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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南宫鹏飞听得语音甚稔,四面望去,只见正是那邓公玄,微笑道:“在下离家日久,思乡殷切,乃觅一代步乘骑,不过尊驾眼力亦不错。”

  邓公玄道:“阁下仙乡何处?”

  南宫鹏飞道:“在下籍隶燕京。”

  邓公玄哦了一声道:“阁下台甫可否见告,小可邓公玄,正欲进京,意欲结伴同行,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南宫鹏飞暗暗钦佩邓公玄已瞧出自己身负武功,不然以他怎会愿与一文弱书生结伴同途,暗道:“互为利用,虚与委蛇有何不可。”遂微微一笑道:“在下复姓南宫,草字鹏飞,结伴同行本无不可,怎奈在下性喜随处赏游,雪泥鸿爪,游辙无凭,恐耽误了邓兄行程。”

  邓公玄摇首朗笑道:“无妨,小可去京亦无事,江湖作客,天涯为家,如南宫兄不弃,愿随骥尾。”

  南宫鹏飞道:“邓兄太谦虚了,在下现住茂德和客栈,在长沙尚有一二日逗留,务请移趾光降。”

  邓公玄轩眉颔首微笑道:“理当晋谒,小可随後就至。”

  两人相与长捐作别而去。

  邓公玄目送南宫鹏飞後影,暗暗纳闷道:“此人精华内敛,一身武功分明已臻化境,分明无疑是武林人物,自己在武林中名望颇著,怎么他竟毫不动容,如非初出道的雏儿,定是江湖奇人之徒。”

  他自负素有知人之明,不信眼力有失,略一沉吟,转身走去。

  南宫鹏飞牵著马转回茂德和客栈,命店夥洗刷乾净,以上好的食料喂服,吩咐已毕,转身又转往大街上,作竟日之游,长沙胜景无不游赏殆尽。

  烟树苍茫,万家灯火之际,南宫鹏飞飘然漫步转返茂德和客栈,店夥送上香茗,笑道:“公子用过饭麽?”

  南宫鹏飞微笑道:“晚饭尚未用过,不过腹中尚未觉饥饿,稍等片刻自会招呼你。”

  店夥躬身退出。

  南宫鹏飞随身无有长物,只有一包袱内置换洗衣衫及两锭赤金一些散碎银两,他发觉被人动过痕迹,却未缺少丝毫,心知邓公玄必已潜入,遂微微一笑。

  孤灯一盏,南宫鹏飞握卷以解客旅孤寂,忽闻邓公玄朗笑传来道:“南宫兄,可容小弟登门造访麽?”

  南宫鹏飞忙启门,微笑道:“邓兄枉驾,在下不知未及出迎望乞海涵。”

  邓公玄飘然走入,分宾主落坐後,即道:“南官兄俊逸潇洒,气宇不凡,令人一见顿生倾慕之感,邓某不辞高攀之嫌,望勿见却是幸。”

  南宫鹏飞哈哈朗笑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你我惺惺相惜,倾心而交,何用谦虚客套之词,再要如此,似嫌矫揉做作了。”说著击掌出声。

  店夥匆匆奔入,欠身施礼道:“公子有何吩咐?”

  南宫鹏飞道:“速送上可口酒菜!”

  店夥喏喏连声而退。

  邓公玄道:“南宫兄买下那匹赤兔追风试试脚程么?”

  南宫鹏飞摇首笑道:“在下现命店夥照料,待它恢复体力再说吧!”说著语声略顿,又将自己竟日游踪叙出。

  他心料邓公玄必在身後暗蹑,游踪纤细无遗。

  果然不出所料,邓公玄见南宫鹏飞诚实无欺,尽释胸中所疑,笑道:“南宫兄癖尝烟霞之胜,心胸辖达,与世无争,与人无尤,邓某自愧不如。”

  南宫鹏飞道:“邓兄武林高人之徒,江南少年侠士,拯难扶危,行道江湖,在下何能企及。”

  邓公玄哈哈大笑道:“谬奖过甚,不胜汗颜,看来南宫兄亦是同道中人了。”

  南宫鹏飞摇首道:“在下虽略擅技击,却仗以防身,何能与邓兄相比,邓兄此次途经长沙,必有所为,不知可否见告?”

  这时店夥已将酒菜送上。

  两人酒酌谈心,邓公玄将川南四煞之死经过叙出。

  南宫鹏飞略一沉吟道:“邓兄目下须查明何事?”

  邓公玄道:“目前虽欲查明杨玉龙行踪,却更须查出川南三煞盗窃大还丹七禽掌经等物主使人是何来历,及劫杀川南三煞之人又是谁?当然尚须查出动机何在?”

  南宫鹏飞目露诧容,望望邓公玄一眼,道:“此事对邓兄有如此重要麽?”

  邓公玄不禁心头一震,面色镇定如恒,微笑道:“江湖纷争,牵一发而动全身,虽说事不关己,但天池逸叟葛慕九与家父相交莫逆,飞书恳请家父找回失物,是以奉命唯谨。”

  南宫鹏飞微微叹息一声道:“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人生不过百年,弹指即过,依在下料测,定有一凶邪暗中心怀叵测,制造事端,以遂其私欲。”

  邓公玄愕然道:“南宫兄之言是指主使与劫害川南三煞者同为一人?”

  南宫鹏飞点首道:“在下之见如此。”

  邓公玄摇首道:“我看未必……”忽地面色微变,凝耳倾听门外,只闻一阵轻微衣袂飘风声戛然而止。

  南宫鹏飞猛然变色道:“不好!”

  身形才欲立起,似天晕地转般,踉跄数步望後摔下,一声大响,仰面昏倒在壁角。

  邓公玄肘角带动衣袂,拂息灯火,退在床侧,目光凝视门上。

  室内黑暗似漆,岑寂如水。

  蓦地——

  轰的一声门板被踢开,一条黑影疾如电闪射入,身未落地一扬手发出一蓬飞花银芒向邓公玄打去。

  邓公玄双掌倏地推出一股罡劲,将击落暗器悉数震飞,喝道:“鼠辈敢施展鬼蜮暗算!”

  那人影身形疾转,宛如脱弦之弩般穿出门外。

  邓公玄冷笑道:“那里走!”急如电射追出。

  南宫鹏飞佯装若昏绝,目睹邓公玄追出,正欲立起,只见一条身影飘入房内,体态婀娜似为一少女,不禁一怔。

  只觉一股香风扑面,那少女已落在他身前,南宫鹏飞本欲一击出手,怎奈他禁不起好奇之念,睁开一线眼帘,瞧瞧此女有何举动。

  忽闻少女幽幽发出一声叹息,喃喃自语道:“城门失火,殃及他鱼,邓公玄外似君子,其实心胸阴险,怎可与他为友。”

  说时娇躯一转,走向案前,嚓啦声响,燃开了夜行火摺点著了烛火。

  南宫鹏飞目光望去,只觉此女约莫花信年华,穿著一身黑衣,肌肤胜雪,眼若秋水,云鬓凤钗,仿佛甚美,但见少女在囊中取出一色药未倾洒人酒中,又向自己走了回来,忙将眼帘紧闭。

  只觉冰凉玉指掀开嘴唇,清香酒液缓缓流注入嘴中,突闻户外一声轻微口哨响起,少女似弃开酒杯,翩落惊鸿闪出户外而杳。

  南宫鹏飞急急弹身一跃,虚掌拂熄烛火,掠出门外,一鹤冲天拔上屋面,只见两条黑影一前一後迅疾如飞望南奔去,猛然一吸丹田真气,施展上乘轻功追蹑两人之後。

  迟月甫升,四野苍茫。

  南宫鹏飞已追出城外,只见两条身影迅疾快投入一片蓊翳枫林中,心料邓公玄必在林内,两肩一振,潜龙升天而起,穿上一株巨柏,展出七禽身法,身如飞鸟,沾枝飞越,投入枫林。

  林中显露出十数丈方圆旷地,四个黑衣人各列方位将邓公玄围住。

  黑衣五旬老者阴恻恻笑道:“邓公玄,去年仲秋罗师弟于夏口江边无心之失伤了一名六合帮船主,你不该伸手架梁,非但不排怨解纷,更心辣手黑将罗师弟与同行七友悉数剑毙在蛇山之上。”

  邓公玄闻言剑眉猛剔,哈哈朗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锦州关外飞魔邵天雄门下,六合帮虽是长江水寇,但汝等也非正派人物,我邓公玄行侠仗义全凭是非,错在罗鸿诋毁邓某,以致激怒动了杀机。”

  那老者大喝道:“血债血还,师弟之仇不可不报。”

  邓公玄冷冷一笑道:“凭你等微末技艺,尚胜不了邓某,我邓某为息事宁人计不愿多增杀孽,奉劝四位速速转回关外,以免丧失性命。”

  四黑衣人面色一变,扬腕出刀,只见四道寒光电奔,刀沉力猛,砍向邓公玄。

  邓公玄哈哈大笑,剑走游龙,寒飚飘洒,行起万千银星,涌向四外。

  四黑衣人猛地飘开一步,错插如飞,挥刀疾攻,刀势如潮,青虹眩目,展开一片刀阵。

  南宫鹏飞虽瞧出四黑衣人刀阵精奇凌厉,配合无间,但曾目击过邓公玄剑法辣毒,不禁为四黑衣人暗暗耽忧,又纳罕那少女为何不现身。

  突闻邓公玄朗喝道:“住手!”

  四黑衣人立住手不攻,老者冷笑道:“尊驾临死之前还有什么遗言不成?老朽应允将话带到令尊处!”

  邓公玄淡淡一笑道:“四位是系受了江湖传言之愚,邓尉武功平实无奇,不足与江南各大武林门派相提并论,其实邓某严遵庭训,不得妄自轻露锋芒,四位寻仇谅系藉口,似受凶邪怂恿而来,如邓某猜得不错,定是催魂迦蓝丁大江老贼。”

  老者面色一变,大喝道:“我等与丁大江毫无渊源,尊驾诿过於他人是何用心。”

  邓公玄目中杀机逼泛,冷笑道:“杀你!”

  一剑“宇宙中分”电闪而出,悸人锐啸破空,势如电霆,老者措手不及,一声凄厉惨嗥腾起,被生生劈成两半,鲜血挟著五脏六腑溢流体外,惨不忍睹。

  其馀三人不禁震骇,未及出手,邓公玄剑势突变“流云断岳”,宛如匹练狂泻卷体而过,只嗥叫半声,已自尸横六截,血里成渠。

  林中突飞出一男一女,大喝道:“好歹毒的剑招,还不纳命来。”

  那中年人打出两支梭形暗器,挟著一片刀光罩袭而下。

  少女抄袭邓公玄胸後,长剑疾震,飞吐十数点寒星攻向要害重穴。

  邓公玄身手绝伦,左臂一封将两支飞梭震落,长剑突胸猛刺过去,刀势已为凌厉的剑罡逼开,寒芒势若奔雷,洞穿中年人胸口。

  正好少女剑势堪堪刺及邓公玄後胸,邓公玄倏地潜龙升起拔起四五尺高下,长剑仍留在中年人胸口上,突倒转身形,双手拾指倏地抓实在少女双肩。

  少女痛得嘤咛一声,花容惨变,呛啷铁剑脱手堕地。

  邓公玄微微一笑道:“姑娘想是玫瑰仙子黄凤珠了?”

  黄凤珠挣扎扭身,叱道:“恶贼,放开我!”

  邓公玄道:“放开姑娘不难,须应允在下一个要求。”

  黄凤珠悲愤欲绝,珠泪涌溢,叱道:“别人不知你邓公玄,妙通庵三尼如何惨死姑娘亲眼目睹,你如敢妄念,姑娘虽死也要索命。”

  邓公玄目中逼泛冷芒,沉声道:“如此更不能让姑娘轻离了,除非姑娘肯下嫁邓某为妾,不然……”

  突见三片竹叶袭向自己左太阳穴,月色映照下,三片竹叶飞如螺旋,罡风破空,不禁大骇,忙松开扣著黄凤珠肩骨双手,凌空腾起。

  那知树梢间疾射出十数片竹叶,邓公玄半空中认出这暗器手法绝高,势能贯穿金石,不由胆寒魂飞,凌空施展铁板桥身法,双足发直一踹,平射出十数丈,迅疾一转,掠入林中。

  只闻阴恻恻冷笑送入耳中道:“邓公玄,你走得了麽?”

  邓公玄那敢停留,身形宛如流星曳电遁去。

  南宫鹏飞身影疾如鹰隼电泻流下,只见黄凤珠已昏死在地。

  原来邓公玄心毒手黑,不愿妙通庵三尼惨死之事泄漏,情急临危放手之际,伸指点了黄凤珠要害重穴。

  南宫鹏飞不禁呆得一呆,探出黄凤珠尚有气息,伸手挟起,掠入一处隐蔽山谷中,检视黄凤珠伤势。

  所幸邓公玄畏忌竹叶暗器沉劲迅疾,急於避闪,出手较轻,黄凤珠得以保全性命。

  南宫鹏飞急取出龙腾霄独门神妙伤药喂服黄凤珠,掌心按在命门穴上输送纯阳真力。

  黄凤珠渐渐苏醒过来,只觉一只奇热无比手掌紧按在胸後,以为又落在邓公玄手内,与其活著身受淫辱,恨不能就此死去,叱道:“恶贼……”

  突闻身後传来南宫鹏飞语声道:“黄姑娘请不要动弹,缓缓引真气复归玄经,驱开淤伤。”

  黄凤珠闻得语声,知是什麽人相救,不禁靥泛红云,诧道:“是你!”

  南宫鹏飞道:“正是在下,蒙姑娘相救在下一条性命,理应投桃报李,那有见危不救之理,姑娘现在最好不要言语,俟伤愈了再说。”

  黄凤珠不再言语,片刻後复原如初,一跃而起,回眸嫣然微笑,织手掠梳鬓间乱发,道:“我差点被恩公骗了。”

  南宫鹏飞愕然诧道:“在下只觉未欺骗姑娘。”

  黄凤珠格格娇笑道:“在客栈中恩公如真是昏迷,怎知为贱妾相救?”

  南宫鹏飞笑道:“姑娘委实玉雪聪明,但姑娘何以洞悉邓公玄之奸?”

  黄凤珠眸泛幽怨之色,双颊红晕道:“贱妾去年春暮途经无锡惠山,偶然发现邓公玄,窃慕其翩翩气质,又是名门高人爱子,暗蹑其後,却不料他潜入妙通庵内……”

  说此顿然止口不言。

  南宫鹏飞道:“姑娘为何不说下去?”

  黄凤珠叹息一声道:“也是贱妾无心之失,贱妾只道他入见妙通庵主持,他又是邓尉梅之子,地近通道,方外至友,不疑有他,是以就在庵外徘徊,远眺胜景,忽闻庵内传出凄厉惨叫,急由後墙翻入,只见三妙龄女尼一丝不挂被奸杀榻上,令人发指……”

  南宫鹏飞面露怒容道:“这事姑娘可告知同门么?”

  黄凤珠摇首道:“没有,因为一无人证,二无当场目击,但无疑是他所为,恐贻颠倒黑白,无事生非之讥。”

  南宫鹏飞颔首道:“这就好,不过姑娘慎勿与他相见,他只道姑娘在他指下丧身,否则,恐罹杀身之祸,更不能提及为在下相救。”

  黄凤珠鼻中冷哼一声道:“这怎么可应允,同门惨死之仇,不可不报,何况贱妾亦不能就此隐姓埋名,但恩公相救之情贱妾虽可隐忍不言,却应结草衔环答报。”

  南宫鹏飞叹息一声道:“邓公玄胸罗奇学,却用心叵测,此次川南四煞之死引起江湖轩然大波,其中不为无因,他行动诡秘……”

  黄凤珠诧道:“恩公怎知邓公玄举动诡秘?”

  南宫鹏飞道:“他虽与在下萍水相逢,曲意结交,但在下早就注视邓公玄已久,目前似言之过早,未可妄自忆断,然在下自信邓公玄必与川南四煞之死有极大关系,望姑娘暂赏在下薄面,不可急於复仇……”

  黄凤珠颦眉笑道:“恩公之言,贱妾自应遵命,但贱妾返回师门,无法自圆其说。”

  南宫鹏飞沉思须臾,微微一笑,低声密语一阵道:“姑娘照在下话去做,令师必可瞒过。”

  黄凤珠妩媚一笑道:“恩公之话焉敢不遵。”

  南宫鹏飞道:“姑娘请勿以恩公相称,日後若在江湖途中重逢,恐自露马脚,在下要转回客栈去了,姑娘珍重。”话声甫落,人已穿空飞起,杳落在翳密枫林中。

  黄风珠眼见南宫鹏飞身影消失呼喊不及,落寞惆怅感觉不禁油然泛起,眼中润湿,曼叹一声望谷外走去。

  …………

  南宫鹏飞转回客栈,只见室内灯光明亮,心说邓公玄必在室内守候,推门而入。

  果见邓公玄独自一人拈杯独饮,目注南宫鹏飞微笑道:“兄台能安然无恙,邓某亦可衷心得安。”

  南宫鹏飞道:“在下一嗅入异味,即屏住呼吸,但仍然禁受不住,只觉天晕地转昏倒,幸亏所中毒性不深,神智稍复,挣扎立起,以酒液冲服解毒之药後,外出寻觅邓兄,却无从相觅,邓兄遭遇如何?贼人似冲著邓兄而来。”

  邓公玄长叹一声,道出经过详情,却隐讳贼人来历并为竹叶暗器惊走,推称贼徒系催魂迦蓝丁大江党羽,悉为他歼戮。

  南宫鹏飞佯装大惊失色道:“丁大江!邓兄为何与这凶邪结怨?”

