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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泸山幽洞

  仙人洞洞口左首有个方圆两丈上下的支洞,洞心一块石板上摆着一壶酉,旁边两片蒲叶上放着些牛肉、蚕豆,石板旁的两张皮褥子上分别坐着两个汉子。他们是原东天目上的两位寨主:飞天秃鹫邹全保和猛狻猊金乐康。

  今夜轮到他俩当值,两人预备了点酒菜,轻酌慢饮,打发这难挨之夜。

  忽然,洞外隐约传来几声轻响,邹全保一怔,突地长身而起,一式“燕子穿帘”,凌空掠出洞外,目光闪烁,张眼环扫、搜索,但见月明风清,夜幕下一片死寂。

  金乐康手握一对镔铁万字夺跟了出来,道,“邹大哥,怎么回事?”

  “我分明听见有点动静,却怎么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许是什么鸟兽经过,大哥也忒……”

  一声冷笑响自身侧:“放屁,躲在洞里的才是鸟兽!”

  邹全保倒抽了一口凉气,右手伸向腰间鸳鸯钺,喝道,“你是……”

  但听一声闷哼,他后面的话没有出口,倏地转身:只见金乐康万字夺摆成一副“猛虎扑食”的样子,却僵立不动。他正自诧异,洞口旁的一株囚松上飘落一个白衣少年,邹全保即刻意识到了对方是谁,心中一凛,喝道:“白衫客,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红衣帮总舵!”

  来的正是西门吹雪,他极从容地走上几步,冷冷笑道:“没胆子小爷也不来了,说,洞里囚的是谁?”

  “是你!”

  邹全保明知弗敌,却图侥幸,突施杀手,亮银鸳鸯钺一式‘双尤吐水”,两道寒光疾扑对方前胸,但见人影一闪,钺招走空,他正自惊异,便觉后颈一麻,登时呆立不动。

  西门吹雪淡淡笑道:“红衣帮尽用尔等这般废物,还敢妄想称霸江湖!这儿虽风清夜冷,却也凉快,阁下是否想在这儿躺一宿。”

  他说着话,手指已按在对方右肋下的章门穴上。

  邹全保吓得面如土色。他知道章门穴乃人体三十六死穴之一,打重者三十二日必死。“白衫客”西门吹雪一指禅功蜚声江湖,他焉敢冒这个凶险,当即额头青筋暴起,身体不由得矮了数寸,且开始微微颤抖:“西门大侠,请手、手下留情……”

  西门吹雪淡淡笑道:“别客气,我不打算难为你,告诉我,这山洞里囚禁的是谁?”

  声音不大,却铁一般的硬,且冷得令人不禁发抖。

  “他是‘白衫客’,红衣帮里的人没一个不怕碰上他,在他面前装聋作哑只能是自找若吃。”邹全保心想:“如果把秦小姐交给他,他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一言九鼎,必不杀我;然而,帮主能饶了我吗!”

  他心思电转,道,“西门大侠,亦非在下不肯孝敬您老人家,在下只是在这儿当值,实在不知……”

  他话没说完,已听酉门吹雪喝道:“不识抬举,小爷没功夫和你磨牙!”

  他说着话,一式“猛鸡夺粟”,手指连戳。

  邹全保立觉章门穴上一震,登时麻痛钻心,几乎同时,似有无数小虫钻入躯体,乱抓乱噬,又痒又痛,实在难以忍受,身不由己扑倒在地上辗转翻滚,腔上登时变得青紫,宛如恶鬼般的狞净。西门吹雪不再理他,给呆立不动的金乐康解开穴道,笑吟吟道:“这位阁下必不象那呆鸟一般不识趣。小爷早就知道是秦小姐被囚在山洞里,却偏要送个人情给阁下,阁下大概不致令我失望吧。”

  金乐康见邹全保痛苦之状,已吓破丁胆,迟迟道:“在下愿听西门大侠吩咐,只是……还请西门大侠开恩,给在下的邹大哥解了穴,别让他受罪了……”

  西门吹雪伸脚在那邹全保腰间一蹴,邹全保痛苦之状立逝,却昏厥过去。他淡淡一笑,道:“阁下小心了,可别在太爷面前耍花活儿,白衫客的脾气可不太好!”

