师太,真有诛杀厉斜的力量,所以才劝她不可贸然下这等决定。

  艾琳只听得颈子都伸长了,心想:“怪哉!怪哉!以厉斜的武功,天下真是找不出几个可以赢得他之人了,而她们却好像稳得到似的。”

  只听青莲师大坚决地道:“庵主的慈悲好意,敝座实深感铭,只是我们学佛修道之人,有时也不是作个自了汉就可以的,此所以我佛幻割喂鹰,舍身为人,乃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慈悲意思。假如庵主允许的话……”

  昙华庵主长眉微耸,道:“本座如果可以不允许的话,那就好了。”

  她的话虽然不是正面允许青莲师大之请,便等如已经允许了。

  艾琳忍不住插口道:“等一等,两位可知道厉斜的刀法,目下已堪称天下难有敌手么?”

  青莲师太道:“贫尼以先兄毒龙枪上的造诣来推断,早已经知道厉斜的刀法,当其已获魔刀字文登真传无疑。因此,艾姑娘认为他的刀法,天下无双,大概可以当之无愧。”

  艾琳摇摇头,道:“但你们似乎还不是认真相信。”

  青莲师太淡淡一笑道:“贫尼昔年时时得聆神机子徐通前辈讲过,是以深知魔刀宰文登的厉害高明,到了何等地步。”

  艾琳颔首道:“若是徐前辈提过,谅必十分详细。莫非师太昔年已练成专破魔刀的无上心法么、’

  青莲师太道:“那倒不是,据徐前辈的说法,刀法练到了像宇文登那种以一当百,以简驳繁的奇妙境界,那简直是施展魔术一般了,根本无法可破。”

  “可是你还要去对付他呀!”艾琳更加大感不解,道:“假使你不用武功,改采别的手段,依我看来,恐怕危险更大,因为厉斜狡猾多疑,满腹智计,为人之机警灵变,简直骇死人。”

  她发觉对方始终没有露出口风,以致无从猜测这青莲师太,将用什么方法对付厉斜,而认为十分有把握。

  在她的立场来说,毋宁不知道好些,因此,她特地提出警告,叫青莲师太不可大意、便认为自己责任已经尽到了,马上闭口不说下去。

  昙华庵主突然说道:“青莲师太,我还是希望你再考虑一下。”

  青莲师大坚持道:“只要庵主不阻止,敝座决计为天下除害。”

  昙华庵主那宁情秀丽面上,稍稍起了一阵波动,最后叹一口气,道:“好吧,你即管照你认为对的方向去做。只可惜我比丘尼群中,又没了一个。”

  青莲师太合十施扎,道:“如此多谢庵主了。”

  一时之间,这幽静安毅的禅室中,隐隐浮现起一种奇异的气氛。

  艾琳虽是局外人,却也体味得出这种气氛之中,有凄凉、有悲壮,以及惜别的意味。

  她愣了一下,忖道:“难道奇莲师太此去,纵然成功,亦永不回来么?”

  昙华庵主转过目光,望住艾琳,问道:“阿琳,据你所知,厉斜的刀法,是不是可以与宇文登相比拟?”

  艾琳道:“我想还不能与字文登相比,因为他自称尚未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她转向育蓬师大道:“他正要找寻神机子徐通前辈,为的就是有关他刀法的最高境界的问题,我想,假如你先找到徐前辈,以他绝世智慧,一定不须你亲自出手而可以制服厉斜。”

  她这一番话,明着是为了青莲师大的安危,事实上她为厉斜更多了一点儿。因为以徐通的身份武功才智等,大概都在厉斜之上,而最重要的是徐通年事已高,杀心谅已消退,是以若是制服了厉斜,多半不会取他性命。

  青莲师太不假思索地道:“徐前辈闭关多年,生死难卜。况且这等事,何必惊扰他老人家。”

  艾琳已不便多说,只好点点头,语不由衷地道:“既是如此,我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青莲师太称谢之后,立即辞出。

  昙华庵主长眉微皱,道:“阿琳,有一句话,我可不能不说。”

  艾琳道:“你请说吧,难道我敢怪你不成。”

  昙华庵主迟疑了一会儿,才道:“你既是与厉斜相识,对他之事又知道甚多,谅必相当熟悉。但你也知道,青莲师太不但与我是本庵道侣,而且在师门等各方面,渊源亦甚深。因此,我要你从现在开始,足不出户,以便避嫌,你答应不答应?”