  邓公玄黯然一笑道:“正邪不两立,水火难相容,邓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生性嫉恶如仇,出手未免辣狠,怨隙难免。”

  南宫鹏飞点点头,忽注视邓公玄一眼,似含深意道:“邓兄似急於追踪丁大江老贼下落,更急於找出被制在老贼手中的九煞手漆元章等四人下落?”

  邓公玄大感骇然道:“兄台为何知道得这般清楚?”

  南宫鹏飞道:“在下方才出外寻觅邓兄,却无意探出一宗骇人听闻之事。”

  邓公玄似为此言大为震奋,诧道:“什么骇人听闻之事,兄台不知可否见告?”

  南宫鹏飞叙出寻觅邓公玄,掠出城郊,四顾茫茫,不知何去何从,遂信步由之,顺著湘江走去,发现一座寺宇矗立江滨,寺名似为朝峰寺……

  “不错!”邓公玄点点首,道:“是有这么一座朝峰寺,但寺宇不大,僧侣均为俗僧。”

  “寺左建有七级浮屠,五层塔内突现出一星灯火,引起在下好奇之念,掠身塔侧拾级登上,但发现三四两层内部已然塌圯……”

  邓公玄凝耳倾听,知南宫鹏飞之言毫无虚假,情不自禁地默然颔首。

  只听南宫鹏飞说下去:“在下遂由塔沿揉身而上,由外觑内只见是两身著土布长衫老者盘膝对坐,面前大色小色下酒卤菜,两大胡芦酒,酌饮笑谈。”并叙出两人形像穿著。

  邓公玄道:“此二人之言竟与邓某有关麽?”

  南宫鹏飞道:“二人似为催魂迦蓝丁大江老贼羽党,只听一老者道:‘主人此次竟不费吹灰之力,竟将黑道中卓著盛名四位高手制伏,最令主人得意的就是九煞手漆元章,此人就范,主人图霸武林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什么?”邓公玄诧道:“漆元章有如此重要麽?委实使人难以置信?”

  南宫鹏飞道:“在下姑妄言之,邓兄不如姑妄听之。”继将所闻丁大江挟制四人在湘水舟中,酒食中已然放下奇毒,四人自知如不就范,必难幸免,首先听命於老贼,漆元章吐实川南三煞所盗之物为取得一册武林奇学秘笈必须之物。”并叙出各物妙用。

  邓公玄剑眉浓皱道:“那册武林奇学秘笈藏在何处,兄台可有所闻麽?”

  南宫鹏飞摇首微笑道:“即是漆元章吐露,丁老贼亦不能外泄,此二人虽知梗概,却未知其详,但取得武学秘笈尚缺两宗珍物……”

  “那两样珍物?”

  南宫鹏飞道:“一是翠果,一是火龙珠,缺一不可,是以丁大江命四人分别就道,各有使命,邓兄如欲未雨绸缪,阻止武林杀劫,非先寻出漆元章与丁老贼踪迹下落不可。”语声略顿,又道:“在下当闻得二人之言,因老贼心忌邓兄所知太多,非杀之後快,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邓兄不可不留神一二。”

  邓公玄不禁跌足叹息道:“兄台似应当机立断,猝施奇袭,将两匪徒制住,即可知老贼去迹下落,可免去盲目摸索之苦。”

  南宫鹏飞哈哈笑道:“在下手无寸铁,双手紧攀塔缘,慢说在下无有必胜把握,就是有亦无法展开手脚,何况在下无意於武林是非,成事不足,败事有馀……”

  邓公玄面色凝重,摇手忙道:“邓某无意责怪兄台,适才情急无礼,还望见谅,兄台离开朝峰寺时,两匪徒仍在塔中么?”

  南宫鹏飞道:“酒食将毕,两匪徒立起似欲离去,在下因恐败露形迹,遂飘身下塔,迅疾离寺赶回客栈。”

  邓公玄站起,略一思忖,道:“邓某意欲前往朝峰寺一探,不知兄台可愿同往么?”

  南宫鹏飞知邓公玄尚未释去胸中疑虑,立即首允道:“去去何妨?”

  两人跨出室外,炎夏放曙甚早,此刻四更将残,天色已呈显蒙蒙曙光,疏星明灭,凉风四溢,他们先後腾身穿上室面飞掠而去。

  一至湘水之滨,只见江流浩潮,两岸山铺朱底,草散茵毯,碧波如玉,风帆上下,景物令人心旷神怡。

  朝峰寺仅距长沙十数里,片刻即至,南宫鹏飞相距邓公玄身後七八丈左右,邓公玄途中几次放缓脚程,才免去落後太远。

  事实上南宫鹏飞有意如此,始可免去邓公玄忌刻心机,日後亦可减除几分险危。

  朝峰寺已然在望,邓公玄回面向南宫鹏飞笑道:“我等不妨问问寺僧,或可问出两匪徒来踪去迹。”说著入山门,只见一位老僧白须飘飘正由殿阶面下迎面走来,一见两人,即合掌施礼道:“两位施主是来敝寺烧香还愿麽?”

  邓公玄抱拳微拱道:“在下来此访唔友人,本约定昨日,只因在下途中为事羁延,竟致爽约……”继叙明两人形貌穿著,又道:“约定不见不散,谅在下友人当借宿贵寺,不知大师可否见告。”

  老僧答道:“昨日傍晚确有此二人光降敝寺,与施主所叙形像穿著一模一样,他们未说明在敝寺等候施主,来时带有甚多荤腥酒食,乞假一席清静之地作长夜之饮,方丈因敝寺房舍不多,荤腥带入寺中更甚畏忌,推称塔上清净,因三四两层圯塌,故无人惊扰,施主两友当即前往塔上,此刻在与不在就非老僧所知了。”

  邓公玄哦了一声,道:“在下自去寻他就是。”谢谢老僧後,与南宫鹏飞掠往塔下,两肩一振,潜龙升天拔起,凌空一个斛斗疾转,穿入五层塔内,只见地上满弃狼藉骨刺,酒味冲鼻,知南宫鹏飞之言不虚。

  他突然发觉南宫鹏飞并未随上塔来,不禁一怔,探首出外,只见南宫鹏飞负手凝立塔下,眺望寺院景物,他未出声呼唤,目光转注著塔缘。

  塔缘上现出两手紧攀指痕,更证实南宫鹏飞确已来过,胸中疑虑顿释,飘身上得塔来,向南宫鹏飞苦笑道:“两人早就离去了,他们去迹无法查出蛛丝马迹。”

  南宫鹏飞沉吟思索须臾,道:“老贼必须寻回川南三煞失去之物,那毒手劫杀三煞之凶邪亦不可能就此罢手,江湖中变异难免,如此不无端倪可寻,再抽丝剥茧,终有水落石出之日。”

  邓公玄点点头道:“兄台言之有理,邓某为了阻止武林浩劫,急须邀请至交好友相助,歉难与兄台同行,容後再作相见。”说著双拳一抱,穿空飞去,去势如电,瞬眼无踪。

  南宫鹏飞微微一笑,走出寺外,沿著江边浏览贻目景物,忽闻江边一艘大船上亮起沙哑语声道:“客官要坐船麽?”

  只见一老年舟子站空在船舷上,面含微笑,不禁心中一动,忖道:“他为何唤自己乘舟,莫非是龙大侠门下,命他乔扮舟子,有所嘱咐。”遂跨上舟中。

  舟子一言不发,引入舱内後,只见已摆好酒菜,不禁一怔,但觉船身一晃,已远离江岸,突闻邻舱传出甜脆娇笑道:“恩公不要多疑,是贱妾吩咐船家的。”

  南宫鹏飞听出是黄风珠语声,诧道:“姑娘尚未离去麽?”

  中舱木板倏地拉开,黄凤珠探身进入,妩媚笑道:“恩公才智卓绝,竟将邓公玄玩弄於股掌上朦若无觉。”

  南宫鹏飞面色微微一变,道:“姑娘何从得知?”

  黄风珠道:“昨晚贱妾暗随恩公同至茂德和客栈,耳闻恩公向邓公玄所说,邓公玄竟信以为真。”

  南宫鹏飞道:“在下之言句句是真。”

  黄凤珠道:“但昨晚恩公未去朝峰寺。”

  南宫鹏飞道:“在下筹划周详,预为之计,不然邓公玄心计过人,智慧又高,难免察出破绽,姑娘慎勿泄露,免招杀身之祸。”

  黄凤珠道:“贱妾自会守口如瓶,但贱妾难回师门,恩公所设之计固然不错,那邓公玄心辣手黑,为了灭口不惜毒手残害师门,此去关外,长途万里,难免为邓公玄党羽所乘,意欲向恩公讨教几手绝艺,以便防身。”

  南宫鹏飞朗笑道:“在下何能为人之师……”

  语尚未了,忽闻江面送出一支响箭,划空锐啸,刺耳悸人。

  南宫鹏飞面色一变,急取出一张人皮面具戴上,顿变成一面目森冷中年人,目光疾落向窗外,但见三只快舟如飞拢向而来,舟中均是劲装把刀江湖人物。

  黄凤珠道:“他们均是君山水寇,似冲著恩公而来,恩公不明水性,不可不防。”

  君山盗舟迅疾无比拢靠围住,一个怀抱雪亮钢刀大汉飞跃登上,向舟子大喝道:“请南宫公子出见!”

  这舟子目露惶恐之色,道:“小人船上并无什么南宫公子。”

  南宫鹏飞已自迈出舱外,冷笑道:“白日持械,强登民舟,无异盗匪,你奉何人所命,意欲何为。”

  那大汉面色一愕,道:“尊驾就是……”

  南宫鹏飞目中逼射慑人精芒,冷冷答道:“在下并非什麽南宫公子,速下舟去,不聚休怨在下手辣心黑。”

  大汉沉声道:“兄弟并非无事生非,此事与尊驾无涉,兄弟只查看一下,立即离去。”

  说时黄凤珠已走出舱外,盈盈一笑道:“让他查看吧!我等不愿树敌结怨,但须速速离去。”

  大汉冷笑一声,右手一招,君山手下纷纷登舟搜寻,遍觅无著,只得出舱覆命。

  只见那大汉目光注视在南宫鹏飞面上,突然面色一变。

  南宫鹏飞知是大汉已察出有异,右臂伸手,疾若电光石火点向喉结穴。

  认穴奇准,指力如箭。

  大汉闷嗥一声,仰身倒地,喉间被洞穿一孔,一股血箭喷出,毙命气绝。

  群匪不禁慑住,南宫鹏飞冷笑道:“无事生非,横行无忌,杨镇波也太纵容汝等了。”立命舟子驶向江岸,禁止君山群匪离舟。

  一个悍鸷年少水寇忽纵身一跃,飞落向盗舟。

  南宫鹏飞冷笑道:“你走不了!”曲指弹出一缕劲风。

  那水寇凌空的身形似遇千斤重击,震飞出七八丈外,发出凄厉惨嗥,哗啦堕向急流中,身形冒了两冒,沉没不见。

  黄凤珠眸泛惊异之色。

  群匪立时震住,不敢生心图逃。

  船行甚远,片刻之间已泊江岸。

  南宫鹏飞右腕突翻,迅疾扣住一匪,冷冷笑道:“在下与君山并无丝毫过节,这南宫公子是何来历,为何指鹿为马,分明另有用心。”

  那人痛苦难禁,面色惨白,道:“尊驾不是南宫公子麽?小的只知少总寨主吩咐我等,日後如见著南宫公子务必请来君山作客,其中原由不得而知,方才接获本帮暗桩传讯,说是南宫公子已登此舟,所以急急赶来。”

  “南宫公子是何来历?”

  “不知!”

  “那么你等何能认得南宫公子。”

  “少寨主已详叙南宫公子形像,但不知是敌是友,少总寨主也未言明,只嘱善待南宫公子。”

  南宫鹏飞冷冷一笑道:“你回报寨主,就说催魂迦蓝门下问候。”说著与黄凤珠踏下舟去,疾掠如飞而去。

  …………

  平江县东门长街上一家茶楼,是家老字号,颓暗败朽,却门庭若市,取名亦雅,一块“吟风茶楼”木匾蒙上一层腻黑油灰,字迹模糊莫辨。

  吴豹坐在後楼凭窗座上,默默进食,楼西上食客如过江之鲫,此来彼往,喧嚣如潮。

  忽地,走来一中年儒生,穿著一袭陈旧土布长衫,在吴豹对首坐下,招呼店夥道:“两斤竹叶青、白切鸡、牛髓浓汤、十五个包子。”

  吴豹听得语音甚熟,知是丁汝楚,不由精神一振。

  只闻丁汝楚蚁语传声道:“吴老师,你与令师见面了麽,是否已知他们四人何往?”

  吴豹摇首答道:“家师一句口风不露,多问反令起疑,但家师命在下邀请数位黑道名宿八月仲秋在燕京红叶山村聚会……”说著取出一张纸卷,接道:“一切都书明在内,大侠还有什么吩咐,在下须即刻就道!”

  中年儒生道:“吴老师盛情心感,燕京见面再说。”

  吴豹立时离座走去。

  中年懦生将纸卷收置怀中,饱食後出得“吟风”茶楼,无人之际详阅纸卷後毁之于火。

  他取道岳阳入鄂,迳奔夏口,由於他向往黄鹤楼之胜,催魂迦蓝丁大江及君山小贼铁背仙猿杨玉龙亦由此道而去,循迹追踪。

  午未之交,烈日当空,中年儒生一袭布衫疾行如飞,现身在咸宁南四十馀里外黄土官道上。

  道旁浓荫巨树丛中,隐隐现出屋宇,只见一形貌阴鸷中年汉子匆匆走出。

  中年儒生正是南宫鹏飞,目睹那汉子步履轻捷,足不扬尘,一望而知是武功上乘江湖高手,心中一动,举步望屋宇走去。

  但见是一村庄,约莫四五十户人家,发现一幢大宅门首忙碌著悬灯扎彩,却发现这些人中竟无一人喜形於色,面色凝重,忖道:“看来这家是办喜庆大事,怎地面色如此异样难看,其中必有隐情。”

  行至临近,却隐隐闻得户内传出啼哭,不禁一怔,遂走近一老者,微笑道:“在下路经此处,请问老丈可是办喜事么?”

  老者望了他一眼,摇首叹息道:“什么办喜事,简直是办丧事嘛!暗无天日,生不如死。”

  南宫鹏飞愕然道:“这话怎讲?”

  老者似是憋著满腹怨气难伸,竟向南宫鹏飞倾吐。

  原来此悬灯结彩人家,宅主人刘南祥,娶妻柳氏,家道富裕,为人乐善好施,邻里称道,膝下仅有一女名唤淑鸾,貌美如花,娴静慧婉,与十里外远房表侄孟昭亮订下鸳盟,年下就要成婚,不料为黄塘湖水道雄主连环金刀单天雄看中上强纳聘礼,娶为三妾。

  刘南祥自然无法应允,当即拒绝,那知单天雄恼羞成怒,将孟昭亮掳往水寨,声称若不允婚,即将孟昭亮杀死,并要血洗刘南祥满门,鸡犬不留。

  南宫鹏飞闻言不禁目泛怒光,道:“难道刘南祥不会携妻女暂迁他处,禀知官府麽?”

  老者叹息一声道:“尊驾说得这么容易,单天雄早料及此,如刘南祥妻女逃去,将殃及全村,何况还有孟昭亮作为人质。”

  南宫鹏飞道:“方才在下目睹一貌像阴鸷中年人离此,莫非就是单天雄麽?”

  老者摇首道:“这恶贼是单天雄手下最险恶之徒赤练蛇姚康,他去镇街购取应用之物,片刻即回,尊驾不可逗留,免惹火烧身。”

  南宫鹏飞冷笑道:“天下事天下人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知黄塘湖定於何日前来抬亲。”

  老者不由一愕,上下打量南宫鹏飞一眼,摇首苦笑道:“就凭尊驾一人麽?恐画虎不成反类其犬,尊驾盛情心领,请快快离去吧!”

  南宫鹏飞冷冷一笑,昂然走入宅中飞步抢进大厅,只见两老哭作一团。

  那与南宫鹏飞说话之老者及同村之人均急步随入,老者摇首苦笑,朗声道:“好啦,不要哭了,救星从天而降,应转颜为喜讯才是。”

  刘南祥与柳氏闻言不由拭泪止悲,道:“喜从何来?”

