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翔远远望见,猛然一声大喝,人如天马行空,凌空迈步,瞬息欺近,叫道:“母亲、各位姑娘、各位前辈,不要慌,我来了!”
声凝巨雷震耳,人如天神下降,高翔身形甫落,铁筝一指,当先对毒蝶靳莫愁背心戳到,相距三尺,劲气已破空射至。
靳莫愁傲然不惧,柳腰一拧,手中长剑反撩迎上,娇叱道:“你来了怎么样?还不是多一个送死的……”
谁知话声未毕,突觉自己长剑跟铁筝相触,竟如卵石相击,铮地一声,长剑齐腰震断。
靳莫愁连忙住口,脱手掷出断剑,纤腰连摆,撤身退出战圈,惊呼道:“姐姐们注意,这小子又添了鬼门道!”
高翔利在速战,一声不吭,铁筝疾摆,又砸向郝玉。
郝玉是天魔四钗中年纪最轻的一个,生得面如粉琢,娇小妩媚,但一身武功,却在其余三钗之上。
她仅在君山之巅,见过高翔一面,那时高翔孤身撞上君山,力抗惑人心志的天魔舞,郝玉已对他十分留意,此时见他一招出手,便震断毒蝶靳莫愁的长剑,心头微惊,不肯硬接,手中剑一旋,势化“迎风舞柳”,避实就虚,反向高翔小腹撩去。
高翔俊脸一红,喝道:“下贱的东西,留你不得!”
喝声中,筝身一压,左掌疾翻,呼地劈出一掌。
郝玉咯咯一阵娇笑,纤纤玉掌一划,卸开掌力,莲足疾转,不退反进,竟向高翔怀中撞去,笑道:“我就不相信,你真的那么狠心!”
高翔掌势走空,方欲撒招换式,万不料郝玉竟欺近身边,一时欲避不及,钢牙一挫,膝盖一抬,只听郝玉闷哼声,松手抛了长剑,双手捧着肚子,蹬、蹬、蹬直退出丈余外,粉脸苍白,摇摇欲倒。
他本是逼不得已用此险招,也是郝玉仗着姿色,料不到高翔果然铁石心肠,毫无怜香惜玉之意,这一膝盖,说重不重,刚巧撞中要紧的地方,只撞得她眼中金星乱闪,真气涣散,再也发不起狠,两眶泪水转了又转,才切齿骂道:“姓高的,我算认识你了。”一拐一拐地退了下去。
高翔脸上一阵绯红,也不答话,纤筝一抖,又扑向陆群仙。
陆群仙外表痴笨,心里却十分精明,一见高翔举手投足,连败二钗,心头早就在打鼓,未等铁筝砸到,臃肿的身子一闪,疾退三步,笑骂道:“好小子,贪多不厌,主意竟打到老娘头上来啦!老娘可不比她们黄花闺女!”
一面说着,一面探手人怀,取出一支形如黄蜂针筒的竹筒,握在手中。
金凤仪远远望见,立即高声叫道:“翔哥哥当心,这婆娘浑身是毒。”
陆群仙吃吃笑道:“浑身是毒又怎的?难道我害死了你汉子?”
金凤仪被她脏言相辱,气得发昏,手上略慢,险些被鬼母一拐扫中,连忙取出药瓶,向高翔掷去,叫道:“这是半瓶解药,好好准备着,婆娘毒狠淫凶,饶她不得。”
高翔接过药瓶,倾出一粒解药含在口中,却把其余解药递给了阿嫒,道:“大家分含一粒,小心被她毒物所乘。”
阿媛和马无祥等刚分配好解药,陆群仙已将竹管塞口拔开,迎风一晃,一蓬淡黄色烟雾应手而起,顷刻间,空际中泼散出一阵阵辛辣之味,连靳莫愁和郝玉都急急闪退到十丈以外,避人上风。
高翔闭住呼吸,凝神待变,只见那陆群仙渐渐被黄色烟雾封裹,却从浓烟迷漫中,发出一阵摄人心魄的笑声,唱道:
“苗山瘴气比天高,
毒虫飞兽任逍遥。
自幼炼得惊人技,
马蜂阵中逞英豪。”
歌声刺耳,音律古怪,自从陆群仙歌声一起,鬼母和人妖姬天珠等尽都停手,远远退到十丈外一处小士丘上。
徐兰君目注那越来越广的黄色迷雾,关切地叫道:“翔儿,千万当心她施放什么毒物啊!”
阿媛却低声骂道:“真是惹人厌,要打就打,唱什么鬼东西……”
一语未毕,高翔突然沉声喝道:“大家快退到车里,当心飞虫!”
徐兰君一招手,带着金凤仪、阿媛疾步后退,西门销和马无祥略一迟缓,只听那陆群仙噘唇唿哨,黄雾之中,突然出现一群怪虫。
那一群怪虫,似蝗非蝗,似蜂非蜂,每一只都有拇指般大,成群列队,在黄色烟雾边缘飞绕不止,阵阵低沉的嗡嗡振翅之声,恍如闷雷滚动,声势越来越惊人。
马无祥机伶伶打个寒哄,低声对西门销道:“这婆娘擅使毒物,飞蝗蔽空,难以防备,快叫姑娘们退进车厢,闭上门窗。”
西门销匆匆应了一声,身形才转,那成群怪蜂,早已弥空而至。
高翔舌绽春雷,一声大喝,铁筝飞舞,砸落了一二十只,蜂群微滞,一涌径奔马车那边去。
西门铠迅速地推闭车门窗口,跃上辕头,正待驱车人江,使马匹不致罹害,但一步稍迟,满头满脸,尽被怪蜂掩袭。那些怪蜂既大又毒,螫粗力猛,加以为数众多,杀不胜杀,可怜西门销偌大一条汉子,被蜂群围袭,只狂叫了两声;直如推金山,倒玉柱,立即从车辕滚落下来,翻腾了几下,便声嘶力竭,奄奄待毙了。
马无祥望见,心胆俱裂,蓦地厉叫一声,悄身扑上前去,双掌翻飞,先砍断马缓,驱马入水暂避毒蜂,一面解下衣衫,搂头盖脸将西门销裹住,一把挟起,也掷入江边浅水之中。
经过一番折腾,马无祥手臂、面颊上,也被毒蜂刺了三两下,但他忍住薰楚,又来协助高翔,护卫车中三个女人。
高翔的铁筝是重兵刃,飞舞起来,呼呼风生,蜂群一时倒不能逼近,沉声道:“马大哥,你不要顾我,最好赶快在芦苇中放起一把火,蜂群见火自然远避,小弟擒贼擒王,先设法制住那陆群仙再说。”
马无祥手脸俱都红肿,点点头,掏出火折子,埋头直向江边芦苇中奔去。
高翔扭头一望,见陆群仙正盘膝坐在黄色烟雾中,扯开一只皮制革囊,不住地驱放毒蜂,她那囊中毒蜂本不甚大,但一出革囊,只要绕着黄雾飞翔数匝,立刻增大一倍不止,随着陆群仙呼哨指挥,冲出烟雾螫人。
高翔筝掌交施,步步向烟雾逼近,无奈每次冲人烟雾里,都被那辛辣之气硬生生又追了回来,两眼直被黄得泪水直流,终于无法撞进烟雾中。
正在无计可施,忽听陆群仙古怪的歌声又起,唱道:
“青竹斑,节节高。
铁线丝,一条条。
不畏刀剑劈。
不俱天火烧。”
歌声方落,又掀开一只革囊,一阵蟋蟀声响,从囊中游出许多蚯蚓般小虫,怕不有千条之多。
陆群仙口中喋喋不休,一面却解开自己上身衣衫,露出一身肥肉,喃喃念道:“来啊!孩子们,饿了很久啦?但只准吃个半饱,另外还有好吃的等着呢!”
