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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遗言半句 各自走极端

  这是一桩荒诞不经的稀罕怪事!

  死人留下来个什么半句遗言,恰恰与地狱鬼谷的一角紧要的文书有了关系,偏偏又正是一众人等难猜难懂的一部份,你说奇怪不奇怪?

  正因为九江钓叟的话来得过份突兀,在场的人自难免错愕不已,惊奇万分,异口同声地惊叫出口……

  展宁萦惑于怀,迫不及持地道:

  “钓叟,那半句遗言,是怎生说法的呢?……”

  九江钓里抖一抖衣襟上的积水,理一理颌下的一撮苍发,先向并肩放在船头的两广神偷的两具尸身上投上一瞥,两眼一扫站在左近面带极度企盼的众人……

  这真是,急惊风遇到一个慢郎中。

  酒怪性急如火,哭笑不得之中,戟指大骂道:

  “老鬼,我可是忍无可忍了,你再要恁般婆婆妈妈,我就动手剥掉你那层皮。”

  “说真的,天快要亮了!时间也不早了!……”

  “是呀!是呀!老朽这不就要说了吗?说实在的,九江分坛一除,老朽的愁怀尽释,在心花怒放中,就有些颠颠倒倒了……”

  环顾一瞥众人一致的情急之色,复又继续说道:

  “那半句遗言,老朽正因为只得一鳞半爪而实在后悔不迭,了这半段文书一封照,倒是构成完壁,妙到毫巅了,他俩的半句遗言是说……”

  说着说着,倏又一住口,似是落进思绪整理之中……

  丑丐一面凝神耸耳在静听下文,双手不停,却在收回深入水中的几盘白线……

  九江钓里话到这里,也正是丑丐一直收到了白线的尽头。

  呛啷一声钢铁碰掸的清响响起——

  丑丐一探劈一提,叮叮当当地,一古脑将它提到船舱里来

  喝、原来尽是一些地狱鬼谷三宝之一的五毒爪!

  九江钓叟却是以子之矛,攻了之盾,在每盘白线的尽头,栓住三双五毒鬼爪,三七二十一双鬼爪,击穿了九江分分坛七艘大木船,这也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了!

  丑丐却无意来研究这些道理,取过一个鬼爪来就抡空一舞,喝道:“老鬼,你若是仍要支吾其词,这一鬼爪,准要将你的头顶抓得稀烂……”

  九江钓叟似也不敢生受这一抓,朝展宁身旁一躲,喝道:

  “那半句遗言是这样说的,他说:‘七月二十二,少林有一场大……’未容他俩将一句整话说完,先后也就撤手归西了!……”

  展宁双手一拍,愕然说道:

  “当真,这两句话联起来,就是七月二十二日,地狱谷倾巢来犯林寺,少林寺将有一场空前未有的大劫难!至于那地狱鬼谷的文书之中,所指明的外力阻挠,这又是指的谁?未必是说我展宁么?……”

  酒怪一声冷哼,插口道:

  “我认为不是说的你,而是指的那贺天龙……”

  展宁豪气顿兴,猛然一转脸道:

  “老哥哥怎么样?”

  “怎么样?”酒怪双手一摊,“敢情你小子想来过问这椿闲事?”

  “闲事?”展宁一变疾言厉色道:“少林寺是武林七大门派之首,眼看它有覆巢之危,未必你无动于衷,打算袖手旁观么?”

  酒怪也不示弱,报以疾言厉色道:

  “不是要饭的坚持生‘各自打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门户之见,老叫化认为,你展宁任重道远,需要辩的事正多,专以当前八大名山寻宝事来说,剩下来的两处地方,想必全是最关紧要的所在,时不我与,哪里是由人耽搁得了的。”

  “我是于心不忍……”显然,展宁有些气妥了!