  老者手指南宫鹏飞道:“此位侠士自称可以化解此事。”

  刘南祥意虽不信,但无法不作死马当作活马医之想,当即肃客上座。

  南宫鹏飞笑道:“请转告各位乡邻好友仍如铺张喜事模样,不可形之於色,自有在下应付。”

  村邻闻言将信将疑转身离去。

  南宫鹏飞微笑道:“吉人自有天相,员外安人请暂释悲怀,府上遭遇在下已得知梗概,无庸赘述,贵村有否干练健行之人,为在下赶往咸宁寻觅一位朋友赶来相助。”

  刘南祥连声道有,立即趋往宅外。

  南宫鹏飞向柳氏借来文房四宝,立挥就一函,封缄上并未落题投递何人,只绘下一飞龙标记。

  只见刘南祥领著一个少年短装村汉,面貌朴诚,道:“此是老汉堂房侄儿刘麟,诚谨无欺,恩公有事只管吩咐吧!”

  南宫鹏飞目注刘麟道:“刘兄请附耳过来!”

  刘麟倾听唯唯喏喏,接过书信,贴身藏好,出得後门,由小径奔往咸宁而去。

  赤练蛇姚康已转返,手提著一只布包,嘴角泛出一丝阴笑,昂然跨入刘宅大厅,呵呵笑道:“姚某奉命选购饰物,这些均是价值不赀珍品,令媛真是有福之人。”打开包袱,霞光逼射,俱是珍异饰物。

  他自说自话,猛然瞥见南宫鹏飞在座,不由面色微微一变,诧道:“这位是何人?”

  刘南祥目露惶恐之色,嗫嚅不能成声。

  南宫鹏飞右手迅如电光石火伸出,一把扣在姚康腕脉上,五指缓缓紧勒。

  姚康只觉痛澈心脾,额角豆大汗珠滚滚冒出,面色惨变嗥叫出声。

  南宫鹏飞冷笑道:“强迫成婚,虎狼成性,今日撞在我手,瞧你有何话说。”

  姚康颤声道:“姚某奉命施为,罪在单天雄,即是将姚某凌迟处死,也於事无补。”

  “真的麽?”南宫鹏飞冷笑一声,向刘南祥道:“尊府有何僻静之所,请借在下一用,容在下设法救出令婿孟昭亮再说。”

  刘南祥道:“寒舍有一小楼,房内堆置旧书,数十年来久无人居住,不知可否?”

  南宫鹏飞道:“请速领在下前往。”说著一指点了姚康昏穴。

  刘南祥领看南宫鹏飞走去,只见一座满植桐柚小院内现出木楼一角,由廊下木梯登楼,门上铁锁已锈蚀,显然久无人开启。

  只听刘南祥道:“此楼祖先相传闹鬼狐崇,告以严锁不启,恩公如不惧鬼狐妖物……”

  南宫鹏飞笑道:“在下不惧!”伸手一拧铁锁,如同催枯拉朽般拧落,推门而入,一股霉气扑鼻冲入。

  房内四壁书架堆满了书册,全蒙上一层尘灰,并有一榻一案,南宫鹏飞打开撑窗,一室明亮光辉。

  刘南祥道:“还合适麽?恩公尚须何物?”

  南宫鹏飞微笑道:“茶水被褥有烦命人送上,别的无需,员外无须忧急,只安祥不露神色,必然转危为安。”

  刘南祥连声道谢离去。

  南宫鹏飞将昏厥的姚康放在榻上,拍开穴道。

  姚康睁目醒来,狞笑道:“尊驾无故树敌,恐危及全村数百口老幼性命,爱之反以害之,甚为不智。”

  南宫鹏飞冷冷一笑道:“在下如无必胜把握,也不敢只身强揽是非,你不实话实说,恐难禁在下阴毒手法。”

  姚康似有恃无恐,狞笑道:“姚某纵然实话实说,尊驾也救不了孟昭亮性命。”

  南宫鹏飞道:“那要瞧瞧单天雄有多大的道行了!”

  姚康闻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南宫鹏飞冷冷一笑,疾伸右臂,施展分筋缩骨手法,错开全身骨节,姚康只觉一阵酸痒感觉由脊梁上泛起,由轻转重,不由目露惊悸之色。

  他名赤练蛇,深知这手法厉害,如无绝乘武学无法施展,哀嗥道:“姚某吐实就是!”

  南宫鹏飞问出後日就是黄道吉日,单天雄命人前来抬亲,并问明黄塘湖地形出入之法,不厌其详,反覆说明,证明姚康之言不虚後,冷冷一笑伸指点了姚康哑穴,弃置榻底。

  此时姚康只觉生不如死,那痛苦滋味无法以笔墨形容,卷身榻底,面肤扭曲,四肢颤抖,内腑如油煎火熬,万蚁噬体,却又不能出声,涕泗横流。

  窗外夕阳沉山,流霞惊天,忽闻梯板一阵凌乱步声,只见刘南祥推门而入,後随刘麟及一独目老丐。

  刘麟躬身道:“信已送到,还有何吩咐?”

  南宫鹏飞道:“有劳跋涉,容後相谢,这两日尚请多费心力,还有借重之处。”

  独目老丐趋前欠身施礼道:“数月前已获龙长老急令命属下来听命师叔差遣,怎奈迄未发现师叔行踪,今接奉这位刘兄弟携来师叔符谕,属下立率坛下十名得力弟子听候差遣。”

  南宫鹏飞道:“不敢,请问坛主尊姓大名。”

  独目老丐道:“属下陈藩。”

  南宫鹏飞点点头微笑道:“有劳陈坛主等暗中护卫此村并接应在下,在下意欲易容扮作赤练蛇姚康模样,只身前往黄塘湖救出孟昭亮。”

  陈藩面色一惊,道:“单天雄与洞庭君山互通声气,水寨中网罗黑道凶邪均是身负上乘武功,师叔只身前往,恐防人识破自蹈罗网。”

  南宫鹏飞道:“无妨!”伸手抓出榻下的赤练蛇姚康,可怜姚康已昏厥过去数次,又无法出声。

  一见被抓出,目露乞求之容,只求一死,涕泪模糊。

  南宫鹏飞伸掌拍开姚康哑穴,冷笑道:“我现欲去黄塘湖救出孟昭亮,施诸於你是我独门手法,武林中仅寥寥数人可解,我于明晨若不返回,则你必死无疑。”

  姚康已听出南宫鹏飞言外之音,颤不成声道:“小人所吐俱是实言,但大侠只身独闯黄塘湖,湖内遍处都是伏椿,步步有危,小人难保大侠安然来去。”

  南宫鹏飞沉声道:“如易改你容貌,以你姚康身份谅可通行无阻麽?”

  姚康闻声不禁骇极,忙颤声道:“小人身旁现有一支三鹤令旗,只身虽可通行无阻,但带著孟昭亮恐未必能成。”

  南宫鹏飞冷笑道:“这个我自有道理。”说时在姚康怀中取只一支卷束三角旗,舒展开来。

  这三角旗为墨黑贡缎所制,只绣三只盘旋张翅白鹤,织绣甚精,栩栩如生。

  南宫鹏飞忽伸指落在姚康昏穴上,目注刘麟道:“请借菱镜一用!”

  刘麟闻言飞奔下楼,须臾抱著一面菱镜入房递於南宫鹏飞。

  南宫鹏飞谢了一声,在身旁囊中取出易容之物,对镜涂抹药物,半晌已易容妥当,转身笑道:“在下这付尊容是否还有破绽?”

  刘南祥及刘麟两人只觉与姚康貌像丝毫无异,不禁面上泛出笑容,独目老丐陈藩,道:“师叔易容之术委实神乎其技。”

  一老者突登楼而上,向刘南祥道:“黄塘湖单湖主命人求见姚舵主!”

  南宫鹏飞笑道:“大事成矣!”急附在刘麟耳内密语数句。

  刘麟点头不止,急奔下楼,进入厅堂,只见一个面颊无内,钩鼻薄唇目光阴冷的中年汉子立在堂内,即堆上满面笑容道:“尊驾请坐,姚舵主现在内室劝慰小姐悲哭,稍候片刻立即出见。”说著在堂中倾出一碗香茗。

  那人皮笑肉不笑道:“小姐还在啼哭麽?难道还想不开?嫁给咱们湖主何等荣华富贵,堂上一呼百诺,比嫁於那姓孟的穷小子不啻天渊之别。”

  刘麟笑道:“小人也是这麽说,那位姚舵主能说会道,多方譬解,刘小姐已有回心转意,请问尊驾台甫上下怎麽个称呼,以免小的失敬。”

  那汉子笑笑道:“我姓花,名得标,久在姚舵主手下任职。”

  早有隐在厅外丐帮高手闻听清楚,一抹淡烟般掠入小楼禀知南宫鹏飞。

  南宫鹏飞冷冷一笑,拍开姚康穴道,问明花得标身份来历及应付之策,并换上姚康衣著。

  恶人自有恶磨,姚康此刻生不如死,只求早些解脱痛苦,无不实话实说。

  南宫鹏飞立命准备一席丰宴,并邀请村上父老,领著刘南祥下楼前往厅堂。

  刘麟正陪著花得标瞎聊,花得标一见南宫鹏飞跨入厅来,做梦也不料到其中有诈,慌忙立起,躬身行礼道:“属下奉湖主之命来此询问婚事铺排如何,後日即是大庆之期,需要人手相帮麽?”

  姚康右掌一摆,阴阴笑道:“花老二,事虽办得差不多,但今晚你我尚须回见湖主,咱们等回再说吧,费了半天唇舌,才劝得刘小姐回心转意,已是唇焦口乾,饥腹如雷。”

  语声竟与姚康一模一样,姚康川人,一口浓浊成都土腔,刘南祥不禁暗暗称奇。

  片刻间,宴席摆上,水陆纷陈,村中父老纷纷连入,对姚康花得标异常恭敬。

  刘南祥敦请姚康花得标上座,自已在主位坐下。

  由刘麟执壶斟酒,笑道:“此为六十年陈酒,小人特为开坛,欢宴嘉宾。”

  姚康目睹酒液碧澄,宛如醇醪,芳香扑鼻,知刘麟之言非假,举杯齐眉,笑道:“乾!”

  席间刘麟已由南宫鹏飞授计,频频向姚康花得标二人殷勤劝酒。

  姚康兴致甚高,以酒好菜佳为词,酒到杯乾,酒量豪饮。

  花得标频频皱眉,忖道:“舵主虽以酒量著称,似这般饮法,今晚也要烂醉如泥了。”但此酒芳冽可口,他亦是嗜酒若命之徒,劝酒难却,与姚康无异酒到杯空。

  待到席残,姚康已是醉眼模糊,舌头也大了。

  花得标亦有八分醉,却心里明白,苦笑道:“舵主,你我今晚看来无法转返总舵了,不如明晨向湖主覆命。”

  姚康两目一瞪,大著舌头道:“这怎么成,走!你我还须明晨赶回。”立起告辞踉跄跨出宅门。

  刘南祥恭送如仪,郑重相嘱道:“姚舵主,小女所提务必向湖主陈明。”

  姚康哈哈大笑道:“员外请放心,姚某定然把事办成,不然无颜面见员外了!”

  花得标掺著姚康快步走出。

  约莫十数里路,已抵黄塘湖口上,月色迷蒙,只见芦苇侵入,一望无际,难见湖水。

  花得标撮嘴打出一声尖锐哨音,刺破夜深,遥送天际。

  芦苇丛中嚓啦穿出一只梭形小艇,操舟人是一健壮汉子,道:“原来是姚舵主,请速登舟,大概是赶回向湖主报明古期。”

  花得标掺著姚康登舟坐下,低喝道:“别多问了,舵主今晚饮酒大多,已是烂醉如泥。”

  姚康大著舌头,瞪眼喝道:“谁说我醉了,本座是千杯不醉酒量。”

  小舟一动,箭射穿入芦苇丛中,叶拂人首,水声汨汨。

  花得标唉了一声道:“舵主为何今晚定须赶回,其实明晨也不致大晚,到嘴的鸭子还怕飞上天去。”

  姚康瞪眼道:“你知道什麽?刘小姐数次要用利剪自刎,俱为家人抢下守住,要知人到了骨节眼儿,连死都不怕,还惧的什麽殃及满门,血洗全村咧!”

  花得标摇首笑道:“看她不出,刘小姐还是一个三贞九烈之人,湖主娶她倒蛮有福气。”

  姚康道:“谁说不是,经我多方譬解,费尽唇舌,才将小姐劝得回心转意,但提出两个条件……”

  花得标诧道:“什么条件?”

  姚康道:“刘小姐说湖主如果真心娶她,不始乱终弃,必须索一万五千两白银,一万两供作双亲终老度用,五千两给孟家算是退婚之偿,第二须将孟昭亮释回,如有一不允,则决心自殉,我想这两件均是轻而易举之事,咱们湖主还在乎一万五千两银子麽?再说既已允婚,留著孟昭亮何用,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博取美人欢心……”突然哇的张口,吐了一滩秽物在湖中。

  花得标道:“舵主,你是真醉了。”

  姚康道:“谁说我醉。”接著又取出三鹤旗握在手中迎风招展,身形伏在舷上。

  船行似箭,姚康偷觑水道形势,只见黄塘湖浅滩洲渚宛如坟起小丘,港汊纵横,草丛中不时射出一道强烈的黄光,映向行舟。

  谅系照得三鹤小旗,并未出声喝止,得以通行无阻,姚康暗道:“黄塘湖独得地形之险,纵然身有绝乘武功也无法潜入,天然盗薮,难怪单天雄据以称霸。”

  小舟行速,穿芦拂叶,惊起水鸭四飞翔空,月夜之下,顿成悦目奇景。

  渐逼近大寨,只见岛丘上现出无数灯火,其中一处灯火照耀如画。

  花得标道:“总坛内似乎在接待嘉宾。”

  操舟小盗道:“今晚嘉客来得不少,湖主正欢宴嘉宾。”

  姚康突仰面高声道:“花老二,不必去面见湖主,醉态难看,扶我去居室略事歇息,你暗中请出湖主,此事今晚必须办好。”

  花得标笑道:“交给属下办好啦!”

  小舟傍岸,花得标掺著姚康踏上土坡,寨口上戒备森严,雁翅般列开两行抱刀劲装大汉,一人笑道:“花爷,姚舵主怎么啦!”

  花得标笑道:“湖主喜庆顺利办妥,姚舵主欣奋不禁多喝酩酊大醉。”

  那人道:“姚舵主千杯不醉海量,那有这般沉醉。”

  花得标鼻中冷哼一声到:“你们那里知道,湖主泰山大人今晚取出窖内埋藏将近六十年的五坛佳酿,此酒香冽甘醇,後劲很足,咱们姚舵主至少尽了三坛,怎可不醉。”

  姚康猛然双目一瞪,喝道:“胡说,谁醉了?格老子见鬼。”

  捧刀大汉们见姚康大舌语重不清,不禁哈哈大笑。

  两人入得大寨,姚康任由花得标掺著东转西弯,走入一幢砖屋,送向一张木榻上,醉眼模糊笑道:“花老二速去禀知湖主,我略事歇息片刻。”说著倒在榻上,似倦极长吁了一声。

  花得标匆匆奔出。

  约莫一顿饭光景过去,忽闻花得标高声道:“湖主来啦!舵主速起。”

  语声中一个面色微黄,环眼微髭的蓝袍中年人已各飘身跨入室内,后随花得标。

  姚康挣扎坐起,目露惶恐之色,赧然笑道:“湖主……”

  单天雄右手一摆,犷悍的面色上泛出一丝笑容道:“不必说了,俺已得花得标禀知详情,此事办得好,孟昭亮即可释出,银子已命人准备装船,你这般醉不如明日前往。”

  姚康摇首道:“那怎么成,属下已应允天亮前办妥,咱们行事不能输一个理字,日後也无贻人话柄处,孟昭亮无关轻重,有属下看住,待三夫人接入湖中才纵之离去,属下酒醉已醒,稍歇片刻也就好了,湖主请回款待嘉宾,等著做新郎倌吧!”

  单天雄见姚康舌卷醉态,不禁莞尔一笑,点点头转身走出。

  花得标低声道:“舵主,你知道咱们寨中来的是何嘉宾?”

  姚康摇首道:“不知!”

  花得标道:“其中有三人由湖主另外接待,在密室中聚饮,听说系催魂迦蓝丁大江玉面神枭叶松玖及野人山主首徒邱常真,丁大江献计咱们湖主取代君山为东南雄霸,风闻湖主已首允。”

  姚康面色一沉,喝道:“兹事重大,如何能张扬出去,你速去办事吧!”

  花得标急急奔去。

  姚康暗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躺在榻上凝思如何探出漆元章何往,决定施展长线约鳖之策。

  心中盘算既定,花得标匆匆走入,道:“舵主,均准备安妥,咱们起程吧!”