高翔注目凝视,不知她又要施展什么歹毒毒物,谁知那些蚯蚓般怪虫,爬出革囊,竟然一条条都叮在陆群仙身上,死命吸吮起来。
陆群仙一身肥肉,刹时枯萎收缩,脸上也露出痛苦的神情,但那些奇怪小虫,却在吸吮人血之后,身躯立即肥大硕壮,竟变成千百条头角峥嵘的巨蛇,红信频吐,其状可怖。
高翔大惊忖道:“听说使毒高手,最歹毒的便是以身毒之法,这些被她用自身鲜血饲养的毒物,不但终生受她指挥,而且与她心意相通,最难除去,陆群仙放出毒蜂,又驱出毒蛇,看来是存心要跟咱们决一死战了。”
思忖之间,陆群仙突然狂笑起来,双肩疾抖,身上毒蛇籁籁落地,扬手向高翔一指,尖叫道:“去!去!去!”
那群毒蛇受她叫声指使,一齐掉转蛇头,嗖嗖连声,向高翔激射了过来。
高翔正挥舞铁筝抗拒头上毒蜂,脚下忽然又多了千百条毒蛇,登时手忙脚乱,铁筝一抡,迎头向蛇群砸去。
蓬然一声,烟尘四起,这一筝虽然砸中了七八条毒蛇,但那些毒蛇叭叭堕地,竟然分毫也没有受伤,龇牙吐信,重又卷扑而至。
蛇群未退,顶上毒蜂又接厘下落,高翔马步一弓,翻掌上劈,堪堪将毒蜂挥退,脚下一麻,险些一脚踏在一条铁线毒蛇身上。
吓得他倒吸口凉气,仰身后射,掠退丈许,浑身汗毛几乎根根都倒竖起来。
这时候,徐兰君和金凤仪、阿媛困在马车中,车辆半浸水里,有幸避开了毒蜂袭击,西门铠伤重倒卧水塘,马无祥中了蜂毒,避入芦苇引火驱蜂,旷野中,只有狂蜂肆虐,蛇群乱窜,陆群仙狂歌如哭,鬼母和天魔四钗却躲在土丘上指指点点,嘻笑漫骂。
高翔身形甫定,漫天毒蜂已紧随而到,略一缠斗,蛇群便遮地而来,真令人防不胜防。
土丘上人妖姬天珠发出呷呷怪笑,叫道:“高翔,你已到了穷途末路,还不赶快把毒花献出来?本座替你说个人情,让你自废武功,不致丧命在毒蜂蛇群之下。”
白秀文和毒蝶靳莫愁也应合讥笑道:“是啊!逞雄斗狠,有什么用处?等一会大好面目,被毒蜂毒蛇啃噬,空留得几株毒花,也不能带到坟墓里去,还是认命了的好。”
郝玉刚才吃了高翔的大亏,兀自狠狠说道:“姊姊们不必劝他了,这小子心狠手辣,咱们倒要等着看他被陆大姊的蜂蛇围食,一口一口咬下他的肉来,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们的呻吟声音,准比音乐还要美妙呢!”
天魔四钗你一句,我一句,讥讽笑骂,直将高翔视如俎上之肉,只待宰割。
高翔被毒蜂蛇群所困,步步后退,已退到江边,空有一身本领,竟无从施展,正感进退无路,忽见江中两艘篷舟顺流而下,舟上有人作歌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不毒,最毒妇人心。高少侠别慌,区区使毒弄蛇的泼妇,交给咱们了。”
两舟来到近处,一齐掉头,紧倚着徐兰君等困守的马车靠了岸,舱篷一掀,人影纷纷,竟跃出一二十名大汉,快步直向陆群仙奔来。
那两艘篷舟,一齐掉头靠着半浸江中的马车车缘,舱篷掀开,一二十条人影飞步登岸,竟是一批鹑衣百结,蓬头垢面的叫化子。
那批叫化一望而知都是丐帮弟子,每人手中,提着一只竹篓,腰问插着竹笛,其中两名灰衣老丐,合提着一个蒸笼似的东西,甫一登岸,便在江边生了一个熊熊火堆,二十余人围着火堆坐下,取出竹笛,呜呜地吹了起来。
说来奇怪,自从竹笛一响,那涌向高翔的千百条毒蛇,竟一齐转头,婉蜒向火堆游去,遍地沙沙之声不绝,不过半盏热茶光景,蛇群便已退尽。
丐帮乞儿,人人都是捉蛇的能手,只见他们竹笛轻奏,长筷频伸,挟住蛇头,一个劲儿,向竹篓中塞,近千条毒蛇,转眼已被捉去大半。
陆群仙勃然大怒,喝道:“穷鬼,敢动老娘的蛇阵!”
满头枯发怒张,突然咬破舌尖,噗地向烟雾中喷出一口血水。
那黄色迷雾被她血水一催,威势陡盛,暗雾黄光连闪几闪,漫天蜂群,似受到极度鼓舞,一齐舍了高翔,成群结队,向化子们飞去。
两名灰衣老丐一声吆喝,抬起那形如蒸笼的东西,迅速架在火堆上。
笼盖一掀,敢情里面是一口铁制大锅,煮着半锅黄忽忽的液汁,火力一逼,沸沸扬扬,满天飘溢着异香,竟是蜂蜜气味。
火堆旁群丐埋头捉蛇如故,但狂袭而至的巨蜂,却被铁锅中蜜香所引,一批批尽都投入锅中,煮得吱吱乱响。
黄雾渐消。
香更浓。
两名灰衣老丐盘膝跌坐,却用沙哑的声音缓缓唱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歌声逐渐低沉,千百条毒蛇,无数毒蜂,也渐渐消灭殆尽了。
烟雾散尽,现出赤身露体的陆群仙,面白唇青,咬牙切齿,目注火堆,不住地颤抖,她原本臃肿痴肥的身体,已被毒蜂毒蛇吸吮得枯瘪虚弱,精血所聚的毒物,竟被一群穷化子弄得干干净净。
二十几只竹篓,满盛毒蛇,一齐投入火堆,滋滋声中,火势一旺,陆群仙大叫一声,终于颓废地摔倒地上。
独眼鬼母突然厉吼,从上丘上掠空而至,高翔急忙一晃身,蓦地欺近陆群仙,抽出七星金匕,抵在她喉头上,叱道:“谁敢走近一步,我就先宰了这婆娘。”
鬼母一呈前扑之势,鸠头拐向地上一插,桀桀笑道;“小杂种,你要敢伤她一股一发,老娘也叫你们这批狗才,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高翔冷笑道:“咱们不想伤她性命,但是为了使她今后不再纵毒为恶,咱们要搜尽她身上的毒药和解药。”扬声叫道:“阿媛,你来帮帮忙。”
阿媛推开车门,兴高采烈奔来;问道:“要不要顺便废了她的武功?”