  酒怪似就更加理直气壮了。

  水泡子眼陡然一睁,精光乱射,满头乱发一摇,哈哈大笑道:

  “哈哈!少林寺人谋不减,甘心托屁在贺天龙门下,这是他等咎由自取,即使真有倾派之危,这又怨得谁来?”两掌一摊,面露怨色道:“再说,在仙霞岭的关帝庙里,那一付狗仗人势的狞恶气焰,每一想起,就令人血脉贲张而怒发冲冠!慢说是要我去支援,我倒还真想插上一手,使少林及早步上自取灭亡的道路!”

  似是愈说愈愤慨,酒糟鼻子耸了一耸,继续道:

  “就是要过问这场是非,那也该是贺天龙的事,与我等有什么相干?……”

  提起贺天龙,展宁蓦然想起了什么……

  一转脸,冲着恶楞中的丑丐问道:

  “丑哥哥,贺天龙可是还在山顶上?”

  “走了!”丑丐冷然地。

  “走了?”酒怪藉适才侃侃而言的满怀意兴,诧声大叫道:“下有绝壁,上有蛇阵,他凭什么能够脱身得了?……”

  丑丐木然一无表情,道:

  “是我吩咐收了蛇阵,才使他贺家堡一行安然脱困的!”

  酒怪蓬头猛然一仰,凄然狂笑道:

  “怎H啦?在我身前左右,怎么全是一些怀有恻隐之心的好人?哈哈哈……”

  丑丐一无火性,圆睁着两双豆眼,反问道;

  “依你说呢?……”

  酒怪狂笑不已,道:

  “你可知道‘纵虎容易擒虎难’,至低限度也要他还我仙霞岭出掌偷袭的公道,何况他平白又劫去了八招地罗掌,这笔账,叫我等哑吧吃黄莲,一齐不算了是不是?”

  站在一旁,由始也末当出声的瘦和尚,含笑插口道:

  “当场有青姑娘在,这场恩怨是非,却也令人作难得紧,此刻木已成舟,你韦施主大人大量,不就了结了么?”

  酒怪悻悻含忿,迳向贺芷青又投上一瞥……

  贺芷青神露愧色,螓首垂的低了又低……

  场面的气氛甚为尴尬之极!

  胖和尚以也有所不耐,眼角一示意,与瘦和尚双双走上前来,道:

  “我师兄弟这就请辞,有缘再见吧!”

  谁也不便挽留,谁也无法出声,展宁苦笑一点头,代表了万语干言……

  五台双僧分别一头点,鹤举云飞,先后纵身离去……

  丑丐面带不豫之色,单拐一柱船板,上前强笑道:

  “此间事了!我这要饭的也该走了!”

  要走,展宁自不便说些什么?

  但是,眼前的气氛太以沉室难耐,这样分手,不是过份难堪了么?

  在此时此地,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展宁趑趄难言,酒怪在旁却讪然一笑道:

  “丑鬼,明眼人眼里不容砂子,你可能尚有满怀的难言之隐,不便说出口来可是?与其让它烂在肚子里,何不痛痛快快,来个尽致淋漓?”

  丑丐霍然一转身,微微一哂道:

  “你当真要听?”

  “当真!”

  “这可不是好消受的啊?”摇头中,脸上浮起一缕冷然的笑意。

  酒怪机灵无比,焉能摸不透丑丐言外之意,正因为他也是性情中人,现在的想法,与展宁恰好一致,闻言,勉强一咧嘴,笑道:

  “你说吧!公道自在人心,我在洗耳恭听着……”

  丑丐也就老实不客气,脸色一板道:

  “若非你此刻一脸凶色,我还以为当真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人了!被你朦混相交了几近三十年,到今天才露出你的狐狸尾吧来……”

  “有这样严重?”

  “为什么不严重。”

  丑丐小眼陡睁:“以你适才的一番表现来看,你足可当得情感狭窄,睚眦必报,是非不分,一意孤行,这十六字评语,当真是个势利的小人,老叫化除了疾首痛心之外,深为与你同伍而感可耻,你能说这还不严重?”

  展宁与贺芷青色呈惊愕,木然作不得声……

  九江钓里却在笑意盎然,抚髯频频点头不已……

  年龄的差别,意境显然迥异如此,相形之下,距离竟有这般遥远!

