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重物堕地声响,惊动了站在廊下四个长随,纷纷扑前将贼人反绑推入室内。
梅公子冷笑道:“你等江湖盗匪只道官绅子弟孱弱好欺,须知京畿重地,实藏龙卧虎之处,哪容你等横行无忌,速实话实说,免送交九城兵马司衙门兴动大狱。”
二贼面色大变,瑟缩难言,似有顾忌。
梅公子冷笑一声,两指虚空疾点。
一缕指风点实在那反绑匪徒胸坎要穴,闷哼一声,心脉立断,耳眼口鼻内鲜血齐涌,头一歪气绝毙命。
老者本痛苦难禁,冷汗沁冒如黄豆般大滚滚淌下,目睹同党身死,面色惨变如同败灰,目露惊悸神光。
少女柳眉微微一皱,嗔道:“弟弟,此处岂是杀生害命的地方,娘知道了恐遭责斥,不如放了他吧,命他传讯同道不准再入京城就是。”
梅姓俊美少年略一沉吟,颔首道:“姑念初犯,且饶了这一遭。”伸手解了老者穴道,取出一包伤药递与老者,接道:“你走吧。”
老者谢了一声,蹒跚走出室外。
他举步维艰,无法快步而行,尤其耳鸣嗡嗡,身後暗蹑著数条淡烟般人影浑如无觉。
暗巷内阗无人迹,天寒地冻,狂风怒吼著,雪花似鹅毛片般悄无声息落了下来,老者禁不住连打哆嗦。
好不容易到得大杂院门前,忽由门内闪出一猴儿脸老者,目睹同党狼狈情状,惊道:“胡兄,你这是怎麽的!”
那老者叹息一声道出经过详情。
猴儿脸老者不禁面色大变,道:“本帮连日来饱经挫折,帮主大怒,立誓报复,不惜与武林各大门派结怨,武林名宿明月贼秃等七人以奇奥手法制住,用以孤立神木令尊者传人,帮主又探出金刀四煞今晚必来天后官,更怎容横遭阻逆……”
胡姓老者道:“江湖人物怎可与官斗,兴起大狱,恐本帮自趋四面楚歌穷途末路!”
猴儿脸老者略一沉吟,道:“胡兄说得也是,咱们江湖中人与官府相国大可不必,但那有这麽巧法,梅侍郎子女竟在今晚奉命上香,而且其子女更有一身高深莫测武功,倘官某猜测不错,这一双少年男女必是冲着本帮而来。”
胡姓老者道:“若真如官兄所料,为何又饶了小弟性命野归?”
猴儿脸老者冷笑道:“那是欲擒故纵之计,官某料定一双小狗必暗随而来……”忽然面色大变,目瞪口张不语。
胡兄老者见状心神一凛,忽感胸前一冷,心脉立断而死,两具尸体仍屹立寒风中,一动不动。
暗巷中翩若惊鸿般飞掠而至三四条黑影,只闻吕鄯话声道:“可惜,咱们来迟了一步!”
姜大年道:“必是无极帮主已知阴谋无法得逞,不惜灭口,对一双门下点毙,此刻必是人去室空,我等徒劳跋涉一场。”
暗中忽闪出一条人影,带出一声阴恻恻冷笑,手出如风,点向姜大年死穴。
姜大年心中大骇,只觉来人身法非但迅快如电,而且指风奇奥绝伦,无法闪避开去,暗道:“我命休矣!”
哪知来人出手迅快,撤招更快,宛如察觉有异,鼻中冷哼一声,潜龙升天冲霄腾起,刺入夜空中,疾如流星划空而杳。
吕鄯怔了怔神,问道:“老二,伤了没有?”
姜大年苦笑一声道:“未曾,他来得怏,去得也快,不知为何此人手下留情!”
吕鄯冷哼一声道:“他未必会手下留情,而是为了保全自己性命。”突然压低语声道:“此刻严老弟必隐在近侧!”
姜大年心中暗暗一惊,道:“那么此人必是无极帮主无疑。”
吕鄯道:“真象未水落石出之前,不可胡乱猜疑,我等前途维艰,必须慎重才是。”
同行两人已早自扑入宅内,片刻疾掠而出,道:“此屋已是空宅,咱们快走!”
四条人影一闪顿杳。
北京城南厢,一条冷落僻静的短巷内,可见一幢古老大屋,四进厅堂,幽暗闲静,窗户均为棉纸裱糊,布设陈旧朴实无华,一条身影疾掠入厅,现出云中怪乞孔槐,两道锐厉眼神四巡了一眼,嘴角微现笑容,双掌交击了数下。
只见十数条身影鱼贯由天井上掠落。
淮上隐叟祝秋帆笑道:“老化子何从觅得这幢空宅?”
孔槐双眼一瞪,道:“是老要饭的花了近二百两银子买下,你别不长眼!”
祝秋帆道:“好,祝某只道你身无长物,至死两手空空,看来你还是有心人,广置产业欲面团团作富家翁了。”
孔槐也不理祝秋帆,望了萧文兰诸女一眼,笑道:“左厢房内陈设颇佳,姑娘等且入内歇息,少侠片刻即至。”
萧文兰嫣然一笑道:“晚辈等暂不奉陪了。”同诸女进入左厢房内。
室中菱镜妆台犹新,共有两榻,流苏罗帐,褥被鲜丽,案头陈设古玩,无一不是价值连城之物,许飞琼取起一只玉马,洁白晶莹纹理细密,栩栩如生,摩挲把玩,爱不释手。
萧文兰见许飞琼仍是黑衣蒙面,笑道:“姐姐现在可恢复本来面目了。”
许飞琼微微一笑,揭下蒙面乌巾,现出明眸皓齿,俏丽无俦面庞。
萧文兰不禁一呆,笑道:“难怪星弟心有所属,梦魂萦牵,委实我见犹怜哩!”
许飞琼顿时玉靥飞霞,嗔道:“兰妹妹,你是怎么啦,你自己与星弟有肌肤之亲,非他莫属……”
话尚未了,萧文兰已羞不可遏,莲足猛跺,扑入许飞琼怀中不依。
雷翠瑛站在一旁,嫣然含笑不动。
三女数日来相聚至亲如姐妹,无话不说,心目中仅有严晓星一人。
半晌,许飞琼娇喘笑道:“好啦,万一有人撞了进来成何体统,星弟何时才能返回?”
萧文兰纤手一掠微乱云鬓,叹息一声道:“惟有星弟恒心毅力,才能如此沉稳若定,身负血海大仇,丝亳不乱,抽丝剥茧,绝不妄杀一人,天后官线索已断,尚须从头作起,对头人又是诡诈歹毒江湖巨擘,稍一不慎,恐堕入泥淖深渊中无可自拔,是以星弟常说不可因一已之仇置整个武林入万却不复之地,此乃斗智之局,棋差一著,满盘皆输,故星弟筹思如何逼使无极帮主走投无路,自堕罗网。”
许飞琼嫣然一笑,道:“这个我已尽知,此刻无极帮已如箭在弦,不能不发,在武林中必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而我等应以不变应万变,蛰伏坐待良机……”
忽闻门外传来一清朗大笑道:“琼姐说得极是,我等何不趁此良机优游些时,围炉夜话,安享纳福。”
许飞琼盈盈立起,含笑道:“话说得虽好,未必是你由衷而发。”
门帘扬处严晓星已闪身而入。
雷翠瑛星眸凝注着严晓星,见他仍是赵春城模样,不禁大感失望,眸中隐泛幽怨之色。
严晓星望了三女一眼,欠身坐下,道:“琼姐,你知在那所大屋外杀人灭口的无极帮高手是谁麽?”