高翔道:“不必了,她的武功不值得一废,你只要搜搜她身上,凡有革囊或药瓶,一并取出来。”
同时,又运起腹语术叮嘱道:“要特别注意解药,尤其是解无形之毒的解药。”
阿媛掳起袖子,先点了陆群仙穴道,然后翻衣掏怀,凡是药瓶药袋,所有陆群仙身上的零星物品,一概搜了出来,她也无暇辨认解药种类,只要是药瓶,全部留下,其余革囊竹筒,统统丢进了火堆里。
独眼鬼母目睹媳妇受制搜身,气得连声咒骂,但却不敢轻举妄动。
高翔直等到丐帮弟子和徐兰君、金凤仪等带着四盆毒花,先后渡过了沦江,最后才由两名丐帮弟子负了马无祥、西门销,一齐退上船去,留下昏迷不醒的陆群仙,撑篙离岸,扬声道:“念在故世的骆大哥份上,今日暂留她一命,希望你们深自反省,早返南荒,远离是非之地。”
鬼母气得独眼翻白,一面急急替陆群仙解穴活血,一面切齿骂道:“姓高的小杂种,错开今天,老娘要剥你的皮,抽你的筋。”
高翔只当没有听见,指挥船只顺流而下,在江边芦苇草丛中找到东方子瑜,阴阳双剑都已经奄奄一息。
于是,忙用解药替西门销敷治毒伤,另取一枚毒果,分赠双剑以践诺言,东方子瑜含泪颔首,西门销千恩万谢,舟抵北岸,便抱着师兄告辞而去。
岸上已有丐帮弟子另备车马迎接,为首之人,却是个面目陌生的三结弟子,高翔诧问道:“怎么不见刘帮主和吕、梅二位前辈?”
那三结弟子含笑躬身道:“少侠弄错了,兄弟们并不是帮主差遣,面是奉本帮九结长老符老爷子之命,守候渡口,专程迎接少侠和令堂的。”
高翔惊喜道:“原来符老前辈也知道我们要来?他……他又怎料得到我们会在些遭遇毒阵?竟预让你们准备接应呢?”
那三结弟含笑道:“符老爷子早已得到消息,沿途均派有本帮弟子暗中传讯,昨天午后,突接飞报追骑竟是擅使毒物的陆家传人,老爷子急忙传令调集捉蛇高手,又特地令人收集蜂蜜,备办应敌之物,所以来迟了一步。”
高翔更加惊讶,忙问道:“他老人家现在何处?”
那弟子答道:“符老爷子昨夜还在内江城中,现在恐怕已经先回青城去了。老人家留下话,渡过沱江,一路不必再担心追兵,但青城附近却有强敌跟踪,必须赶回去处理,不能等候高夫人,要咱们护送至内江县城,然后请夫人少侠径往青城相见。”
高翔长吁一声,笑对母亲道:“娘!符老爷子是爹爹平生最好的挚友,他都赶来过,想必爹爹也知您老人家千里返家的消息了,咱们-家就要团圆啦!”
徐兰君听了,却黯然叹息一声,面上毫无欣喜之色,喃喃道:“只怕相见之时,未必真能畅欢”
高翔忙道:“娘,快不要这么想,过去的事,爹爹最体谅,何况现在水落石出,他老人家怎会……”
徐兰君浅浅一笑,道:“但愿如此啊!翔儿,怎不见你金伯父同来?”
高翔一怔,几乎答不上话来,目光一瞬,却见金凤仪也正用无限讶异的神情看着他,好象他在问:“是呀!我早想问你了,我爹呢?”
这一刹那,他真是心乱如麻,脑中意念飞驰,一连转了四五个主意终于强颜一笑,扬眉道:“你们不问,我还不想说出来呢?金伯父福缘遇合,他已经”
“他老人家已经怎么样了?”金凤仪忍不住脱口而问,眉眸之间,流露出无限关切、焦急和期待。
高翔举目凝注远方,借以压抑住满眶热泪,漫声道:“途经川东白帝城附近,遇见当年字内双奇硕果仅存的百音居士。百音前辈和金伯父师门渊源极厚,此次为了魔教肆虐重人尘世,金怕父跟百音老前辈一夕畅谈,相偕同往青海探研一件克制天火教主徐纶和密宗高手阿难陀的绝技,短日之内,恐怕无法分身。所以特命我兼程赶来会合,他……他老人家不能亲赴青城了……”
他自从来到人世,这是第一次当面说谎,话才说完,满脸已胀得通红。
幸好金凤仪并未留意,听完欣喜无限,笑道:“百音老前辈是当代奇人,我曾听爹爹提起过,据说他钻研音律,胸罗万机,立意要将武功溶于音律之中首创以音克敌之法。姑姑,你可见过那位百音老前辈吧?”
徐兰君含笑道:“他跟你师祖并列字内双奇,声名相等,自然是见过的了。”
回头又问高翔道:“百音前辈要与你金伯父探研的,是不是属于以音克敌方面的事?”
高翔忙道:“是的,正是关于音律制敌的事。”
徐兰君又问道:“你金伯父临去时怎么说?”
高翔道:“这个……啊!金伯父说:‘百音前辈嘱咐之事,十分重要,为了时间关系,他不能先往青城,一切事,请娘代他向爹爹解释,有凤仪世妹去,也就跟他亲自去一样。他和百音前辈去一趟青海,最多三五月,也就可以赶来青城跟爹和娘相聚了。’……”
徐兰君忽然眼眶一红,默然垂着,没有再说什么。
金凤仪却嘟着嘴道:“爹爹也真是,什么事必须那么急迫?就算要去青海也是顺路,为什么竟不肯来跟我们见见面再去呢?”
阿媛和马无祥心情又自不同,都喜道:“百音老前辈是多年前就名扬四海的奇人,有他老人家出面,更不用担心天火教、天魔教那些魔子魔孙了。”
高翔表面含笑,内心悲苦,支吾了几句,便特地要阿媛将从陆群仙身上搜得的药瓶逐一检视,挑出那瓶专解无形之毒的解药,谨慎地收好,道:“这东西太重要,如果落在喇嘛僧王阿难陀的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天色甫亮,一行人已抵达内江县城,丐帮弟子将众人安顿在城中一家宏大客栈中,便作别而去,大家激战了一夜,都甚疲惫,略用了些饮食,各自回房休息。
高翔刚送走丐帮弟子,转回房间,却被徐兰君面色凝重唤入上房,掩闭了房门,正色问道:“翔儿,娘要问你一件事,你可不能再哄骗我?”
