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哀号,时远时近,如嫠妇夜泣,如巫峡猿啼,既悲怆,又恐怖,方芳不由寒毛直竖。
方芳这一惊悸,手下拍击较重不一,快慢不均,但她仍强自打起精神,依次拍击下去。
她每拍击一下,同时屋外传来“踢踏!踢踏!”绕屋行走的声音。
方芳心乱了,额上渗出冷汗晕眩欲倒,耳中忽又响起鬼魅似的声音道:“小飞龙,随我到枉死城吧!小飞龙快来呀……”
方芳惊骇莫名,两手已是拍击无力,恍恍忽忽地停止了拍击。
蓦然——
“呀”一声鬼哭神号的惨叫,显然是鬼遭到了突袭,又好像是突然遇到更加惊怖的奇事,连鬼亦被吓得惊叫着循去。方芳松了口气。
糟了,郑雷突然真气乱窜,逆血乱涌,只听隔室神医张道泉的声音道。“姑娘,气定神闲,及时拍击,不然就晚矣!”
方芳随着他的声音,立刻握拳拍击,快如击鼓,好一阵子,才又使郑雷真气归道,畅流全身奇经八脉。
此时,方芳才感到惊奇,神医为何尚未就寝,他为何隔室有如目睹,能适时发声示警?
但是方芳不能分神二用,只是暗中惊奇而已!
这时,晓鸡初啼,窗上已微露曙色。
方芳俯视郑雷,只见他面色红润,发出莹莹光彩,才使她松了口气。窗外日光映照,天色已经大亮。远远有足步声杂沓而来,方芳以为是过往行人,并未在意。
足步声已过桥来到竹院中,方芳心中猜想定是病人上门求医。
只听隔室神医张道泉出外相迎,方芳觉得有点奇怪,因神医一直走到院中,才停步不进。
只听来人阴阳怪气的道:“当代神医张大国手,久违了!”方芳觉得声音有异,不禁凝神倾听。
张道泉道:“阁下等驾临茅舍,有何见教?”来人阴阳怪气地道:“请将小飞龙献出。”
张道泉冷笑一声道:“大夫维护病家,理所当然,恕老夫不能应命!”
方芳一惊,来人是谁,听口气张道泉不但是神医,而且是仁医,不但是医道国手,而且是武林高手!
又听另外一人嘿嘿地道:“张老头,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张道泉哈哈一笑道.“阁下等不要礼遇不受、受恶遇,还是不要伤了江湖和气的好!”
只听其中一人声音特别粗哑的斥道:“张老头,你大概知道我们的规矩,不要不识抬举!”
张道泉仍平静地道:“阁下等虽然小有名气,但纵有什么规矩,恕老夫碍难照办!”
粗哑嗓子的人更厉声叫道:“我丰都五鬼,什么时候手下留过活口,你难道没有个耳闻?”
方芳大吃一惊,原来是丰都五鬼追踪而至,怪不得第一个阴阳怪气的说话声音,还非常耳熟。神医张道泉又道:“老夫终身行医,以救人为本,不论其人如何,只忍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阁下等虽然自称丰都五鬼,不过依老夫愚见,还是做人好,何必真要做鬼呢!”
张道泉此话一出,只听五鬼全乱嚷乱叫道:“老匹夫,以你一人之力,能敌我丰都五鬼吗?我们如果是糟老头的手下败将,那就从此遁迹丰都,永不出道!”
张道泉哈哈大笑道:“你们不必把话说死了,如果尔等败在老夫手下,老夫只希望你们改邪归正,行侠江湖就够了!”五鬼气得“哇哇”乱叫以后就只听到呼呼风响,金铁交鸣之声。
方芳这一次再不敢失神忘记拍击,她一面专心一致的为郑雷拍穴,一面仔细的循声判位,以定胜负。
“嘶!”的一招,这一招好厉害劲道惊人。
只听张道泉一声闷哼,还好,听来有惊无险,只听五鬼道:“老匹夫,看我索命鬼的锁魂链如何?”
张道泉轻松地道:“那是你妈妈怕你命不长,替你打的百家锁。”
只听平地一阵狂飙陡卷,势如排山倒海,又一人道:“张老头,这一招摄魂扇,看你如何招架!”
