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德镇,悦利钱庄;仍是那座前厅,钱来发仍然高居上坐,程进源三兄弟打侧一字相陪,不过,这次钱来发多带了一个人的——楚雪凤。
“三枪成劫”屠无观、巫子雄、曲还生等垂手肃立于一扇雕花木屏之前,三个人的神态气色和当初来这里的时候差不多,三张面孔依然平丽,依然呈现着棕黑肤泽,而且,依然冷悍如故。
先啜饮一口热茶,钱来发搁下茶盅,闲闲的道:
“这阵子来,进源,没什么风吹草动吧?”
程进源赶忙哈了哈腰,陪着笑道:
“全是托兄弟你的福,托这三位英雄的维护周到,不但鸡犬不惊,天下太平,连生意也格外兴隆起来,回思过往,竟是因祸得福哩。”
钱来发笑道:
“你这里鸡犬不惊,天下太平,是因为另有道理,要不然恐怕你早就逍遥不起来,屠无观哥三个可亦有得忙活了。”
程进源不解的道:
“另有道理?来发,难不成你已与‘飞蛇会’那干人王说和了?”
嘿嘿一笑,钱来发道:
“说和?到哪里去说和?这年头儿,拳头大是哥哥,我同他们不曾说和,倒是再度狠干过-场,那-仗打下来,他们元气伤得不轻,否则,你这块宝地岂能如此祥端安宁?”
程进源吃惊的道:
“来发,你又找上‘双星岭’去啦?”
钱来发摇头道:
“我哪有这大的兴致?是他们先堵来我的山庄门口,好家伙,一老票牛鬼蛇神,大清八早的就触我霉头,当时的场面,不拚也不得,只好豁出去了,总算老天保佑,没吃什么大亏,当然,也多赖楚姑娘拔刀相助……”
笑盈盈的望着楚雪凤,程进源观颜察色,心里有底,态度上更就十分巴结:
“楚姑娘风姿英爽,气宇不凡,一看就知道是位女中豪杰,不让须眉,我这兄弟不知是前生敲破了多少木鱼,才修得楚姑娘这般的侠女在侧襄助,往后,咱们两边亲家,务必得多多走动……”
楚雪凤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目光,微显腼腆的道:
“进源哥抬举我了,其实大小事都还是来发作主,我不过替他跑跑腿、打打杂而已,谈不上什么帮忙……”
程进源笑道:
“客气客气,这全是楚姑娘自谦——”
这时,钱来发微微仰首,对着雕花屏风前的“三枪成劫”发话:
“我说屠无观哪你们哥三个在程大东家府里待了这几个月,可还习惯么?”
屠无观踏上一步,微微躬身道:
“回来发爷的话,程大东家待我们兄弟三个可说是周到体贴,无微不至,每顿大鱼大肉,各人备有专房之外,还派有小厮侍候,我们哥三个好像不是来护宅,倒反似享福来了。”
程进源连连摆手:
“不值一提,屠壮士,实在是不值一提,只要三位不嫌怠慢,我就感念不尽了。”
说到这里,他又转向钱来发道:
“兄弟,你请来的这三位英雄,真个负责尽职之极,他们三位自行安排了当值时间,白天一人,晚上二人,宅里宅外四处巡更查哨,数月来从无一日懈怠,这犹不说,但凡宝蛋儿要出门,他兄弟三位必有二人随护于旁,寸步不离,我想到他们的辛苦,几次三番待送点银子意思意思,人家也半文不收,咳,提起来,可是亏欠他们太多喽……”
摸着自己下巴,钱来发满意的道:
“好,很好,屠无观,事过之后,我必有重赏。”
屠无观唇角绽开一抹少有的笑痕:
“来发爷的赏赐,我们兄弟不敢不受。”
钱来发沉吟着道:
“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屠无观,你们认为还有留守下去的必要么?”
屠无观恭谨的道:
“是否继续留守下去,还得听你老人家的裁示,我们兄弟没有意见。”
一听这话,程进源就慌了,他急切的道:
“来发,事情还未了结,你派在这里的人可万万抽调不得,要是对方突然起意,随随便便前来打个转,我这一家子大小就承受不住啦!”
钱来发道:
“你别这么紧张好不好?如果我要把他哥三个遣走,也必会事先做过周全的安排和算计,不可能贸然行动,你程家的事,我几时疏忽过?”
程进源双手捧住心口,诚恐的道:
“你可千万得仔细安排,谨慎算计,来发啊,但要出一点差错,哪怕只是一点点,你就见不着你哥我啦!”