高翔讶道:“母亲有话但请询问,孩儿并不敢哄骗母亲。”
徐兰君含泪道:“你老实告诉我,金伯父究竟怎么样了?”
高翔骇然一震,忙道:“他……他老人家是中百音老前辈到青海去了呀!”
徐兰君凄然苦笑道:“孩子,昨夜你所说的,决非实话,当时有你凤仪世妹在场,娘不便深问,现在这儿只有咱们母子两人,你还不肯对娘实说么?”
高翔轻呼道:“娘”
徐兰君道:“傻孩子,你不是个惯说谎的人,昨夜所言,破绽百出,试想百音居土自从昔年为徐纶的事,跟玄真观断了往来,三十余年,未再在江湖现身,他老人家是否健在已是疑问。纵或如你所说隐居白帝城下,你金伯父艺出玄真观,不解音律,百音前辈怎会邀约他同赴青海?再说,你金伯父此次随我们入川,另有一桩大事欲面求你爹爹,他如果真的有事必须离去,岂有不将那件事交代你的道理?”
高翔讷讷道:“是……什么大事?”
徐兰君轻叹道:“就是你和凤仪的终身。”
高翔一怔,俊脸绊红,垂头道:“这……金伯父的确没有提起……”
徐兰君道:“临离开封,你金伯父便与娘谈及,趁此次入川,欲为你和凤仪了此心愿。这件事,是他跟娘私下商议的,假如他中途离去,岂能只字不提,翔儿,你要说实话,金伯父他出事了吗?”
高翔默然半晌,泪如雨下,屈膝跪倒,位道:“孩儿不敢再瞒母亲,金伯父他已经去世了……”
徐兰君啊了一声,脸色顿时变得一片苍白,木立了许久,才讷讷问道:“怎么出的事?你详细告诉娘听听。”
于是,高翔便含泪将峡中争先,金阳钟轻进遇伏,被妖妇和夜叉婆阻于谷道,力战负伤,笔断人亡……的经过,详细述说了一遍。
徐兰君默默地听着,脸上神情木然如一池死水,只有两行清泪,顺腮滚滚而下,滑过面颊淌到唇边,滴落在衣襟上。
她滞涩的目光,呆呆平视前方,仿佛要破壁而出,远及川东,透入三峡,仔细寻觅那自小依赖,情同手足的师兄……
好半晌,才幽幽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唉!他争了一辈子强,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年轻人,三十年光阴,富甲天下,名扬字内,可是,剩下一个孤苦伶仃的凤仪,万贯家财又有何用?”
高翔垂首嗟吁道:“都怪孩儿太疏忽大意了”
徐兰君悄如未闻,喃喃又道:“自从十八年前割袍断义,他一直憧憬着有一天与你爹把臂化嫌,重续旧谊。去年风传你爹故世,他回到庄中,嗟叹了足有一月之久,终日以泪洗面,追悔无及,这一次能够携眷西下,他内心不知道有多么兴奋。哪知仍然落得隐恨终生,竟永远没有跟你爹铨释旧嫌的机会了。”
她一件一件地呢哺着往事,泪水纷纷,无休无止,仿佛那积压了十余年的辛酸,都要在片刻间一倾而尽。
她颠沛流离了半生,石室藏身十余年,在情感上说,金阳钟是好的挚友,在意识上说,金阳钟是她的兄长,加上同门之谊,青梅竹马之情,速闻死耗,如果她放声恸哭,那是十分合理的反应。
然而,她不但没有失声痛哭,更没有过份激动的表示无声的饮泣,那无尽无休的呢喃,就像是一个满身创痕的老年人,临终希嘘着历历往事。
回忆本来是甜蜜的,但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从徐兰君口里吐出来的每一片断,每一个字,尽都是血和泪的结晶,尽都是辛酸的哀鸣,直如一只负创垂毙的小鸟,啾啾呻吟,鸣述着生命终结的悲伤,缅怀着人生苦短的流连。
高翔被她这种反常的神情深自震惊,剑眉频皱,竟无一语可以劝慰的,怔了许久,才牵住母亲衣袖,生生道:“娘,不要太难过了,事已至此,凤仪妹妹自当由我们照顾她,至于金怕父和爹爹之间误会,这是当年一时愤恨,爹爹早就不再放在心上了。娘!你老人家早些安歇,午后还要赶路,一二天内,咱们就可以见到爹爹了。”
徐兰君长叹道:“下毒凶手,亡命逃妇,我还拿什么脸去见你爹爹!”
高翔业已举步,闻言霍地一惊,诧然回顾道:“娘!你老人家怎会如此想呢?”
徐兰君带泪淡淡一笑,挥手道:“娘是说说罢了,你去吧!记住,关于金伯父的恶耗,千万暂时瞒着凤仪。”
高翔点头应了,惴惴不安地退了出来,穿过檐廊,走回自己卧室,在廊下被凉风一吹,脑中忽然一清,暗忖道:“她老人家语态反常,若非悲伤过度,怎会如此?万一她老人家……”
一念及此,浑身机伶伶打个寒噤,一扭身,急急又奔回上房。
当他一脚踏进徐兰君的房门,触目一怔,却见徐兰君正痴痴立在窗前,凝目注视着天际浮云,颊上泪痕宛在,并无异样举动。
徐兰君听得脚步声,回眸问道;“孩子,你还有什么事?”
高翔暗暗吐了一口长气,强颜笑道:“啊!没有什么,孩儿只是忽然想到,如果娘觉得大累,索性就多休息一夜,明天再上路也不迟。”
徐兰君摇摇头,道:“不必了,要来的让它早些来吧!咱们还是午后动身。”
高翔连声答应,讪讪地又退了出来。
高翔回到自己房中,盘膝运功,借以恢复一夜血战的劳困,但自晨至午,整整半日,始终不能使心情平静下来,他一再反复思索着母亲那些反常的言语举动,心潮起伏,总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为什么会这样?他想不出其中道理,只觉金阳钟和母亲从青梅竹马童年开始同师习艺,直到中年,师兄妹之间的感情,虽然决不会如神丐符登所想象的复杂,至少他们是彼此相依相靠,那一定比只相处短短二三年的父亲要深厚些,何况她跟父亲的结合,是被天火教主所逼,并非出自甘愿。
在这种人情之常的情况下,高翔只后悔没有把谎话编造得严密些,他谅解母亲的心情,当渐渐接近青城的时候,金阳钟的死讯,必然给了她难以描述的打击,难怪她会说出下毒凶手,亡命逃妇,还有什么脸相见的话来。
他虽然了解这些,却无力宽慰慈母,空自家担着满腹心事,连个倾吐的人儿也没有,唯一的方法,是尽快上路,早些回到青城,让母亲跟父亲重新团聚,也许能用夫妻旧情,抹去她内心的伤痛。
高翔一直胡思乱想了半日,跳下床来,立即知会店伙雇车,准备午饭,铁算子马无祥裹伤从旁协助招呼,不多久,车辆雇妥,饭菜也摆在大厅上了,高翔才亲自进入上房,请徐兰君和金凤仪、阿媛用膳。
徐兰君双目红肿,显然根本就没有休息过,但她仍然勉强梳洗,来到大厅。高翔再往后院静房通知金凤仪和阿媛,谁知房中却只见阿媛一人,正捧着一张素笺发呆。
阿媛一见高翔,一面举手急招,一面失声叫道:“翔哥哥,你来得正好,快看看这纸上是怎么回事?风姊姊怎么忽然独自走了呢?”