  “在下不敢。”

  金乐康道:“洞里关的是‘扑天雕’的大小姐……”

  “秦怀德不是已经作了红衣帮礼堂副堂主吗,红衣帮主怎么把他的女儿关在这儿?”

  “这是帮主的事,在下实在不知。”

  “带我进洞!”

  无可奈何,金乐康只得乖乖带路。他进洞之后,走出丈余,变得小心翼翼,几乎是每行一步都有尺寸,在左首凸出的一处石壁上轻轻一推,但听一阵“隆隆”声响过,那石壁竟然旋转,现出一座门洞,面前一条数丈甬道,甬道尽头隐隐有点光亮,恍惚是从一个门缝中泻出。

  金乐康道:“秦小姐就在那间石室里。”

  酉门吹雪一阵激动,情不自禁地跨上两步。那金乐康忽地后挫一步,扬手在壁上一按,壁上立现一座小门,他正要闪身进去,却听耳边风生,一只大手呼地抓到,把他硬生生拽了回来。他尚欲挣扎,突觉颈后一阵麻痛,当即昏厥。那座石门亦应势关闭,竟与石壁吻合得天衣无缝。

  西门吹雪沿甬道向前走去,尽头果然是间洞室,木门紧闭,门缝里泄出灯光,他迟疑着轻轻推开室门,但见室内凿石成壁,家具粗陋简朴,迎面靠墙一张床上颓然坐着一个少女,正是翠衣女侠秦丽蓉。

  秦丽蓉见西门吹雪突兀出现在面前,登时惊呆了。

  她坚信自己绝没认错,是他,肯定是他——白衫吹雪,英姿飒爽,江湖道上只有“白衫客”才具这般风采,而他又迥然不同那个虽也穿着自衫却是位巾帼英雄的乔玉影!

  她迟迟站了起来,几乎毫未犹豫,甚至一句话也没说,只“嘤咛”一声,便扑进西门吹雪的怀里……

  在卧虎山庄生变之前,秦丽蓉虽也为西门吹雪离去之后便无声息而忧虑,但她的心并没意识到失去意中人的不幸有多么强烈——她默默的思念超过她情绪的激动;但是,随着事态的发展,尤其是黄河渡口的那场劫难之后,她开始逐渐感受到了自己不幸的深度,所有生活的快乐对她来说都消失了,她只能感觉到绝望用利爪撕裂她的胸膛。

  她不远千里入川、旨在寻找自己的父母,好不容易来到泸山、邛海,却非但没见到自己的父母,反被红衣帮主被关在这个山洞里,其用意竟是以她为饵,擒拿自己的意中人。山洞里阴暗,潮湿,她吃不好、睡不好;然而,谈肉体的痛苦有什么用,有哪种仅仅身体上感觉到的痛苦能和她这种心灵上的痛苦相比?

  如今,意中人竟来到自己的面前,她哪里还顾得了什么礼数、闺训,仿佛只有依偎在他的怀里才可以弥补自己失去的一切;而且,所有的一切不幸将为之消失。

  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仿佛已经融为一体,完全忘却了自己和周围一切事物的存在。她感觉到自己的接触到了他唇边粗硬的胡茬——那上面竟也挂满了温柔——心里仿佛打翻了五味瓶.激动、紧张、幸福、羞怯……种种感觉齐涌而至,她的眼睛有些潮湿了,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于是,那种心荡神迷的时刻自然而然地来到了……

  “呃哼……”

  身后有人咳嗽,声音很大,显然是故意的。

  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都吃了一惊,呼地分离开来。

  西门吹雪即刻功运四臂,然而,待他正待奋力出击、转过头去的时候,一切出手的准备、念头都倏忽消失了——门外站着一个衣衫邋遢,蓬头垢面的老者,西门吹雪和他曾有过一面之交——邋遢僧。他脚下躺着两个已经萎缩在一起的人,是飞天秃鹫邹全保和猛狻猊金乐康。

  西门吹雪抱拳一拱,道:“前辈……”

  “做活也不知道弄利索点,还得我老人家替你收拾。”

  邋遢僧打断他的话,顿了顿,冲着秦丽蓉道:“姑娘,你先到外面去待一会儿,我和这小厮有话说。”

  他声音里有股不可抗拒的威严,因对方突兀出现羞得险些无地自容的秦丽蓉几乎毫未迟疑便向门外走去;只是,临出门时,她又情不自禁地看了西门吹雪一眼。

  甬道里传来她轻轻的脚步声。

  “孩子,坐吧。”