许飞琼似感一怔,诧道:“你如何知道的?”心中似知严晓星必然知道此人来历,不由自主地走近严晓星身侧。
严晓星立起附耳密语道:“无名恩师!”
许飞琼花容失色惊道:“竟是他麽?”
严晓星点点头道:“他老人家袭击姜老英雄之时,出手看似辣毒无比,其实却预留分寸,小弟暗中情急施展师门掌法,他老人家从掌力中猜出小弟来历,故不接而退。”
许飞琼微颔螓首道:“如此说来确是他老人家了。”
萧文兰雷翠瑛二女只觉丈二金刚浑然摸不著头脑,目露茫然之色。
忽闻门外传来雷玉鸣惊呼道:“庞兄,你这是怎麽了?”
严晓星心中一惊,迅如电射掠出门外,只见降魔八掌雷玉鸣扶住东岳名宿震天双钩庞琦,偷天二鼠吕鄯姜大年,神鹰七式廖独,混元爪侯迪均面露惊容凝视著震天双钩庞琦。
庞琦双目圆瞪,神光滞呆,面如金纸,神情迥异。
严晓星道:“庞老英雄从何而来?”
吕鄯道:“为孟老师所救背负带来。”
严晓星道:“孟老师何在?”
病金刚孟逸雷匆匆走入,道:“庞老英雄在天桥三义茶园不慎罹受暗算,孟某察觉有异,所以背负奔来此处求治。”
严晓星太息一声道:“匪徒知庞老英雄与雷老前辈相交莫逆,是以设下此计,欲从庞老英雄找出我等藏处,孟老师此举大为失策矣。”
孟逸雷道:“此点孟某也曾虑及,蒙住本来面目带著庞老英雄三易其处,由丐帮门下以轿抬至。”
严晓星道:“百密恐有一疏,惟望能甩脱匪徒追踪,不然今晚恐有巨变。”
姜大年道:“老弟不能责怪孟老师,他怎能见危不救,此宅孔老化子已有万全准备,贼党如胆敢进袭,必全军覆没。”
事已至此,埋怨无用,严晓星不再言语。
雷玉鸣忽啧啧称奇道:“庞兄六脉平和,体内并无异征,恕老朽愚昧无法判明。”
吕鄯诧道:“莫非中了迷魂邪法?”
廖独摇首说道:“廖某童年久居苗疆,瞧庞老师神情似为金莲蛊毒所算。”
四女已紧随严晓星出室,许飞琼诧道:“金莲蛊之名恕未耳闻,廖老英雄可否见告?”
廖独哈哈一笑道:“不独许姑娘未有耳闻,即是久走江湖武林名宿亦属茫然,苗疆土著知金莲蛊之人恐亦屈指可数,老朽数十年前偶获机缘随先师游脚至滇南万山丛中金莲谷……”说着右臂疾伸,迅如电光石火在庞琦肩背腰腿等处点下。
姜大年喝道:“你这是何故?”
廖独微微一笑,先不置答,在几上端起一盛浓茶,咕噜噜一饮而尽,接道:“金莲谷外形势天险,蛮瘴染血,榛林深莽,蟒豸虫兽出没无常,亘古未辟,商旅裹足,尤其谷周峭壁天堑,危崖千仞,雾瘴翳蔽终年难得一见天日,独金莲谷十亩阳光灿烂,四季如春,奇花异卉,宛若缀绵,清潭一泓,晶澈见底,鱼虾历历如绘。
潭中独座九株异种绛荷,粳粗如儿臂,叶大如盆,金莲四时不谢,日落始没入水面,花瓣金黄,娇艳可爱,香味浓郁醉人,却有奇毒,服下莲实能使忘却本来。
谷内隐居一苗疆怪人独臂七指行者,以采食金莲花蕊鹞蜂用来施蛊……”
话声至此,姜大年道:“廖老师亲眼目睹过七指行者施蛊麽?”
廖独点点头道:“正是亲眼目睹过七指行者施展金莲蛊,罹受蛊毒者正与庞老师一模一样,倘廖某所料不错,稍时必有箫声传来,驱使庞老师与我等为敌,故廖某点了他的穴道使之无法得逞。”
严晓星道:“金莲蛊有物解救否?”
“有!”廖独道:“金莲藕乃解救蛊毒灵药。”
户外忽随风送来一缕如怨如诉箫声,回肠九折,令人落泪心酸。
群雄闻声惊疑不止,只见震天双钩庞琦目中神光暴炽,面如喷血,骨骼卜卜作响,惜穴道被制,无法动弹。
箫声不绝如缕,庞琦面肤扭曲,神态狰狞,生似经受不住箫声驱逼,眼角迸发沁出丝丝鲜血。
严晓星大喝一声,两指飞点在庞琦脑後玉枕穴上。
庞琦闷哼一声,仰面倒地昏死过去。
严晓星道:“匪徒并未侦知庞老英雄真正下落,只知大略方位,故以箫声催引,在下欲探明匪徒踪迹,去去就来。”身形一动,穿上屋檐。
偷天二鼠及许飞琼恐严晓星涉险,纷纷追出。
翻出城厢原是一片菜畦泥洼,脏乱秽臭,此刻却被银白厚雪遮盖著,天色已近傍晚,霾云四布,寒冻砭骨,阗无一人,显得格外冷清凄凉。
那缕箫声似由一幢矮屋後吹送出来,忽闻一声阴恻恻冷笑道:“这鬼天气还有什么心情在此吹箫,速滚了开去,免惹少爷生厌,断去你两条臂筋。”
说时一条灰影疾闪而出,现出一身著灰色布衫少年,面如满月,浓眉虎眼,古铜肤色,神态倨傲,嘴角噙著一丝耐人寻味的冷笑,两道冷电般眼神凝视在一座断墙上。
断墙後突捷逾飞鸟般冒出两条黑影,并肩落在那灰衣少年之前,一双面目狞恶逼肖孪生兄弟同声狂笑道:“尊驾是在找死!”
灰衣少年阴阴一笑道:“在下骂的是那吹萧人,两位为何恃强出头,难道那吹箫人是令尊?”
左方那黑衣汉子闻言大怒,呼的一掌劈出。
那知一掌击空,只见人影一闪,便杳无人踪,只闻身後响起灰衣少年冷笑道:“两位倘真要动手,不妨报出姓名来历。”
二人霍地旋身转面,大喝道:“尊驾知道太行双鬼么?”