高翔心头猛震,一把夺过素笺,低头一看,顿足道:“糟了!快到前厅告诉母亲去。”
两人飞步而出,仓惶奔到大厅,高翔将素笺递给徐兰君,颤声道:“娘!不好了,凤仪妹妹竟独自走啦!”
徐兰君骇然,连忙展笺凝视,只见笺上仅只潦草的写着几句:“父仇不共戴天,无意得聆恶耗,寸心已乱,此去倘得手刃人妖姬天珠,当趋青城,助破徐纶,否则,尽心尽孝,愿随父母于九泉,切盼振奋,勿以苦命女子为念也。”
徐兰君看罢,脸色顿变,仰面道:“这必是晨间咱们的谈话,被她听去了。”
高翔惶然道:“风妹秉性外柔内刚,朱老前辈一再嘱咐暂时勿将金伯父恶耗告诉她,早知如此,倒是直接告诉她,反可以当面劝解她暂忍悲戚。现在她孤身一人往天魔教寻仇,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孩儿将终生愧恨无已了,”
徐兰君凝神沉思片刻,毅然道:“无论如何,咱们要将她拦回来才对,人妖姬天珠昨夜还在沱江附近,她一定去得还不远,翔儿,你去追追看。”
高翔点点头,转身欲行,忽然又停住脚步,道:“但是,娘!你们呢?”
徐兰君道:“我们还带着毒花,人多行动反而不便,你只管回头去追她,我们就在这儿等你的消息。”
高翔迟疑道:“眼下川中高人云集,母亲又露了面,孩儿离去,万一又生出事故,那却如何是好呢?”
铁算子马无祥奋然道:“追阻金姑娘固然急迫,护送毒花和令堂,也不能疏忽,这样吧!高老弟仍然随护令堂和毒花继续往青城去,马某人愿立即折返追赶金姑娘,只要能追到她,好歹劝她先赴青城见面,再议复仇之事也就是了。”
高翔感激地道:“马大哥身上伤势初愈,能够受得了快马劳顿吗?”
马无祥豪爽地笑道:“区区小伤,碍什么事?只是青城高老前辈住址,金姑娘和我都没有去过,如果能追得上,应该如何相见呢?”
高翔道:“青城山庄已毁于火,马大哥到了灌县城中,可往醉仙居酒楼,讯问高升或者一位赵大娘,他们会领你来见面的。”
于是,又把灌县醉仙居酒楼的位置,详细说了一遍,马无祥牢记在心,当即辞别徐兰君,匆匆离店而去。
马无祥去后,高翔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急道:“娘!你和阿媛且慢用膳,孩儿先寻一位丐帮弟子,飞传消息告诉神丐符伯伯,丐帮人多,也许他们会知道风妹的去向。”
徐兰君点头道:“你快去吧!”
阿媛忽然插口道:“翔哥哥,我陪你一起去!”
高翔道:“你好好帮娘护守毒花,这也是紧要的事,我去去立刻就回来。”
说完急忙迈步奔出客店。
他一脚跨出店门,忽见一骑快马,俏如一阵旋风般冲到,马上人连缰绳都来不及收缆,远在丈许便飞身落马,竟是昨夜护送大家过江的那位丐帮三结弟子。
方自一怔,那三结弟子已抢着叫道:“高少侠,请留步,有急事相告。”
高翔诧异地问道:“有什么事?”
那三结弟子气急败坏道:“刚才接得本帮引子紧急传讯,青城有变,高少侠务必快些上路……”
高翔骇然惊道:“什么变故?你……你说得详细些?”
三结弟子喘了一口气,道:“详细情形,传讯中没有说明,但是这用本帮千里接力之法飞马传讯,一定是极重大的事,在下才得讯息,便赶来这儿了。”
高翔又问:“是符伯伯传来的急讯吗?”
那三结弟子摇头道:“不!符长老也是在途中接得传讯,现在已飞马赶去了,发现的地方,是本帮灌县第十七支舵辖下。”
高翔见问不出详情,心里也感焦急,忙道:“好!我们现在立刻就动身了,麻烦你代为转告贵帮弟子,昨夜跟我们同行的一位金姑娘,今天忽然独自出走。据知是欲寻天魔教教主人妖姬天珠报仇,咱们这儿已有一位马大哥追下去了,烦请贵帮弟子,多赐协助,随时把他们行踪消息通知青城支舵。”
那三结站子连连点头道:“少侠放心,在下理会得到。”
那丐帮弟子把话说完,也没有进店,匆匆策马又去了。
高翔转身奔回大厅,把急讯大略告诉了徐兰君和阿媛,三人连饮食全无心享用,立即携了毒花登车匆匆上路。
一路北行,高翔只恨马车太慢,当天傍晚赶到球溪河,竟未休息略进饮食,换了马匹,连夜北进。
沿途换马换车,兼程急赶,第二天深夜过成都府,绕城而过,并未稍歇,第三天午后未辰刚过,便抵达了灌县县城。
越近青城,徐兰君的面色也越沉重,两三天以来,一直很少开口,无论车辆奔行得多急,她总是倚窗凝目望着远方,痴痴地不言不动,宛如一尊木雕泥塑的神像。
阿媛看在眼里,心中纳闷,却又不便说破,听说到了灌县,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忖道:“啊!总算到了!”
高翔驱车直驶醉仙居,及待抵达店门前,仰头一看,却见店门紧闭,竟已歇业了。
他心里顿时泛起一抹不祥之感,猛力拍门,好半晌,门缝才轻轻裂开一线,一只眼睛凑在门后,沉声问道:“找谁?”
高翔压低嗓门,答道:“我姓高,是来找高升的,快些开门!”
那人怔了怔,却道:“你找错了地方吧?我们这儿是酒店,不是客店,现在已经歇业休息了,谁知道什么高升矮升的?”
高翔听了,也是一怔,忙道:“你们这儿不是醉仙居吗?”
那人道:“谁说不是。”
高翔道:“那就不会错了,你快开门,告诉高升,就说主母回来了。”
那人不耐地道:“告诉你咱们这儿没有什么高升,你这人是怎么搞的,这般罗嗦!”
说着蓬地一声,竟将门缝掩闭。
高翔被关在店门外,怔怔地不知是何缘故,退后扬头上望,醉仙居三个金字的横匾,仍旧还挂在楼檐,地点方向,一点也没有弄错,但是……
他猛然心中一动,飞忖道:“咦!这家伙口音不是本地人,丐帮传讯,青城有变,难道这地方也出了变故?”
想到这里,回头向阿媛招招手,阿媛闪身落车,急步来到店门,高翔对她附耳低语了几句。
阿媛点头,轻移莲步,上前拍门:“蓬!蓬!蓬!”
