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城门,即见熙熙攘攘的行人,正在灯火辉煌,琳琅满目的大街道上,来往地拥挤着,正是晚市兴隆的时候。
凌壮志四人,策马徐行,目光不时注意两街的酒楼客栈。
来至一座大客店门前,凌壮志独自停马,蓦闻身后的展伟凤脱口一声娇叱:“小叫花好没规炬!”
凌壮志闻声回头,只见展伟凤粉面凝霜,玉臂疾挥,手中马鞭,挟着一阵破风啸声,迳向一个神色惶急,十分精灵,年约十七八岁的小叫花子抽去。
万绿萍知道凌壮志与丐帮的密切关系,因而抢先挡止说:“姊姊不要打……”
“打”字出口,展伟凤疾沉玉腕,马鞭一顿,小叫花身形一闪,马鞭稍差些抽在小叫花的脸上。
凌壮志正在心情懊恼之际,看了这情形,不由沉声问:“姊姊,怎么回事?”
展伟凤立即微红着娇面,有些不好意思地忍笑说:“他一直立在马后,鬼鬼祟祟地瞅来瞅去……”
小叫花未待展伟凤说完,立即委屈地分辩说道:“弟子一直跟在马后,是等凌爷爷和万姑奶奶选中客店后,再进门请安,因为不认识这位脾气大的姑奶奶,所以就……”
“多看两眼”尚未出口,绿萍、小娟,俱都忍不住噗嗤笑了。
展伟凤的娇面更红了,立即有些歉意地笑着说:“你也不事先打个招呼!”
凌壮志淡淡一笑,说:“进店再谈吧!”
前来接马的店伙,本待怒声吆喝小叫花几句,但看了小叫花的不凡身手,吓得也不敢吭了。
凌壮志四人将马交给了店伙,即命小叫花在身后跟着,迳向店中走去。
要了一处幽静独院,即在小厅上坐下来。
小叫花一俟凌壮志四人坐稳,立即躬身下拜,同时恭声说:“第九分舵第三代弟子张化龙,叩见凌爷爷和三位姑奶奶。”
凌壮志肃手令他起来,同时含笑问:“小兄弟你怎么识得在下和万姑娘?”
小叫花张化龙,见凌壮志呼他小兄弟,不由慌得恭声说:“凌爷爷是我们丐帮的殊荣大恩人,上自帮主,下至白衣,遇到凌爷爷都应下跪……”
凌壮志听得暗吃一惊,面色立变,极感不安地急声问:“这是何人规定?”
小叫花张化龙,立即拱手躬身,肃立恭声说:“奉本帮修仙突然归来的老帮主的命令。”
凌壮志知道说的是丹眼神杖简长老,根据小叫花的口气,简长老似乎没有公开宣布被风火真人禁锢的事。
简长老一生行事,特重忠恕,闯荡江湖数十年从未以重手伤人,看来这二十年的地狱生活,他也将含混地忍过去了。
由于内心的尊敬,深怕小娟、绿萍露出大湖山的口风来,特地向两个人施了一个眼神,接着,和声问:“贵帮三位长老,近些年来,诸事可好?”
小叫花张化龙立即恭声说:“托凌爷爷的宏福,三位老人家,身体壮健,诸事随心。”
凌壮志对凌爷爷三字,听来十分刺耳,但他知道,要想叫张化龙改变称呼,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心念间,蓦闻万绿萍笑着问:“你是怎地认得我的嘛?是柳马两位长老对你们说的吗?”
张化龙应了个是,继续恭声说:“每年三月初三日,是我们丐帮在太子庙休会的一天,今年的年会,较诸往年,尤为盛大隆重,不但各地支舵总舵的首领舵主要亲自到场,就是武林各大门派,以及江湖重要帮会,都要派出几位尊隆的代表,前去观礼参加盛典。”
凌壮志惊异地噢了一声,不由看了一眼凝神静听的展伟凤三人,又听张化龙继续说:
“因为今年的盛会,不但要祝贺本帮修仙归来的老帮主,同时亦是新帮主的任职大典。”
凌壮志双目一亮,不由惊喜地问:“贵帮新任帮主,可是尉迟大侠少英?”