灰衫少年闻言呆得一呆,道:“原来是鼎鼎大名『恶鬼』王柳、『毒鬼』王杨两位,但想不到太行双鬼竟也投在无极帮门下效力。”
太行双鬼暗暗凛骇灰衣少年身法奇快,心知遇上了棘手强敌,王柳狞笑道:“我兄弟与无极帮主交倩莫逆,为朋友助拳有何不可,尊驾是何来历,但请见告。”
灰衣少年冷冷一笑道:“在下独来独往,向不示人姓名。”
此刻,严晓星等人已隐往暗处,但见太行双鬼面色一变,四手齐扬,发出蓝色光点流星般暗器,为数甚多,急如芒雨般袭向灰衣少年。
灰衣少年竟不闪不避,暗器中身如击败革,纷纷堕地,冒出一缕缕腥臭蓝烟毒雾。
太行双鬼目露惊愕之色,不禁呆得一呆。
灰衣少年陡地哈哈一声长笑,身法奇快无比,右手倏的斩向王柳肩头。
以太行双鬼的武功名头竟无法闪避灰衣少年迅厉掌法,克察一声,王柳一只右臂顿被生生斩断,断处不见一丝血液流出。
王柳奇痛彻骨,张嘴发出一声凄厉惨嗥,晕倒在地。
王杨几曾见过如此恶毒的掌法,不由骇得目张口呆。
灰衣少年冷笑道:“你也免不了断臂之祸。”右臂作刃,疾如闪电的斩向王杨肩头。
克察声响,王杨一条右臂被生生斩断。
王杨真也挺受得住,痛得心神皆颤,身形晃摇了数下,面色惨白如纸,狞笑道:“尊驾是否神木尊者传人?”
灰衣少年面色陡地森寒如冰,冷冷一笑道:“虽不中亦不远矣!”
断墙之後飕飕冒出四条黑影,疾如离弦之弩般掠落出王杨,现出三个面目狞恶黑衣老叟及一黑衣僧人。
那僧人骨瘦如柴,凹眼小鼻,两道眼神似慑人心悸,身形一落实後,阴恻恻笑道:“施主语含玄机,令人费解,施主似非神木令传人。”
灰衣少年冷笑道:“看来你亲眼目睹过那位神木令尊者传人了?”
黑袍僧人道:“贫僧见过三次,均是黑衣蒙面,两次显示过震惊武林的神木令,并有金刀四煞听命於他!”
灰衣少年道:“不错,在下就是要找他们五人踪迹,贵帮吹箫引敌,布下天罗地网,似与神木令传人有关。”
黑袍僧人阴恻恻一笑道:“如此说来,施主亦是神木尊者传人同道了,难怪与我等为敌。”
灰衣少年面色一变,大喝道:“住嘴!若在下真是贵帮所说的神木尊者传人同道,太行双鬼怎还留得命在。”忽察觉那黑袍僧人眼神有异,眼角眉梢猛泛出森厉杀机,沉声道:“你那迷神魔法用得在下身上无用,若再妄费心机,太行双鬼就是你前车之鉴。”
黑袍僧人神色一变,道:“施主大小觑了贫僧,有道是血债血还,无极帮岂能容忍施主狂傲欺人麽?”右掌一撩袍底,索罗罗一串响声中,撤出一条闪闪发光的软金铁链,链端系著棱牙活齿飞轮。
灰衣少年哈哈一声朗笑,右腕疾翻,五指倏地抓出一柄青芒吞吐短剑,面色立寒,冷笑道:“大师自问胜得了在下就请出手。”
黑袍僧人大喝道:“着!”
出手迅快如电,软索钢轮如飞蛇般点向灰衣少年咽喉要穴,带出一片啸风。
灰衣少年斜身疾闪,见青芒暴射,手中短剑斩向黑袍僧人臂肘。
虽仅仅一式,却雷厉万钧,威势骇人之极。
黑袍僧人出手快,变式更快,右腕一撩,震起满天轮影霞光,啸风如雷,宛如飞瀑怒潮,将灰衣少年罩在轮击之下。
灰衣少年短剑亦震起万道青芒,招式精奥奇诡。
隐在暗处的严晓星及淮上隐叟祝秋帆等人只瞧得惊心骇目,祝秋帆低声叹息道:“对方均是武功卓绝不在我等之下,尤其那灰衣少年剑招奇奥无比,老朽竟瞧不出此人来历。”
吕鄯道:“吕某平生相人多矣,只觉此人定非好相识,不过此人在此突然现身,与无极帮无故为敌必有所为,我等只宜坐山观虎斗,静待情势发展。”
蓦地——
只闻一声惨嗥腾起,漫空轮影霞光尽敛,青芒疾闪过处索地中堕下一只黑袍僧人血淋淋的手臂。
那黑袍僧人身形踉跄倒退出数步,断处血涌如注,面色惨厉,狞笑道:“贫僧敬谢施主一剑之赐,但愿青山不改,後会有期。”
灰衣少年大喝道:“站住!”
黑袍僧人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施主倘真欲杀死贫僧,贫僧决不皱眉,请出剑就是。”
与黑袍僧人同来的三黑衣老者均为灰衣少年剑势慑住,不敢动手为敌,目露惊悸之容,身形缓缓退了开去。
只贝灰衣少年冷冷一笑道:“在下绝不杀你,何不唤那吹箫人现身。”
黑袍僧人道:“吹箫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汉山民,施主竟然放不过他则甚。”
灰衣少年微微一笑道:“在下不杀你,怎会向吹箫人施毒手,只须问他几句话便放他离去。”
黑袍僧人四面高声道:“梁三,出来见见这位施主。”接著一面运行止住伤血,一面取出金创药敷断处。
断墙之後颤巍巍走出一个五旬老汉,吓得面无人色,步履维艰走前,右手握著一只湘妃竹上品短萧。
灰衣少年目光锐厉,看出吹箫人身无武功,面色渐渐放霁,微微一笑道:“你在此吹箫必有用意,请道其详。”
老汉嗫嚅答道:“小的只奉命行事,委实不知事实内情。”
灰衣少年冷笑道:“你真的不知麽?”声寒如冰,令人战栗。
老汉面无人色,答道:“小的天大胆子,亦不敢隐瞒。”
灰衣少年略一沉吟,目光转注黑袍断臂僧人道:“大师必知晓内情,可否见告?”
黑袍僧人眼珠微微一转,暗暗叹息一声道:“本帮与那神木尊者传人及金刀四煞乃不共戴天之仇,故敝帮主梦寐难安,非欲将此五人擒住砾骨扬灰难消此恨,经多日来侦察,江湖人物有不少知名人士与金刀四煞沆瀣一气,暗通消息……”
灰衣少年道:“这与吹箫有何关连?”
黑袍僧人道:“树从根脚起,水从源起流,施主若不厌烦琐,容贫僧和盘托出。”
灰衣少年目光四巡了一眼,道:“在下不喜唠叨,大师最好扼要叙明,长话短说。”
黑袍僧人强忍著一腔怒气,叹了一声道:“本帮为欲生擒他们,侦明降龙八掌雷玉鸣,东斗天君葛元良,震天双钩庞琦等人与金刀四煞不时相聚,所以施展妙计擒住庞琦,在庞琦身上下了极奥妙的禁制故纵使离,暗蹑其身後,不料在途中遇其同道瞧出破绽,将其点倒,挟在肋下奔来城厢内一幢古老大宅,贫僧料定金刀四煞必藏身宅内……”
灰衣少年似听得极不耐烦,眉梢泛出一抹煞气,冷冷笑道:“此与吹箫有何关连?”