  姚康翻身坐起,苦笑道:“我此刻仍是头昏目眩,你掺著我走吧,孟昭亮人在何处?”

  花得标伸手掺起姚康,笑道:“孟昭亮已上船,这小子闻得刘府退婚,愁容满面,他捡回一条性命,已算是不幸中万幸,尚敢胡言乱语,依得花老二性情,乾脆一刀杀了。”

  姚康低喝道:“休得胡说,我们走!”

  两人走向湖岸,只见已停著四只小舟,舟中放著十只红木抬盒,尚有二十名喽罗,一个神色萎靡,愁眉不展的灰衣少年坐在船尾,目光凝视在水面上,姚康一踏上舟中,立命开船。

  天色未亮,已自抵达刘府,宅内灯火如昼。

  刘南祥带著村中父老迎出,目睹孟昭亮已安然释回,不禁喜笑颜开。

  姚康哈哈大笑道:“湖主宽宏大量,令媛所提两条件,谅系应允。”

  刘南祥称谢不止。

  花得标立命喽罗将一万五千两银子抬入大厅。

  姚康道:“花老二,如今我要睡上一个大觉,你等听从员外吩咐张罗喜事。”

  花得标道道:“舵主放心,这点小事无须舵主费神。”

  刘南祥吩咐杀猪宰羊设宴款待黄塘湖水寇。

  姚康带著孟昭亮花得标入见刘淑鸾後离去。

  花得标笑道:“小姐委实花容月貌,难怪湖主非她莫娶了!”说著走出内室。

  刘南祥迎著,道:“花二爷,小女嫁妆丝毫未备,姚舵主已开列一张物单,劳驾命手下前往咸宁赶办。”说著取过五百两纹银及一张长单。

  花得标笑道:“这交给我花老二好了!”接过立即奔出。

  姚康登上小楼,紧闭房门,不禁长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随手抽出书架上一册绢面线装薄本,由於积尘甚厚,字迹模糊莫辩,拂掸挥除积尘,渐可现出:“遁玄奇数”四字,书写魏碑,笔力雄厚,不禁一征,暗暗诧道:“这是什么书?”

  展开首页,临窗坐下凝神阅读,禁不住欣喜若狂,原来书中所述俱是星遁奇门之学,由浅入深,不觉神移其中。(OCR

  :甘都得!)

  傍午时分,启门走出,只见花得标正拾级而上,便道:“花老二,事情办妥了麽?”

  花得标答道:“俱已办妥,舵主还有什么吩咐。”

  姚康颔首微笑,正待出言,忽见一名喽罗神色惶恐奔至,道:“禀舵主,宅外忽来了三个蒙面人,要见面舵主,似来意不善。”

  姚康面色一变,疾掠而下,与花得标二人疾奔宅门,抬面望去,只见三黑衣蒙面人并肩立在树下,目中吐出腊慑人冷芒。

  三蒙面人均背搭奇门兵刃,中立一人阴恻恻冷笑道:“来的可是黄塘湖姚舵主么?”

  姚康答道:“不敢,在下正是姚康,三位此来相寻在下为何?”

  中立蒙面人道:“我等三人均与贵湖主单天雄结有不解之仇,风闻单天雄明晨就是大婚之喜,特来趋贺并清偿前怨。”

  姚康冷笑道:“冤有头,债有主,在下不能非议三位无礼,但三位朋友来的不是时候,如欲清偿前怨,尽可前往黄塘湖。”

  中立蒙面人哈哈狂笑道:“咱们在下等候不也是一样,有烦传讯单天雄,就说查氏三杰在此恭候。”说时左右顾视了一眼,笑道:“咱们去瞧瞧新娘子。”

  姚康面色一变,低喝道:“花老二,暗青子喂他。”

  花得标双手疾扬,六只毒镖疾如电闪袭向三蒙面人。

  三蒙面人突哈哈狂笑,身形凌空飞出,撞向六只毒镖,叮叮数声毒镖俱为震落。

  居中蒙面人身法电疾,右手迅捷无伦抓出,五指一把抓住花得标胸脯,宛如钢钩般生生嵌入内脏,只听得一声凄厉惨嗥出口,血涌如泉喷出。

  姚康宛如飞鸟掠入宅门,急向喽罗道:“你等由後门出去,赶回黄塘湖禀知湖主,姚某将小姐觅地藏起,快走!”

  众水寇目睹花得标惨死,不禁胆寒,闻言疾奔而去。

  蓦地——

  林丛中传出一声长啸,人影纷纷掠出,现出黄塘湖主单天雄、催魂迦蓝丁大江、玉面神枭叶松玖、邱常真等十数人。

  三蒙面人均是丐帮高手授南宫鹏飞密计施为,如此一来,情势为之立变,不禁楞住。

  其中一人情急智生,身如电射投入宅门而去,只听一声惨嗥传出,似是姚康已遭毒手。

  单天雄不禁大惊,防蒙面人挟持刘淑鸾,大喝一声,扑向宅门而去,忽感门内涌出一股排山排岳潜劲,单天雄迅疾穿空腾起,翻身疾飘落在五六丈外。

  只见门内抛出一具身形,轰然堕地,正是赤练蛇姚康尸体,那蒙面人缓缓飘身走出,沉声道:“单天雄,今日你恶贯满盈,还不束手就戮。”

  催魂迦蓝丁大江阴恻恻冷笑道:“这倒未必,三位何不揭下蒙面纱巾,老夫掌下不死无名之辈。”

  那蒙面人跨前了一步,冷笑道:“丁大江,你那无形奇毒唬不住在下,依在下之劝,何不离去,你尚有要事待办,多树强敌,未免不智。”

  丁大江闻言心神猛骇,厉声道:“看来,尊驾知道得大多了,留下三位活命,恐贻无穷後患。”

  玉面神枭叶松玖疾闪而出,撤出一支长剑,喝道:“多言无益,不如在武功上一论高下。”

  那蒙面人冷冷一笑,疾伸右腕,右肩上撤出一支奇门兵刃三棱剑。

  其他二蒙面人疾掠如电,投入刘宅门中疾杳。

  单天雄见状大急,忙示意手下赶去,黄塘湖高手四人立扑入刘府。

  这时,蒙面人一抡三棱剑,幻起一片寒飚,冷笑道:“叶松玖,你无故恃强出来,在下第一招要磕飞你手中长剑,第二招洞穿左掌,三招取你性命。”

  叶松玖面色一变,长剑“风卷落花”攻出,寒芒流奔中挟著无数飞星涌袭蒙面人,逼起悸人啸风,凌厉沉劲。

  蒙面人握剑上指,巍立不动,剑芒堪堪逼近胸前,一式波山压顶击出,大喝道:“第一招!”

  只听一声金铁重击,叶松玖发出闷哼,长剑脱手堕地,身形踉跄退出,只见叶松玖虎口震裂,鲜血涌出如注。

  蒙面人身形电疾,宛若附骨之蛆跟踪而至,三棱剑一招“金针度厄”飞出一线流芒锐啸电奔。

  叶松玖只觉剑势奇诡无法闪避,左掌疾封,猛感掌心痛澈心脾,三棱剑已洞穿而过。

  蒙面人哈哈大笑,三棱剑一招顺水推舟,不撤反进,只听叶松玖狂嗥出口,前胸为剑尖没入三寸,一股鲜血如泉喷出。

  这本弹指瞬眼功夫,蒙面人三招如同一气呵成,精奇毒辣,丁大江发觉情势有异,已是不及不禁面色大变,冷冷笑道:“阁下好辣毒的剑招!”

  蒙面人飞撤三棱剑,疾如飘风地一招“裂岳断碑”斜身攻出,单天雄只见眼前寒光一闪,不禁心胆皆裂,暗道:“不好!”身形猛塌,欲侧向避开,只觉眉心一凉,狂嗥一声,仰身横尸在地,眉心一线殷红鲜血汨汨溢出,目瞪口张,似悸惧已极。

  黄塘湖高手目睹湖主单天雄毙命,心无斗智,纷纷转身疾逃遁去。

  蒙面人也不追赶,三棱剑横胸,炯炯慑人目光隔视在催魂迦蓝丁大江面上。

  丁大江面色阴晴不定,瞬息万变,震惊此蒙面人剑法奇奥,迅如雷电,更无法瞧出他剑招路子,不禁大为骇异,而且更为玉面神枭叶松玖惨死剑下所震慑。

  此刻紧立在丁大江身後仅有邱常真及不知来历的一双面目森冷老者,觉察蒙面人目中杀机闪动,内心不禁泛起一股奇寒,均不敢逞强出手。

  丁大江冷森森一笑道:“尊驾是何来历?”

  蒙面人朗笑道:“丁老师何必多问,在下为寻仇而来,如今大仇已报,恩怨得解,你我最好各奔东西,定要恃强出手,恐与丁老师极为不利。”

  丁大江冷笑道:“大言不渐,尊驾已中老夫无形奇毒,片刻便无可解救,老夫爱惜尊驾武功,不如归顺老夫,以免葬身之祸。”

  蒙面人哈哈大笑道:“丁老师擅使奇毒,防不胜防,用毒之奇,在下不胜钦佩,但在下有备无患,岂奈我何。”说著又笑一笑道:“丁老师难道不知自身之危麽?你我无怨无仇,急急离去吧!”

  丁大江沉声道:“老夫有何危险?”

  蒙面人轻笑一声道:“丁老师眼下已成众矢之的,强仇大敌纷纷急於找寻你的下落,在下如不明白告知,恐怕你尚蒙在鼓中,其中一人就是邓公玄。”

  丁大江闻言不禁心神巨震,佯作镇定,道:“他找老夫则甚,凭他也配向老夫无事生非。”

  蒙面人微微一笑道:“丁老师所作所为,自己心中明白,何容在下赘述,事实上搜觅丁老师之武林高手不仅邓公玄一人,恐丁老师前途艰险万分,胜败难卜。”

  催魂迦蓝丁大江说道:“尊驾如何知道得这般清楚?”

  蒙面人冷笑道:“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急於搜觅丁老师下落之人,除邓公玄之外,还有风雷堡及天池逸叟葛慕九等失主……”

  丁大江目中更露惊异之容,道:“老夫与他们风牛马不相关,此话似危言耸听。”

  “谁说无关!”蒙面人语声立沉,道:“尤其邓公玄曾亲眼目睹丁老师挟持雷洪武漆元章苏廷芳及天罗禅师四人离去,是以无人不知丁老师就是主使川南三煞盗物,不料川南三煞身遭惨死,得手之物又告失去……”语音略顿,又道:“如在下料测不错,丁老师挟持雷洪武四人必是欲假四人之手为助,追回失物。”

  催魂迦蓝丁大江心中暗惊,哈哈大笑道:“胡言乱语,尊驾如不信,不妨去风雷堡,瞧瞧雷洪武是不是安然无恙返回堡中,当面一问就知,莫须有之罪,老夫决不承认。”

  蒙面人冷哼一声道:“此事与在下无干,巧言舌辩何用,总之事实俱在……”

  语犹未落,催魂迦蓝丁大江突面色一变,身形暴腾,倏地身化天际飞龙之式两手疾扬,发出一蓬毒雾望蒙面人罩下。

  眼见那蓬黑雾罩住蒙面人身形,却迅速向外散飞开去,由浓转淡,只听蒙面人发出一声哈哈大笑,三棱剑使出一奇式“火树银花”,漫空金星夹著悸人罡啸卷袭丁大江及邱常真等人。

  丁大江不禁一惊,身形疾飘开去,却苦了邱常真等人,除邱常真断除一只手臂外,其馀均是洞裂胸腹,惨嗥凄厉,血涌如注倒地毙命。

  邱常真抱著一只血手断臂,怨毒眼神盯了蒙面人一眼,如飞奔去。

  丁大江骤然变色道:“尊驾姓名可否见告。”

  蒙面人冷笑一声道:“在下就是不愿现出本来故蒙住面目,此次无意路经此宅,目睹张灯结彩,一经询问之下,才知单天雄强迫成婚,昔年在下与单天雄结怨,错在双方,因此寻仇无名,幸亏得假此一罪行,名正言顺就地诛戮,在下亦可问心无愧,丁老师尚欲赐教麽?”

  丁大江摇首答道:“老朽只想问明一事,尊驾为何不畏老朽所发奇毒,纵然有备也所难免,莫非身怀异宝麽?”

  蒙面人微微一笑,伸手探怀取出一支形如睡莲紫白相间小花,枝上附生七片圆叶,叶沿呈锯齿形,略呈枯萎,却浓香扑鼻,道:“此乃‘七宝冰莲’花,为天地精英所生,百年罕遇一株,幸为在下无意探获,百毒难侵,现在丁老师明白了吧!”说著哈哈一声长笑,玄鹤冲天拔起,两臂倏张,去势如电,瞬眼无踪。

  丁大江愕然变色,猛跺了跺足,内心怨毒已极,转身疾步奔去。

  刘宅内掠出一条飞鸟身形,落在群邪丧身之处,现出铁丐龙腾霄,目中泛出惘惑神光。

  接著又掠出五旬老丐,躬身向龙腾霄行礼道:“弟子所用的独门兵刃三棱剑经南宫师叔一用,立时如登龙门,身价十倍,弟子只好再觅求别的趁手兵刃了。”

  “说得是极,你南宫师叔却并非须以三棱剑作为兵刃不可。”龙霄腾说著目中闪出困惑不解神光,摇首喃喃自语道:“奇怪,委实令人奇怪!”突向那老丐道:“你去接应同门,以防他们失慎堕入暗算。”

  老丐立时如飞奔去。

  须臾,蒙面人疾若闪电掠至,躬身向龙霄腾行礼道:“恩师,您老人家也赶来了。”

  龙霄腾颔首微笑道:“如丐帮有你如此资质奇佳的弟子,不出五年,丐帮必可领柚武林了。”

  蒙面人正是南宫鹏飞,闻言赧然笑道:“怎么恩师也来取笑弟子。”

  龙霄腾正色道:“你那恩师为了你日後行走江湖方便,允借与为我老化子寄名弟子,说真话无传艺之德,你方才施展剑法是何来历,余翠娥散花剑法虽为武林一绝,却无你如此凌厉精奇。”

  南宫鹏飞道:“大方恩师在摩云峰绝顶虽传授弟子一套佛门上乘剑法,弟子鲁纯,尚有多处神奥未能参悟,一则不敢妄自施展,贻门户之羞,再防人识出武功来历,方才施展的一招‘火树银花’实系余姑娘飞花剑法衍变而来,因为弟子目睹邓公玄辣毒剑招得以悟出甚多神髓。”

  龙霄腾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其实大方禅师所传武功,均是近年来悟彻所得几种神奥武学,即是露出也无人识破来历。”跟著又朗声笑道:“丁老儿亦为你怪异剑招所震慑,他除使毒外,一身武功不曷轻视,即是我老化子亦未必是他敌手。”

  南宫鹏飞道:“事出侥幸可一而不可再,弟子已命丐帮高手暗蹑丁老贼之後,避免形迹败露,防老贼察觉。”

  龙霄腾赞道:“好!老化子还有事待办,途中再行相见。”一闪无踪。

  独目老丐陈藩由刘宅跨出,抱拳行礼道:“师叔还有事吩咐麽?”

  南宫鹏飞道:“蒙赶来援手相助,得以化险为夷,容後图报,你欲返回咸宁麽?”

  陈藩答道:“正是!”

  这时刘南祥由宅内奔出,拉著南宫鹏飞,道:“无论如何,恩公须多留一日。”死拉活扯,将南宫鹏飞及陈藩拖入宅内。

  …………

  麻城地位在鄂东边陲,东行取径滕家堡经铜锣关天险,横越大别山脉便是皖境,扼鄂皖孔道,为入皖必经之处,县城虽小,却市尘繁荣。

  东西南北四道城门车马行人来往不绝,但门外官道上相对各有一所木屋,其一为饭庄,专为过路客商进食卖酒卖饭,另一所木屋只见江湖人物进出,解下随身兵刃後方可进入麻城县内。

  这情形为别处独无,使人甚为惊异,西门外那家饭庄靠门首一张座上端坐著南宫鹏飞,虽是书生模样,却毫不起眼。

  店夥送上酒食後,南宫鹏飞道:“店家!”手指著对面木屋接道:“为何江湖人物须解下兵刃后方准进入城内,莫非官府禁令麽?”

  店夥摇首笑道:“大概相公是外地人,不明此中原因,因麻城县内衙前街住有武林鼎鼎有名的大别七剑,严禁江湖人物携带兵刃入城,是以近年来鼠盗绝踪,官府中亦暗中赞同,乐得不闻不问。”说完转身离去。

  南宫鹏飞浅酌慢饮之际,忽见一市衣老者竟在自已侧首坐下,高声唤道:“切三斤牛肉、烧买二十、五斤酒!”