小叫花张化龙,立即恭声说:“他是本帮的代帮主。”
凌壮志不由心中一动,立即望着展伟凤和绿萍、小娟,不解地问:“今天是几月初几了?”
由于终日骋驰,时而星夜兼程,对于正确的日子,展伟凤三人也有些记不清,因而一愣,不由相视笑了。
小叫花张化龙,急忙恭声说:“回禀凌爷爷,今天已是三月初一了。”
凌壮志一惊,不由焦急地说:“那不是仅余一天时间了吗?”
张化龙急忙恭声说:“凌爷爷和三位姑奶奶如饭后即刻动身,星夜兼程,明日酉时可达太子庙,仍可有时间赶上大典前夕的盛大晚宴。”
如此一说,凌壮志的心顿时被说动了,正待说什么,蓦见伟凤轻咳一声,蹙眉施了一个阻止眼神。
凌壮志灵智一动,顿时大悟,想到简长老颁发的那项命令,觉得这个典礼绝对去不得。
尤其在盛宴开始时,宾主言欢畅饮之际,自己贸然到场,上自帮主简长老下至各地分舵首领,均要降阶跪迎,那时自己惶恐无地,心神不安,就是各大门派的长老、代表,也将因这等隆重的大礼,而感到尴尬和不解。
精灵的小叫花张化龙,先见凌壮志神色见喜,这时又见凌壮志蹙眉沉思,知道有了推却之意,因而急声说:“早在一个月之前,老帮主归来的第三天,总坛即命甘、陕、川、黔、豫各地的总分舵,下令所属弟子,注意凌壮志爷爷和三位姑奶奶的行踪消息,并将凌爷爷和万奶奶、叶姑奶奶的衣着、马匹、身高、佩剑,详细转沿线各地的总分舵,直到二月十五日,各舵首领前赴太子庙,才将各要口守候的弟子撤离。”
说此一顿,微一躬身,继续说:“弟子就是派在本城西关的一人,所以方才在街上乞讨,一见凌爷爷和万奶奶,弟子便跟了来了……”
凌壮志心中一动,立即不解地问:“沿途很少看到贵帮的弟兄,想是都去了太子庙,你为何没有去?”
张化龙立即肃容地躬身说:“因为小的奉命在家师赴会期间,暂代本地总舵的职务。”
话一出口,凌壮志、展伟凤、小娟、绿萍,不禁同时动容,俱都忍不住刻意地细看张化龙。
一看之下,四人同吃一惊,只见张化龙,浓眉入鬓,肤如古铜,两颗黑白分明的眸子,亮似晓星,虽然鼻子并不太挺,双唇也不朱红,但却有一个丰满的天庭。
四人看罢,不由惊异地相互看了一眼,似乎在说:张化龙如能另投名师不难出人头地,大放异彩。
凌壮志看展伟凤等人的神色,不由心中一动,顿时想起一件尚未交待的大事,因而,两道闪烁的目光,一直盯视在张化龙泥垢斑斑的油脸上。
他要暗暗细察张化龙的眉宇,看他是否有光明磊落的心胸,而断定这件大事,能否借着他手去完成。
张化龙被凌壮志看得心跳发慌,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凌壮志看了一阵,觉得张化龙不但心地磊落,面带忠厚,而且是个可造之材,于是,坚毅地沉声说:“张化龙……”
张化龙的心情一直在忐忑不安,这时听凌壮志呼唤,慌得急忙拱手躬身,朗声说:“弟子在!”
凌壮志继续肃容说:“今晚在此相遇,深觉与你有缘,现在趁机传授你三招掌法,你可愿学?”
张化龙一听,惊喜欲狂,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同时叩首伏地,激动地恭声说:“谢凌爷爷的栽培!”
展伟凤和绿萍、小娟,误以为凌壮志想将赤阳神君霸道无比,冠绝武林的赤阳掌传给张化龙。
因而,三人俱都瞪大了一双凤目,十分吃惊地望着凌壮志,深恐他对张化龙认识不够深刻,以至将来为害武林。
凌壮志已看到展伟凤三人的心意,特地向张化龙说:“我这三招掌法,是我本人由实际经验中体会的心得,一直尚未定名,贵帮各技,均冠龙虎二字,我就为这三招掌法命名为龙虎三绝掌。”
张化龙静听,连声应是。
展伟凤三人一听,俱都暗暗为张化龙有此福缘而庆幸。
凌壮志继续说:“但你必须遵守三件规定!”