楚雪凤瞟一眼正在忍不住哧哧发笑的钱来发,代为解释着道:
“是这样的,进源哥,来发的意思,咱们不能尽等着挨打,眼前完全采取守势,并非最有效的制敌方法,为求一劳永逸,早绝后患,我们该恢复主动,抢在对方之前施以痛击,设若因而奏功,岂不强似现状多多?”
钱来发接口道:
“假如要先到‘双星岭’去下‘飞蛇会’及‘九贤堂’的手,目前我们的实力还略嫌不足,所以便极须无观哥三个加入出阵行列,但首先得考虑你这边的安全问题,等这个问题没有顾虑了,我们再展开行动。”
程进源忧心忡忡的道:
“来发,你倒是说说看,什么情形下叫有顾虑,什么情形下叫没有顾虑?”
钱来发明明白白的道:
“很简单,我们如能一举击灭对方,你这边自则天下太平,得享安乐,若是不幸败北,你一家人的安危就大大可虑了,而其中还另有一层隐忧:我们在出动之后,交锋之前的这段空档里,尚须防范敌人乘虚而入,先从你这里拔去头筹,扰乱我们的阵脚!”
瘦削的脸孔一阵泛青,程进源颤声道:
“不错,来发,这种情况,不是不可能发生……”
钱来发道:
“因此,我建议在我们大伙离开的这几天里,你和家人最好能找个地方暂且避上一避,时间不会太长,而是福是祸,只看事后有没有人来抄你的老窝自然分明!”
打了个哆嗦,程进源呐呐的道:
“真有这么严重?”
钱来发笑道:
“凡事要往好处做、坏处想,预留退路总是有益无害的。”
咽了口唾液,程进源语声乾涩的道:
“万一……来发,我是说万一,你们吃了败仗,我却该如何是好?”
双手一摊,钱来发道:
“我看,逃命最好。”
程进源的二弟程保源哭丧着面孔道:
“来发哥,我们拖家带眷,老老少少这一大家口人,能往哪儿逃去啊?更别提若大一片产业待怎么个转移法了……”
钱来发哈哈一笑:
“娘的,说着说着,可不又露出你们一家子天生的劣根性来啦?自私自利,但知有己,不知有人,你们兄弟也不想想,事情如果到了那步田地,在你们准备逃命的辰光,即是我们挺尸的时候,老子们人都变成鬼了,还怎么来管你一家人往哪里逃,带多少金银财宝去逃?我们死都死得,莫不成你们连逃命犹尚不甘不愿?”
程进源狠瞪了他兄弟一眼,急忙低声下气的道:
“老二不晓事,来发,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也是我们一向依赖你依赖惯了,一旦有个什么风吹草动,自不免乱了手脚,不知所措,你骂得对,我们的确太为自己打算了点,却未想到结果如是个败局,其中竟还垫着多少条性命啊……”
钱来发悻悻的道:
“秃头顶上的虱子——明摆明显着的事;两军对阵,怎么才叫败局?当然是有一方死净了或动弹不得了,才叫做败局,我们此上“双星岭”,设若栽了斤斗,必然会一个不剩,那时节,始轮到府上各位逃命,可恨你们却只顾逃命逃得艰辛,全没想到我们亡命亡得冤枉!”
程进源不断打恭作揖:
“你宽谅,来发,是我们不好,是我们混帐,恁请你打你骂,就请别放在心上……”
楚雪凤轻巧的插进话来:
“进源哥,来发的脾气你最清楚,遇上不高兴的事,发几句牢骚也就过去了,尤其对自己亲家,他又怎会挂在心上?倒是进源哥你要多包涵他那口没遮拦的毛病……”
有这么一位兰质慧心、大方得体的准亲家母,处处圜转着、时时撮合着,你叫程进源如何能不巴结奉承?他诚敬感激之情业已溢于言表:
“我就知道楚姑娘是位明白人,了解我的苦衷,同情我的处境,唉,人到了紧要关头,难免言不及义,顾虑失周,来发固然不会怪我,气头上骂两句拉倒,但若姑娘你不加劝解疏导,他要一火起来,我还真吃他不消哩……”
楚雪凤笑道:
“不会的,进源哥过虑了。”
钱来发没好气的道:
“怎么样,你们是决定了没有?”
呆了呆,程进源小心的问:
“什么事决定了没有?”
钱来发大声道:
“我们去打‘飞蛇会’,你们暂时到别处躲一阵,就是这件事;进源,我可得告诉你,安于现状决不是办法,并非我愣要把屠无观哥三个调走,事实上,他们能够守在这里几个月,甚至几年,却决计守不了一辈子,而整日价提心吊胆的过生活也不叫生活,斩草除根,才是最彻底的手段,长痛不如短痛,你们好歹忍几天吧!”