  邋遢僧威严的声音里又掺进些许温柔,走到床边,坐了下来,道:“这儿肃静,机会更是难得,我需告诉你一些事情;怎么说呢,你就先当做故事来听吧……”

  故事,在这种情势下他居然让人家坐下来听他讲故事,也确实有些不合时宜,然而,西门吹雪显然对这位邋遢僧的怪异有所领教,而且,他亦清楚自己除了服从之外已别无选择;因为自己无力悖逆,也因为对方的威严和温柔。

  西门吹雪迟迟走到墙角的一把椅子旁坐了下来。

  但见邋遢僧仿佛陷入了沉痛的回忆,缓缓道:“二十几年前,大江中流有座梅月山庄,梅月山庄的庄主叫楚冠英,他是位武林世家子弟,生得俊逸挺拔,家传武功不俗,为人行侠仗义;江湖上人称素梅晓月。

  他一生中或许犯过许多错误,但,最大的一个就是错救了一个人:那人便是如今已经担任红衣帮礼堂副堂主,原卧虎山庄的庄主秦怀德。”

  西门吹雪虽对秦怀德殊无好感,听到这儿亦不禁一怔,脱口道:“秦怀德?……”

  “不错,就是他。孩子,希望你不要再打断我的话,免得我忽略了什么细节。”邋遢僧顿了顿,接着道:“哦,那是个仲春的午后……”

  丫髻山至大茅峰一带,峰峦叠翠,一片碧绿,山林景色令人陶醉。

  一行三骑行进在山麓的官遭上。居中当先是个锦衣少年,他生得剑眉朗目,体态矫健,胯下的白龙马和他一身翠绿绣花劲装、墨绿披风搭配得十分和谐,显得鞍上马下精采秀发,

  他左首是个中年汉子,身穿紫花劲装,外罩玄色开氅,这人生得身材高瘦,面目清癯,留着三绺长须;他双目炯炯生辉,可见内家功夫颇有造诣。

  右下首走的是匹乌锥马,马上的乘者浓眉环眼,狮鼻阔口,颔下一部乱莲蓬虬髯,身材高大魁悟,穿身锦花劲装,背后负一口大刀。

  这三人都是卧虎山庄的,那少年是少庄主秦怀德,另两人一个是山庄总管过江龙萧琏,一个是山庄里的第一高手黑虎星董勇春。

  秦怀德自幼习学家传武艺,十几岁年纪便已颇见功底,嗣后,其父又命其投在四明山云霞观云清道长门下,一晃五年过去,秦怀德武功成就,奉父命游历江湖,希图在接任山庄庄主之前闯出个万儿。

  他三人正兴冲冲地走着,忽听一声呼哨。但见路边草丛里突兀闯出五个劲装汉子,“嗖嗖”蹿到路上,拦住去路。

  当先一人虎背蜂腰,脸色腊黄、浓浓的络腮胡须根根扎立,手中持一杆镔铁大枪。他身旁一人三旬上下年纪,细腰乍背,脸色白净,手握一柄吴钩剑;一人矮胖,生得黄眼赤发,面目狰拧可怖,满腮虬髯也呈红色,手提一报青铜棍。此外,还有一个高瘦头陀,脸色黝黑,手握一口戒刀,一个精壮汉子,面如生蟹,提一双铁拐。

  此刻,萧琏已认出对方是丫髻山寨的几位寨主,当先那人便是山寨大寨主“神枪将”曹彬。他身旁的那个白净汉子虽非丫髻山的寨主,萧琏却认识他——是俊狻猊屠代远。当年,屠代远的父亲率众进犯卧虎山庄,却因实力不足,乃至全军覆灭。嗣后,卧虎山庄又派了十几名高手把屠代远一家杀害,唯屠代远一人在外,侥幸脱难,一晃七八年过去,却不知怎么闹的,这屠代远初现江湖,竟和丫髻山的人混在一块儿。萧琏即刻意识到眼下将有一场厮杀,他抢前几步——虽敌众我寡,但他自持武功,全然不把敌人放在心上——翻身下马,抱拳一拱,道:“我当是谁,原来丫髻山的几位寨主到了;曹寨主候在这儿想作件什么买卖呀?”