张化龙立即恭声道:“弟子恭请凌爷爷明示!”
凌壮志略一沉思,肃容说:“第一,不可以此三掌取胜于尊长,但是逮捕叛逆者,不受限。”
张化龙急忙恭声应是。
凌壮志继续说:“第二,平素不可随意展露或在兄弟间炫耀,但在交付重大任务或公平较技时,以及遇敌不支时,不受此限。”
说此一顿,一俟张化龙恭声应是后,继续说:“第三,今晚之事,除三位长老和新任帮主外,对任何人不得说出。”
说罢,肃容沉声问:“张化龙,这三个条件,你能否一一做到?”
张化龙俯伏在地,恭谨朗声说:“弟子谨遵戒谕,如有违犯,神人共殛。”
凌壮志一听,欣然赞许,满意地说:“很好,你起来!”
说着首先由椅上立起来。
张化龙叩首起身,恭谨肃立一侧。
展伟凤三人一见,知道凌壮志要开始讲授招式,于是急忙将椅凳-开。
凌壮志立身厅中,一面讲解口诀,一面缓慢地表演掌势,接着轻喝一声,身形旋转如飞,刹那间掌影如山,风声呼呼,劲气充满小厅。
张化龙凝神目注,细心默记,展伟凤和绿萍、小娟三人也在旁静心观看,细察着这三招精绝掌法的运用变化。
一声轻喝,凌壮志疾收掌势,飘然退出圈外,含笑说:“张化龙,你演一遍看看。”
张化龙的确聪慧过人,他首先缓慢地演了一次,以便凌壮志再加指点,接着全力施展开,声势确也极惊人,虽然没有凌壮志那等威猛凌厉,但也已领悟到其中的精要,和三招连环变化的技巧。
张化龙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今晚福星高照,遇到了凌爷爷,学会了三招精绝的掌法。
这时凌壮志走进室内,急忙兴奋地将座椅摆好。
展伟凤和绿萍、小娟,三人茫然看了一眼内室的门帘,也猜不透凌壮志走进室内有什么事情。
转瞬间,门帘一闪,凌壮志已拿出一个密封的纸包,含笑走了出来,接着对张化龙说:
“这个小纸包,是我送给贵帮丹眼神杖简长老的礼物,你必须在无人时,亲自交给简长老本人……”
张化龙一听,面色立变,不由急声说:“凌爷爷不是要亲自去赴会吗?”
凌壮志一笑说道:“由此至太子庙,要经咸阳,过岳阳,沿洞庭湖下,再奔浣江,路程远在千里以上,虽然星夜兼程,明日傍晚仍不能赶达……”
张化龙立即焦急地解释说:“本帮老帮主,动员数省弟子,日夜守在关口要道上,为的就是请凌爷爷前去参加这次盛典……”
凌壮志未待张化龙说完,立即感激地说:“简长老的盛情,我已心领,因为金陵尚有急事待办,必须星夜赶回金陵去……”
张化龙再度焦急地说:“只怕老帮主不信弟子的话。”
凌壮志心中一动,立即摆动着手中的密封纸包,笑着说:“我在这里面已经写清楚了。”
说着,顺势将手中的纸包交给张化龙,再度叮嘱,说:“这个小包必须贴身收好,千万失落不得。”
张化龙一看这情形知道已无法再说动凌壮志前去,只得将纸包接过贴身藏好,接着恭声说:“请问凌爷爷和三位姑奶奶何时起程?弟子也好前来送行。”
凌壮志立即笑着说:“你现在重任在身,不可随意走动,明晨我走时,你不必再来了,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你快些回去休息吧!”
张化龙见凌壮志说得严重,心中愈加谨慎,只得伏地叩首,辞过凌爷爷,神情依依地走出院外。
万绿萍一俟张化龙走后,首先忍不住压低声音问:“志哥哥,你那个纸包内,可是简长老的那本真经?”