  店夥高声唱喏。

  这老者望也不望南宫鹏飞一眼,目光注视城下进出的车马行人,片刻间店夥将他所需酒食送上,只见老者以指沾酒在桌面上画一飞龙标记。

  南宫鹏飞恍然明白老丐是丐帮高手。

  那老丐用蚁语传声道:“丁大江现在大别七剑宅内,昨日本门弟子曾发现追魂学究苏廷芳於大街现踪,但一闪即隐,恐亦落在大别七剑府中。”

  南宫鹏飞道:“大别七剑是何来历?”

  老者答道:“七剑乃异姓兄弟,十数年来久未在江湖中现踪,蛰居麻城,但其武功极高,鄂东乃无人不知,刚愎自负,狂妄不可一世,却不知其师承来历。”

  南宫鹏飞点点头,微笑道:“承蒙指点,铭感五衷,在下筹思进入大别七剑府内良策後,再恳请相指。”

  老者道:“师叔言重了,四城外均有本门弟子,师叔只须找上一人传讯,必全力以赴。”说後便大嚼大喝。

  店外忽走入肩搭长剑一双村姑装束的少女,额扎布巾,面肤粗糙,但一双杏眸,却晶澈明亮。

  南宫鹏飞不禁一怔,暗道:“她们怎麽也来了?”

  正是那谷中凤邱慧珍两女,她们虽涂抹易容药物,却逃不过南宫鹏飞锐利双睛。

  接著又见邓公玄飘然走入,不禁灵机一动,智计忽生,朝老者密语了数句。

  老者点点头,望柜上会了帐後,迳自向二女走去。

  二女择一壁角光线幽暗座位坐下,忽见老者走来,不禁一呆。

  只听老者低声笑道:“两位可是谷姑娘邱姑娘么,老朽受南宫少侠所托而来。”

  两女眉稍一舒,笑靥横生,道:“老人家请坐,他在何处?”

  老者坐下,道:“少侠现暂时不能与两位姑娘相见……”语音突然压低。

  两女目光转注了远处座位上邓公玄一眼,谷中凤嫣然笑道:“就依少侠之计施为,劳驾转告少侠,就说我等急须与少侠见面。”

  老者点点头道:“老朽遵命。”起身离座走出店外。

  约莫盏茶时分,一个中年短装汉子匆匆走入,迳向邓公玄身前立住,道:“阁下可是邓公玄少侠麽?”

  邓公玄缓缓立起,抱拳微笑道:“素昧平生,不知尊驾何以识得在下,尊驾请坐望乞见告。”

  中年汉子道:“少侠名扬江南,无人不知,兄弟李百昌。”说著在一旁坐下,接道:“谷姑娘请问少侠是否追踪催魂迦蓝丁大江而来么?”

  邓公玄目中一亮,道:“正是,不知谷姑娘有无发现老贼形踪?”

  李百昌低声道:“谷姑娘来在麻城已有三日,曾发现追魂学究苏廷芳形踪在大别七剑府外甫现倏又隐去,心知苏廷芳必藏在大别七剑宅内,丁老贼以奇毒狭制雷洪武等四人,分明包藏祸心,命他们四人分头行事,若不制止,恐掀起武林血腥浩劫,谷姑娘虽有心潜入大别七剑宅内擒走追魂学究,又恐事机不密,打草惊蛇,反为不美,更他师门与大别七剑有旧,为此心怀顾忌,谷姑娘无意发现少侠形踪,特来问计於少侠。”

  邓公玄微微一笑道:“谷姑娘太抬爱在下了,她只身来在麻城麽?”

  李百昌道:“谷姑娘与邱姑娘同来麻城。”

  邓公玄道:“她师兄丁汝楚未随来麽?”

  李百昌道:“谷姑娘师兄只身追踪雷洪武而去,据谷姑娘说她师兄须赶往风雷堡查明雷洪武是否返堡,从雷震子举动安排谅可测知其动向。”

  邓公玄点点头,望了李百昌一眼,道:“李兄谅也是北海门下?”

  李百昌赧然摇头笑道:“兄弟昔年充任镖局镖夥,曾蒙谷姑娘拯兄弟於杀身之祸,因老母在堂,自觉镖局无法厮混,改行经商,就在麻城经营粮米生意。”

  邓公玄道:“谷姑娘为何找在下相助?”

  李百昌摇首笑道:“这个兄弟无法知情,但谷姑娘说过远水难救近火,因谷姑娘断定丁大江必知失物下落,川南三煞之死或就是老贼所为,少侠若再犹豫,则恐老贼鸿飞冥冥,再要找他就难了。”

  邓公玄略一沉吟,道:“请上覆谷姑娘,在下自有道理,李兄宝号在何处。”

  李百昌道:“就在西街恒丰米行。”抱拳一拱转身离去。

  邓公玄似跌入沉思中,半晌喃喃自语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匆匆饱食後扬长外出。

  谷中凤向邱慧珍低声道:“我们也走!”

  只见邓公玄飘然慢步走向西关门首,只听一声大喝道:“尊驾为何不解下身佩长剑?”

  一个面色狞恶劲装大汉拦在邓公玄面前,怒目炯炯逼视。

  邓公玄嘴角含笑,慑人眼神上下打量了大汉两眼,冷冷答道:“阁下似非官府中鹰犬,喝阻在下为何?”手出如风,五指如刃劈下。

  只听一声惨呼,大汉一条左臂生生被切落,血涌如注,仰面倒地。

  邓公玄正欲举步前行,城厢内突涌出八个带刀大汉,只见一个头带紫红刀疤汉子冷恻恻笑道:“尊驾好辣毒的武功。”

  邓公玄目光一冷,朗笑道:“麻城县自有官有司,大别七剑何能越俎代庖,在下与七剑无怨无仇,才赦此人不死,八位如执意为难,休怨在下手辣心黑。”

  大别七剑威震鄂东,从无一人敢犯禁闯入麻城,遂养成七剑手下目空一切,盛气凌人,虽目击邓公玄武功诡异狠毒,仍然拦阻不放,八柄钢刀横胸蓄势。

  邓公玄长剑出鞘,一剑“横扫千军”挥出,不容八人合击,只见流芒疾闪,八个大汉身形疾退,胸口被划一条五寸口子,鲜血汨汨溢出。

  远立旁观人群如堵,不禁骇然变色。

  刀疤汉子知邓公玄剑下留情,苦笑一声道:“尊驾请示来历!”

  邓公玄冷笑道:“在下邓公玄!”

  刀疤汉子面色一变道:“原来是邓少侠,失敬。”右掌一摆,转身与七人疾奔入城而去。

  邓公玄微微一笑,修长的身形飘忽入城,脸上现出无畏神光。

  麻城西街虽然狭窄,却店肆林立,行人熙来攘往,热闹异常。

  邓公玄身佩长剑昂然而行,来往行人均投以惊异目光,尤其方才邓公玄剑伤八人,乃麻城近年来骇人听闻之事,立时传遍四城。

  他抬目望去,只见一块竖悬招牌“恒丰米店”入眼,李百昌站在门首,目睹邓公玄走来,遂若不经意般迎著擦身而过,低声道:“两位姑娘已潜入七剑府内。”

  邓公玄不由一怔,暗道:“她们为何不守候自己。”

  忽闻奔马蹄声雨点般传来,行人纷纷闪开,远处一骑如飞驰近,骑上人红须及腹,面如淡金,威仪非凡,哈哈大笑道:“邓少侠驾临,属下不知多有得罪,盛某赶来致歉。”纵身离鞍,疾如飞鸟落在邓公玄面前,抱拳长揖。

  邓公玄知是七剑之首白猿剑盛刚,拱手微笑道:“不敢,在下年少任性,伤了盛老师手下,还望海涵。”

  盛刚哈哈大笑道:“少侠说那里话来,如非少侠剑下留情,盛某手下焉能活命。”说著语声略顿,又道:“令尊风范威仪,少侠侠名誉满江南,盛某久已倾慕,今日得见,快何如之,请至舍下一叙如何?”

  邓公玄略一沉吟道:“在下路经麻城,赶往安庆赴一友人之约,下次再来叨扰吧!”

  盛刚道:“少侠似不屑与盛某为友,盛某不才,却未……”

  邓公玄忙道:“大别七剑名震鄂东,在下何敢鄙视,既如此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盛刚宏声大笑道:“少侠豪气干云,见面胜如闻名,来,你我把臂同行。”

  路人眼看著两人联袂走去,不胜骇异,窃相议论。

  大别七剑府邸气派宏伟,高墙耸立,八字门墙外雁翅般分立著十二名抱刀锦衣大汉,石阶三层,门首双狮张牙舞爪,栩栩如生,门楣横列黑漆金字巨匾,上书“七剑府”,笔力雄浑刚劲。

  盛刚偕同邓公玄双双趋上石偕,锦衣大汉纷纷弯腰为礼,面色极其恭敬。

  转入照门,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片宽广数十丈士坪,当中一条宽可一丈的白石箭道,延伸入蓊翳林木花树中,林木之後隐隐可见华屋朱阁,宅第连云。

  盛刚笑道:“承祖先馀荫,薄有田产,自觉江湖生涯终非了处,何必整日动刀使棒,所以异姓兄弟七人,索兴在此面团团作富家翁了。”说著又是哈哈宏笑如雷。

  穿过林木,只见一座堂皇宏伟大厅外,肃立著六人,邓公玄情知必是盛刚异姓手足六剑。

  盛刚一一引见道:“盛某为邓少侠引见,此乃是二弟穿云剑纪卓伦、三弟蛇形剑贝康、四弟鹰剑周天佑、五弟金龙剑董浩云、六弟云飞袖剑王凤弼、七弟风雷剑阮虎。”

  邓公玄满面春风,含笑抱拳连道:“幸会!”

  盛刚肃容延入大厅,厅内已摆下一席盛宴。

  邓公玄身入虎穴,外表虽异常镇静,其实内心严加戒备,倘催魂伽蓝丁大江潜隐在此,酒食中必渗入奇毒,却又不可示惧。

  他乃机智卓绝之人,脑中已生出一计,七剑延请入座之际,朗笑道:“在下来时食用已饱,七位如此盛情只有心领敬谢了,不过在下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见告?”

  盛刚道:“如我等所知无不奉告,请问少侠何事不明?”

  邓公玄道:“七位因何禁令江湖人物不得携带兵刃入城?”

  盛刚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可见少侠方才薄惩盛某手下更是无心之失,稍时定可奉告,少侠且请上坐,盛某决不能有失迎宾待客之礼!”

  邓公玄道:“七位太盛情了,在下问心难安。”如言坐向首席。

  盛刚道:“少侠方才动问之事要远溯在十数年前了,我等七人昔年行道江湖,难免结怨树敌,归隐麻城後,仇家纷纷找上门来生事,麻城地狭人稀,屡屡殃及无辜,遭官府怒斥欲缉拿兴狱,经上下打点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似长此以往不胜其烦,自请官府禁止江湖人物携带兵刃入城,官府自然应允,却为律所不许,未便张贴告示,如此做法,倘系仇家必然生事,则可在城外就地解决,以免殃及无辜。”说著手执酒壶,在邓公玄面前满满斟了一杯酒。

  蓦地——

  厅外忽传来一声阴恻恻冷笑道:“酒无好酒,宴无好宴,你如不愿丧身在此,最好酒莫沾唇。”

  风雷剑阮虎神色一变,大喝道:“何方鼠辈胆敢挑拨离间。”身如电射,循声扑去。

  盛刚大感震惊。

  邓公玄立即目中怒光逼射,冷笑道:“七位为何蓄意图谋在下。”

  盛刚苦笑道:“少侠勿听奸人挑拨离间之言,如若不信,盛某当面服下此酒。”立即仰怀一饮而尽。

  那阴寒如冰笑声再度由厅外传来道:“七剑已预服下解药,奇毒系丁大江老贼亲自所下,无色无味,除了他无人可解,信与不信,全凭于你。”

  此时六剑神色大变,倏地身後长剑出鞘。

  邓公玄右脚一抬,轰的巨响将八仙大桌踢飞开去,唏哩哗啦杯盘碗盏悉数砸碎,一道寒虹亮起,已将青钢长剑握在手中。

  盛刚见事机已泄,无可隐讳,冷笑一声道:“邓少侠,我等奉命所为无可奈何,识时务者是为俊杰,不如弃去长剑,束手就缚。”

  邓公玄冷冷答道:“你等奉何人所命?”

  盛刚道:“丁大江!”

  邓公玄道:“他为何不敢露面?”

  盛刚哈哈狂笑道:“杀鸡焉用牛刀。”

  邓公玄目中寒芒逼闪,怒道:“凭你等大别七剑也配与在下动手。”

  此刻厅外传来此起彼落尖锐悸人哨声,七剑府中高手显然纷纷搜觅方才发话之人大是忙乱。

  邓公玄知此人出声示警,急在逼使催魂迦蓝丁大江老贼不敢现身。

  风雷剑阮虎疾掠入厅,见盟兄六人剑拔弩张,不禁一愕,盛刚道:“七弟,少侠已然明白,我等奉命所为,势成骑虎,此刻如箭在弦,不得不发。”

  邓公玄怒道:“七位还是单打独斗,抑或联臂群攻。”

  董浩云人最性暴,突大喝道:“邓少侠接招!”

  一道金虹迅雷掣电般刺向邓公玄左胁。

  邓公玄不闪不避,眩目金芒堪堪触及胁下,突然脚步一滑,身形疾转,反臂挥出一招“鸿沟初分”。

  青芒划空逼出刺耳破空啸风之声,只听董浩云厉嗥一声,身形顿被横切两截,五脏六腑随著如泉殷红鲜血溢出,慑人心神。

  六剑见董浩云末及一招便自丧身,几疑并非事实,不禁相顾失色。

  盛刚忖道:“这邓公玄武功高不可测,非如江湖传言之弱。”面色大变,喝道:“六剑合壁!”

  剑势飞如春江涌潮,罡风如雷,大厅中飞舞千万银星,罩袭而下。

  邓公玄长啸一声,展开长剑迎攻而去。

  大别六剑果非易与之辈,剑招上均有独到之处,非但辣毒精奇,而且配合严谨,威势无匹,方才董浩云亦非弱手,无奈对方武功太强了,要知高手过招,粟米之差使生死胜负立判。

  邓公玄疾攻十数招,无法迫退六剑如潮剑势,心中大感焦急。

  蓦地——

  邓公玄猛感足底一沉,身形不由自主地下降,心中大骇,知六剑必然发动机关,忙提聚一口丹田真气,两足互踹,施展梯云纵步拔上。

  怎奈如潮罩袭剑势力逾万钧,一升又沉,身形急剧下降,就在此刻六剑中腾起四声凄厉惨嗥,剑虹倏敛,只见盛刚、王凤弼两人目瞪口呆。

  地面上恢复原状,不见邓公玄踪影,显然已堕入机关中,原来纪卓伦、贝康、周天佑、阮虎四剑跌翻在地翻滚,面色似极为痛苦。

  厅外突疾闪而入一双老者,正是催魂迦蓝丁大江及追魂学究苏廷芳。

  盛刚道:“丁老前辈,他们四人显然已遭邓小贼阴毒暗器,望乞援手救治。”

  苏廷芳一伸手中铁烟杆疾如电光石火向周天佑点去。

  他那里快,催魂迦蓝丁大江比苏廷芳更快,身形疾闪,铁烟杆只差一寸湛湛触及周天佑昏穴上,苏廷芳只觉腕脉一麻,已被丁大江五指紧扣住,身形被一带之力,踉跄斜出数步。

  追魂学究苏廷芳不禁呆住,忖测不出追魂迦蓝为何出手阻止。

  只见丁大江阴阴一笑道:“苏老弟为何如此卤莽,如非丁某及时制住,不然老弟命危矣。”

  盛刚王凤弼两人闻言大惑不解,目露惊诧神光。

  纪卓伦四人满地翻腾,喉中发出凄厉惨嘶。

  四具身形突然不动,四人眼耳口鼻中流出丝丝黑血,身躯渐渐缩小,形销骨化,变做一滩腥臭黄水。

  王凤弼惊得面无人色道:“此是何阴毒暗器?竟然如此厉害!”

  丁大江黯然长叹一声道:“非是老朽见死不救,而是爱莫能助。”说看望了王凤弼一眼,接道:“此物即是震惊武林,唐天残视若拱壁之五行绝命针。”

  此言一出,盛刚、王凤弼及苏廷芳三人如遭雷殛,目瞪口张,色如败灰。

  丁大江又道:“方才如苏老弟烟杆触及周天佑身上,那奇毒立时循著烟杆蔓延入体,渗入毛孔中,此刻老弟必和四剑一般形消骨化而死。”

  苏廷芳闻言,不禁机伶伶打一寒颤,道:“五行绝命针之厉害只凭耳闻,如今亲眼目睹,令人无法相信。”

  王凤弼道:“老前辈足称用毒之奇,武林无出其右,为何不能解开五行绝命针奇毒。”

  丁大江冷笑道:“即是唐天残本人也无能相救。”

  盛刚诧道:“这为什么?”