  屠代远仰天打了个哈哈,接过话头冷冷道:“姓萧的,你且退下,叫姓秦的过来答话。”

  萧琏淡淡一笑,道;“在下忝为卧虎山庄总管,卧虎山庄的事便是在下的事;有什么话和在下说也一样。”

  那个黑面头陀一旁怒道:“你算什么东西,好哇,你既然替那小厮接下这道梁子,咱们在兵刃上亲近亲近!”

  这位头陀在江湖上人称“黑头陀”,原在灵岩寺出家,因履犯清规,被迫缴回度牒、逐出山门,近日才投在丫髻山寨;屠代远见他抢先出头,心想正好让他先行试敌、以探敌人虚实,也不阻拦。

  萧琏叫道:“黑炭头,你算什么东西,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退去!”

  黑头陀更不搭话,纵身扑上,劈面就是一刀。

  萧琏闪身避过,喝道:“你不配与我动手,滚开!”

  黑头陀更加激怒,旋身一式“关平献印”,一道闪光大弧直奔萧琏脖颈。

  但听一声怒喝,“放肆!”

  声发人至。董勇春由马上腾身而起,凌空一式“猛虎出林”,金背七星刀呼地挟着一阵风啸,向黑头陀劈面砍去,黑头陀听褐金刃劈风,声劲力疾,吃了一惊,戒刀施招“野马分鬃”,往外一封。

  “铛”的一响,兵刃相交,火星进溅。

  黑头陀一向自负力大,他这口戒刀便是特制:背厚、刃薄,刀面也宽;岂料,双刀相磕,他只觉手腕酸麻,刀锋上多了一个缺口,心里吃惊,手上不缓,“野马分鬃”,“分鬃撩叶”两招相接,“唰唰唰”连环劈出,刹那间,刀光霍霍,寒气逼人……

  他刚入飞虎帮不久,尚未谋得名份,此刻人前逞能,攻出的招式又狠又辣,怎奈,董勇春刀法精熟,他非但攻不进去,斗了几个回台,便落下风。

  那黄眼赤发的矮胖汉子见状,挥舞青铜棍加入战团,与黑头陀联袂共斗董勇春。

  屠代远意在秦怀德,发声长啸,倏地腾身飞起,吴钩剑划过一道匹练也似的光华,向秦怀德攻去,但见萧琏随之纵身,亮银鸳鸯钺挟着两道寒光阻庄对方去路。屠代远无可奈何,催动吴钩剑和萧琏厮杀起来。

  鸳鸯钺又名乾坤剑,也叫鹿角刀。它小巧玲珑,招数变化多端,施展开来,放则舒展大方,收则紧凑内含,上下翻飞,宛如鹿角、龙角,善以短取长,是刀剑一类兵刃的克星。

  萧链在这对鸳鸯钺上浸淫了数十年功夫,招数娴热,杀法凌厉,霎时搅起两团如雪光华。

  神枪将曹彬见萧链在兵刃上大占便宜,大声喝道:“屠贤弟,我斗这厮,你还是去找姓秦的算帐!”——

  江湖上极讲究谁的梁子谁了断,别人轻易间不予插手,自然,当事人若力不从心,事情便当别论。

  喝声中,曹彬施一招“青龙吐水”,镔铁大枪抖了朵碗大枪花,刷的向萧琏劈面刺到。萧琏一招两式,右手钺一式“韦陀拦门”,“铛”的一响,大枪荡开,左手钺“毒龙出水”,攻向对方前胸。

  那个使铁拐的汉子人称“青面兽”高逵,一双铁拐力大招沉,舞动起来,呼呼风生,他见大寨主接下了萧琏,亦挥舞双拐向萧琏扑去;萧琏无奈,只得以一敌二。

  秦怀德从容不迫,撤长剑和屠代远拼斗起来。

  好一场厮杀,丫臀山麓的官道上便似开了几家铁匠铺,“叮叮铛铛”之声不绝于耳,呼喝吆斗声此起彼伏。

  屠代远不是秦怀德的对手,拆了二十几招便落下风,已是招架多、还手少,秦怀德游刃有余,喝道;“姓屠的,你屠氏一门已只剩你一条根,小爷不想赶尽杀绝,你认栽罢手还来得及!”