凌壮志立即点点头,笑着说:“不错,这件事办妥后,愚兄所有的心愿已了,再无任何牵挂了。”
说罢,扳着手指,继续说道:“师父的身世也澄清了,两位师母也会面了,凤姊、萍妹俱都安好,娟姊也找到了,切齿大仇业已雪报,如今,只待返回九华紫芝崖,告慰恩师在天之灵了。”
说到最后,神色黯然,叶小娟的凤目也有些湿润了。
展伟凤一见,急忙把话题拉回来,不安地问:“弟弟,你把这等重大的事交给张化龙去办,不觉得太轻率了吗?”
凌壮志无可奈何地说:“小弟慎重想过,只此一途是上策。”
万绿萍和叶小娟早已熟背了真经上记载的口诀,没有真经同样可以口述给宫紫云她们,但她俩俱都担心,张化龙在途中不慎遗失了。
因而万绿萍忧虑的说:“万一张化龙不慎遗失了怎么办?”
凌壮志颇有信心的说:“张化龙聪慧过人,机智不输我们,你们尽可放心!”
小娟却不以为然的说:“万一遇上寻仇斗狠的怎么办?”
凌壮志哈哈一笑,说:“所以我才授他三招掌法嘛!”
小娟一听,娇面不禁一红,想到那三招凌厉威猛的掌法,虽时下一流高手亦不易将张化龙制服,因而觉得担心得实在多余。
万绿萍有意为叶小娟解窘,立即转变话题说:“由天山到此地,我们一直放马疾驰,小妹想自明日起改由水路,沿江而下,直达金陵,也好让马儿休息几日。”
展伟凤一听,自是不便反对,但却附和着说:“这样也好,凌弟弟和娟妹、萍妹由水路先行,我去石门看过大明哥哥和燕姊姊后,再火速赶往金陵。”
一听到燕姊姊,凌壮志的双目一亮,他的俊面上的光彩,却如昙花一现,接着是黯然和愁苦。
他感激那位个性爽朗,光艳照人的纯洁、光明的燕姊姊,而他自己,也自信没有任何私情。
他十分同情黄飞燕的凄凉命运,更为她在齐云山下悄悄离去而感到难过,这几个月来,不知她生活得是否快乐?
想到赵府那座大宅院,仅她一个人主持,虽然有不少门客、侍女和仆妇,但她膝下无儿无女,未来的命运,终归是可怜的孤独的……
心念间,不自觉地慨然摇头,黯然一叹。
就在他摇头慨叹的同时,蓦闻展伟凤忍笑嗔声问:“弟弟,你是怎的了?你看我们这样的决定可好?”
凌壮志一定神,急急颔首,忙不迭地答说:“很好,很好!”
绿萍、小娟知道凌壮志对她们的话,根本没听进耳里,不由格格地笑了。
展伟凤看了凌壮志的傻相,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但她却不敢说什么,因为黄飞燕不是未出阁的少女,而是一个艳美无俦的青春寡妇。
一句话若是说错了,不但惹得凌弟弟震怒和绿萍、小娟的心疑,也许极严重地伤害了燕姊姊的自尊和清白。
因而,她轻睇娇嗔地看了一眼俊面微红,神情发窘的凌壮志,也随着绿萍、小娟格格地笑了。
凌壮志也被笑得再也忍不住了,只得不好意思地问:“你们到底是怎么决定的嘛?”
绿萍、小娟一听,同时提高声音笑着说:“我们决定一齐去看大明哥哥和燕姊姊。”
凌壮志心中一喜,故意理直气壮地正色说:“所以我说很好嘛!”