门后那人显然并未离开,厉声叱道:“告诉你这儿没有什么高升,尽叫门干什么?”
阿媛娇声道:“对不起,请你开门,我是隔壁赵大娘叫送东西来的。”
“隔壁赵大娘?”
那人听出是女子口音,只得又拔了门栓,拉开店门。
店门才开,阿媛闷声不吭,扬手一指,直向那人当胸点去。
那人显然是个会家子,仓促之变,竟然丝毫不慌,一侧身,竟以毫厘之差避开了阿媛一指,口里咒骂了一声,便待推闭店门。
阿媛莲足一探,早已欺身而上,扬掌穿胸劈了过去,同时一屈粉臂,登时将店门撞开,香肩轻晃,疾闪而入。
店中那人被好当胸一掌迫退,见阿媛竟然直闯了进来,勃然怒道:“哪里来的野丫头,青大白日,要抢劫吗?”探臂一扬,手中已多了一柄薄刃柳叶刀。
这时候,高翔也已趁机抢了进来,反手关了店门,低喝道:“媛妹闪开,留意街上车辆,这家伙交给我了。”
那人挥刀而上,喝道:“好小子,你吃了熊心豹胆!”
高翔连眼皮也没有抬,错步之间,已闪开刀锋,竖掌一立,左臂轻挥,砰然一声,掌沿已切中那人握刀的手掌。
那人失声一哦,手中柳叶刀脱手坠落,被高翔轻舒右手中食二指,凌空挟住,左时一拐,撞在那人腰背风尾穴上。
刚将那人制住,里面内厨中一声断喝,又拥出两名彪形大汉,各执长剑,沉声道:“好大胆的小辈,还不放手!”
高翔一扬目,冷冷道:“二位是天火教还是天魔教弟子?”
两人喝道:“你胡说些什么?咱们开的是酒楼,你这小子敢白昼硬抢商家,难道不怕犯法了吗?”
高翔冷笑道:“二位倒装得挺像的,执刀抡剑,这是做什么生意,再说,二位大约做生意不久,还不知道这间醉仙居的主人是谁吧!”
那两人互望了一眼,脸上立即露出无限惊容,其中一个低声道:“老李,漏水了,摘了这小子,千万放不得。”
两人双肩并举,齐齐飞出一剑,一取高翔,一攻阿媛。
高翔一声冷嗤,左手屈指弹出一缕劲风,直迎剑风,右手一圈,径向那扑奔阿媛的一个飞劈一掌,两手双式,同时施展,一强一锐,两股劲力也应手而生。
那两名剑手招式才出,已被高翔抢制先机,当前的一个剑身一震,虎口刺痛,不得不撒手弃剑向后跃退,另一个刚奔出两步,竟被高翔掌力震得踉跄斜冲,蓬然撞在墙上,当场昏了过去。
剩下一个心胆俱裂,连剑也不敢拾,飞步奔入厨中去了。
高翔骄指点了那撞昏一个的穴道,低声对阿媛道:“你快接娘进来,打发车辆回去,仔细护守毒花,在这儿等我。”
阿媛问道:“你要到哪儿去?”
高翔道:“此地已被敌人强据,显见变故之说不假,刚才那家伙,决不能被他逃脱,我去追截他回来。”
说罢,疾步奔人厨中,果然,厨房后门已开,那名剑手已不知去向。
高翔追出后门,见是一条僻静巷子,想系从前酒楼搬运莱蔬的通路,巷口一端通达正街,长约三五丈,另一端却有十丈以上距离,心念微动,便选了较近的一端,飞步追出。
转人大街,才行了十余步,目光过处,果见那人正慌慌张张穿过街心,折入一条狭巷。
高翔目光锐利,紧跟着也折入巷子,此时天色犹未暗,街上颇有行人,他脚下不能太快,待跟踪追进巷口,那人又从另一端匆匆逃去。
他暗中恨得牙痒,却无法旋展身法疾追,全仗双目精锐,远远盯住那人,若即若离,遥遥向西北方而行。
半盏热茶光景,那大汉奔到一栋巨大的宽门前,喘息片刻举手拍着门环,先叩三声,稍停又叩一声,再稍停又叩两声。
宅门呀地打开一缝,那人急急跟门中一名黑衣大汉交谈几句,便急切跨了进去,宅门复又紧闭。
高翔隐在街角,看得十分清楚,暗惊道:“魔崽子们的确可怕,竟在灌县城中早准备了连络处所,这栋巨宅,必是重地,我若冒失闯进去,虽然不怕,究竟打草惊蛇,倒不如守株待兔,看看宅中得报后,有什么反应?”
见街角转弯处,有一家茶馆,正可监视巨宅大门,便踱了进去,要了一壶茶,一盘花生,一盘蚕豆,慢慢品茗细嚼,守候动静。
一盘花生才吃了一半,巨宅朱漆大门忽然打开,一条人影闪身出来,略一张望,便低头从茶馆疾步而过。
那人身上披着一袭皂色外氅,头戴阔沿笠帽,衣领高耸,帽沿低压,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高翔半侧身子,待他走过,瞥见那人外氅后罢微翘,显然挟着兵刃。
他心中冷笑,丢下茶资,紧随那人身后在街上一转。那人竟是向醉仙居酒楼而去。
到了酒楼附近,那人小心翼翼地将衣领拉了拉,帽沿压了压,躲在对街一家药铺屋檐下,向醉仙居偷窥不止。
高翔耐心注视,过了半个时辰,却未见那人有何动静。
不久,日色入暮,醉仙居楼上亮起了灯火。
那人屹立而望,仍然不言不动。
又过一会儿,天已黑尽,街上行人渐稀,那人忽然一提真气,举步疾奔过街。
高翔连忙紧跟而上,只见那人迅速地绕过街角,毫不迟疑窜进酒楼后那条狭巷,一丢外氅,现出一身黑色劲装疾服,腰际斜挂长剑,取一副面中向脸上一挂,微一顿足,身形已射登楼口瓦檐,竟连一丝衣袂飘风的声响也没有。
高翔一惊,暗骂道:“好家伙,果然不是等闲之辈,但你怎料得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来你是要倒霉了。”
他成竹在胸,并不过份迫近,隐身在巷子阴暗处,静静看他如何举动。
那人贴身屋檐上,侧耳听了片刻,探手入怀取出一只闪亮发光的圆筒,一端含在口中,一端伸到窗前。
正当他缓缓吸气,刚准备鼓气吹出,蓦地忽闻咯地一声钢弦音响,心头猛震,圆筒略动,一蓬牛毛飞针,扫数射入对面墙中。
那人知道事败,弃了针筒,一个“乳燕巧翻云”,身形一弹,翻上了屋顶……
这时,楼中传来阿媛娇叱之声,灯火立灭,窗开处,一团黑影冲天而起。
屋顶那劲装偷袭者低喝道:“着!”