  艾琳露出受委屈的神情,道:“我能不答应么?但你的疑心未免太大了。”

  昙华庵主连忙安慰她道:“这是对大家都好的办法。”她停歇一下,又道:“但我始终不能相信,那厉斜没有办法在武功上击败他。”

  艾琳忙道:“你千万别试啊,要知他的刀法,极尽凶残绝毒之能事,任何人与他比划不胜即死,当中绝对没有通融余地,假如没有必胜把握,万万不可惹他。”

  昙华庵主道:“连你都如此看重他的武功,我当然不会去惹他了,只不知他出道决斗以来,有没有例外之人?”

  “啊!有一个。”艾琳像被电击一般,身子大大震动了一下。

  “这个人姓沈名宇,就是沈木龄的儿子。”

  她所以震动之故,乃是因为忽然醒觉自己竟把沈宇置于脑后,而且时间已不短了。

  对于这个有着血海深仇的童年好友,她本是刻骨难忘,可不全是因为年少时代的感情使然,更为着家门的血恨。当她未见沈宇以前,可以说是对沈宇没有片刻忘记,但最近却淡忘了他,这是什么缘故?

  昙华庵主略现惊讶之色,问道:“你是怎么啦?沈宇就是你的仇人?是也不是?”

  艾琳点点头,一时心乱如麻,垂头寻思道:“敢情我对他的仇恨,已经变的淡了么?我一直不相信有这种可能,只要想想看,沈宇之父不但杀死了爹爹,还把哥哥害得瘫痪床上,形同废人,这江海之仇,如何能够淡了下来?”

  但为什么她最近的日子中,居然能把沈宇忘了呢?

  她继续想道:“是不是因为有了厉斜,而他渐渐在我心中份量增加,所以我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忘记了沈宇?”

  这时,她深心中似乎泛现一种不贞的羞耻之感。虽然她与沈字是仇人,但她一直好像已经以心相许给他一般,似乎不该容纳另一个男人了。虽然说起来有点儿滑稽,但她确实有这种不贞的感觉。

  仇恨和年少时代的恋慕,混和在一起,使得艾琳对于沈宇,有着一种奇异的印象。当然她也知道沈宇爱着自己,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变。

  正因艾琳晓得沈宇爱慕着她,所以她与厉斜形迹大见亲密,乃是下意识中,含有刺激沈宇的成份。假如能使沈宇妒忌痛苦,当然亦属报复的手段之一。只是说来说去,对于她深心中曾泛起不贞之感这种现象,还是解释不清楚。

  艾琳大感迷惑,一阵空虚之感,袭上了心头。

  昙华庵主让她沉思了良久,才道:“阿琳,沈宇现下在什么地方?”

  艾琳如从梦中惊醒,道:“我不知道,你问起他干吗?”

  昙华庵主平静地道:“他这个人怎样?我意思是指他的人品武功等。”

  艾琳起初几乎冲口说沈宇是个坏蛋,但旋即冷静下来,平心静气地道:“他为人好像很忠厚,算是个君子吧。虽然黑一点儿,但看来相当帅。武功十分高强,因为他除了他沈家秘传心法之外,还兼擅少林绝艺。”

  “他居然没死在厉斜刀下。”昙华庵主用一种超然的态度评论道:“可见得他的武功,应该不弱于厉斜。假使他是行侠仗义之人,自应出手对付厉斜。可是他居然没有,可见得不是他受到你的牵掣困扰,就是他根本不是行侠仗义之土。这个人值得谈论一下,必要时,我将迫你暂时放弃私怨先为天下武林着想。”