展伟凤三人,互看一眼,再度格格地笑了。
第三天的下午,天空阴沉,布满灰云,挟着寒意的凉风,不时吹向飞马驰在官道上的凌壮志四人。
位在皖赣交界的石门镇,就在正东的天际下现出一点黑影。
凌壮志一马当先,闪辉的星目一直盯视着那点逐渐向前迎来的黑影,由他闪烁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内心的迫切和激动。
这时,在他的脑海里,一直飘浮着黄飞燕的艳丽影子,同时,他也幻想着片刻见面时,黄飞燕的惊喜与她那光艳明媚,爽朗亲切的笑容。
那两道修长的黛眉,明如剪水的双眸,琼鼻下张那鲜红菱形的樱口,形如鹅蛋的丰腴玉颊,以及黄飞燕丰满成熟的娇身……
他却觉得这位大姊姊,任怎么看也不像是个青春守寡的命,但是她的的确确是位薄命文君。
石门镇的浓荫绿影,随着乌骓四马的如飞狂奔,已经清晰可见了。
展伟凤的娇面上,较之凌壮志尤为焦急,她不但有久别片聚之喜,也有死后复生之悲,她渴望看到大明哥、燕姊姊,同时,她也急切地希望看到她的五位如花似玉的嫂夫人。
万绿萍在玉山北麓和黄山莲花谷,已见过黄飞燕不少次,当时她隐形暗中,对黄飞燕因惊吓而投入凌哥哥怀抱里的一幕,俱都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时望着横在前面的石门镇,她突然感到有些忐忑不安起来,她怕黄飞燕知道在玉山北麓的事,稍时两人见面,也许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小娟的心地晶莹,她从不去想黄飞燕与凌哥哥间是否有私情,她只知感激黄飞燕将马让给她赴金霞宫的盛情。
石门是座大镇,人口密集,不下千户,由各小村去镇上贸易的人,终日络绎不绝,热闹情形俨如一座小城。
看看将至镇口,四马依然狂奔,吓得路人纷给让路。
凌壮志和小娟、绿萍,虽然俱都紧收丝缰,但飞奔的乌骓马似是不听指挥,依然昂首竖鬃放蹄疾奔,不停地发着怒嘶。
展伟凤心中一动,不由焦急地笑着说:“这四个畜牲都是赵家的,它们比人还急!”
凌壮志和小娟、绿萍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同时,也暗暗感激飘萍女黄飞燕的这份深厚友情。
赵府就在西街居中,在行人惊呼吆喝中,眨眼之间已到达门前。
坐在赵府门楼下的家丁,早已闻声跑了出来,这时一见凌壮志四人到达,纷纷兴奋地上前拉马。
凌壮志含笑称谢,当先跃下马来,乌骓四马依然神情激昂,不停摆动着身躯,震耳欢嘶。
赵兴、赵旺二人上前招呼凌壮志和展伟凤三人,其余家丁大声吆喝,纷纷拉住马匹,顿时惹得不少街人驻足围看。
其中一个家丁,早已飞身奔进宅内,同时,连声欢呼:“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展伟凤恨不得插翅飞进宅内,理也不理家丁的恭声阿谀,拉着绿萍、小娟迳向门内匆匆走去。
凌壮志是客,虽然心急如焚,但却不能失礼,对赵兴、赵旺等人寒喧两句,也急步跟在展伟凤三人的身后。
绕过巨大的迎壁,即是宽广庭院,那座十阶堂皇大厅,依然是那么宏伟落寞,一切是静悄悄的。
四人急步登上大厅,那个报讯的家丁已神情兴奋地由厅后跑了出来,恭声立在一侧,欢声笑着说:“主母和五位夫人已经晓得了。”
话声甫落,一阵杂乱的惊喜欢呼声,迳由厅后远处传过来:“凤妹妹真的回来了?”
“……谢天谢地……”
“不知小姐比以前胖了还是瘦了……”
莺声燕语,夹杂着急促的奔步声,乱成一片。
展伟凤一听,不由激动地欢声说:“燕姊姊和我嫂嫂她们都来了。”
说话之间,飞步奔出厅后屏风,直向后宅门楼下奔去。
由于俱是女人声音,凌壮志无法发现哪一个声音是黄飞燕,但他根据展伟凤的话,断定黄飞燕必在其中。
四人刚到达后宅门楼,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女侍,首先冲出门来,一见展伟凤,齐声欢呼:
“小姐真的回来了!”