振腕拔剑出鞘,冷电暴起,早迎着那黑影劈出一剑。
那人退身、抽剑、出手,无一不迅捷利落,黑影才冲出窗口,正被剑锋迎上,嚓地一声脆响,登时劈成两半。
希里哗啦一阵乱响,黑影纷坠,竟是一把椅子。
高翔望见,暗笑道:“阿媛真不简单,临敌之际,心细如发,想不到她还有这一手。”
思忖间,窗中二次掠出人影,足尖一点楼檐,连人带刀破空疾升丈余,凌空一翻,飘落屋顶,才看出是手握绣鸾刀的阿媛。
那劲装蒙面人见阿媛现身追出,无心恋战,手中长剑一式“飞絮扬花”,借着漫天剑影,仰身倒掠,退落后院,足尖才沾着地面,双臂一张,已向墙头扑去。
就在他头顶刚露出墙檐的时候,狭巷中一声低喝道:“回去!”一股强猛劲风,搂头击到。
劲装蒙面人慌忙一缩肩,手中剑圈弹而出,仓促之间,连用不同手法攻出三剑。
叮叮叮!…连三声金铁交鸣,长剑攻出的部位,尽遭封死,那劲装蒙面人一口真气运接不上,仰身翻落,身后破空之声又至,阿媛的绣鸾刀电奔风卷,已向他双足削来。
那家伙一身武功的确不俗,前后遇敌,连番受挫,居然丝毫不乱,左手疾扬,嚓!一道强烈光芒应手而起。
阿媛猛吃一惊,两眼一花,连忙抽刀跃退。
劲装蒙面人趁机一挺腰肢,脚落实地,再扬头时,高翔已左剑右筝立在墙头上。
阿媛定了定神,叫道:“翔哥哥,这家伙是天火教的人,千万不能放他逃了。”
高翔笑道:“放心,人家夤夜来访,咱们怎能冷待朋友。”
一晃肩,飘落院中,扬眉又道:“朋友身手不凡,怎么学那藏头露尾的勾当,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那劲装蒙面人闭口不答,一双眼珠却在骨碌碌直转,显欲夺路脱身。
高翔啮然道:“不是在下狂妄,今天夜里,朋友如想就这么抽身一走,只怕不太容易,房里还有两位贵客,何不大方磊落些,咱们进屋去坐下来详谈一番?”
劲装蒙面人冷哼一声,只是不开口。
高翔又道:“朋友不要以为仗持一盏断魂灯便能侥幸走脱,在下是敬你一身武功不同俗流,必是名门出身,投人天火教,想必有不得已的苦衷。朋友,人孰无过,贵在能迷途知返,天火教罂粟毒丸并非无药可解,只要朋友有决心,毅然摆脱桎梏枷锁,咱们有方法替你解脱毒瘤。大丈夫顶天立地,何苦腼腆求生,受人挟制指使……”
他话声未毕,那劲装蒙面人忽然一声狂啸,长剑一振,唰唰唰连攻四五剑,招招凌厉狠毒,交高翔迫得退开一步,左手疾抬,唉!闪光又起!
高翔剑眉微皱,铁筝挥起,格开长剑,左手七星金匕逆着耀眼光芒,反刺而出。
他自习“听音剑诀”,双目根本不必视物,全凭听音辨位,剑招出手,捷逾惊虹。那劲装蒙面人以为借闪光掩蔽,便可乘机夺路脱身,谁知闪光一起,高翔的短剑反而逆刺过来,措手不及,嗤地一声,夜行衣左腰际已被划破数寸长一道裂口。
劲装蒙面人心头一寒,踉跄退了三步,一挫牙,真气猛提,再度向墙头掠去。
阿媛娇叱道:“翔哥哥!快追!”
高翔却举手将她拦住,道:“不必追了,谅他逃不出百丈。”
阿媛道:“为什么?”
高翔举起短剑,指着剑尖上一丝血痕道:“七星金匕曾经剧毒淬炼,他被匕锋划破皮肉,不出百丈,毒性必发,你快进屋里割取一枚毒果,咱们要救他脱离苦海。”
阿媛两只眼睛瞪得滚圆,愕然道:“你疯了么?毒果一共只有三枚了,咱们于里迢迢送来,是要留着给高伯伯解毒用的,一路上,已经糟蹋不少啦!”
高翔微笑道:“我知道,爹爹解毒,一枚足够了,这人虽然投身天火教,救他一命,对我们却十分重要。”
阿媛道:“他是谁呢?”
高翔道:“反正是一位跟咱们都很熟悉的人,好啦,别再问了,快去吧!”
阿媛嘟着嘴,返身入楼向徐兰君索取了一枚毒果,两人越墙而出,果然就在小巷巷口,发现那劲装蒙面人蜷卧在一处角落里,业已昏迷不省人事。
阿媛满心不服气,抢先一把扯去那人面中,一看之下不觉叫了起来。
“啊!原来是他?”
面中之下,是一副苍迈衰老的面庞,赫然竟是江东大豪乾坤手冉亦斌。
高翔并无惊讶之色,好象一切早巳在他意料之中,取过毒果,用掌力挤出汁液,滴入冉亦斌口里,又把余下的果肉,替他敷了伤口。
阿媛忍不住低声问道:“翔哥哥,你早就认出是他了吗?”
高翔摇摇头,道:“初时虽见他双臂逾于常人,有些疑心,但却不敢确定,刚才我们对他晓以大义,他眼神中颇有悔意,却一直不敢出声答话,我才想起是他。”
阿媛道:“咱们带他回酒楼去再说吧!”
高翔却道:“不能,此人虽被毒瘾所迫,屈志从贼,但在金家庄初见时,并无邪恶之气,可见只是最近才投入天火教的。以他在武林中的声望和地位,如果当面揭穿,反会使他难堪,你现在先在暗处代为守护,在他醒过来以前,不要让人伤害他。”
说完,转身欲行。
阿媛迷惘地问道:“翔哥哥,你到哪儿去?”
高翔笑了笑,道:“我去做一件重要的工作。”
只见他身形一闪,重又越墙进入醉仙居,过了不到半盏热茶时间,匆匆又奔了回来,手里不知道捏着一件什么东西,俯身塞进乾坤手冉亦斌手心,然后对阿媛道:“好啦!大功告成,咱们回店去吧!”
阿媛好奇地问道:“你放了件什么东西在他手里?”
高翔笑而不言,只道:“此时天机不可泄露,将来自见分晓。”
两人携手回到酒楼,徐兰君正仗剑守护着仅余的两盆毒花,先前在楼下被擒住的两名天火教徒,都被点了穴道堆放在墙角。
阿媛道:“刚才伯母跟我已经审问过这两个家伙,醉仙居酒楼,是昨天才被天火教占据的,可惜这两人都非当时下手教徒,问来问去问不出高升下落,只知道从前酒楼中人,业已全遭毒手,被杀殆尽了。”
高翔点点头,沉吟道:“但是,他们怎知道这家酒楼跟高家的关系呢?一家洒楼得失事小,咱们如果不能跟高升联络,不知道爹爹居住的地方,进退维谷,这可怎么办?”