黑衣僧人道:“箫声可激发庞琦禁制,丧失神智无异疯虎搏人而噬,逼使金刀四煞无法藏身宅内。”
灰衣少年哈哈朗笑道:“居然有此奇事,在下不信箫声可奏效,大师请带信与贵帮主,三月内在下必踵门求见,索取那份藏珍图。”
黑衣僧人如闻大赦,也不答话,与三黑衣老者挟起太行双鬼,急急如丧家之犬遁去。
灰衣少年目送黑衣僧人等身影消失远处後,嘴角念著一丝耐味的冷笑,目光忽落在那吹箫老汉上,不禁脸色大变,如罩下一重严霜,大喝道:“在下为解救诸位一场危难於无形,似此过桥抽板之辈,委实令在下心寒意冷。”
原来那老汉已僵硬挺立在寒风中,气息俱无。
只听一声朗笑起处,一条飞鸟般身形如风沾落花般,悄无声息飘实在灰衣少年身前一丈开外,现出一面目如冰的青衣背剑少年,道:“朋友错了,这吹箫老汉乃方才黑袍僧人示意同党用阴毒手法将其点毙。”
灰衣少年不禁一怔,摇首冷笑道:“在下不信。”
青衫少年道:“兄弟已把话说明,信与不信端凭阁下。”
灰衣少年用冷峻的目光望了青衫少年一眼,心中略一沉吟,道:“听朋友语气异常坚定,定然非假,不过方才此间动手拚搏情景朋友必瞧得一清二楚。”
青衫少年道:“不错,兄弟钦佩阁下一身武学已臻化境,旷绝奇奥。”
灰袍少年冷漠面上不禁一丝得意微笑道:“过承谬奖,在下意欲向朋友相求一事,不知可否见告?”
青衫少年道:“倘力有所及,无不从命,不知阁下所请何事?”
灰袍少年道:“相烦朋友引见金刀四煞!”
青衫少年冷冷一笑道:“阁下你又错了,兄弟与金刀四煞并不相识,何从引见?”
灰袍少年面色一变,五指疾伸,迅如电光石火一式“捕风捉影”擒拿青衫少年右臂曲池重穴。
五指堪堪抓实,忽眼前一花,青衫少年移形换位已飘了开去,冷笑道:“阁下休认武功过人,便可目空一切,你我无怨无仇,妄施鬼蜮令人齿冷。”
灰袍少年暗暗惊异对方能避开自己奇奥一击,不禁生出警惕之念,道:“朋友自欺欺人,如何能谓不识金刀四煞。”
青衫少年道:“阁下何从断言兄弟与金刀四煞相识?”
灰衣少年不禁语寒,须臾强笑一声道:“无极帮僧人决不致信口开河。”
青衫少年冷笑道:“那贼秃是否指明兄弟与金刀四煞相识?”
灰衣少年突放声朗笑道:“朋友词锋委实犀利,但无法瞒骗在下,因为在此四外尚隐伏著甚多武林朋友,无一不是无极帮强敌,他们意欲以朋友的犀利词锋骗过在下,免横生枝节。”
青衫少年正是严晓星,暗赞这灰衣少年心细如发,不禁微笑萍:“阁下究竟为了何事定欲求见金刀四煞,实不相瞒,兄弟并不相识,但武林间事息息相关,说不定能找出一丝端倪。”
灰衣少年忽长叹一声道:“大丈夫无不可告人之事,诸位武林朋友请速现身出见,容在下把话说明。”
暗处忽纷纷疾现武林群雄快步走来。
灰衣少年面色严肃,双拳一抱道:“神木尊者乃在下师祖。”
一言方出,武林群雄均为之骇然色变。
灰衣少年仰面黯然一笑,眉宇间泛出一片凄怨之色,叹息一声道:“先师祖自归隐山林,绝意江湖,便将毕生武功授之先师,不幸先师习艺未竟,误犯一椿不可谅恕的过失,致先师祖大怒,非但追回先师一身所学,而且罚令面壁十年忏悔已过,在先师面壁期间,在下乃一孤儿,蒙先师祖带上山去,但并未授艺。
数年後先师祖证果西归,在下与先师相依如命,情逾父子,先师严遵面壁之戒,不敢稍离,在下由先师口授武功心法自己研悟。
十年面壁期满之前一月,先师突染重疾,自知不起,临终前遗言谓师祖自先师误犯过失,已心灰意冷,将神木令托一至友收藏,武功秘笈则埋藏在东南名山中……”
严晓星突接道:“兄弟明白了,阁下奉了令师遗命寻回神木令及武功秘笈,重振师门令誉,欲向金刀四煞询明神木令主人得自何处是麽?”
灰衣少年道:“正是!”
严晓星道:“姑不论阁下方才之言是否真实,但阁下何能证实确保神木尊者第三代传人。”
灰衣少年下禁呆住,黯然答道:“诸位若真心相助,岂不难查明,因神木令得主定知其得自何人,此人必是先师祖托其保管武林前辈,这位武林前辈当知在下之言非假。”
严晓星淡淡一笑道:“阁下所言恕我等碍难相助,我等武林人物讲究认物不认人,何况阁下目前无法确认自己系神木尊者第三代嫡传传人,我等不能因此盲目掀起一场血腥浩劫。”
吕鄯暗暗眉头一皱,忖道:“这位严晓星早日说话机警委婉,为何眼前如此拒人千里之外。”
只见灰衣少年呆得一呆道:“在下自知无法取信诸位,但朋友方才应允可为在下指点一条明路。”
严晓星忽长叹一声道:“阁下倘不以兄弟之言为忤,兄弟便可斗胆放言无忌,此次阁下实出非其时……”
灰衣少年道:“此乃何故?”
严晓星道:“正予无极帮可乘其机,阁下这一自承来历,无极帮主必礼邀阁下相助,如此一来,无极帮主则可冠冕堂皇大行其事。”
灰衣少年朗笑道:“不错,诸位若不助在下相寻金刀四煞,在下自会找上无极帮主。”
严晓星亦放声大笑道:“阁下倘须自投虎口,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阁下请自便吧。”
灰衣少年淡淡一笑道:“在下必令诸位後悔莫及。”说著缓缓转过身去。
突闻廖独大喝一声道:“且慢。”
灰衣少年目中神光暴炽,森厉慑人,沉声道:“尊驾等拒人千里之外,还有何话说。”
廖独冷笑道:“难怪神木尊者心灰意懒,似你如此丧脸寡耻,全无骨气之人,如何可授以衣钵,光大师门?老朽今日便代神木尊者教训教训你。”
灰衣少年狂笑道:“凭你也配!”右臂一抬,立掌如刃,呼的一声,劈向廖独肩头。
出掌奇快无比,以廖独成名武林名宿,竟无法闪避开去,忙中横里一挪,硬生生地闪开五丈,只听裂帛声响,廖独右肩袖管被迅厉的掌锋削裂一尺。
廖独暗暗震凛道:“好快的掌法!”
灰衣少年哈哈一声长笑,右掌又起砍向廖独後脚,掌式宛如天怒雷霆,带起了一片刺耳啸声。
廖独只觉无法闪避,暗道:“我命休矣!”