虽然她们一窝风似地拥向展伟凤和小娟、绿萍,但那些俏立的侍女们,却仍不时转首瞟一眼立在一丈以外的凌壮志。
紧接着是五个云发高挽的青春美妇,像众星捧月般,拥着一身淡紫衣裙的黄飞燕,急步走了出来。
黄飞燕蛾眉淡扫,薄施脂粉,凤目的微微下陷,粉面瘦削泛黄,原本鲜红的樱唇,这时已没有了艳丽光彩,显然是大病过一场。
凌壮志一见,顿时愣了,心中一阵难过,不觉星目发涩,黄飞燕在他脑际留下爽朗妩媚的影子,完全幻灭了。
急步走出来的黄飞燕,似是没想到还有凌壮志和绿萍、小娟,因为方才转话的侍女,仅说是展伟凤。
这时一见英挺俊朗,儒雅飘逸的凌弟弟也立在门外,不由惊得倏然立在当地,在这一刹那,她分不出是悲是喜。
但是,晶莹的泪珠,在她那双微显深陷的凤目中,却簌簌地滚下来。
五位婀娜多姿的青春少妇,一见被侍女围在中间的展伟凤,同时欢呼了一声妹妹,飞身扑了过去,对于黄飞燕的倏然转身,根本没注意。
凌壮志强忍住旋动的珠泪,拱手一揖,同时恭身说:“燕姊姊好!”
话一出口,哭得像泪人的展伟凤才惊觉到还有凌弟弟和绿萍、小娟,因而急忙一定神,含泪笑着说:“大嫂你们别尽管我……”
话未说完,突然发现燕姊姊望着凌弟弟,心中一动,正待招呼,黄飞燕已戚呼一声妹妹,扑身将她抱住。
黄飞燕抱住展伟凤后,竟忍不住放声痛哭了。
展伟凤既惶恐,又不解,也陪着燕姊姊哭个不停。
五个青春少妇俱都心里明白,知道黄飞燕受的委屈,无法抱着凌壮志哭诉,只得抱住受难归来的凤妹妹尽情一哭。
绿萍、小娟也不禁呆了,两人看了如大病初愈的黄飞燕,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样丰满、爽朗的大美人儿,竟憔悴得成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身穿藏青衣裙的美丽少妇,觑目看了下黯然垂首的凌壮志,故意含意颇深地宽声说:
“燕姊姊你也不要伤心,人都回来了,还有什么难过的,正该打起精神来招待客人才是!”
展伟凤只知燕姊姊和凌弟弟曾经双骑赴玉山,至于齐云山下悄悄地离去的事,绿萍、小娟都没说,所以她也不知道。
这时见燕姐姐如此伤心委屈,断定这其中必定又是牵上多情心软的凌弟弟,否则,个性爽朗的燕姊姊怎会如此呢?
于是,觑目看了一眼黯然神伤的凌壮志,心中一动,即趁众人纷言劝解之际,急忙悄声说:“姊姊,你再哭,别人也要哭了。”
黄飞燕一听,顿时会意,知道她说的是凌弟弟,于是点点头,急忙举袖拭泪。
绿萍、小娟俱是冰雪聪明的人,立即敛衽行礼,同时恭声说:“小妹拜见燕姊姊!”
说着,就要盈盈下跪。
黄飞燕急忙将绿萍、小娟扶住,一想到玉山北麓的事,黄飞燕果然有些不好意思,仅轻轻说了声:“两位妹妹请起。”
接着,微红着娇面,面向凌壮志亲切地介绍说:“弟弟,这是五位大明嫂!”
凌壮志急上两步,拱手深深一揖,同时,恭声说:“小弟凌壮志,参见五位嫂夫人!”
五个艳丽少妇同时敛衽,娇声含笑说:“弟弟不要多礼,快请花厅上坐。”
于是,一群侍女拥着凌壮志,大明五嫂和黄飞燕拥着绿萍、小娟、展伟凤,一齐登阶进入门楼。
绕过屏门,即是天庭,凌壮志目不斜视,迳自进入花厅。
蓦闻身后一侍女,恭声说:“相公请上坐!”
凌壮志回身一看,发现除了一群花枝招展的侍女外,黄飞燕和小娟、绿萍、展伟凤她们俱都不见了。
继而一想,恍然大悟,她们抱头一阵啼哭,必是去内宅梳洗去了。
于是,坐在首席大椅,反而觉得轻松多了。
一个俏丽的侍女,急忙捧过一杯香茶来,其余十数侍女,有事的悄悄离去,无事的一旁肃立。
凌壮志见这久时间仍未看到浑汉展伟明,因而不解地问:“你们的展大爷没在府上吗?”
其中一个俏丽侍女,微一躬身说:“回禀凌相公,大爷出去打猎了,最近三五天,可能不会回来!”