  丁大江道:“五行绝命针不是唐天残所制,而是偶获机缘得此奇物,此毒非但性极恶,而且绝命针不知何物所铸,虽玄功护体亦无法挡开一筒三十发,用磬则无,故唐天残珍惜如性命,轻不施展,唐天残能独霸南疆,皆是五行绝命针震慑之助。”说著长叹一声道:“此针用後即成废物,毒性尽渗入人体,老朽无法研制解药,因不明此针毒性,目前老朽虽练制一种解药,可事先服下,中此针後谅可无性命之危,但何人敢冒此必死之险以身相试咧?”

  说著目光突寒,注视了苏廷芳一眼,道:“现在苏老弟谅已明白了,老朽为何急急於找出川南三煞死因,及失物下落,老朽素以心辣手黑著名,请勿认为老朽强盗发善心,动此悲天悯人之念,因老朽擅使奇毒,能查明其毒性配制解药,万一落在别的凶邪手中,恐武林之内血腥浩劫难免。”

  王凤弼道:“五行绝命针显然是邓公玄所发,如此说来,川南三煞之死必系邓公玄所为。”

  丁大江冷笑道:“除了他还有谁,所以老朽请七位将他诱来制伏,不料竟累及四位好朋友身遭惨死,令老朽愧疚难安。”

  盛刚忽记起一事,道:“如非暗中那人示警,急有此变,不知此人可擒住了他麽?”

  说著,厅外见奔来一个锦衣大汉,躬身禀道:“搜遍全宅,不曾发现潜入鼠辈。”

  丁大江略一沉吟道:“谅已逃去,我等速入地穴逼供邓公玄要紧。”

  盛刚道:“此人逃去,必成无穷後患。”

  丁大江冷笑道:“你怕他不来麽?有邓公玄在此,金饵诱鳌,今晚定有多人侵入贵宅抢救邓公玄,那时自可一网打尽。”

  王凤弼道:“我等似嫌人单力薄,倘或此人邀请甚众武林高手,大举进犯,老前辈虽然武功旷绝,用毒甚奇,亦恐双拳难敌四手。”

  丁大江大笑道:“无妨,邓公玄必身怀五行绝命针筒及大还丹避毒珠等物,他们虽大举侵犯,恐难挡老朽布下无形奇毒……”说罢猛然忆及那中年儒生身怀异花,能避百毒,不禁心中立冒寒意,面色微变,大喝道:“我们走!”

  诸人离开大厅後,屋梁上突闪出一条身形,疾似淡烟,迅如电光石火掠出。

  宅外高将之下谷中凤邱慧珍二女伫立守候,心中忧急异常。

  突见一条黑影掠出,疾晃无踪,谷中凤惊呼道:“那就是他。”两女迅疾追去。

  ※※

  ※

  邓公玄身形急剧下降,眼前一片疾黑,咚的一声,只觉堕入寒凉透骨的水潭中,一股腥臭直冲入鼻。

  幸亏水不很深,仅没及胸,他虽生长江南,自幼居住太湖之滨,深通水性,却也有力不从心之感。

  他身形立起,运开夜眼凝目四望,只见黑漆漆一片,无分南北西东,怀中一摸,发觉火摺子已然湿透,无法照明,不由心生急燥,暗道:“不知此水牢究竟宽广多少,麻城本是筑自山上,倘此水牢系山腹地底,源流本远自江河,则我性命死定矣!”

  邓公玄虽心生懊悔,但不由自主地忆起方才大厅上那暗中出声示警之人,暗暗自问道:“此人究竟是谁?”

  人在危难中,不免有所感触,善恶是非如走马灯般一一映现眼前,他不禁坠入天人交战中。

  半晌,他出声长叹一声道:“出类拔萃,睥睨江湖,非是一蹴即成,千古以来,成则为王,败则为寇,那有什麽善恶是非?”

  看来,邓公玄恶狠天生,孽重难返,日後惨死之祸未始无因。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不见动静,邓公玄心中大急,虽断定出声示警之人必是谷中凤同道,必不致见危不救,但难找出自己陷身之处,而且慑於催魂迦蓝丁大江武功施毒,防不胜防,无法侵入,自己万不能束手待毙,须找出死中逃生之策。

  他身形往往走前,两手缓缓挥动,猛然手指触及一处奇硬之物,知是水牢石壁,遂沿著石壁慢慢摸索,意欲找出水牢暗门枢扭。

  蓦地——

  只见人声隐隐传来,上方映现一道阴暗光亮,抬目望去,发现石壁上方呈现一小圆孔,突闻一尖锐高唤道:“邓少侠!”

  邓么玄正欲出声回答,猛然灵机一动,默不置答。

  忽闻惊急道:“难道他被淹死了不成!”

  另一人冷笑道:“胡说,邓公玄生长太湖,深通水性,怎会淹死,何况水又不深,必然被剑罡震落堕水,逆血翻涌,内伤甚重,昏死过去。”

  那人笑道:“这就是了,他昏死过去,又被水浸没,怎活得了?”

  “依我判断,他临危不乱,必挣扎立起,挨著石壁站立,体力渐不支昏厥,仍自强撑著身躯不倒。”

  “你这话倒有可能。”

  一道强烈孔明灯光射入,巡扫四壁。

  邓公玄忙紧闭双目,佯装昏迷,傍著石壁直立在水中。

  强烈阳光忽停在他面上,只听传来一声朗笑道:“我说如何!”

  另一人道:“丁老前辈似畏惧邓公玄甚深,其实在水中施放奇毒,索兴将邓公玄毒毙,根除後患,一了百了。”

  “你知道什么?我无意窥听得丁老前辈与盛大庄主谈话,谓邓公玄身怀异宝,什麽避毒珠等物在他身上,纵然施展毒奇,他亦无所惧,四位庄主不就是丧在邓公玄五行绝命针之下么?”

  邓公玄闻言不禁心神大震,暗道:“什麽!五行绝命针,原来老贼是认为自己身怀避毒珠、五行绝命对等物,故而有所畏惧,何不将计就计,可望脱险。”

  只听语声又自传来道:“丁老前辈方才原欲亲自前来逼供邓公玄,後因宅中惊讯频传,贼人施放火箭,宅中起火多处,却又找不出丝毫敌踪,且莫管邓公玄生死,我等还是回去复命吧!”

  但见灯光移动,突然瞥见正前方石壁上嵌著两只铁环,心中一动,暗道:“这铁环莫非就是水牢枢扭。”认准了铁环方向,等灯光隐去,身躯疾朝前方走去,挨近石壁,猛吸一口丹田真气,玄鹤冲天拔起。

  哗啦一响,人从水面上急跃起三四丈高下,右手倏地一抓,已抓住一只铁环,左臂挥舞摸索,亦已拉住了另一只铁环。

  他神功透运双臂,猛力一拉。

  轰的一声,一方丈许四方巨石应手掀脱,倒向水牢,如非邓公玄放手闪身得快,定遭巨石压毙。

  邓公玄闪出巨石下压之势,两足直踹,穿入缺口之内,耳闻一声巨吼,悸人欲聋,心中一惊,身未落下,长剑已应手脱鞘,寒芒飞射,飘身落定。

  他凝目望去,只见六只绿焰逼视著自己,隐隐瞧出是三只巨兽,无疑是虎豹之属。

  那三只巨兽已作势扑噬,似畏惧邓公玄手中锋芒犀利长剑,狺狺低吼。

  饶是邓公玄胆大武功高强,也不禁为之胆寒,他虽不畏虎豹,却不知这地底究竟有多少险伏强阻,只身之力,难以支撑。

  忽闻一声大吼,一股强风挟著一具庞大身形扑来,不禁大喝道:“孽畜找死!”

  弹腕出剑,一式“指天划日”挥出,寒虹电奔,刺向巨兽腹部。

  三兽似训练有素,见邓公玄出剑,其他二兽扑向邓公玄身後。

  邓公玄无异腹背受敌,顾不得伤眼前巨兽,纵身腾起,化为苍鹰攫兔之势,长剑突变“万花吐蕊”,行出漫空剑影金星袭向三兽。

  三兽目睹剑势迅厉,凌空挫身猛退,其中一兽闪避不及,伤及皮肉,削挥尺许大小毛皮,鲜血涌出,不禁激发兽性,厉吼如雷,掀尾凌空一翻扑下,势如泰山压顶。

  凌空下扑宛如泰山压顶,邓公玄虽然不惧力可制此兽死命,但须顾及其馀二兽发动扑袭,怎么可在瞬息之间一举致三兽於死,稍差毫厘自己必伤在兽爪之下。

  且不道邓公玄如何毙命三兽,只说谷中凤、邱慧珍在七剑府外发现南宫鹏飞身影,急急追踪而去。

  远出城郊五六里外,二女发现南宫鹏飞屹立在险峡峦崖上,凝目四巡,似找寻失物般。

  二女一跃而上,落在南宫鹏飞身前,察觉南宫鹏飞已易为一朴实敦厚中年常人模样,不禁眸泛幽怨神光,谷中凤嗔道:“不告而别,害得贱妾二人好找。”

  南宫鹏飞微微一笑道:“时机稍纵即逝,应当机立断,无法走告,请乞见谅。”

  邱慧珍道:“少侠在七剑府内掠出来此,必有所发现,不知可否见告?”

  南宫鹏飞长叹一声道:“有极大发现,与川南三煞之死关系甚钜。”

  二女诧道:“什么?”目露愕容。

  南宫鹏飞道:“此人身法奇快,惜在下轻功太差,无法追及,此人在丁老贼率领大别七剑围攻邓公玄,邓公玄误触消息坠入地穴之际,在厅外发出五行绝命针。”

  谷中凤面色大变,道:“真是五行绝命针麽?”

  “决错不了!”南宫鹏飞正色道:“四剑丧在五行绝命针下,死状至惨,形销骨化变为一摊黄水。”并叙出丁大江判断必是五行绝命针无疑。

  邱慧珍道:“少侠为何不立即猝袭此人,不容此人兔遁。”

  南宫鹏飞摇首笑道:“在下适藏身在大厅梁上,又为丁大江言语所误,因老贼认为五行绝命针系邓公玄陷堕地穴时发出,迄今尚未发觉另有其人,在下寻思四剑中针倒地方位,悟出并非邓公玄而是另有其人,趁著老贼退出大厅欲前往地穴逼供邓公玄後,在下才趁机掠出,那人身影已远在十馀丈外林木中一闪即隐。

  在下又恐邓公玄陷入老贼毒手,匆匆命丐帮弟子纵火多处,扰乱老贼心神,无法顾及邓公玄,未免有所稽延,以致那人走失。”

  谷中凤目露幽怨神光道:“邓公玄心胸狠毒,少侠为何定欲保全他。”

  南宫鹏飞叹息一声道:“邓公玄心性为人,在下何尝不知,但在下料测他心怀叵测,与川南三煞之死,有莫大干系……”

  谷中凤诧道:“为什么?”

  南宫鹏飞道:“他为何亟亟於追查川南三煞死因,他又非行侠仗义之人,在我意识中,邓公玄非无因而为,所以在下无法不保全他性命,以免线索中断,何况他武功极高,陷入老贼之手口老贼更无异如虎添翼。”

  谷中凤点点头,道:“贱妾对他也有所疑,少侠保全他性命,他必然不领情,日後恐生恩将仇报之举。”

  南宫鹏飞摇首笑道:“在下原未打算要他有所图报之意。”

  邱慧珍突然想起一事,道:“少依追踪那人因何用五行绝命针致四剑于死。”

  南宫鹏飞道:“他原认为一击可以制老贼及七剑死命永绝後患,怎奈老贼与盛刚王凤弼二人天意未绝,致成漏网之鱼。”

  “此人为何不连续引发第二次五行绝命针。”

  南宫鹏飞笑道:“在下也有此疑,稍强寻思,便悟出其中道理,因五行绝命针本为唐天残所有,一筒三十发,用後即无法替补,此人劫为己有,一则不知筒中尚存多少发,再则另有重大用处……”

  谷中凤嫣然一笑道:“留著进入伏义天玑图解藏处之用是麽?”

  南宫鹏飞微笑道:“此传说近日已在江湖中不胫而走,两位姑娘已有耳闻了,所以五行绝命针发出一次即少一发,唐天残视逾性命,非在生死一发,性命攸关之际绝不展露,何况此人?”说著仰视苍穹一片浮荡白云,似有所思。

  谷中凤突响起一串银铃悦耳娇笑道:“少侠在想什麽?是否在寻思如何救出邓公玄之策。”

  南宫鹏飞道:“不错,迟则不及,在下意欲立即前往七剑府当着老贼之面索人,但在下想如何解救两位姑娘危难!”

  两女闻言不禁面面相觑,大感不解。

  谷中凤诧道:“贱妾两人何来危难。”

  南宫鹏飞不禁朗笑道:“请问两位,邓公玄是受何人指使前往七剑府。”

  邱慧珍愕然笑道:“虽说是受贱妾二人指使,亦是奉少侠之命所为。”

  南宫鹏飞道:“这就是了,邓公玄倘获知四剑丧在五行绝命针下,必疑心是两位姑娘所为,无异是指两位姑娘与三煞之死难脱钜嫌,纵然百口辩解,也无济於事,如此一来,岂非为两位带来杀身危难。”

  二女不禁花容失色。

  谷中凤忽转笑靥,嗔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少侠总不能见危不救吧?”

  南宫鹏飞忽灵机一动,低语了数句接道:“那麽在下先行一步,两位姑娘紧记在下之言就是。”说著飘落崖下,向麻城掠去,身如流星飞矢,瞬眼即杳。

  …………

  七剑府虽遭此巨变,但秘不张扬,宅门外仍屹立著十二个抱刀锦衣汉子,但面色冷森紧张,月光闪烁盼望。

  忽有一背搭长剑布衣短装老者快步趋向七剑府。

  十二抱刀大汉面色一变,一个面如锅灰锦衣大汉刀光一闪,拦住老者喝道:“请问阁下来意?”

  老者微微一笑道:“当然是找人了。”说时目中逼吐慑人寒芒。

  大汉目光一接,不禁机伶伶打一寒颤,盛气立敛,抱拳笑道:“七位主人因事他出,阁下改日再来吧!”

  老者仰面发出一声长笑,声震回空,半晌才收住,面色一沉,冷笑道:“老朽找是那邓公玄,非但大别七剑在内,而且催魂迦蓝丁大江亦潜身在此,尊驾为何谎言相骗,速去通报盛刚,就说老朽来此索放邓公玄。”

  十二抱刀锦衣大汉个个面色大变,迟疑未答。

  老者冷笑一声,撤出肩後长剑,道:“你等想是奉命拦阻,老朽自去找盛刚就去。”右腕一振,剑芒电奔。

  十二锦衣带刀大汉只觉一股巨大无伦剑罡将身形逼得踉跄倒退,只见老者身法奇快掠入宅内而去,立即放出哨音,传声告警,纷纷扑向宅内。

  老者正是南宫鹏飞易容所扮,抢步飞入,落在广坪中,只见盛刚王凤弼率领十数武林高手疾步而来。

  那面如锅灰锦衣大汉掠在盛刚身前禀明老者来意。

  盛刚面色一变,道:“邓少侠已在寒舍中待为上宾,阁下为何索人。”

  老者冷冷一笑道:“老朽是邓公玄师叔,有丁大江在,绝做不了好事,邓公玄必为其无形奇毒所制,所以来此索人,盛老师助纣为虐,恐亦难逃公道。”

  盛刚强作镇定,佯装宏声大笑道:“阁下误会了,邓少侠尚在大厅下酒酌欢饮,阁下倘不见信,容盛某带路,便知所言不虚。”

  老者怒道:“人无害虎心,虎有害人意,老朽唤出邓公玄就是,鬼蜮心机,老朽不会上当。”

  盛刚虽疑心邓公玄决不会有什麽师叔,但老者既公然登门索人,必非易与之辈,手式一摆,那十数名高手一跃而前,身形疾出,将老者围住当中,手刃直指老者前胸。

  在此情形老者无异置身刀阵之下,只须有些微举动,十数柄兵刃同地出手,武功再高,也无法悉数避过。

  老者垂著长剑,眼皮微翻冷笑道:“老朽没有猜错吧,邓公玄已非座上客而成阶下囚。”说时不见他如何动作,只见剑光连闪,两名高声惨嗥出声,仰面倒地,腹腔已裂了一尺许口子,五脏六腑随著殷红鲜血涌出。

  其馀高手不料老者出手竟如此迅快若电,等情知有异纷纷出手时已是不及,老者已掠越两具尸体之外落下。

  盛刚王凤弼不禁面色大变,只觉眼前老者剑招之奇比邓公玄更精奇辣毒,心神猛震。

  只听老者冷笑道:“老朽忍无可忍,数十年首次要开杀戒了。”慑人眼神环扫了一眼,大喝道:“倘不愿助纣为虐,请立即逃生,否则休怨老朽心辣手黑!”