严晓星忽腾身穿出,凌空一个倒翻,身化怒龙入海,两指疾点向灰衣少年胸後命门要穴……
灰衣少年眼见廖独就要丧命在他的掌下,忽感一缕寒风点向胸後要穴,心中一凛,掌式疾变,扭身掌化周处斩蛟,劈向严晓星。
旋而转身出掌,几乎是同一时间完成,神奥绝伦,武林群雄为之骇目惊心。
萧文兰惊得几乎惊叫出声,只见严晓星身在半空,以指化掌,硬封接下。
叭的一声,两掌硬接,严晓星身如飞燕飘了开去。
灰衣少年身形晃摇,拿桩不住,踉跄倒出四五步,胸口气血微微发荡。
严晓星飘身落地,冷冷一笑道:“阁下武功也不过尔尔,神木尊者哪有如此不成材的第三代弟子,我等几乎为谎言哄骗相信是实。”
灰衣少年大怒,揉身抢步,双掌交错展开一套奇奥掌法,震起漫天掌影袭向严晓星。
严晓星喉中突放出一声长啸,身法奇诡穿错如飞,施展擒拿手法,截,拿,点,斩,向灰衣少年攻去。
两人都是身法奇快,渐渐只见一团缭乱的人影,竟分不出彼此。
萧文兰低声诧道:“双方武功悬殊,星弟怎不施展独门掌法取胜,为何有心退让。”
雷翠瑛道:“小妹也是如此想法,少侠定胸有成竹。”
忽闻严晓星一声朗喝,人影倏定,只见严晓星五指已扣住灰衣少年右手腕脉上,微微一笑道:“阁下并非神木尊者第三代传人,妄欲冒名徒然自取杀身之祸,更无法取信於无极帮主。”说著五指缓缓放了开来。
灰衣少年一面羞愧之色,目中含蕴怒光,须臾面色倏转铁青,冷笑道:“在下拜领朋友今日之赐,後会有期。”
严晓星忙道:“无论阁下如何想法,兄弟本出诸善意,他日若有缘遇上金刀四煞或神木尊者传人,兄弟一定把话传到,阁下可否赐告尊姓大名?”
灰衣少年怒声答道:“在下『钱百涵』。”语毕迈步如飞离去。
严晓星目送钱百涵身影消失後,只见四外飞掠而至八个锦衣汉子,躬身禀道:“环周百丈以内并无匪徒潜迹。”
严晓星道:“有劳了,我等立即回转大宅。”
武林群雄返转宅内后,云中怪乞孔槐忙著张罗酒食,设席摆宴。
降笼八掌雷玉鸣望了严晓星一眼,含笑道:“钱百涵真是神木尊者第三代传人麽?”
严晓星道:“晚辈相信他是实言,但碍难相助,又不便据实相告,只有让他知难而退。”
雷玉鸣摇首叹息道:“钱百涵绝不会知难而退,反激使他投归无极帮主,利用无极帮之力觅得武功秘笈,夺回神木令。”
东斗天君葛元良道:“正是英雄所见略同,老朽也是此意。”
吕鄯嘴泛笑意道:“无极帮主乃枭雄巨擘,机智卓绝,如何能听信钱百涵片面之言确信他乃神木尊者第三代传人?”
雷玉鸣瞧出吕鄯笑容实含有深意,道:“吕兄说得不错,但雷某认为钱百涵定有神木尊者遗物,可使无极帮主深信不疑。”
吕鄯道:“除了神木令外尚有何物可以凭信?”
雷玉鸣不禁一怔,叹道:“此话果有道理。”略一沉吟答道:“钱百涵必另有师门遗物,不然他有何恃,他亦不是不知徒记空言决难成事。”
吕鄯拊掌大笑道:“雷兄请猜钱百涵有何物可恃?”
雷玉鸣闻言不禁陷入沉思中。
群雄见降龙八掌雷玉鸣面色凝肃,深知吕鄯决非戏言,实有所指,不由自主地思索吕鄯之言,大厅中倏地鸦雀无声,静如止水。
忽雷翠瑛响起一串银铃悦耳地娇笑道:“爹,女儿猜著啦!”
雷玉鸣捋须含笑道:“瑛儿你说说看。”
雷翠瑛靥绽如花笑容,柔声道:“钱百涵刚才不是说过其师抑郁而终,遗言神木尊者将神木令另托至友代为收存,武功秘笈亦埋藏在东南名山中,女儿坚信神木尊者必留下遗嘱,书明神木令托由谁人代为保存,秘笈亦隐约指明埋藏何处,此遗嘱现在钱百涵怀中。”
吕鄯哈哈大笑道:“雷贤侄女委实灵心慧思,料事如神,不过此一遗嘱现为严少侠取得。”
严晓星微微一笑,在怀中取出一张摺叠好的羊皮粗纸,及三枚长约两寸,六棱凹锐寒钢长钉。
东斗天君葛元良不禁失声惊道:“神木尊者未成名前,以三支六棱乾坤雷火钉震慑武林,此钉无坚不摧,暗器手法更是奇诡绝伦,对方无法幸免,看来钱百涵确是神木尊者第三代传人。”
在座武林群雄泰斗均是成名名宿,老於江湖,俱却耳闻六棱乾坤追魂钉情事,不禁骇然。
吕鄯道:“钱百涵途中必然发觉两物失窃,恐返回追寻。”
严晓星道:“我等均非本来面目,钱百涵不易追寻。”
雷玉鸣道:“恐偷天二鼠难脱干系。”
孟通雷哈哈大笑道:“要是严老弟不施展空空妙手偷取钱百涵怀中之物,难道偷天二鼠又脱得掉干系麽?”
真是难脱干系,威震三湘铁掌追魂屠三山那幅藏图失踪,武林中人多认为系偷天二鼠所为,偷天二鼠至今有口难辩。
偷天二鼠不禁哈哈纵声大笑。
这时严晓星暗暗展开那幅羊皮纸笈,剑眉微皱,倏又叠好放置怀内,叹息一声道:“神木尊者遗嘱俱是责斥其徒有辱师门隐私,其馀皆不足为外人道,恕在下守密。”
大厅中巨烛燃烧,云中怪乞孔槐已设下三桌酒筵,山珍海味呈列,武林群雄均是豪迈不羁人物,暂释愁怀,相与举杯痛饮。
三鼓将罄,肴酒半残,两条人影忽疾掠入厅,身影定处现出丐帮高手率领一个灰衣老者。
严晓星诧道:“这不是左家堡两路总管侯坤侯老师麽!”
