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犊寨内,盛宴一席,并不是为庆功,因为那些老一辈的人物还没有回来,而是为款待唐世民三兄弟。
也许是因为太高兴了,石玉、阴小卿跟着这三位大内侍卫开怀畅饮,一直喝到日落西山,全醉了。
阴小卿跟石玉被人扶进后寨躺下了,唐世民三兄弟则被安置在前寨客房中。
后寨的一间精致香闺里,对孤灯呆呆地坐着石玉屏,她娇靥煞白,神色木然,没有一点表情,那双美目红红的,显示出她曾流过太多的泪。
面前,桌上、灯下,一只雪白的细瓷碗,盛着一碗银耳汤,没有一点热气,看样子也凉了好久了。
突然,步履响动,门外响起了清脆话声:“姑娘,请开开门,婢子来了。”
石玉屏像没听见,坐着没动,眼皮也没抬一抬。
门外,那清脆话声又起:“姑娘,请开开门呀,是婢子。”
石玉屏没答应,但人已缓缓站了起来,走过去抬眼开了门栓,转身走了回来。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十八九体态美好,留着刘海儿,梳着大辫子的姑娘走了进来。
大姑娘眼睛大大地,透着聪明伶俐,她进门第一眼便投向桌上那碗银耳汤,旋即说道:“姑娘,您怎么没喝呀,人又不是铁打的,您两顿饭没吃,再不吃点东西,万一坏了身子……”
石玉屏道:“少主跟阴家少主呢?”
大姑娘道:“睡了。”
石玉屏微微一愕道:“睡了。”
大姑娘道:“跟三位唐爷喝酒,全喝醉了,少主跟阴家少主刚被下人们扶进后寨,三位唐爷也没能走。”
石玉屏冷然一笑道:“他们称心快意了……”一顿,转了话锋,道:“龙姑娘睡了么?”
大姑娘摇头说道;“不知道,那儿少主又不让人进……”
石玉屏突然站了起来,道:“你在这儿等我,我去看看龙姑娘去。”
大姑娘讶然说道:“您要去看看龙姑娘,少主吩咐过……”
石玉屏道:“我不是别人,他敢把我怎么样?”螓首一扬,走了出去。
大姑娘在身后想说些什么,但她终于还是没说。
石玉屏出了房门顺着通廊往后走;她穿水榭,过小桥,直到了抱犊寨的紧后头,抱犊寨的夜景美而宁静,也许是从小在这儿长大,再不就是心情不好,她根本视若无睹,懒得去欣赏。
抱犊寨的紧后头,有一小片树林,站在夜色中看,这片小树林里还透着灯光,风过处一闪一闪的。
石玉屏刚到林边,一声轻喝从林里传出:“什么人,站住!”
石玉屏冷然说道:“我,谁在这儿?”
只听林内一声轻“哦”:“原来是……”
一条矫捷人影透林射出,那是个中等身材,腰佩长剑的中年黑衣汉子,太阳穴鼓起,眼神十足,一望可知是个好手。
他落地恭谨躬身:“二姑娘,是裴汉奎在这儿。”
石玉屏“嗯”了一声,迈步就要往林里走。
中年汉子技巧地跨前一步,陪笑问道:“二姑娘到这儿来是……”
石玉屏道:“我想看看龙姑娘,行么?”
中年汉子道:“您这是什么话,不是打属下的脸么,少主吩咐过,没他的话任何人不得往里去,但您是二姑娘,自然……”
石玉屏道;“那就好了。”迈步又要往前走。
中年汉子又技巧地拦住了她;“二姑娘……”
石玉屏美目一瞪,冷然说道:“裴汉奎,你这是什么意思。”
中年汉于忙道:“二姑娘,属下那敢有别的意思,属下只是还有下情禀报。”
石玉屏冷冷说道:“说。”
中年汉子应了一声道:“二姑娘,龙姑娘交待过,她不见任何人。”
石玉屏道:“怎么说?”