  盛刚王凤弼面色一变,双双出剑,其馀匪徒亦挥刃猛攻。

  老者哈哈一笑,长剑刺空环身疾划一周天圆圈,“兹”的一声,宛如裂帛,入耳心悸。

  只听数声闷哼,围攻匪徒疾跃开去,胸衣为凌厉剑罡割开尺许口子,皮破肉绽,鲜血汨汨溢出。

  其中数人似受创沉重,伤及脏腑,身形晃了数晃噗咚倒地。

  盛刚王凤弼亦不例外,胸前渗出腥红鲜血,面色惨变,但受创不重,不禁胆寒魂飞,情知遇上了平生未见之劲敌,倘不逃生,今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丁大江久久未出,谅已遁去,疾转身躯穿空遁入林中。

  其他匪徒群龙无首,无心送死,吆喝胡哨,四散奔去。

  七剑府中立时大乱,各自逃命。

  南宫鹏飞慢慢走向大厅。

  在南宫鹏飞与盛刚等人动手之际,催魂迦蓝丁大江追魂学究苏廷芳已在近处潜身窥视,目睹南宫鹏飞施展“一元大极”奇招,心神猛骇。

  丁大江向苏廷芳低声道:“老朽出道江湖数十年,从未见过剑招之奇有如这老鬼,不是老夫气馁,现身出战无异自找败辱。”

  苏廷芳道:“丁老师不能施展无形奇毒麽?”

  丁大江摇首道:“这老鬼自称为邓公玄师叔,邓公玄身怀五行绝命针,说不定避毒珠藏在这老鬼身上,何况无形奇毒并非无往不利,我等不如速离七剑府,哼!俟我等觅获‘伏义天玑图解’,那时再清偿这笔血债也不迟。”一拉苏廷芳转身择径穿出宅外。

  早有丐帮高手监视,暗暗尾随蹑去。

  …………

  邓公玄面色森厉杀气,一手搏剑浑身血污水淋,三只巨兽虽悉为戮杀,但已显得筋疲力尽,喘息频频。

  石室中阴暗如晦,巨兽粪便气味中人欲呕,不奈久在此室,他已察出系三只巨豹,暗道:“三豹既为七剑豢养,必有专人喂食,此室定有暗门出入。”调匀了真气後穷极目力发现一道石门,与原有石壁合成一体。

  邓公玄武功极高,长剑慢慢刺入隙缝望下切去,只觉剑身逼阻,知是门外铁扣,臂运神力猛切而下。

  克嚓一声,铁扣迎刃而断,将剑身抽出,左掌推去。

  只觉石壁缓缓向外开启,不禁心头狂喜。

  移时石门被推开来,走入一间点著一盏昏黄油灯狭小石室。

  室内放置两张草榻,榻上均有一黑衣人蜷身而卧。

  榻上一黑衣人似为邓公玄衣袂带风惊觉,倏地翻身而起,不禁噫了一声道:“邓少侠是你!”

  邓公玄闻声一呆,说道:“谷姑娘!”

  另一人自然是邱慧珍亦闻声离榻而起。

  谷中凤应道:“正是小妹,多谢邓兄赶来相救!”说著剔亮油灯,发现邓公玄浑身湿透血污,不由一呆。

  邓公玄面现尴尬笑容,道:“在下与两位姑娘一般,亦堕入老贼暗算所乘,两位姑娘何时落在老贼手中?”

  “谷中凤在城外酒店发现邓兄,因七剑耳目密布,故未便现身,疾入麻城找到昔日旧交恒丰米粮行店主李百昌,请他前往酒店找寻邓兄,因李百昌久在麻城,无人起疑。”话声略顿,轻轻叹息一声,又道:“李百昌离去後,小妹无意瞥见追魂学究苏廷芳身影,立即留话与店夥後尾蹑苏廷芳之後潜入七剑府,那知府内戒备森严,丁老贼、苏廷芳与七剑疾臂出手,小妹与邱姑娘力竭为苏廷芳点上穴道被擒。

  老贼正欲刑供小妹,邓兄已在城厢伤了七剑手下,老贼忙命盛刚只可智擒不可力敌,将邓兄诱来宅中再作计议,遂将小妹两人暂囚禁此室。”

  邓公玄道:“谷姑娘尚有高人相助麽?”

  谷中凤眸中泛出困惑不解神光,摇首道:“没有呀,除李百昌外并无何人?”

  邓公玄暗道:“五行绝命针看来不是她了,而是另有其人了,幸亏话已说明,不然这误会可引向岐途不能自拔。”

  忽闻室外传来一阵浓浊脚步声,一道铁门被踢了开来,只见李百昌横著一把钢刀押著一个面无人色,身上带伤的锦衣大汉走入。

  李百昌日睹三人,不禁笑道:“三位均在此处安然无恙,小人放心了。”

  谷中凤诧道:“你怎找到此处?”

  李百昌道:“小人自邓少侠被盛刚延入宅中後,放心不下,隐在对街探觑,见两位姑娘及邓少侠久久未出,心中急燥,傍晚时分,突见宅内奔出甚多妇孺接著又奔出七剑手下,形色张惶,小人认为三位幸已得手,但不见三位出来,小人斗著胆潜入宅内,只见满地狼藉尸体,并无一人,寻来寻去,才遇上这人从墙圯挣扎爬起,问出三位陷身在此,是以押他前来。”

  谷中凤面现讶异之色,道:“想必宅内发生变故。”目注锦衣大汉道:“你如真话速说,我当可饶你一条性命。”

  那锦衣大汉吞吞吐吐道:“邓少侠跌下水牢之际,厅外忽射入一片暗器,四位庄主立即毙命,身化浓血。

  丁老前辈立即断出此乃五行绝命针所伤,本以为是邓少侠堕下之前发出,意欲逼供少侠,怎奈宅外射入多处火箭,庄院延烧多处,丁老前辈知邓少侠尚有援手,便命搜觅敌踪,率同盛王二位庄主及苏老英雄匆匆奔出,欲找出那出声示惊少侠之人,遍觅无著,行经望云楼前,楼上突扑下甚多蒙面人及一无名持剑老叟……”

  邓公玄诧道:“无名老叟!”

  锦衣大汉道:“老叟就是向少侠出声示警之人。”

  邓公玄更感惶惑不解,问道:“他是何形像?”

  锦衣汉子将老叟形貌描叙一番,又道:“丁老前辈问此老叟姓名来历,他竟自称系邓少侠师叔。”

  邓公玄摇首苦笑道:“在下何来师叔?”

  锦衣汉子接道:“老者问丁老前辈少侠现在何处,丁老前辈答称少侠已坠下深水潭中已遭淹毙,老者冷笑道:‘死了倒好,我与他师父虽不两立,仇如海深,但却不能不代他报仇。’

  双方动起手来,那老者剑招辣毒已比,连伤多人,丁老前辈暗中施放无形奇毒,冷笑道:‘你已中了老夫无形奇毒,还不束手就缚。’

  老者哈哈狂笑道:‘老朽身怀避毒珠,岂奈我何。’说著取出一支圆形铁筒,丁老前辈见筒面色大变,转身穿空如飞逃去。

  那老者疾追离去。

  盛王两位庄主及苏老英雄冲出重围弃庄奔逃,蒙面人大肆杀戮,将妇孺驱出,小人被掌力震伤昏绝,苏醒时又遇这位……”

  邓公玄恍然已明,却不知老者是何许人,眉泛杀机,长剑一抖。

  谷中凤忙道:“且慢,我等不可失信,且此人生死无关宏旨。”挥令锦衣汉子逃生,四人接踪离去。

  走出宅外,谷中凤道:“小妹意欲转回白鹭崖禀明家师,邓少侠何去何从?”

  邓公玄道:“自然在下须追踪丁老贼!”

  谷中凤道:“那么小妹暂且别过!”

  邱慧珍仍是与谷中凤同行,作别而去。

  邓公玄目送二女後影,忽生出一丝疑念,暗道:“无名老叟形迹已现,谷中凤理应与自己同行继续追踪,怎麽她竟生出转回北海之念,其中必有蹊跷,莫非她存心要用脱自己么?”

  决心追随二女一阵,疾奔而去。

  夜深更残,星斗满空。

  只见二女投入一处村集而去,防自己入得镇街形踪败露,停住心生踌躇,忽闻身後隐隐传来一片衣袂破风之声,身形疾闪入道旁密树中。

  五条魅样黑影身如飞矢掠来,距自己藏身之处七八丈外顿住,邓公玄察觉五人均是乌巾蒙住面目,只听一个阴恻恻冷笑道:“邓小贼似已进入镇街,你我不可形迹败露,令主严命不可走失邓小贼。”

  三条人影一跃而出,扑向镇街上。

  留下二人仍自留在原处,只听一人语声又起:“令主追踪丁老贼之意,端在寻出漆元章下落,假老贼之力,收渔翁之利,此计甚好无可厚非,但邓公玄风马牛不相干,令主何以如此重视。”

  另一人沉声道:“令主行事神鬼莫测,我等只奉命所为,休妄自猜疑,以免自取罪祸。”

  蓦地——

  一条庞大如鸟身影疾掠而至,两蒙面人似乎一怔,悚然躬身道:“令主也赶来了!”

  星光闪烁下,映出来人身影,正是锦衣汉子口中描叙的自称为邓公玄师叔老者。

  邓公玄不禁一呆。

  老者沉声道:“邓小贼现在何处?”

  蒙面人答道:“不知为何邓公玄追踪谷中凤二女,似已入得镇街上,同行三名弟兄已暗暗尾随而去。”

  老者鼻中冷哼一声,目光炯炯凝向远处。

  一个蒙面人似放胆问道:“令主,邓公玄有如此重要麽?”

  老者微微一笑道:“邓公玄似与川南三煞之事大有牵连,何况他武功机智无一不高,与老夫他日行事不无梗阻,为未雨绸缪计,如不能收为臂助,趁早歼戮以免後患。”

  邓公玄暗中闻言不由机伶伶打一寒颤,忖道:“好一个大言不惭老匹夫!”

  只听那蒙面人道:“邓尉梅隐在江南武林中虽名望甚高,但本身武学却不能算顶尖高手,邓公玄家学渊源,未必就可青出於蓝。”

  老者点点头,似甚为赞许,道:“邓公玄一身武功似非出於其父,恐另有隐秘。”

  邓公玄闻言暗中大惊,忖道:“这老鬼究竟是何来历,武林中黑白两道隐去已久高人名家,自己大半所知甚详,怎麽未听说过有如此形貌人物!”

  忽闻蒙面人道:“方才令主在七剑府施展那招剑学,委实威力无伦,属下斗胆请求可否传授,藉以防身。”

  老者闻言不禁哈哈宏笑如雷,声播夜空,宿鸟噪飞,十丈方圆内枝叶簌簌落下如雨。

  邓公玄更为震惊此老者好精深的内功。

  半晌,老者笑定,道:“武学造就高下虽说其火候经验极有关系,却端凭於本身根骨秉赋,你姿质虽然不差,可属中上之选,但须习成老夫这招剑法七成威力,非十年不可,这样吧,趁著此处夜深无人之际,老夫不妨演练此招,假时再传授口诀心法。”说著缓缓拔剑出鞘,又道:“你两人紧立在老夫之後,免致误伤。”

  邓公玄暗中聚精会神凝视老者剑式,只见老者将长剑缓缓平伸而出,吐气开声,剑随身转,虚空划了一圆圈。

  剑罡破空,发生裂帛刺耳锐嘶。

  老者划满一周天後,即放剑回鞘,四外并无任何异样情状。

  邓公玄不禁暗感纳罕。

  老者笑道:“你两人以劈空掌力挥向四外,便可明白老夫剑招威力如何。”

  两蒙面人身形一分,相背而立,双掌一招“风卷落叶”挥出,劲风潮涌,只见四外树木迎风根根断裂,哗啦啦大响,尘雾漫空飞涌,威势骇人。

  半晌尘定,碗口粗径大树断折了数十株,断口平整光滑,邓公玄目光锐利,不由心神凛震。

  蓦地——

  镇集上三条黑影现出如飞奔至,以惊疑目光望了四外一瞥,躬身向老者禀道:“谷中凤二女未在镇集上逗留,继续前行,似转返北海,但未发现邓公玄形踪。”

  老者目泛怒光道:“无用的东西,邓公玄必已发现你等暗暗在後蹑踪,择处隐藏,必隐身在镇集周近,你等速速搜觅,一察觉有异,即施展旗花传讯。”

  五蒙面人闻言身形分向掠去。

  夜风狂劲,老者须发衣袂飘拂出声,他屹立如一座泥塑木雕神像,目光沉凝,眺望远处。

  邓公玄矮身蹲下一动不动,心中大感急燥。

  约莫一顿饭光景过去,远处天际忽冲起一道红光,老者两臂一振,腾起宛若飞鸟穿空,身形迅若流星,划空疾逝,杳失在苍茫夜色中。

  邓公玄暗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身形掠出,转望往麻城方向掠去。

  他离去不久後,嗖的掠出一蒙面人,扯下面巾,现出一乾枯如柴中年汉子,嘴角似笑非笑咧开,扑向村街上。

  东方已现鱼肚白,镇街上渐见行人,一家饭庄店夥忙碌著应市,门首放著一只大油锅,热袖滚沸。

  一个裸著上体肥胖汉子在旁舞动一双铁筷,拨弄锅中所炸的麻花油条糯饼。

  食客渐渐旺盛,已上了五成座,傍栏一张座位上端坐著一中年文士,目光不时眺望街心。

  忽地发现食客中有四道极为稔熟的眼神,就在邻座上,中年文士不禁一呆。

  这中年文士正是南宫鹏飞,方才易容为老者施展剑术绝乘奇招“一元太极”,惊退了邓公玄,以免邓公玄追踪谷中凤节外生技,再换易文士模样来此饭庄,听候丐帮弟子传讯丁老贼行踪。

  他发现察觉这四对眼神甚为稔熟,猛然忆起双邪铁臂仙猿杨玉龙及龙驹寨混元爪樊炎杰二人。

  樊炎杰系龙驹寨外坛舵主,张福在客栈中系由樊炎杰接来寨内,谈过两句话後却不复见。

  南宫鹏飞暗道:“龙驹寨有此吃里扒外的内奸,岳父素有知人之明,怎未察觉,樊炎杰竟与杨玉龙沆瀣一气,神情鬼崇,-定然不是好事。”

  只听杨玉龙轻唉了一声道:“不料七剑府一夕之间烟消瓦解,五死二逃,那无名老鬼身怀五行绝命针却不知是何来历,毫无端倪可寻,甚感棘手。”

  樊炎杰道:“想必丁大江已知,日後相遇丁大江不妨套问真情。”

  杨玉龙摇首道:“丁大江老年成精,机智绝伦,若然相遇只恐自投罗网。”

  樊炎杰道:“如此说来,少寨主就此罢手不成。”

  杨玉龙道:“事有缓急之分,在下必须获得一柄宝剑,才能立於不败之地。”

  樊炎杰诧道:“少寨主身後这柄不是上好缅钢打造,锋芒犀利的好剑麽?春秋神物,切石若腐,此乃罕遇难求之物,恐难如愿。”

  杨玉龙不禁笑道:“在下已探出燕京宋御史府中藏有一柄‘星寒’剑,若能到手,此剑切金断玉如摧枯拉朽,纵然宇内六凶联手在下亦不畏惧。”

  樊炎杰满面欣喜之色,低声道:“少寨主是想将‘星寒’剑盗出么?”

  杨玉龙摇首微笑。

  樊炎杰愕然张目道:“当面求赠或重金购买麽?”