侯坤欠身施礼道:“前次蒙少侠恩施格外,饶老朽不死,老朽平生无他长处,但知恩必报……”
严晓星微笑道:“侯总管请坐,如不嫌肴残酒冷,不妨共饮。”示意从人速添一副碗筷。
侯坤道:“那麽老朽恭敬不如从命了!”随即落座,望了严晓星一眼,又道:“老朽今日改邪归正,特来此造谒禀告一椿重大要紧之事。”
严晓星亲为把盏,道:“好,侯老师有话慢慢讲,在下敬你一杯。”
侯坤接过一饮而尽,面现愧容道:“老朽十日前才知左堡主亦是无极帮外堂堂主,密谋残害敌对武林人物,五台山明月禅师等七人左堡主实参与其事……”
武林群雄不禁骇然变色。
侯坤又道:“三月前左堡主接获无极帮密谕,严命各处分支坛皆须蛰伏,采取了一项辣毒奸谋诡计,挑拨离间,残害武林各大门派成名英雄侠土,为此老朽不愿眼见武林中又起浩劫,决心弃暗投明。”
严晓星目光蕴怒,冷笑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好,承蒙侯老师相告,足感盛情,在下敬侯老师一杯。”
侯坤忙离座立起,笑道:“不敢,老朽先乾为敬。”说著连饮了三碗酒。
这席酒直饮至四更将残才尽兴,纷纷回房安歇,但严晓星与数位老辈成名人物密议,采取了无极帮同一步骤,暗中歼除无极帮羽,严晓星更遵照伏建龙递与那份名单,循序觅寻仇踪。
严晓星明知伏建龙所给他的名单内中定有狡诈,但为了伏建龙不疑,是以如此决定。
吕鄯却独持异议,摇首不赞同道:“严老弟明知有诈,却身涉奇险,姑无论伏建龙知否老弟便是神木尊者传人,但虎有害人心,此去无异自投罗网。”
严晓星微笑道:“在下岂能不知,无极帮主老奸巨滑,手段辣毒,非出奇制胜不可,在下已思得万全之策……”说著从怀中取出一张书满纸迹素笺,接道:“此後行事方针,尽书在内,皆为一己之意,难免不周,诸位均是武林前辈,详虑周密,老成持重,容有不逮之处,尚祈指正。”话声略略一顿,又道:“无极帮总坛如在下所料不错,当在江南,燕山之说乃疑兵之计,在下尚要赶往一处赴约,去去就来。”手卷递在降龙八掌雷玉鸣手内,身形疾晃一闪而出……
狂风怒吼,彤云密压,漫空飞云鹅毛片般旋然飘坠,四野苍茫,只见一片银白,四野,山丘,溪流尽都埋藏在尺许厚厚的积雪下。
距紫荆关外约莫二十馀里官道上现出一条灰色人影,身法迅快如风,生似在雪地上划一条灰线,转瞬消失在雪野尽头,那人是谁?
不言而知就是那自称神木尊者第三代传人的钱百涵。
申牌时分,天色已慢慢暗下来,这日正是大年除夕,紫荆关内家家户户均张贴著大红泥金春联,迎春纳福。
五福酒楼买卖正旺,一楼一底三十六张桌面已上了九成座,猜拳行枚,声嚣如潮。
临壁向楼一张桌面上仅坐著一位三旬馀中年汉子,紫膛面孔,双目炯炯有神,身著一袭黑缎老羊皮袍,肩带一柄长剑,绺著红黄白三色丝穗,面前炖著一锅香喷喷羊蹄,独自一人呷著闷酒,充耳不闻嘈杂喧哗之声。
楼口上忽冒起一条灰色人影,店小二忙不迭地迎上去,哈腰笑道:“小的给您老看坐。”
灰衣少年鼻中冷哼一声,两道慑人眼神将楼面上扫视了一眼,忽落在那紫膛面孔汉子座上。
店小二机灵透顶,抢步趋前向紫膛脸孔汉子陪笑道:“不知您老肯打会商量否?”
中年汉子抬面望了灰衣少年一眼,目露惊愕之色,毫不思索地笑道:“反正对首空著,那位客人倘不嫌委屈何妨共席。”
店小二连声道谢。
灰衣少年正是钱百涵,面色冷漠如冰,大刺刺地在对首坐下道:“五斤烧刀子,随便送上数样酒菜,三张烙饼。”
店小二喏喏连声而退。
自钱百涵落座後,那紫膛脸汉子仍是呷著闷酒,不时挟向锅中红腴香透的羊蹄,咀嚼有声。
双方却是一股冷劲儿,谁也不理谁,钱百涵将烙饼卷起,以牛肉作馅,一手持酒,吃得津津有味。
此刻,钱百涵脑悔中思潮起伏,脸色阴晴不定,忽闻对首紫膛脸汉子惊噫出声道:“怎么他们亦在紫荆关现身!”
钱百涵循著紫膛脸汉子目光望去,只见楼口上立著三个面目阴寒如冰,身著白袍中年人。
中立白袍人长像更是狰狞,瘦长马脸,惨白如纸,两颧高耸,嘴角噙著一丝阴笑,乍睹之下令人不寒而僳。
钱百涵情不自禁问道:“那三人是何来历?”
紫膛脸汉子望了钱百涵一眼,冷冷一笑道:“看来尊驾也是武林人物,怎么鼎鼎大名的南天三魔也不相识。”
钱百涵哦了一声道:“原来是阴阳掌马天义、辣手摧魂童启斌,火龙梭费光三个自命不凡黑道魔头。”似对南天三魔不屑一顾。
紫膛脸汉子闻言一怔,凝视钱百涵久之,徐徐低声道:“南天三魔心狠手辣,武功极高,无极帮主倚作左右臂,定可等闲视之,在此现身必非无因,不过不关你我之事……”说著举起杯中酒,笑道:“你我萍水相逢,总是有缘,小可孙雁,他乡作客,有道是杯中无量俱是友,来,小可敬你一杯。”
钱百涵正孤寂落寞,闻言冷漠的面色上现出一丝笑容,举杯一饮而罄,道:“在下姓钱,奉家师之命前往五台。”
孙雁淡淡一笑道:“钱老师是为了明月禅师等七位武林名宿之事麽?”
钱百涵道:“不错!”
孙雁不禁一笑道:“徒劳跋涉,枉费奔波一场。”
“为什么?”
孙雁道:“如今武林纷纷,莫不是无极帮主一手造成,钱老师所知为何?”
钱百涵道:“神木令!”
孙雁摇首笑道:“那并非真正主因,而是为了骊龙谷藏珍。”
钱百涵道:“与明月禅师,七云上人等七位武林名宿又有何干?”
孙雁正色笑道:“移花接木,嫁福东山,无极帮主可坐获渔翁之利,两幅藏珍图其实均在无极帮之手中,他有意散布风声,一份藏图为偷天二鼠盗主献於金刀四煞,造成武林混乱之局,挑衅残杀,使各大门派自顾不暇,趁机觅取骊笼谷藏珍。”
钱百涵闻言暗皱眉头,道:“孙兄之言是否真实?”
孙雁淡淡一笑道:“怎麽不真,孙某师门长辈曾为无极帮内三堂副香主,不久前身罹重伤,逃往孙某住处不治毙命,临终前道出一切个中原委,力劝孙某洁身自爱,须知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所幸小可名利二字看得极为淡薄,贩卖药材皮货维生,一年中难得有两趟离家,所得仅敷温饱而已。”
钱百涵道:“但不知孙兄师门长辈系何人所伤?”
“金刀四煞!”
“为了何故?”
“四煞奉了主人之命,志在探明无极帮总坛确处,但便登门索取藏珍图,不料那师门长辈酒後无德,吐露口风,怎知惹祸上身,悔已莫及。”
两人言谈之际,忽闻阴恻恻冷笑道:“尊驾可是姓钱麽?”
只见桌前屹立著一獐头头目蓝袍老叟,钱百涵面色一冷道:“在下正是姓钱,阁下有何赐告?”
蓝袍老者道:“西关外松林村,敝上请枉驾一叙。”
钱百涵道:“贵上是谁?”
蓝袍老者阴阴一笑道:“敝上南天三魔,尊驾当有耳闻。”
钱百涵目中不禁泛出一抹杀机,扫视了一眼,楼面上已不见南天三魔影踪,冷笑道:“在下正要找南天三魔,阁下请转覆命,半时辰後在下必到松林村拜望。”
蓝袍老者抱拳微拱,道:“钱少侠一诺千金,老朽告退。”身形如风下得楼去。
孙雁面色大变,道:“钱老师真个前去赴约麽?”