阿媛道:“唯一办法,还是找丐帮弟子,或许他们会知道。”
高翔道:“丐帮门下层层节制,法结多寡,负责也有轻重之分,爹爹隐居之处,连我都不知道,丐帮弟子怎会知道。”
阿媛道:“我是说,先找丐帮弟子打听神丐符登,见到他老人家,自然便知道高伯伯隐居的所在了。”
正议论着,徐兰君突然挥掌打灭灯火,沉声道:“噤声,又有敌人到了。”
高翔和阿媛同时撤出兵器,一齐闪到窗后,只听后院有人冷笑说道:“朋友,别学缩头乌龟,屋里狭窄,滚出来受死吧!”
阿媛时碰了高翔一下,运起腹语术轻声道:“翔哥哥,不许你出去,这回该让给我了。”
高翔沉声道:“来者不善,你别小孩子气,这又不是闹着好玩儿的。”
阿媛轻笑道:“你瞧吧!我也用这东西对付他们。”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形如方盒上装竖碗的怪东西,一面又用半幅绸中,齐鼻将面庞掩住。
她歪了歪头,悄声问道:“翔哥哥,你看像不像大火教女教徒?”
高翔诧道:“你手上那方盒子是什么玩意儿?”
阿媛耸耸香肩,娇笑道:“这是我从乾坤手身边拾来的法宝,翔哥哥,瞧我的。”
左手执盒,右手提刀,一翻时,撞开窗户,掠身而出。
后院天井中挺立着一条魁梧人影,阿媛没等他再开口,绣鸾刀一拧,一式“飞花掩雪”,疾罩了下去。
那人冷嘿了一声,错步扬掌,刚喝得一声:“朋友”
“嚓!”
阿媛左臂一抬,指按卡簧,那方盒形的东西突然闪起一道强烈亮光。
闪光乍起,那人似乎吃了一惊,方自一怔,臂上一凉,已被阿媛挥刀砍中。
只见他闷哼了一声,掩臂仰身疾退,同时喝道:“果然是天火教匪党……”
屋顶上一声厉吼,飞一般掠下一人,横身护住先前那人,沉声道:“老吕,怎么样了呢?”
那人切齿道:“匪党身上备有断魂灯,我左臂已被砍伤。”
后到那人大吼着挥动手中长棒,呼呼风生,径向阿媛狂卷而至。
阿媛刚举起左手方盒,准备故技重施,高翔已飘身下落,叫道:“媛妹妹住手,是自己人。”
那人长棒甫落,闻声急忙撤招跃退,问道:“你们是谁?”
高翔拱手道:“梅老前辈,我是高翔。”
同时向阿媛埋怨道:“媛妹也不先认清人,胡乱出手,竟伤了吕老前辈,还不快来陪罪领罚。”
那两人定神看清,不觉相视大笑,原来果是冷丐梅真和苦行丐吕无垢。
吕无垢苦笑道:“杨姑娘,你从哪儿弄来这盏断魂灯?险些叫老化子吃了大亏。”
阿媛惭愧无限,陪笑道:“真的不知道是你老人家,要不然,说什么我也不敢呀!”
吕无垢哈哈笑道:“这真是大水冲倒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幸亏老夫闪得快,要不然,这条手臂少不得就废了。”
冷丐梅真道:“说真的,你们怎会住在这酒楼里?据说酒楼已被天火教强占,我们两个老不死的才赶来探一探。”
高翔道:“此地不是说话之处,二位老前辈先请入屋,跟家母见面,再作详谈吧!”
二圣欣喜道:“高少侠果然找着令堂了?可喜可贺,咱们理当拜见。”
老少四人同返楼中,穷家二圣跟徐兰君施礼相见,彼此落坐,高翔才开始把二人金家庄以后的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穷家二圣听罢,神情都一片黯然,良久,方始叹道:“这真是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玉笔神君金阳钟当初涉嫌多么重,咱们两个穷化子却始终相信他不会做出那种事,如今有幸洗清了他的嫌疑,谁知竟天不假年,这又作古,唉!苍天也未免太不睁眼睛了。”
大家希嘘一阵,高翔迷惑地问道:“二位老前辈怎会忽然到川中来?并且得悉这座酒楼变故?”
吕无垢道:“自从在岳阳跟你们分手,我们两个老不死的便联袂入川,寻找符老哥(指神丐符登),这些日子,一直在川中各地分舵巡游,但明知符老哥就在青城,却始终未能见到他。前几天本帮弟子忽然接到他的竹符令,选派捕蛇高手往沱江附近待命,才知他已经到了沱江渡口,我们正要赶去,又传闻青城有变,他已转回灌县,所谓变故,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正感没有主意呢!”
徐兰君接口道:“丐帮弟子广布天下,二位想必知道变故从何而起吧?”
吕无垢愧然道:“不瞒高夫人说,咱们跟符老哥已有许久未曾晤面,一切消息片断,都是从帮中弟子传闻得来。符老哥大约是不愿咱们知道他的住处,每次传下笔符令,却从来没有说明他自己的居所,但是,关于青城变故,我们日间听本帮灌县支舵报称,只怕是关系高大侠安全的事……”
高翔骇然大惊,未等他说完,忙插嘴问道:“家父安全怎么样了?”
苦行丐吕无垢叹了一口气,道:“详情还不甚清楚,只知道前天夜里,这座酒楼忽然被许多蒙面高手突击,杀戮了数十人,第二天,又有人发现从青城山方面,驶来一辆马车,车窗密封,曾在这座酒楼门前停了片刻,便向东北方疾驶而去。事后,本帮弟子曾在马车停放的地上,发现一滩血迹,当时还不知那辆马车来历,直到傍晚,忽然又见到一个中年妇人,身负重伤,踉跄奔到酒楼前,便伤重倒地,竟被两名大汉挟持而去……”
阿媛忍不住插口问道:“那中年妇人是什么模样?”
吕无垢想了想,道:“约莫四十八九岁,一身青衣,头发已斑白,右耳边,有一块钢铁大的黑斑。”
阿媛骇然,急急又问道:“她左手是不是有六个手指头?”
吕无垢神色一动,道:“正是,杨姑娘难道认识她?”
阿媛跳了起来,呼吸急促地对高翔道:“不好!那中年妇人,是以前看管我住在空屋里的赵大娘。”
高翔惊道:“你……你没有记错吧?”
阿媛道:“她在空屋中跟我同住了十天,我最记得就是她左手多了一个指头,右耳边有一块黑斑,绝不会记错的。”
徐兰君也颔首证实道:“不错,她正是你的乳娘赵妈,记得她到青城山庄的时候,刚三十左右,算起来,正好四十八九岁,再说,她左手和右耳记痕,娘也记得。”
高翔骇然欲位道:“这么说,爹爹一定出事了。”
徐兰君戚容喟叹道:“要是能寻到赵大妈,就不难知道变故详情了。”
冷丐梅真脱口道:“这却不难,当那中年妇人被挟走的时候,曾有一位本帮一结弟子假作乞讨,挨到近处跟那两名大汉纠缠,所以能认清她手上特征。那位弟子因此还被其中一名大汉踢了一脚,据说那中年妇人并未被带出城,现在只怕仍在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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