张道泉又是一阵朗朗大笑道:“凉风送暑,风流鬼你外强内干,能奈老夫何?”
方芳听得出来,张道泉以一敌五,显然并未落败,她更加沉着,替郑雷拍穴反而更加得心应手,她拍穴的快慢轻重,与真气运行的强弱,配合得恰到好处。
但是她恨未能亲眼目睹神医张道泉的身手,以她对活死人赵无常的了解,张道泉能敌五鬼而诙谐有余,这身法武功之高,必然已达化境,想不到在这香口镇,有如此高人隐居,而只以医术济世。
经过一番谩骂以后,再也听不到话声,显然双方在全力相拼。
一招比一招有力,一招比一招狠猛,一兵器交鸣声,听起来好像把人的心都要撕成无数的碎片。茅屋摇动竹枝“哗哗”作响!
“碰”的一声,方芳左侧的窗户被击成粉碎。
方芳看清了外面的五鬼,但五鬼亦看到了方芳和郑雷。
于是,五鬼争先恐后的想从窗户冲进。
张道泉早已闪身堵住窗户前。两掌横扫竖劈,五鬼虽然都手执奇形兵刃,然而却被阻在房外,冲不进来。
张道泉支持如此激烈的打斗,一直到达中午,虽然他全身几已湿透,但看来一时还不至落败。
方芳在惊慌之中,只有加快为郑雷拍穴,希望郑雷早早苏醒,好能双双加入战斗,则以三敌五,必然可以取胜。
如果郑雷仍然不醒,张道泉一人独撑大局,依方芳看来,时间一久,必然是凶多吉少。
方芳此时心急如焚,双手拍击加快、额上香汗淋淋。
突然,五鬼退下两人,以三人牵制住张道泉,另两人则绕道房屋的右侧,只听“咔喳”一声,茅屋泥墙被劈开了一个大洞,两鬼就想从洞中冲入。
张道泉隔窗一扬手。
只听“呀!”的一声惨叫,刚刚冲至墙洞的一个身影,几个翻滚就滚在院中,看来不知中了张道泉的什么暗器。
五鬼这一力量分散,张道泉压力减少,反而给张道泉使用暗器的机会五鬼伤其一,另一个要救护他,无法冲进,张道泉趁此机会,一连强烈猛极的劈出五掌。
一声嚎叫,一声闷哼,五鬼中又有两人负伤。张道泉袍袖摔禅收势肃立。五鬼气馁地站在当地。负伤的两个,缓缓走到竹院边盘膝坐下,运功疗伤,两鬼抬起倒地负伤的一人,亦到竹林边,蹲下检查伤势。
张道泉返身进屋,拿着一个药葫芦出来,走到五鬼身旁,反而替五鬼服药疗伤。
方芳对神医张道泉的武功和仁道,实在衷心佩服,但对五鬼的来意则感到迷惑。
赵无常虽说是为那只“神龙行云图”的瓷盘而来,可是似乎又是针对郑雷本人而来,究竟他们是为盘还是为人?方芳都感到不解。
瓷盘有何神秘价值?以郑雷的武功,就是与一鬼为敌,都不见得能取胜,何以会与五鬼结怨?这真是匪夷所思的事。
方芳意念之间,不兔心气浮动,她赶快镇定心神,抱元守一玉掌翻飞,赶紧趁此平静之时,连连为郑雷催动真气运行。
郑雷渐渐呼吸有力,周身肌肉弹动,嘴唇眼皮也能轻微扇动。
又过了片刻,郑雷的舌头亦在轻微地弹动。
方芳需要休息,她螓首微抬,不禁一惊。
这时斜阳西落,又是黄昏,五鬼俱已站起,显然伤势已经复原。五鬼十只鹞眼,扫过张道泉,都瞪视着方芳屋内。
方芳不由一寒,这五鬼显然不怀好意。
只一眨眼,五鬼呼啸一声,鬼魅般的身法,一起腾飞而起,如五条鬼影,掠空而出。
方方这才松了口气,五鬼终于走了,张道泉返身进来,他低头看看郑雷,微露惊喜,然后向方芳点点头走了出去。夜色降临,外面风声渐大,下起了朦朦细雨。
方芳知道张道泉的示意,如此凄风苦雨,她对全裸的郑雷,感到更加怜惜,她有了这两种心情,使得她拍穴更加全力而为。
但她两条玉臂,经整天辛劳,而又无时间进食,实在越来越觉吃力,不用力则已,越用力越感酸麻软痛,难以上举。
但她心里在想:“我不能停止,我一停止,弟弟就没命了。”
在坚强意志下,又支持了半个时辰,她实在再无能为力了。
她想叫张道泉进来接替,但是又不能开口说话。
她想:“完了,我完了!弟弟亦完了!”