程进源忙不迭的点头:
“是,是,来发,你怎么交待,我们怎么办,全照你的吩咐就是……”
钱来发眼珠子一翻,端起高几上的茶杯深深啜了口茶,在搁回杯子的时候,目光与楚雪凤视线相触,遇到的不是秋波盈盈,竟遭了个白眼;他微微缩头,心里不禁嘀咕:他娘,人尚未过门哩,威风居然先摆出来了!
“双星岭”对于钱来发来说,算是旧地重游,人来过一次,记忆犹新,附近有关的地形地物,他都还记得。
这次反扑“飞蛇会”与“九贤堂”的阵容,除了钱来发本人之外,楚雪凤当然“随侍在侧”,而鲁元标、卢毓秀,加上“三枪成劫”屠无观、巫子雄、曲还生兄弟三位,可谓一个不少,只缺了焦二顺一员——是钱来发怕他有所失闪,坚持不准同来,而照钱来发的估量,凭他们这股实力,也应该可以因应对方了。
悄悄攀登上“双星岭”中腰的那块台地,“飞蛇会”的垛子窑赫然便在眼前,周遭景物依旧,却不知人事如何?
隐伏在一丛低矮的杂树之后,钱来发聚集目力,细细观察了一陈,但见错落的石屋之间,静寂如死,偶而有几条人影隐现,却也飘魂也似略晃即没,整片堂口内外,显得暮气沉沉,怪别扭的。
楚雪凤靠在钱来发身边,同样在堪探敌情,俏丽的面庞上却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仅一双柳眉儿微微皱起。
压着嗓门,钱来发道:
“怎么样?”
楚雪凤轻轻的道:
“简直就是一副败落的架势,半点生气都没有,这哪像是一个堂口?”
钱来发道:
“管他是什么架势,我们也得捣烂了他,若是轮上对方气衰时背的关节,则更要趁机下手,打落水狗最叫称心愉快。”
横了钱来发一眼,楚雪凤道:
“现在不是幸灾乐祸的时候,何况人家实际情况如何我们尚不能断定;大佬,敌情未明,总之一切都以小心为上……”
钱来发道:
“刀口还用说?咱们准备行动吧。”
于是,楚雪凤回头招呼后面的五位:
“照预定的分组,我们这就上!”
“三枪成劫”屠无观、巫子雄、曲还生兄弟三人为一组,他们首先抢先掩蔽,直扑目标区中央的那幢较大石屋,他们的进袭路线择定于石屋的左侧范围;而钱来发与楚雪凤自然同属一组,却从石侧逼攻,和“三枪成劫”形成相互呼应之势。
卢毓秀、鲁元标两人搭档,引为优援,所以他们没有明着出现,只紧跟于后,迅速寻找有利的藏身位置,准备随时因应狙击。
当两路人马分开左右扑入“飞蛇会”的堂口,居然不曾遭遇到任何抵抗或拦截,就这么畅通无阻的来到了中间那幢发号施令的石屋之前,过程中,甚至连先时偶而隐现的寥落人影都不见了!
屠无观三个,使的是一式一样的黑漆点钢枪,他们使用的点钢枪,与寻常者略有不同——枪杆加粗、枪尖增长,如此一来,亦可当做齐眉棍用,现在,三枪并起,却找不着对象!
钱来发猛一挥手,低叱道:
“且慢——”
楚雪凤也站住脚步,目光四巡,面露狐疑之色:
“大佬,情形不太对劲,我们似乎闯入一座空城了……”
钱来发凝重的道:
“或者,我们闯入一个陷阱也说不定。”
“三枪成劫”背靠背的挺立在丈许之外,三杆长枪当胸打横,采取守势,屠无观的眼睛却不时望着这边,显然是在等待钱来发进-步的指示。
四周寂静如恒,仿佛这个地方一直就是恁般鬼冷冰清似的。
楚雪凤皱着眉道:
“我看不一定会是陷阱,大佬,因为对方并不知道我们要来,至少,他们不晓得我们什么时候要来,布陷阱,岂有不看时机的道理?”
钱来发摇着头道:
“天下尽有些不可理解的玄虚事,且去他娘,挑明了干吧!”
就在这时一一
石屋之中响起一声冷凄凄的阴笑,随着笑声,“飞蛇会”的瓢把子“暴杀”锤沧幽魂似的飘了出来:他穿着一袭黑衫,面孔却是惨白,猛然一见,倒似甫从棺材里爬出,隐隐然泛着森森鬼气。
有些日子没见着这位钟瓢把子了,此刻朝面,钱来发却不禁吓了一跳,怎么睽违未久,姓钟的竟变做这副德性?