钱百涵冷冷一笑,取出一锭白银,放在桌上道:“他日有缘当再相见。”说著倏地立起,步走下楼去,孙雁现出一脸迷惘之色。
孙雁略一沉吟,匆匆立起离去。
夜幕低垂,灯火闪烁。
雪,仍在悄悄地飘坠,冰寒砭骨。
松林村外浮影似魅,涛啸之声宛如鬼哭,令人不寒而栗。
忽闻一声朗笑道:“钱侠士真是信人,我等在此恭候了。”
倏地火光疾闪,松林内燃起数十支火炬,照耀得光明如画,映著南天三魔狰狞恐怖的面庞,白衣飘飘,瑟瑟出声。
钱百涵面色凝肃,沉声道:“三位相约在下来意欲何为?”
马天义哈哈大笑道:“风闻钱侠士乃神木尊者第三代传人,执意寻觅无极帮总坛定有缘故。”
钱百涵道:“不错,有烦三位领在下面晤贵帮之後,当道出其中原委。”
马天义道:“那是自然的了,不过马某何能知晓钱侠士确为神木尊者第三代传人?”
钱百涵目中怒光暴射,冷笑道:“在下既敢单人只身前往,就有可资凭证之信物,三位威望南天,何胆惧乃尔。”
蓦地——
风势突转猛烈,四外火炬全熄,钱百涵只觉暗中有物向自己袭来,不禁怒喝一声,右臂疾挥而出。
暗中忽暴闪一道青虹,寒飓过境,只听一声凄厉惨嗥,叭哒堕地。
钱百涵似感多人向自身袭至,不禁杀机猛萌,喉中发出一声激烈长啸,寒飕轮转暴射出漫空银星,剑势划空带起刺耳锐啸。
惨嗥此起彼落,匪徒多人横尸剑下。
马天义大喝道:“尊驾如此手狠心辣,马某无法容忍。”
钱百涵冷笑道:“汝等诡谋暗算,怎能怨得了在下。”语音未落,突见一点红星飞袭面门而来,忙中横剑疾封。
当的一声,格了个正著,红星炸裂轰的变作一团巨大火焰,热炙逼人窒息。
钱百涵心头大骇,知是火龙梭费光独门暗器,情急一式“鲤鱼倒翻千层浪”,仰腰贴地倒窜出去十数丈外。
只见那团火焰蔓延著树干,风助火势,霎那间燃烧开来扩及数十丈方圆,火舌高冒,鲜红眩目。
钱百涵连连倒窜开去,不幸一点火花沾著衣襟,袍衫上看起了一缕浓烟,迅即卧地翻滚,将浓烟压熄,霍地跃起,心头馀悸犹存。
忽风送入耳语声唤道:“钱老师!”
他听出是在酒楼上萍水相逢的孙雁,心中一喜,循声望去,只见丈外树干後探出孙雁半身,以手示意自己前去。
此刻,火势转弱,南天三魔等匪徒杳无形迹,钱百涵大感诧异,迷惑不解,身形一跃往孙雁身前落去,道:“孙兄如何来到此处?”
孙雁道:“南天三魔凶残暴戾,反目无情,孙某只觉钱老师应约前来定然凶多吉少,是以暗中蹑随。”
钱百涵道:“在下与南天三魔对话情景孙兄瞧得真切麽?”
孩雁摇首答道:“孙某藏处甚远,未曾瞧得真切,但觉风熄火炬内中定有蹊跷。”
钱百涵道:“莫说孙兄,就是在下身历其境也感困惑不解,南天三魔为何猛然反脸暗袭在下,此刻又倏地退去,难道他们成名人物严守一击不中,绝不再击之戒么?”
孙雁道:“未必见得,南天三魔何等凶残,不死不休,如何能无故退去,钱老师能否道出见面详情?”
钱百涵道:“在下仅与马天义寥寥数言……”当下道出与马天义晤面情景。
孙雁眉梢一蹙,忽长叹一声道:“钱老师既敢自承为神木尊者第三代传人,定身怀信物可凭,但不知此刻仍在否?”
钱百涵闻言猛感心神一凛,探手台中一摸,不禁面色大变。
孙雁目泛惊容道:“钱老师信物竟不翼而飞麽,显然被南天三魔得去。”
钱百涵目中暴泛杀气,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不杀南天三魔,在下誓不为人。”
孙雁太息道:“钱老师不可激动,须知小不忍则乱大谋,必须谋定後动,何况钱老师咎由自取。”
钱百涵不禁怒道:“在下何故自取其咎?”
孙雁道:“钱老师自承神木尊者第三代传人便铸成大错。”
钱百涵怒道:“在下实是如此。”
孙雁微微一笑道:“难道那手持神木令之人是假?”
“不错。”
“何以为证?”
钱百涵不禁语塞。
孙雁笑道:“神木令威震武林,手持神木令者便是令主,钱老师纵然舌灿莲花,也无法令人相信,何况钱老师已失去藉以明实为神木尊者第三代传人的信物。”
钱百涵懊丧欲死,一脸悻悻之色。
孙雁又道:“南天三魔为何窃去钱老师信物,他等偷去何用,令孙某困惑难解。”
钱百涵黯然叹息道:“师祖遗嘱上隐约指明武功秘笈似与藏珍图相吻合,若能参透,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孙雁惊诧道:“钱老师身怀之物,竟是武林前辈神木尊者遗嘱麽?”
钱百涵点点头,黯然一笑道:“尚有师祖仗以成名的三支六棱乾坤雷火钉。”
孙雁大惊失色道:“雷火钉倘为南天三魔所得,则无异如虎添翼,横行无忌头,请问钱老师目前如何去处?”
钱百涵冷笑道:“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南天三魔索回失物。”
孙雁一翘拇指,赞道:“好,钱老师不愧为神末尊者嫡传传人,大丈夫行径应光明磊落,才可重振师门雄风威望,不过此乃一段艰辛漫长途径,非须恒心毅力,剥茧抽丝,方底於成。”
钱百涵似有所悟,抱拳一揖,道:“孙兄老於江湖,尚祈指点一二,倘能找回失物,在下必有以报德?”
这时,那片数十丈方圆火势仅灰烬发出黯弱红焰,浓烟弥漫,焦臭刺鼻。
忽见一条黑影疾闪落在火圈之外,孙雁不禁喜形於色,低声道:“良机勿失……”在钱百涵耳旁密语数句。
钱百涵突一跃而起,疾逾飞鸟,向那身形奔去。
那人系一独目老叟,年在六旬开外,满面刀瘢,紫红横斜,狰狞恐怖,猛见钱百涵现身,不禁骇然变色,倒退了几步,厉声道:“尊驾竟还未死!”