  艾琳没有作声,忖道:“我倒是情愿被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迫得无法报仇,这样我就不会为难了。”

  想到这里,突然间记起最初与厉斜见面时他所说的话。

  其时厉斜言道:“冤有头,债有主,你应该找七海屠龙沈木龄复仇才是。”稍后又指出:“你根本不想杀死他。”

  厉斜是观察到她的内心,而不为她表面上的态度瞒骗。其时她还认为厉斜胡说,但后来在那间饭馆,与沈宇碰面,当此之时,她的确下不了手,这才知道自己内心中的矛盾,竟是如此之大。

  现在事情一步一步迫近,她终有那么一刻势非摊牌不可,实是不能再逃避下去。

  艾琳前思后想,深深感到避避现实不是办法,当下决然遭:“二姐之命,恕小妹难以遵从。”

  昙华庵主并不惊讶,反而微微一笑道。你认为不须要再作三思了么?”

  艾琳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昙华庵主柔声道:“其实我是故意给你一点儿时间,好好考虑这一件事,因为旁人都能看出,你的处境实在十分糟糕。”

  艾琳道:“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假如我放过他,回到家里,看见瘫卧床上的哥哥时,我定惭傀得不能活下去。”

  昙华庵主道:“是的,是的,我佛门最重因果,是缘是孽,定须由你自家决定,旁的人都难以代你作主。”

  艾琳听她提到因果之言,忽然灵机一触,忖道:“假如我帮历斜一次,则我与他之间,只有他欠我,我没有欠他。这时我才离开他,不管别人以后如何对付他,我都可以不闻不问,心中也不会感到不安了”

  她迅即恢复了平静的神态,道:“沈宇之事,我们暂且不谈,同时我也答应你,暂时住在此处,不出大门一步,等青莲师太回来,我才离去。”

  昙华庵主甚是欢喜,道:“你这一决定,方是明智之举,以我看来,青莲师太必是算计得出厉斜的行踪,所以她急急来向我取得允许,以便出手。相信一两天之内,不论成功或失败,都又分晓了”

  艾琳淡淡问道:“青莲师太凭什么找厉斜的麻烦?她的武功,自问可以击败厉斜么?”

  昙华庵主坦然道:“当然不是,告诉你也不妨,她将使用我这慈云庵镇庵之宝去对付厉斜。”

  艾琳这时才故意略略露出有点儿兴趣的样子,道:“这镇庵之宝是什么物事?可是举世无匹的神兵利器?啊,当然不是,如果是神兵利器,则她别去之时,便不应有那种壮士一去不复回的悲壮意味了。”

  昙华庵主对她倒是不加防范,道:“问得好,果然不是神兵利器而是一座毒火阵。历斜只要踏入阵中,武功再高,亦蒋化作飞灰。当然啦,青莲师太本身亦将不免于难。此所以她下这种决心,实在大是不易。”

  艾琳不禁咋舌道:“原来是个同归于尽的绝灭手法,我真奇怪为何佛门之中,也有这等恶毒绝伦的手段。”

  “你先别怪佛门中人。”昙华庵主平心静气地解释道:“这座毒火阵,原是本座前辈神尼所创,当时专门来对付魔刀宰文登的。”

  艾琳听了这话,芳心中当真大惊起来,忖道:“若是用来对付字文登的毒火阵,那一定是无懈可击的妙绝手法了,厉斜的气候,岂能与宁文登相比,若然陷身阵中,自然万万难逃大劫。”

  只听昙华庵主又道:‘瞧,这是多么巧合的事。这座毒火阵,练成之后,从没有机会用来对付宇文登,但冥冥中因果报应,宇文登虽然等不到,如今却来了他的传人,而且与青莲师太有杀兄之仇,使青莲师太义无反顾地决定使用这毒火阵。”

  艾琳漫道:“是的,真是巧合得很。”

  她举手揉揉鬓角,皱起眉头,道:“今天发生的事太多啦,我有点儿头痛。天色也快黑了,我先回房去歇歇。”