钟沧目定定的瞪视着钱来发,然后,又将视线逐一移转到楚雪凤及那边的“三枪成劫”兄弟身上,神色之间,十分诡异。
舔了舔嘴唇,钱来发慢吞吞的道:
“钟老弟台,你没有什么毛病吧?”
钟沧的脸孔一抬,细瘦的脖颈喉结突凸,且不停上下移动,他生涩的开口道:
“钱来发,你果然领着你的一干喽罗前来斩草除根了?”
钱来发不带笑意的笑了笑:
“老实说,钟老弟台,留着我或留着你,对双方而言都是后患,无穷的后患,为了彼此在将来能有个安宁日子,你我两边终得去掉一边;你们已经找过我了,所以,眼下便是我回报的时候。”
脸颊抽搐了一下,钟沧沉沉的道:
“你说得不错,一点也不错,打我开始向你下手的那天起,我已料到必将是这么一个结局,不容并存的结局……”
钱来发道:
“论起来,老弟台,你原是够聪明的,但遗憾的却是不算太聪明,当初只要你稍稍想开些,就不至于有今天这个结局了。”
钟沧突然尖亢的笑了一声:
“结局?钱来发,你以为今天会是个什么结局?是你的结局,还是我的结局?”
钱来发从容不迫的道:
“这要看彼此的本事,还有,多少再加点机运。”
眼瞳深处闪耀着奇异的光彩,钟沧遥望云穹,宛如在向着苍天倾诉,语调低缓而悠长:
“前些日,从你那里回来,我就大病了一场,胸痛、剧咳、喀血,险死还生,好不容易检回一条命,我已知道单凭我们“飞蛇会”是斗不赢你了……”
点点头,钱来发道:
“算是个极有理智的看法。”
钟沧好像没有听到钱来发在说些什么,管自叙述下去:
“我想了又想,算了又算,现实形势虽然摆在眼前,但这一口怨气却无论如何咽它不下,恁情与你同归于尽、玉石俱焚,我也不能就此认输低头,不管须要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能将你毁灭,哪怕出卖我的灵魂我都愿意,甚至拿整个“飞蛇会”垫底亦在所不惜——”
钱来发叹一口气:
“唉,你还真叫想不开……”
钟沧的腔调忽然转为兴奋:
“以这个原则做前提,我立时向江湖上各帮各派秘密伸展触角,表明意愿,寻找可能协助我达成愿望的对象,条件只有一个——要你的命,我的回报是‘飞蛇会’的领导权、堂口全部的财产及利益……经过这次经验,我承认你在道上有着令我事先预估不及的影响力和威势,向外面接头的结果,居然十有八九反应冷淡,他们怕你,他们不敢招惹你,就在我快要完全失望的时候,重赏下的勇夫却奇迹-样的出现了——”
钱来发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
“娘的,有钱可使鬼推磨,这句话总是-而再三的应验……”
双手挥舞着,钟沧越说越激昂:
“终于有人接受了我的条件,与我完成了约定,他们不含糊你,他们决心要助我实现愿望,把你从人间世上抹消!”
钱来发耐着性子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早来找我结帐?”
目光又兜回钱来发脸上,钟沧阴着声道:
“他们要先料理完他们的事,才能集中全部精力来对付你,这需要时间,至到三天以前,他们才摒挡周齐,抵达“双星岭”,而这时,我们已经得悉你要自行送上门来——”
微微一怔,钱来发不信的道:
“莫不成你尚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钟沧冷笑道:
“这不必要有未卜先知的本领,钱来发,只须事前加以布署即可。”
钱来发道:
“告诉我,你曾经布署了些什么玩意?”
钟沧的情绪平静下来,侃侃而言,模样还带几分得意:
“当我获得那些朋友的承诺之后,便立时派人暗中监视你每一个可能出入的所在——包括你的店铺、出庄、以及“泰德镇”的“悦处钱庄”等处,切实掌握你的行踪,这几天里,你刚从“红河套”回来,就到了“泰德镇”程家,更将安插在程家的三名保镖带走,我马上就预料到你会有下-步的行动了,我暂时判定你是冲着‘飞蛇会’来的,-面增加监守人数,一面快骑向那些朋友求援告急,结果不出所料,钱来发,你确然是冲着“飞蛇会”而来,打你一上路,我这边业已接到消息,天可怜见,我的朋友们也在三天前及时赶到,端候大驾了!”