  酒怪也怔了一怔,稍瞬也就领会过来,颜苦笑道:

  “骂得好!骂得好!这十六字考评,若是出在你黎奇以外的任何人之口,要饭的取了他的狗命,还要给他鞭尸三千!想必这是你有感而发,你说!你说!此地没外人,用不着顾忌什么!……”

  丑丐单刀直入地,转脸又问道:

  “适才你可是反对支援少林寺的说法?”

  “不错,老叫化认为这句话没说错!”

  “没错?哈哈,老实告诉你,你是大错而特错的了。”

  丑丐一口气说到这里,瞥一眼酒怪一付傲然自得之色,接口又道:

  “方才你有一句话说得好,那就是‘少林寺人谋不减’!既是因人谋而不减,自然,乖巧的行为与暴虐的举动,也就有所难免了,只因少数的几个人,少数的几件事,你一口否认定少林在武林中的门派地位,一笔抹然少林寺偌多年来的悠久历史,你主张以牙还牙,眼看大难将到也不援手,这不是睚眦必报,气量太以狭窄了些?”

  洒怪有心声辩什么,丑丐却摇手制止道:

  “你别有所不服,我再简单说明几句,你也就哑口无言了,现在,展少侠天假奇缘,有人证与物证,证明他已是青城十四代的掌门人,青城一派,此刻正倾派倒向地狱谷去了,依你之见,是否也要将现有的青城子弟,一个个斩尽杀绝,而另立门户?”

  这话,虽是丑丐信口而出,听在展宁耳中,真也顿感吉头万绪,忐忑不安了……

  酒怪也不料有此一说,期期艾艾,却也难以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也不理酒怪置辩,继续又说道:

  “以上一个小小例子,证明‘是就是是,非就是非’,我反对你含混笼统,更反对你黑白不分,再说,以德感化人,不比‘以杀止杀’高明得多?”

  展宁情不自禁的点一点头。

  鬼丐仰向黎明的拂晓夭际,微微一笑道:

  “正因为这个明显的道理,老叫化擅自作主,将那个殷殷表示后悔的贺天龙也一并释放了!他临行郑重表示,决不再与我等为难,这不是恩怨两结了?”

  洒怪快快蹩了好半晌,闻言微微一吁,转脸朝九江的钓叟笑道:

  “李明老儿,你对支援少林,可有什么看法?’

  九江钓叟早有成竹在胸,闻言微笑道:

  “老朽由衷赞成黎奇鬼的意见!不过,你适才所说,寻找宝藏时不与我的说法,老朽也极有同感,但,嵩山少林寺既在你等前往山西的路上,顺便多此一番美举,何尝又不是人生一大乐事?”

  酒怪被他二人一致意见也说活了心,捧起酒葫芦,咕嘟咕嘟连喝了几大口酒……

  一缕喜意,荡漾在展宁与贺芷青的神色之间……

  九江钓叟倏又突出奇峰,幌头微笑道:

  “老朽还有两点自以为是的看法,又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谁封住你的口啦!”酒怪没好气地一声断喝。

  展宁也微笑:

  “您老尽管说吧!”

  九江钓叟色露神一笑道:

  “第一,少侠此去山西龙门路上,老朽保证你此去一路清静平安!”

  “何以见得?”

  “贺天龙经此一战,早已吓破了胆,谅也不敢生事了的!地狱鬼谷此役纵有逃脱的人,他等被那一方假羊皮,带到牛角尖里去,这不就是一无阻挠了么?”

  酒怪不以为然的,哈哈笑道:

  “老鬼,你这是一点保证说的太早了殊不知人间事,出乎意料者十常八发哩。”

  贺芷青也插口笑道:

  “您的第二点保证,又是什么呢?””

  “第二点么?我保证你等少林之地,双是一次凯旋大捷而归!”

  “什么理由?”展宁似已迫不急待。

  九江钓叟一竖食指:

  “此处赶往篙山,你等尚有两天一夜的时间可供耽搁,青姑娘有足够的时间,可将那天罗八掌的诀窍授与你,学全了天罗十一式,地罗掌也就不足为患了!”