中年汉子道:“龙姑娘说只要她在石家一天,就不见任何人。”
石玉屏道:“有这种事?我不信。”
中年汉子道:“属下怎么敢欺蒙您。”
石玉屏道:“我去试试看,她要是真不愿见我那就算了。”迈步向林里走去。
这回中年汉子没敢再拦,忙迈步跟上去。
林里,有一条笔直的小路,只是嫌黑了些,可是因为它笔直、平坦,也并不难走,好在它也没多长。
小径的尽头,也就是树林的中央,有一小片空地,空地上铺着一块块的青石,青石上座落着一间精舍。
如今,这间精舍内深深地关闭着,只有纱窗上透着灯光,瞧不见人影,也听不见一点动静。
石玉屏到了门口,抬皓腕刚要敲门,倏地转过头来道:“你这算什么,跟纵我。”
她身后中年汉子忙陪笑说道:“二姑娘,您这是……属下怎么敢。”
话虽这么说,他似乎是不是,脚下可没动一动。
石玉屏双眉一扬瞪了眼,他这才忙一躬身道:“二姑娘,您请在这儿试试,属下不陪您了。”转身快步走了。
石玉屏敛态冷笑,抬手轻轻敲了门。
落声方起,房里传出一个甜美而且嫌冰冷的话声:“谁呀。”
石玉屏立即应道:“是龙姑娘么。”
房里那甜美话声道:“是龙素梅,姑娘是……”
石玉屏道,“龙姑娘,我叫石玉屏。”
房里龙素梅道:“石玉屏。”
石玉屏道:“石玉的妹妹。”
房里龙素梅“哦”地一声道:“原来是石二姑娘,有什么事么?”
石玉屏道:“我来看龙姑娘……”
房里龙素梅道:“谢谢二姑娘,我不敢当,二姑娘请回吧!”
的确,果然,石玉屏柳眉为之一皱,道:“龙姑娘,我想见见你。”
房里龙素梅道:“二姑娘,我已经睡了,恕我不便相见。”
石玉屏道:“龙姑娘,我并不愿在这时候前来打扰……”
房里龙素梅道:“二姑娘言重了,所以我请……”
石玉屏道:“可是我有必须见龙姑娘的理由。”
房里龙素梅“哦”地一声道:“二姑娘有什么必须见我的理由?”
石玉屏道:“我有些话要告诉龙姑娘……”
房里龙素梅道:“那就请二姑娘在外面说吧,请二姑娘别见怪。”
石玉屏眉皱一皱,接而低低说道;“龙姑娘可愿知道李剑寒的近况。”
房里龙素梅没说话,转眼间门栓忽地一响,随听龙素梅在房里说道:“二姑娘请进来吧。”
到底也只有三个字能打动她,而如今斯人……
石玉屏香唇边掠过一丝凄楚悲笑,推门走了进去。
进门后,她背着手掩上了门,跟前,一明一暗共是两间,左边那间房垂帘挡着门儿,看不见里面的情形,眼前这一间是小客厅,摆设考究雅致,俨然是款待贵宾的所在。
龙素梅蛾眉淡扫,脂粉末施,神色有点憔悴,娇容有点冰冷,但衣服整齐,乌云不理,她,就站在眼前。
石玉屏见过她,她却是头一回见石玉屏,也许惊于石玉屏的美艳,她娇靥上浮上一丝讶异,但很快地又消失了。
她淡淡地开了口;“是二姑娘。”
石玉屏站在门边没动,道:“是石玉屏,龙姑娘,你好。”
龙素梅喟然而笑道:“二姑娘看见了,龙素梅好得很,谢谢,也该我先问候,地虽在府上,这间屋却是我住的,我勉强算得上主人,二姑娘请坐。”话落,她抬了皓腕。
石玉屏忽一扬眉,高声说道:“话说在前头,谁要让我发现在外头偷听,我割谁的耳朵打断谁的腿可别怪我事先没打招呼。”
龙素梅一怔,随即恢复正常。
而石玉屏说完了话,也跟个没事人儿似的往里走去。
随后落了座,龙素梅顺手倒了一杯茶送到石玉屏眼前:“茶跟水都是府上的,我借花献佛……”
石玉屏一声“谢谢”伸手接过。
龙素梅跟着坐下,道;“二姑娘,今夜你我头一回见面……”
石玉屏道;“不,这是我第二次见龙姑娘,头一回龙姑娘被人制了穴道,人在昏迷之中。”
龙素梅没在意,淡然一笑道;“这却是我头一回见二姑娘。”
石玉屏道:“龙姑娘是位宦门闺阁,富贵干金,对石玉屏有什么看法。一个生长在强梁家,浑身沾满贼气的江湖……”
龙素梅道:“二姑娘过于作贱自己。”
石玉屏道:“我说的是实情。”
龙素梅道:“二姑娘,龙素梅也算得半个江湖女儿,跟一般江湖人并没有什么两样,二姑娘如果知道我跟李剑寒的关系的话,就会相信……”
石玉屏道:“我相信,我只是想知道龙姑娘怎么看我。”
龙素梅道;“在我见二姑娘第一眼后,我觉得二姑娘不该是石家的人。”
石玉屏道:“在没见我之前呢?”