钱来发微吁一声,道:
“钟老弟台,你派去监视我的那些人,没跟着一路缀去‘红河套’?”
钟沧生硬的道:
“何须跟去‘红河套’?那不在我指派的监守范围之内!”
哧哧一笑,钱来发道:
“我去‘红河套’,是对付柴家人,他们缀了去,说不定可以趁机落井下石哩!”
钟沧沉着脸道:
“犯不着嚣张,钱来发,柴家人要不了你的命,把命送在这里也是一样,生死俱有定数,你就在‘双星岭’应劫吧!”
钱来发左右窥探,皮笑肉不动的问:
“辰光不早,钟老弟,可以把你那干后台祖宗请出来啦。”
钟沧大声道:
“姓钱的,言词刻薄,并不能表示你仍将是赢家,相反的,这会益发增强你死亡过程中的痛苦,我的朋友决不容忍羞辱——无论是哪一种形式的羞辱!”
再也憋不住了,楚雪凤冷冷的接口道:
“话说够了,挑也挑得差不多了,钟沧,情势的发展该是正合你意,下一步,就轮到我们看看你那些朋友欲待如何要命了!”
瞪着楚雪凤,钟沧咬牙切齿的道:
“又是你这婆娘——姓钱的给了你什么甜头,竟使你这般心甘情愿的抱着他大腿不放?”
楚雪凤毫无表情的道:
“这是我的事,你不配问,我也没有义务回答你!”
钱来发好整以暇的笑着:
“钟老弟台,眼下的关键在于谁要谁的命,范围以外的闲篇就不必提了,人家大姑娘对我不错,与你又有何干?瞧你那龇牙咧嘴的的德性,不是莫明其妙么?”
钟沧恶狠狠的道:
“钱来发,只在今日此时,我就叫你与这贱人做一对同命鸳鸯!”
钱来发不愠不怒,笑似弥勒:
“啊哈,果能如此,倒是我的福气,钟老弟台,还得蒙你成全则个。”
不等钟沧再往下说,石屋里面,已缓步走出三个人来,这三个人,年纪约莫都在四十多五十上下,领头的一位身材略瘦,发丝浓密却已略泛花白,方正的脸上五官均匀,尤其一双眼睛,闪若朗星,举止气度,极为雍容,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岁数似乎稍轻,人生得方面大耳,肤如白玉,长像十分威严;第三个则唇苍短髭,浓眉豹眼,配上一副结棍的身子,神色间充满精悍之概;三人以一种非常从容的形态出现,模样之沉着,仿佛天塌下来他们也能够拿头顶住!
注视着走出门外的这三位不速之客,钱来发很快便察觉了对方的特异之处——尽管他们容貌不同,年纪参差,但是,三个人却共有着一项征候,这个征候就是冷酷,隐藏于眸瞳深处的冷酷,冷酷是一种尖锐又暴戾的东西,它无形无影,你看不到,摸不着,然而能自直接的从感触中体会到它的存在,不论具有此等冷酷特质的人有什么样的外貌、什么样的姿容,它存在就是存在,仿若一个恶灵附身的人,随便如何矫饰,也总会在隐隐中流露出那么一丝邪气。
面前的三个人,就是了。
三个人站在一排,他们的身影斜斜投映地面,像是三座高矮不等的山峰,透着森森的阴暗,不可言喻的幽冷,似乎他们三人这一出现,连周遭的空气都冻结起来,光线都晦沉了。
钟沧退向一边,对着这三位必恭必敬的弯下腰去,口中却似告状:
“三位前辈,此人即是钱来发。”
气度雍容、头发花白的这一位,朝着钱来发微微一笑,相当温和有礼的道:
“久仰钱兄威名,可惜无缘识荆,今日得见,也算幸会了。”
钱来发咧嘴笑道:
“不敢当,不敢当,恕我眼拙,不知三位的大名尊号是——”
对方眉梢轻扬,淡淡的道:
“小名小号,钱兄只怕未必入耳,我姓石,叫石樵农,道上朋友,称为‘魔锣’,我旁边的这位,是魏涛,混号‘邪网’,另一个是我们三弟方熙,人家都叫他‘血竿’,我兄弟三人,合称‘魑魅一家’,见笑,见笑了……”
“魔锣”石樵农嘴里连说见笑,钱来发却半点笑不出来,不但笑不起来,一张福福泰泰的胖脸上居然还略显青白,不但如此,甚至面颊的肌肉也不自觉的扯紧了,光景真似看到了魑魅。
很少可以说从来不曾见到钱来发有这样的反应,楚雪凤不止是奇怪,同时也感染到钱来发的紧张,一颗心也立时悬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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