  艾琳托词回到房中,迅即写了一张纸条,然后到马厩去。她一眼就看见了蓝冰心的马匹上有连成堡的烙印。

  她将纸条塞入一枚铜管中,然后放在她那匹通灵马驹的嘴巴里,还在它耳边呼咕了一阵,这才返回房中。

  马厩中有两个女尼,所以艾琳的来去,都落在她们的眼中。但却不曾惹起她们任何疑心,因为凡是有马之人,对于自己坐骑,大都十分珍惜,时时会去巡看一番,并且与爱马厮磨一番。

  艾琳返房歇息了不久,天色才黑,便接到报告说,她的座骑,突然挣断了缰绳,不知逃到哪儿去了。

  昙华庵主怕地借口出庵,亲自来告诉她说,一定负责为她找回这匹神骏的座骑。艾琳当下装出勉强的样子答应不出庵寻找失马。

  这遂宁城一到入黑之后,很快就静寂下来,不似其他的通都大邑,华灯方上之际,才是热闹之时。

  沈宇根据种种资料研判,断定厉斜即将抵达本城,而且经行的路线,也大致可以确定,当下换上一套紧身黑衣,回插古式短刀,大步出城。离城不远,使过开大路,折入一条岔道。

  据他事前的了解,这条岔道穿过一片树林,林后就是一片乱葬岗,地势高起,站在岗项,可以看见去路。

  所以他毫不迟疑,迅即奔人,转眼间,已穿过那片树林,抵达乱葬岗的斜坡。

  他从林中闪出奔去,速度甚快,因此当他发现坡上有人之时,他固然来不及躲避,对方亦吓了一跳地望着他。

  沈宇心中暗暗叫声怪事,当即停步,脑子迅快转动,推测这个人的来路及用心。

  原来他所看见的人影,竟是个女子,一身淡青衣裳,甚是适体,衬托地那修长啊娜的身材。

  她青巾包头,数缔秀发没有扎好,就垂在玉颊边,更添一种妩媚之态。这个青衣女子大约是二十多岁,虽是脂粉不施,但长得玉面朱唇,眉清目秀,实在相当漂亮。

  两人相距只有五六尺,因此虽然是在夜间,却能互相将对方看个访清楚楚。他们都发愣地互相注视,过了一阵,沈宇才打破沉寂,冷冷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不得不装出凶横无礼的样子,以便掩饰身份。

  那青衣女冷嗤一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既是不说,沈宇当然也不肯回答,当下道:“你一个女流,半夜三更到此何事,老子瞧你身上还带着利剑,想必是学过几天武功,才赶独自到这乱葬岗来,但是你却忘记了一件事。”

  “姑奶奶忘记了什么事?”

  沈宇狠恶地道:“你忘了打听打听,这是什么人的地盘?”

  青衣女的目光原是凝注在他面上,这时开始移动,在他全身上下游移打量。接着从暖昧莫测一变而为森冷,似乎是这一打量之下,发现了应予仇视的理由一般,是以心中涌起了杀机。

  沈宇不知不觉一手移到腰间,搭住古式短刀的刀柄。

  青衣女冷冷道:“原来这儿是你的地盘,只不知我擅自侵入,该当何罪?”

  沈宇必须以另外一种神情和口吻,事后才不致被人猜出他的身份来历,好在要装成横蛮凶恶之人并不困难。

  他迫前两步,厉声道:“少说废话,老子拿下了你,你那时便知道了。”

  他们本来就相距甚近,沈宇这一迫上,距离得更近了。这么一来,双方也就更加把对方瞧得清楚。

  青衣女突然手起一掌,向他胸口要害劈到。这一掌迅快如电,而且事前全无警告,实是不易抵挡。

  但沈宇却及时挥掌封架,啪的响处,换了一掌。

  这一掌换过,沈宇则察觉这个神秘的青衣女,武功佳妙,必是内外兼修的高手。在青衣女方面,则得知对方敢清早已有备,方能及时封架。由此可见得对方并非一般的武林人,定须是机警的高手。何况他口气虽是横狠无礼,但如今迫近细看过他的表情,却无横恶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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