钱百涵冷笑道:“南天三魔鬼蜮暗算,就能置在下於死么?朋友速道出南天三魔潜迹之处,不然别怨在下心辣手黑。”
独目老叟答道:“南天三魔认为尊驾必难幸免一死,是以回转总坛而去。”
钱百涵道:“那麽有劳朋友领在下前往。”
独目老叟强笑一声道:“老朽身为外坛弟子,怎知总坛所在。”
“真的麽?”钱百涵话出手出,迅如电光石火抓向独目老叟左肩。
独自老叟料不到钱百涵出手如此迅快,不禁心头一凛,他乃黑道凶邪,身手奇高,大喝一声,旋身挪步出刀,几乎是同一时间,只见一片眩目寒光挟著漫空刀花,撒网般罩没钱百涵身影。
钱百涵暗中一惊,忖道:“为何无极帮网罗门下的均是一流高手,武功卓绝,不可轻视。”右臂疾扬,袖中突飞出一柄青芒吞吐的短剑,旋腕振出一招“万花吐锦”。
只见一蓬青霞如沸汤般蔓了开来,剑啸刺耳。
两人攻守奇快,招式辣毒凌厉,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突闻钱百涵一声大喝,青霞振开银虹,一式“顺水推舟”切下。
独目老叟猛感右臂一阵剧痛,鲜血冒出,疾地跃了开去。
钱百涵冷笑道:“朋友,你走不了!”左掌一翻,身如闪电!五指平舒往独目老者前胸按去。
独目老者张嘴狂叫一声,鲜血从口中喷泉般轰出,眼中金花乱涌,天晕地转倒了下去,昏死在地。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天色微现曦光,独目老叟醒来,发现自身躺在一洞穴内,浑身伤痛灼焚如裂,无法动弹。
在他身旁生了一堆火,火旁盘膝而坐一个中年汉子,正烤熟两头山鸡,现出清香扑鼻。
独目老叟道:“朋友,是你相救老朽麽?”
中年汉子微笑道:“在下怎有此能耐将尊驾从那冒名神木尊者传人救出,是在下路经偶过眼见他取下尊驾腰牌後意欲施展毒手灭口,一时心急,打出一支回旋响铃镖,声东击西,诱开此人,将尊驾移在洞穴内。”
独目老者道:“承蒙相救,德重心感,朋友怎知钱百涵系冒名神木尊者传人?”
中年汉子朗笑道:“神木尊者传人以神木令三度出现业已震动武林,遐迩皆知,此人不是冒名是谁,何况在下听到他们对话。”
“他们?”
“正是,共有两人年岁相若,名姓钱周,那钱姓少年欲从尊驾腰牌中查寻贵上所居之处,尊驾若可行动,速赶回传讯戒备,以免血腥浩劫。”
独目老者痛不能禁,呻吟一声道:“有劳朋友在老朽身旁草囊内检视有无两只药瓶,其中一红瓶内贮金创圣药。”
中年汉子闻言在独目老叟身旁解下革囊,倾出囊中之物,只见是一些散碎银两,两只贮药瓷瓶,笑道:“尚幸药瓶还在。”搀扶独目老叟坐起。
老叟颤抖著双手,倾出九粒朱红药丸吞服,只觉伤楚消释了一半,不禁长吁了一口气道:“老朽留得命在实是万幸,朋友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中年汉子微笑道:“在下孙雁。”说著将一只熟透山鸡递向独目老者,接道:“尊驾不妨食用,可使体力恢复,天色已明,尊驾食後速回,在下也要告辞了。”
独目老叟诧道:“孙朋友,老朽恩怨分明,蒙孙朋友相救,尚望稍留同回居处,大德不足言谢,但老朽须略尽心意。”
孙雁哈哈大笑道:“咱们武林人物,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份所应为,何须言报,在下更不愿沾染是非,微末技艺,不足以防身自保,他日有缘定当相见。”说著撕了一大块鸡肉塞入口内嚼食。
独目老叟亦嚼食了一口鸡肉後,叹息一声道:“孙朋友,老朽虽伤痛稍减,但内腑仍然伤重,无法行走何能赶回。”
孙雁略一沉吟道:“既是如此,在下岂可为德不终,一俟你我食饱,立即起程。”
两人饱啖烤鸡,老叟自称其为独眼枭欧阳东。
孙雁笑道:“幸会!”抛弃手中所执的鸡革架,立起接道:“你我走吧,但须形踪隐秘,免钱百涵蹑踪欧阳东老师带来一场危难。”
欧阳东不禁心神暗震,骇然色变道:“那钱姓小贼尚在追觅老朽麽?”
孙雁道:“在下是谨防万一,也许钱百涵已从欧阳老师腰牌上寻出来历。”
欧阳东冷哼一声道:“腰牌上仅镌有本门特篆暗记,神鬼难测,小贼纵聪颖绝顶,也难参透。”
孙雁微微一笑,身形疾矮,背起欧阳东。
欧阳东只觉一阵痛剌心脾,不禁张嘴低嗥一声。
孙雁道:“欧阳老师忍著点,请指示途径。”说著人已穿出洞外,扑面寒风如割,大雪仍在飘飞,苍穹四野触目银白。
欧阳东臂伤失血过多,又内腑伤势沉重,禁不住一阵寒颤,道:“孙兄请往西行!”
孙雁背著欧阳东健步如飞向西走去。
紫荆关密通五台山脉,丛山叠岭,岩壑迂回,孙雁循著欧阳东指点,奔行约莫三十馀里,进入万山丛中一处幽谷,乔木参天,阴晦涩冥,加入冰壑,寒冷刺骨。
蓦地——
只闻传来一声暴喝道:“站住!”
欧阳东忙低声道:“孙兄速答,玄黄天地,洪荒宇宙。”
孙雁高声唱道:“玄黄天地,洪荒宇宙。”
林中忽传出一声惊噫,只见树干之後纷纷闪出七带刀白衣人,均目露惊异之色注视著孙雁。
孙雁微微一笑道:“有劳诸位护送这位欧阳老师。”
七白衣人似已察觉孙雁背伏著是欧阳东,抢步走前接过欧阳东。
孙雁道:“欧阳老师,在下已送至地头,请从此一别,後会有期。”
欧阳东嘶哑苦笑道:“孙兄何必急著离去,权作老朽座上嘉宾,稍留数日,以免老朽耿耿不安。”
白衣人道:“咱们江湖人物,只重肝明相照,一见如故,孙兄何必坚欲离去。”
孙雁略一沉吟,道:“那么恭敬不如从命了。”
孙雁被安置在一间富丽堂皇宾舍内,与独眼枭欧阳东毗邻而居,他只觉此一贼巢异常隐秘,房舍绵亘,占地甚广,不言而知系无极帮一处极重要的分舵。
当晚孙雁受到了主人双面佛沙嵩极优厚的礼遇,并晤谈甚欢,亲为把盏款宴。
孤灯一盏,火光如豆,窗纸风动瑟瑟作响,孙雁拥被而卧,鼻息呼呼甚沉。
三鼓将尽,突闻窗外传来低呼道:“孙老师!”
孙雁佯装熟睡,充耳不闻。
窗外连呼了数声,见孙雁并无动静,亦不再唤。
豆大火光倏地暗黑熄灭,孙雁一骨碌翻身起来,悄无声息掠落窗前,慢慢托开一扇窗户仅半尺左右,以物顶住,施展缩骨术,捷如猿弥闪了出去。
他只觉庄宅内戒备森严,他窗外廊下就分立着四人藏於阴暗处,堪谓三步一椿,五步一卡,但那四处暗桩竟丝毫未曾察觉孙雁闪出窗外。
孙雁暗暗一笑,疾如淡烟掠向庄主双面佛沙篙居处。
大厅内仍是灯火照耀,隐隐可闻双面佛沙嵩的沉浊语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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