  “怕也未必!”屠寨主兀自挥舞吴钩剑狠斗。

  便在此刻,场中相连两声惨叫。原来,黑头陀和董勇春交手已落下风,及待那矮胖汉于跻身进来,一根青铜棍直劈横扫,威猛凌厉,仅只十余个照面董勇春便已左支右拙,手忙脚乱了。适逢他一式“三羊开泰”格开敌人的青铜棍,不料,那黑头陀竟出乎意料地施了一招“旋身乌龙搅柱”,戒刀划过一道闪光大弧,斜斜砍中董勇春的右肩。一条手臂脱体落地,手里还紧紧地握着那柄金背七星刀。

  董勇春痛得几乎昏死过去,那矮胖汉子抢上一步,青铜棍发一招“力劈华山”,呼地迎头砸下;董勇春登时头颅粉碎,残躯扑倒地上。

  萧琏的亮银鸳鸯钺应对一杆大枪、一双铁拐本就吃亏,所幸他武功不俗,鸳鸯钺只守不攻,一味与敌游斗,对方大枪、双拐虽如狂风暴雨般地连环进击,却始终伤他不得。

  拆过二三十招,萧琏已经发鬓湿透,不住连连退避。

  突地,曹彬一式“孤雁出群”招式使老,左身露出老大一个空门;萧琏不禁大喜,抢上一步,发招“白猿坐洞”,双钺挟着两团寒光,径直抢进敌人怀里。蓦地,忽觉身后兵刃劈风,一支铁拐呼的扫来,萧琏吓了一跳,忙腾身跃开,无奈,他招式已发,又怎收势得及,“蓬”的声,铁拐扫中他右胯,身子不禁打了个趔趄,他暗叫不好,便又后跃——

  岂料,曹彬大枪一式“追风赶月”,“扑”地刺进他前胸,鲜血如泉喷出,青面兽高逵双拐又到,击中萧琏肩颈,登时死与非命。

  曹彬见胜券在握,已不必和秦怀掐再讲什么江湖规矩,叫道:“一齐下手,废了他!”

  喝声中,大枪施招“怪蟒翻身”,攻了上去,另几人也各挥兵刃抢入战团。有道是两拳难敌四手,更何况,秦怀德是以一对五,他只有招架之功,哪有还手之力,仅只几个照面,他身已几处受饬,虽非致命处,也是疼痛难忍。又一个躲闪不及,腿上被黑头陀的戒刀砍中,连衣带肉划开个数寸长血口,鲜血流出,溅得地上殷红点点。

  忽听脑后金刃劈风,秦怀德忙施一招“苏秦背剑”化解,“铮”的一响,长剑与铁拐交个正着,他只觉右臂麻痛,长剑险些脱手。就在此刻,又见一杆大枪劈面刺到,情急中,侧身斜扑出去,一式“懒龙卧道”,滚出丈外。

  总算他逃得块,右肋仍被敌人青铜棍扫中,登时气血攻心,虽已滚出丈外,却再也爬不起来了。

  黑头陀大喝一声,发招“五鬼投叉”,单刀倏的脱手,一道寒光挟啸飞出,眼见要把秦怀德钉在地上。

  正在这时,忽听“嗤”的一阵尖啸,一件暗器从远处飞来,堪堪击在那柄单刀上;“铛”的声响,单刀失去准头,斜斜插入秦怀德身旁的地上。

  几乎同时,但听得蹄声急促,一匹马宛如风卷雪团,飞奔而来,刚闻蹄声,马已近身;马上骑者猛地勒缰,那匹马纵声长嘶、嘎然止步,前蹄人立起来。

  是一匹全身雪白、高大英骏的大宛良种马。

  马上一个少年,剑眉朗目,穿了身月白长衫,腰系翠绿丝绦,肋下悬剑,鲨鱼皮鞘,铜饰斑斓。

  那少年并不下马,大声喝道:“你们几人以众敌寡,还讲江湖规矩吗!”

  黑头陀心中有气,却仰仗自己人多,立目叫道:“喂,小哥,只管走你自己的路,休管闲事!”

  “天下人管天下事,我怎管不得!”那少年淡淡笑道:“听我相劝,大家就散了吧。”

  曹昆接过话头,喝道;“你小哥真想趟这场浑水吗?”