  杨玉龙低哼一声道:“说得这么容易,即是宋御史本人也不知府中珍藏此剑,其祖先癖嗜古玩,收藏甚丰,俱存在一密室中,此剑连柄仅二尺七寸,漆黑无光,宛如一截锈铁,锋口滞钝,比平常刀剑更不起眼,施展起来非内家绝顶高手,力透剑身才能发挥星寒剑威力,风闻宋御史祖先收购此剑时本不愿买,但卖主力证为大禹治水时,禹帝则持此星寒剑歼除群妖,方予给银五十两勉强买下。”

  樊炎杰目露惘惑之色,说道:“少寨主怎么知道得这麽清楚,无稽传闻,何可采信。”

  杨玉龙微微一笑道:“家父手下有一高手辣手人屠庞洪,樊兄必然知晓。”

  樊炎杰点点头道:“令尊手下有这么一号人物,但却常不露面,长年潜迹在後寨小楼上。”

  杨玉龙点点头道:“樊兄那知他是当年一名独行大盗,一身功力已臻化境,他潜迹在宋御史府中充任一名护院武院,假此身份作为护符,在燕京城大户官绅家中盗窃珍宝。

  庞洪无意窥得宋御史府中收藏古物清册,发现有一柄‘星寒剑’名称,他在山习艺时偶闻老辈人物谈及此剑出处神奥,故而紧记在胸。

  但他费了匝月功夫,始终未觅得‘星寒’剑所在,不知宋御史先世弃置另处或是为人携出,套问宋御史本人,亦茫不知情。

  後因庞洪犯案如山,京城大户无一不失窃,只有宋御史宅中毫无所事,是以六扇门因而生疑,庞洪自知无法再留,潜逃无踪……”

  混元爪樊炎杰听得津津有味。

  而南宫鹏飞亦在聚精会神倾听著。

  杨玉龙虽自诩工於心计,目光锐厉,早就详察店中食客中无一人是江湖人物,又是低声谈话,无异蚁语传音,却不料南宫鹏飞易容神妙,精华内敛,内功精湛,两人对语无不清晰入耳。

  只听樊炎杰道:“庞洪虽曾目睹藏珍记述,但始终未曾觅得‘星寒剑’,说不定早就遗失,欲觅得星寒剑不啻大海捞针。”

  杨玉龙摇首笑道:“依家父判断,‘星寒剑’未必遗失,因宋府屋宇宽宏,年代久远藏珍之处屡经迁徒,也许其弃置之处为人遗忘,若剑流落在武林中,必然震动江湖。”

  樊炎杰道:“杨老前辈料事如神,必然不差,你我应及早赶至京师,捷足先得,以免落入他人手中。”

  杨玉龙道:“天下事欲速则不达,况无他人知情,觅获此剑并非一蹴即成,须用权变之术,家父与庞洪等人已先行赶往京城,慎密策划,才可收水到渠成之效,在下缓慢行程之故,意在侦明川南三煞失物下落。”

  樊炎杰略一沉吟道:“目前武林纷纷,无不追寻失物及找出三煞死因,找回失物便可寻得那册武林绝学‘伏义天玑图解’,但星寒剑是否有助於此事。”

  杨玉龙微微一笑道:“樊老师有所不知,在下未明言‘星寒’剑诸般珍异之处,此剑不但可助於防身,而且有避毒避邪,水火不侵诸般妙用……”

  樊炎杰道:“京畿实是藏龙卧虎之处,宋御史权势炙手可热,若有失慎,恐弄巧成拙,不知应如何进行才能不露形迹到手。”

  杨玉龙目光四外巡视了一瞥,道:“据家父与庞老前辈判断‘星寒’剑仍藏在宋宅,因此剑有此珍异,夏日蚊蝇不生,毒物远离,只需逐处查视,定然可找出端倪,再不然……”说著目中突逼射狠毒神光,接道:“纵火烧毁宋御史宅等,如此剑仍在,藏处必然无法波及!”

  南宫鹏飞暗暗惊心道:“此人心计委实辣毒,星寒剑必然不能容他到手。”心内盘算如何施展釜底抽薪之策。

  但听混元爪樊炎杰道:“如此说来,兹事重大,决不可纹风泄露,不然洞庭将成众矢之的。”

  杨玉龙笑道:“星寒剑武林高人虽有人知其珍味,但无人知此剑落在宋宅,只须我等不露行藏,定可神不知鬼不觉将星寒剑取到手中,再说,目前若有与洞庭为敌者则无异与七大门派作对,家父以幼弟送质少林,以示徵信,并力言非找出川南三煞死因寻回失物不可,恐无人甘冒奇险惹火焚身。”

  南宫鹏飞暗道:“看来事态越发严重了。”愁眉深锁,意欲立即出手将两人制住,突然发觉邻近各座有数人目中神光一闪即隐,猛感心神一震,忖思:“这数人如非洞庭党羽,必是七大门派中高手遣作暗中防护杨玉龙,此时出手定引起一场劫杀。”

  他投鼠忌器,筹思无策,最令他为难的是无法分身,因追觅催魂迦蓝丁大江行踪虽说比杨玉龙较为重要,但星寒剑倘落在洞庭手中,为祸更烈,目前处境无法并顾,忽地目中一亮,只见邓公玄率领五人走入茶楼,择座坐下,不禁计上心来。

  原来邓公玄折返麻城後,他同党亦随後赶到,聚商密议之下决不能让催魂迦蓝逃脱,更不容无名老人得逞,仍须继续追踪,但邓公玄系惊弓之鸟,惧形迹败露,亦易容而来。

  南宫鹏飞不禁哑然暗笑,忖道:“好啦,暗中相斗,智者为高,有热闹好瞧啦!”

  杨玉龙目睹邓公玄等人走入,虽不知是谁,但一望而知均是武林人物,赶忙住口不谈。

  南宫鹏飞离坐而起,飘然离去。

  …………

  玄武湖波平似镜,满眼尽碧,周十馀里,钟山峙於东,幕府山亘於北,西侧石城迢递,逶迤湖畔,湖中有五洲,堤柳含烟,幽篁蔽日,盛产樱桃莲藕,入夏满湖红裳绿盖,暗送荷香,泛舟其间,风光胜绝。

  那日,正交未末辰初,玄武湖中一艘华丽画舫荡漾於碧波间。

  舫上两面明窗蒙以碧纱,弦管娇笑之声隐约可闻,舱内南宫鹏飞已恢复本来面目,剑眉星目,面如冠王,丰神秀逸,潇洒不群。

  一双貌美船娘依偎其旁,轻颦浅笑,不时响起一串银铃,一个身著浅绿灰罗衣纤手握著一管竹箫,道:“公子尚要吹奏一曲麽?”

  南宫鹏飞微笑道:“不用了!”说著目光凝向纱窗外,只见湖面附近现出一叶扁舟,舟上两人对坐打桨相谈,不禁眉头一皱,暗道:“他终於到了金陵!”

  扁舟上正坐著邓公玄与一丰额浓眉,虎目炯炯,身著灰衣中年汉子,南宫鹏飞自离开镇集茶楼後,即密命丐帮调遣高手暗蹑杨玉龙及邓公玄等人,并故意放出风声,谓催魂迦蓝丁大江等人逃向金陵。

  果然杨玉龙及邓公玄等人先後赶抵金陵。

  船娘察觉南宫鹏飞神色有异,不禁互望了一眼,绿衣少女娇声道:“公子可是发觉有熟知友人亦在湖上泛舟么?”

  南宫鹏飞微微颔首展齿笑道:“姑娘委实伶俐聪明,不过尚碍难与他们相见,在下意欲拜托两位姑娘一事,但不知可否愿意相助。”

  翠衣少女格格笑道:“公子有何差遣,贱妾定能尽力以赴。”

  南宫鹏飞道:“那么两位姑娘紧记那座小舟上两人形像。”说著手指在窗外相距十丈远近小舟。

  两女不禁一怔,织指挑开一线碧纱,凝眸望去,须臾转身,另一红衣少女道:“那两人莫非是公子熟友麽?请问有何差遣。”

  南宫鹏飞道:“现在无暇言说,姑娘府上不是住在附近麽,请速将舟傍岸,在下就在府上打扰片刻,书就一函,两位姑娘任一人将书信送达两人,在下即感恩不浅。”

  人间虽尽多美男子,但南宫鹏飞飘逸潇洒迷人气质世所罕见,两女见南宫鹏飞自动去她们家中,那有不允之理。

  两女所居就在湖心洲堵上,船行甚速,已弃舟登岸,引著南宫鹏飞走向柳云丛中。

  一楹瓦屋,竹篱围绕,打扫得极为乾净,两女本是好人家女儿,只以父早丧母又染有风湿宿疾,不得已操此生涯,却卖笑不卖身,长者周素珠,妹唤周素贞。

  厅屋内窗下坐著一个霜鬓灰发老妪正刺绣著一双鸳鸯,周素珠娇笑道:“娘。”

  老妪忙放下针绣,抬面目睹南宫鹏飞,不禁一呆,道:“这位公子是何人?”

  周素贞笑道:“女儿尚未请问公子尊姓咧!”

  南宫鹏飞胡捏了一个姓,道:“在下姓赵,打扰尊府甚是不安,在下片刻後即离去。”

  老妪忙命二女张罗茶水酒食。

  南宫鹏飞忙道:“老夫人不用费事,在下食用已饱。”暗中向二女使一眼色,周素贞半扶半推将老妪送往内室。

  周素珠取来笔墨纸砚,南宫鹏飞磨墨濡毫,书下一函,附著周秦珠耳内低声嘱咐。

  南宫鹏飞日送周素珠携著书信离去後,忽见周素贞走出,目现潮红似已哭泣过,不禁诧道:“姑娘为何哭泣,莫非为了在下致受令堂严责。”

  周素贞见问,不禁珠泪夺眶而出,摇首凄然一笑道:“并非为了公子,而是愚姐妹命苦,因幼年父丧母病,家母无奈举债将我姐妹扶养长大,本不得不操此卖笑生涯以维度日,不料恶叔竟迫家母将我姐妹买与吴姓恶人作妾。”

  南宫鹏飞内心甚感恻然,宽慰微笑道:“姑娘不必悲苦,此事已成定局了么,在下自不能坐视不救,唤你恶叔前来,在下与他理论。”

  周素贞摇首凄然答道:“公子盛情我姐妹心感,那吴泰康为金陵一霸之子,府内蓄养甚多武师,横行乡里,动则殴人致死,公于文弱之躯,怎可与此人理论。”

  南宫鹏飞不禁朗笑道:“姑娘放心,在下如无化解之能,也不致自夸海口。”说时目中泛出一抹慑人神光。

  周素贞似已察觉南宫鹏飞眼神有异,知非常人,不由绽开如花笑靥,向南宫鹏飞盈盈一幅,道:“贱妾无恩可报,先在此行谢了,恶叔傍晚时分必然来此,公子且请稍坐,容贱妾禀白家母。”

  南宫鹏飞道:“姑娘请便吧!”

  周素贞满怀欣悦转身疾向内室走去。

  蓦地……

  门外疾落惊鸿般闪入三条人影,现出三个年少壮建汉子,躬身行礼。

  南宫鹏飞认出三人是丐帮弟子,立即微笑道:“三位来得正好。”立即转身书下三道信函,分发三人,又道:“照书行事,不能稍有错失。”

  三人接过如飞掠去。

  且说周素珠驾船迅速找到邓公玄泛舟之处,忙打浆逼近,娇笑道:“船上那位是邓公玄少侠?”

  邓公玄不禁心神猛震,倏地立起道:“姑娘为何识得在下。”目中泛出一抹杀机,蓄势右掌,若回答有异,立即击毙。

  周素贞妩媚笑道:“片刻之前有两位姑娘坐这小舟游湖,命小女子梢一书信前来并叙明二位形像,不然小女子怎能相识。”

  邓公玄闻言不禁微微色变,道:“那两位姑娘姓什么?是何形像?”

  周素珠答道:“她们自称姓谷姓邱。”继将两女穿著形貌叙出,又道:“谷姑娘说函内之事关系邓少侠生死,请折阅便知详情。”

  邓公玄忙伸手接过来书信折阅不禁神色大变,在怀中取出一锭白银,道:“聊以相谢,此事请姑娘慎勿外泄。”

  周素珠接过谢了一声,嫣然一笑操舟离去。

  那同舟虎目炯炯汉子诧道:“这书信莫非谷中凤所写麽,不知为了何事可否见告。”

  “不错!”邓公玄目泛忧虑之色道:“谷中凤不久之前在湖上泛舟,发现我等两人亦在此,本欲相见,不料察觉你我舟後有可疑人物尾随,忙弃舟登岸,查明不但丁老贼等人到了金陵,而且发现洞庭少寨主杨玉龙也已抵达,湖周密布伏桩均是杨玉龙党羽,谷中凤命我等故作从容,速返客栈……”

  汉子诧道:“此事有虚假否?”

  邓公玄摇首道:“在下看来到是千真万确之事,我等所住客栈亦有贼人眼目,杨玉龙亦投宿在内,谷中凤严嘱茶水饮食千万不要沾唇,以不变应万变,俟她们邀请能手赶至。”说著将谷中凤来信递与虎目炯炯汉子。

  那汉子名唤铁指金刀连天雄,纵横八闽,威名卓著,接过书信,目睹笺上密密麻麻一笔工整簪花小格,清秀端丽,已自信了五分。

  笺函内言词恳切,敌我情势分晰得极为清楚,知无虚假,道:“这显然是真的了,连某本认为此女来得可疑,传受杨玉龙指使伪装受谷中凤之命而来,再邓少侠本属易容,怎能形迹败露,今阅此函,方知少侠折返麻城後不慎被杨玉龙党羽在後蹑随。”

  邓公玄冷笑道:“在下并非畏惧杨玉龙,而是有所顾忌那无名老人,走!你我先回客栈去。”

  …………

  栖霞山北麓宇端在,清溪环绕,山明水秀,不啻世外桃源。

  这片屋宇不下百数十户人家,枫林掩映一幢高墙大屋,气派宏伟,门前一条宽可二丈碎石马径笔直引往清溪,河上横架吊桥。

  暮霭苍茫,那幢高墙大屋灯火如昼,鼓乐之声扬溢户外,吊桥首立著四抱刀劲装捷服,貌像阴鸷汉子,不时有江湖人物及快马通过吊桥,向把守的劲装的大汉投上一份贴子,便迳向大宅行去。

  忽然桥上现出一个灰发老者,满面乌瘢痕,目光阴冷,花白长须,腰配一柄长剑,他行经把守桥口上四抱刀汉子,未有投帖,一个狞恶大汉突面色一变,伸刀一拦,冷冷笑道:“尊驾未有敝主请帖,恕难延入。”

  老者两自一翻,逼射慑人寒芒,冷笑道:“你家庄主可是吴庆瑞么?”

  “正是!”

  “今日是他花甲上寿之期麽?”

  “不错!”

  老者哈哈大笑道:“老朽与他是多年不见旧知,想不到他居然有此排场,纵有请帖,也无法投递。”

  抱刀大汉不禁一怔,道:“请问老英雄尊姓大名,容小人传讯庄主,敝庄主定然出迎。”

  灰发老者哈哈大笑道:“那倒不必了,老朽姓诸,言者诸,今夕宾客如云,老朽又非武林高人,不想惊世骇俗,自去寻他便了。”说著身形一闪,已在七丈开外碎石马道中。

  四大汉不禁面面相觑,迅疾以飞鸽传讯入庄。

  灰衣老叟耳闻一溜鸽哨划空送入庄内,峻冷面色上微泛一丝阴森笑容,飘然慢步走向宅门而去。

  身近宅门,只见石阶前立著一锦衫老者,目中逼射威棱,後随多人,均是肩头丝穗飘扬江湖高手,内中有一少年,鹰鼻尖腮,似是酒色过度面泛青白。

  灰表老者知这锦衫老人就是金陵一霸吴庆瑞,不禁微微一笑,面色从容,一步一步走进。

  吴庆瑞一瞬不瞬打量来人,忽地两眉浓聚,不胜惊愕,宏声道:“尊驾是谁?”

  灰发老者哈哈大笑道:“江山依旧,面目已非昔年,兄弟还是诸定邦,十年弹指过,头上华发生,吴庄主已是一方之雄,兄弟依然故我,难过便不复记忆么?”

  吴庆瑞面色一变,狞笑道:“尊驾真是诸定邦。”

  灰衣老者淡淡一笑道:“不错,还会假得了?”

  吴庆瑞眼中毒芒一闪,哈哈狂笑道:“诸老师命大,甚是难得,此次光临想必……”

  诸定邦厉声道:“意欲索还十年前双掌一箭之仇。”

  突闻吴庆瑞身後一声厉喝道:“凭你也配!”

  身影一闪,现出-面如朱砂,貌像威武老者。

  诸安邦不屑理会,目注吴庆瑞冷冷笑道:“今日是你寿诞之期,难道吝惜一杯水酒麽?”

  吴庆瑞冷笑道:“碍难延请!诸兄意欲复仇,请另订时地,吴某准依时赴约。”

  诸定邦摇首道:“诸某还有要事在身,今晚定要清偿,昔年助纣为虐之徒,亦须一并诛戮。”

  那面如朱砂老者双掌猛推而出,潜劲山涌袭向诸定邦。

  蓦地——

  寒光疾闪,只听一声凄厉惨嗥,面如朱砂老者身形倒横在三四丈开外,双臂已断,腹腔洞裂,血涌如注。

  群邪不禁大骇,未见诸定邦长剑如何出鞘,只觉诸定邦剑势辣毒无比。

  诸定邦暗暗叹息一声道:“我非好杀成性,此举本属杀鸡儆猴之意,不然徒增杀孽於事无补。”

  吴庆瑞内心震骇已极,虽未瞧清诸定邦如何出剑,却心想诸定邦身蕴上乘绝学,已非当年。

  忽闻一声阴恻恻冷笑,宅内飘然走出催魂迦蓝丁大江,目光阴森悸人心神,注视了诸定邦一眼,道:“尊驾此来意欲清偿前仇,本无可厚非,但冤家宜解不宜结,当年之事可否见告,老朽愿为双方排难解纷。”

  诸定邦怒道:“阁下未免多管闲事!”

  丁大江闻言目中满蕴杀机,冷笑道:“你知老夫是何许人么?”

  诸定邦厉声道:“阁下老恃强出头,恐侮根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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