凌壮志听了,不禁有些怅然若失,继而想到展伟明在大佛寺被击伤的事,因此含糊地问:
“去年七八月间,听说展世兄曾经一度贵体欠安,不知卧床多久?”
另一个侍女抢先恭声说:“那次病得不轻,直到年底才起床行动……”
另一位较年长的侍妇,突然含意颇深地插言说:“大爷的病虽重,但比起我家主母来,仍轻多了。”
凌壮志听得心头一震,面色立变,不由吃惊地问:“赵夫人怎么了……”
较年长的侍妇,继续说:“那天深夜,我家主母冒着大风雨,徒步跑回家来,终日躲在楼上痛哭,几天不进饭食……”
凌壮志心中一阵难过,不自觉地关切问:“为什么?”
较年长的侍女,盯了俊面有些关切的凌壮志一眼,摇摇头说:“主母的事,小婢怎知?”
凌壮志立即不解地问:“那你怎知赵夫人终日在楼上哭?”
另外一个侍女,争忙解释说:“小慧妹妹,就是我家主母的贴身丫头。”
凌壮志惊异地噢了一声,不觉刻意地看了一眼小慧,同时,他猜不透小慧这时为何没进去侍候黄飞燕。
由于天空多云,加之院中俱是有棚的天庭,因而酉时不到,花厅内已经黑了,几个侍女立即将厅内、两厢以及天庭走廊上的数十纱灯,全都燃起来,顿时光明大放。
就在这时,厅后突然传来一阵环佩轻响。
凌壮志知道黄飞燕她们来了,急忙由椅上立起。
随着环佩叮当轻响的接近,四个提着纱灯的俏丽侍女,首先走进大门厅,随即分别立在两边。
紧跟着,刻意打扮过的黄飞燕轻绽微笑,挽着绿萍、小娟和大明五嫂、展伟凤等人,同时走进厅来。
凌壮志发觉重画蛾眉,薄施脂粉的黄飞燕,虽然不如大佛寺见面时那等娇艳,但较之方才院门前,已是改头换面,容光重现了。
于是,文静地拱手一揖,恭谨地呼了声:“姊姊。”
黄飞燕似乎经过大明五嫂和展伟凤的的疏导,心情已经爽朗起来,于是,大方地一颔首,笑着说:“弟弟,让你久等了。”
大明五嫂中的一人,立即爽快地笑着说:“自家姊弟,何必再俗礼客套!”
接着早一片愉快地欢笑。
酒筵摆好,依席就坐,大家欢叙别情,由展伟凤和小娟谈天山金霞宫的事,由大明五嫂谈展伟凤被琼瑶子押走后的情形,唯独没提黄飞燕生了一场重病的事情。
饮酒间,大家有说有笑,气氛似是极为愉快。
凌壮志不时注意黄飞燕的心情,同时也暗察绿萍和小娟的反应。
他发觉黄飞燕虽然有说有笑,但在她的憔悴的粉面上,不时掠过一丝幽怨,而小娟和绿萍的神情,则一直都极自然。
展伟凤似是对凌壮志的神色注了意,这令凌壮志感到非常不安。
由于别情叙来话长,这席酒饭,直到三更,方始结束。
凌壮志目送大明五嫂拥着黄飞燕、展伟凤、绿萍、小娟等人走后,也即随女侍进入厢房休息。
左厢房内布置得十分高雅,壁上挂有古画,窗前置有盆花,丝丝花香弥漫着房间,扑鼻袭来。
进入内室一看,绒毡铺地,一座落地古铜烛台,燃着一双粗如儿臂的红烛,满室生辉。
凌壮志走进内室,挥手遣走侍女,立即熄掉红灯,和衣倒在床上,但他心情沉闷,辗转难以入睡。
他的脑海里,一直飘浮着黄飞燕神情哀怨的影子。
同时,他由初来石门镇第一次见到黄飞燕时想起,直到今晚酒席结束时止,他认为黄飞燕的不快乐,跛足道老前辈应该负全责。
因为,黄飞燕是由齐山归来后才变得如此落寞的。
心念间,不觉已经更深人静,偌大的赵府没有一丝声音。
天庭和廊下的纱灯,不知何时全熄了,一片蒙蒙的月光映射在后窗上,夜空也不知何时暗了。
既然无法入睡,凌壮志索性翻身下床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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