  “浑水我不想趟,这闲事却要管。”

  “只怕你还没这份资格。”

  “看样子,阁下是想试试在下手头上的玩意儿了。”

  曹昆向几人使了个眼色,青面兽高庆便向秦怀德扑去。

  那少年道:“也罢,在下也只有献丑了。”

  他说完话,发声清啸,突地由马背上凌空飞起,谁也没看见他什么时候拔的剑,却见银虹一道,径向高庆头顶飞掠而下;高庆刚听到衣袂飘风,已觉一股凛凛剑气侵肌蚀肤,忙挥舞双拐,一式“举火烧天”招架,

  只听“铛’的一声脆响,剑拐相交,火星进溅。

  那少年巧借反震之力,腾身再起,长剑划过一道匹练也似的光华,径向高庆肩头劈下,高庆吓得退了两步,“双凤朝阳”,双拐一格敌剑,一扫敌人中路,却都走空。

  但见银虹匝绕,一件黑乎乎的东西随着银虹滚落地上。

  那少年足尖点地,身形再起,凌空一个倒翻,堪堪稳落马背上,身法干净利落,姿势优美。

  高庆情不自禁喝了声彩,但觉肩头沁凉,吃了一惊——原来他肩头的衣衫已被对方剑锋削去了一幅。

  少年叫道:“诸位,在下的剑并非只配切衣衫,适才点到为止,尚望诸位自爱!”

  江湖道上最讲究用拳头说话——拳头硬的便有理。

  神枪将曹昆眼见不是路,叫了声,“咱们走!”话音未落,已先行奔去。

  眨眼间,五人跑得无影无踪。

  西门吹雪听到这儿,情不自禁地问:“前辈,这少年便是素梅晓月楚冠英?”

  “不是他还有哪个?”邋遢僧叹了口气,道:“如果事情到此为止,江湖道上该省多少事,偏偏那个秦怀德已经昏迷过去,而那个素梅晓月又是个好事之徒……”

  西门吹雪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道:“前辈,您这话可有些不妥。听您的语音,想是那位楚大侠又为秦怀德医伤、救治,这原本是江湖侠义道人物的本质,即使是晚辈遇上这样的事,也是要救人救彻的。”

  邋遢僧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于是乎,你也极有可能步邋遢僧的后尘,你确应将这件事引为前车之鉴。”

  西门吹雪一怔,倏地眼睛睁得者大,问道:“怎么,那位素梅晓月楚大侠便是前辈?……”

  邋遢僧苦笑道:“怎么,不象吗?”

  江湖道上虽多是胸无点墨之徒,但,为人起绰号也不是信口胡诌,“素梅晓月”这绰号高雅脱俗,假若人如其名,那么,他除却气质高雅、武功超卓之外,还当是一个俊逸潇洒的美男子;然而,这些赞美、颂扬之词又怎和眼前的这位邋遢僧对得上号?

  “我、我只是……”西门吹雪淡淡一笑,道;“晚辈也只是说前辈确乎已失昔日风采。”

  楚冠英叹了口气,道:“二十几年了,沧桑变幻,事态更易,邋遢僧经历了许多坎坷、磨难;不曾因之倒在人生路上已自承命大,焉敢再奢望留下昔日风采!”

  西门吹雪两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心里不由得泛起一丝苦涩,但听楚冠英又接着道:

  “当时,我是从海外普陀岛游历回来,哦,我并不是已经游玩尽性,而是妻子遣山庄里的一个管家来找我;虽那个管家守口如瓶,我也从他的语音中料到妻子或已怀了孕,稍一逼问,果然不假。

  其时,我早已过尔立之年,偶闻即将得子,心里美得无法形容,也不候那个管家同行,径自扬鞭催马……偏偏在丫髻山麓撞上了那桩事,而偏偏那个秦怀德又伤得太重,兀自昏迷未醒——我既要救他,又无暇与他投宿,寻医,稍一迟疑,竟雇了一辆篷车把他带回家去。

  岂料,事情也巧,我刚刚回到家里,便接到师母夭折的噩耗——我师父英年早天,师母代师授艺,实同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并无子嗣,为徒的自当尽全孝——我在家里脚还没等站稳,便又赴扬州奔丧,料理师母丧事,于棂前坐守七七四十九天……

  万万没想到仅这四十几天,竟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那秦怀德竟寻到扬州来,称我妻子病重,我又忙不迭地告辞师父家人,马不停蹄奔回梅月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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