  这一说,等于是向展宁推荐,少林之行似非有贺芷青不可了!

  贺芷青却是求之不得,在心花怒放中,又低低垂下头去……

  酒怪与展宁对瞅了一瞥,谁也没出声……

  九江钓叟又竖食中两指道:

  “此路谅你也不寂莫,你等的先头人员早就动身上道了!?”

  “先头人员?”展宁茫然了,“敢情就是贺天龙了?”

  酒怪自也不傻,冷哂道:

  “他是说那五台双僧!”

  九江钓受含笑点点头。

  展宁含笑急道:

  “恁般说来,老哥哥,我等也立刻赶上去吧!”

  酒怪摆臂一拦道:

  “慢来,我酒怪生平不曾被人如此白说过,有几句话,还要与丑鬼说清楚……”

  转身朝向丑丐,偏脸一哂道:

  “丑鬼,现在我尊重你论,就依你去走一趟少林,这样,你该满足了喽?”

  “错了!”丑丐也报以冷然道:“不是满足,而是赞美!”

  “赞美我?”酒怪反手一指糟鼻头。

  丑丐见状,纵声大笑道: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你有什么值得赞美的?我是在赞美我自己,因为我一口道出了群众的心声,那也就是说,我所代表的才是真理!”

  酒怪无异碰了个橡皮钉子,自我解嘲一笑道:

  “这样说来,你那十六字恶毒箴言,要永远安在我头上了?”

  “那也不尽然!”

  酒怪茫然了,奇道:

  “你打算将它收回去?什么理由?”

  “简单的很!你原意服从舆论,证明你并非一意孤行!能有容人之量,要说你心胸狭窄也就过份了些,不错!你心中还有是非黑白,尚不是块可资造就的好材料!”

  是捧呢?还是损?……

  酒怪有心争个长短,结果又弄得一鼻子灰!

  展宁唯恐酒怪老羞成怒,立意来打个圆场,面朝丑丐一笑道:

  “丑哥哥,听你之言,少林寺你是不去了?”

  丑丐用手一指山上山下的丐帮之众,咧开血盆口,笑道:

  “此次出动的丐帮弟子,足有七百左右,闻伪恤亡,琐事还得有人料理,再说,要这许多人两天一夜赶去少林助阵,他等造诣有限,事实也不可能……”

  展宁点头笑道:

  “说真的,仙霞岭与小孤山,若没有丐帮上下的力量,我展宁的命运当真不堪设想,如此厚意隆情,日后何以为报呢?……”

  丑丐爽然一笑道:

  “何必说得这样远,只要你这青城一派的祖爷,看得上我等这批穷朋友,将来照顾照顾,丐帮也就消受不尽了哩!”

  酒怪一手的排开正欲有所置答的展宁,水泡子眼一挤,迳向丑丐似怒还笑地又道:

  “丑鬼,我现在想起来了!我也有八个大字来回敬你……”

  “哪八个字?”

  酒怪若有其事的道:

  “善——恶——不——分,胡——说——八——道!”

  “善恶不分?”丑丐豆眼圆睁道:“敢情你是指我恩释那贺天龙而言?”

  用手一指九江钓叟,酒怪一声冷嘻道:

  “两广神偷留下来的一句遗言,劳驾你李明老鬼答覆他吧!”

  说完这一句,冲着展宁与贺芷青一摆的,说了声:“走!”

  展贺二人早已有所不耐,闻声走,迫不及待的纵身上得岸去!……

  丑丐单拐一拦,偏脸问道:

  “你说我胡说八道,又是指的谁?”

  “指的谁?指的我……”

  我字方罢,酒怪用足一踹船头,飘身也上得岸去……

  这一脚,委实踹得重了些,船旁一歪,波地一声——

  船翻,人落水……

  变成了两只落汤鸡!

  酒怪哈哈狂笑疾奔中,九江钓叟与丑丐,对瞥一眼,也自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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