倏然,张道泉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前,她心里顿感高兴,她想我虽不说,张道泉必然也看得出来!
张道泉冷冷一笑。
方芳立感情形有异,这笑声透着危机惊险,不像是对自己而发。
张道泉道:“阁下言而无信,为何去而复返?”
方芳一听口气,知道又是五鬼来了!
黑影一闪,活死人赵天常在窗前现身道:“我们想向张大国手,索取小飞龙身上那支瓷盘。”
方芳一听,这一次是冲着瓷盘而来。
张道泉笑道:“凭什么?为什么?”
赵无常道:“奉命差,身不由己!”
张道泉道:“奉何人之命?”
赵无常道:“盘主之命。”
张道泉道:“盘主是谁?”
赵无常道:“神龙行云!”
只见一道银光一闪,耀眼生花,“神龙行云”与赵无常并肩出现在窗前。
赵无常一阵阴恻恻惨笑道:“张老头,你见过神龙行云?”张道泉道:“何以见得,瓷盘是属神龙行云之物?”
赵无常昂然道:“瓷盘上有神龙行云图为证。”
方芳想说:“盘底上有小飞龙又何解释?”但是她不能说话。张道泉道:“瓷盘非老夫之物,老夫不敢作主。”
赵无常道:“你说不敢作主,又何必作主从中拦阻我们?”张道泉冷冷一笑道:“他是我的病人。”
赵无常道:“如果他永登鬼录,难道我们亦要等他一辈子么?”道泉道:“不会,他就将醒来。”
方芳眼见“神龙行云”出现,以“神龙行云”武功之高,方芳认为不但郑雷,就是她和张道泉亦难逃劫运。
她正奇怪“神龙行云”一直一言不发,忽听到张道泉说郑雷即将醒来,她立刻强提最后一口真气,继续为郑雷推穴。一个人到了生死关头,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强烈求生的意志.立刻激发了方芳的潜力,使得方芳感到双臂有力,上下翻飞,一心拍击。
赵无常突然发出一阵令人背脊发毛的怪笑,他同“神龙行云”身子都在微微移动,显然战云密布,蓄势待发。
倏然,银光一闪,方芳以为二人一定同时扑进。
一眨眼,二人不但未进,反而退离窗前丈余之外。
立刻一阵“劈劈拍拍”之声,茅屋四周已着了火,火随风势,很快就将烧及全屋。
五鬼好毒,居然下此毒手。
方芳等就是能救出郑雷,则一日夜辛劳白费,前功尽弃,救出的亦是一个死郑雷。
方芳无计可施,珠泪簌簌而下。
方芳早已决心与郑雷同归于尽,她对发自身边的大火。毫不动容,反而用力拍击。
火从四周渐渐延至屋顶,火舌乱卷,就要烧至张道泉和方芳身侧。
张道泉大吼一声,声震山岳,双掌反复发挥,然后一蹲身,迅即猛然上托。
劲气如涛,平地暴升而起,只听一阵“咔喳”之声,梁柱断折。整个茅草屋顶,硬生生被抬飞半空,斜斜的飞出两三丈外。
屋顶既去,张道泉又是数掌,四周竹木泥墙,立即如推金山倒玉柱似的,向四周倒下。
如此一来,火势虽未灭,但已经不复威胁方芳和郑雷。
房屋倒塌,“神龙行云”首先平地飞起,凌空就向郑雷扑至。
张道泉知道“神龙行云”是江湖恶魔,疏忽不得,全力向上推出一掌,就向“神龙行云”来势接去。
倏然,四条黑影由四方同时扑至,其身法之快,来势之速,张道泉决难分神迎放。
方芳猛然一拳击在郑雷“中极穴”上,吓得惊叫起来。
四条黑影,四掌齐发,郑雷赤裸裸的身于被震飞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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