龙素梅道;“二姑娘,你也姓石,何必让我多说。”
石玉屏凄然强笑道:“谢谢龙姑娘,龙姑娘对我的看法让我惭愧,因为就整个石家来说,没有一个人比我作的胆大。”
龙素梅讶然说道:“二姑娘这话……”
石玉屏道;“这就是我要对龙姑娘说的,也就是我必须见龙姑娘一面的原因。”
龙素梅诧异地望了她一眼,道,“二姑娘请说。”
石玉屏垂下了目光,道:“龙姑娘,请让我从头说起……”
龙素梅道:“龙素梅洗耳恭听。”
石玉屏没客套,也没那个心情,当即说道:“龙姑娘,让我先告诉你,你被劫掳到石家来的事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李大侠他派华少侠上京去接你……”
龙素梅笑笑说道:“那是当然,石家的人要不知道这件事,我也不会……”
石玉屏道:“龙姑娘,我不否认就整个石家来说,这件事我最先知道,我也不否认这消息是我送到石家人的手里的,可是我没想到石家会这么做……”
龙素梅没计较后者,就前者问道:“二姑娘是怎么知道……”
石玉屏道:“龙姑娘,也许你不信,那时候我在保定赵家,正跟李大侠在一起。”
龙素梅惊异地一怔,道,“二姑娘正跟他在一起是真的么,那怎么会……”
石玉屏由头说起,一直说到良宵分离。
听毕,龙素梅沉默了,好半天她才说道:“原来如此,这么说玉麟他知道二姑娘当时在……”
石玉屏道:“华少侠应该知道。”
龙素梅道:“玉麟他怎么没告诉我……”石玉屏道:“大概是他不再启齿。”
龙素梅淡然一笑道:“也许是吧,二姑娘,这么说你是救了剑寒。”
石玉屏失色的香唇边闪过一丝抽搐,道:“是的,龙姑娘,事实如此,我不能否认,我也不敢否认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身为人女,不得不听父命,也只有我自己知道,当我头一回见着他的时候,我就暗暗的动了情,后来我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龙素梅“哦”地一声道;“二姑娘,这是为什么?”
石玉屏道;“难道说龙姑娘不认为只有他才能称当世唯一的奇男子、大丈夫么,侠骨柔肠,剑胆琴心……”
龙素梅道;“二姑娘看对了他,要不然我也不会在家父那儿落个不孝罪名。”
石玉屏道:“我眼见阴谋一步步得逞,心里却一天比一天痛苦,我悲痛,我矛盾,我不忍害他,却又不敢违背父命,尤其在那天晚上,我有着摧残自己、毁自己之心,要把身子献给他,谁知他婉言拒绝了,清醒之后,我感激他,由于我也越发痛苦、惭愧,恰好在这时候我知道龙姑娘赵姑娘同时被石家劫掳,为救二位,为稍安自己的良心,也为对他有所补偿,所以我毅然留书离开了他……”
龙素梅道:“怎么,二姑娘要救龙素梅与赵姑娘?”
石玉屏道;“是的,不然我无以安自己的良心,无以对他有所补偿,这辈子要愧痛到底,落个含恨而殁。”龙素梅道:“二姑娘,那只怕不太容易。”
石玉屏摇头说道:“我不怕难,也不惜一切,好在如今只救走赵姑娘一人就行了,听他们说过一两天就要把龙姑娘送回给龙大人去了。”
龙素梅“哦”地一声道:“真的么。”
石玉屏道:“应该不假,事实上龙姑娘的利用价值已没有了,他们也绝不敢动龙姑娘。”
龙素梅道;“利用价值,这话……”
石玉屏道:“龙姑娘,他们既不敢动你,却把你掳来此处,你以为他们用意何在。”
龙素梅道:“我正想请教。”
石玉屏道:“据我所知,他们所以劫掳龙姑娘,只在胁迫令尊龙大人带人去夜攻保定赵家镖局……”
龙素梅花容一变,道,“二姑娘说我利用价值已了……”
石玉屏道;“恐怕赵家镖局已经遭了毒手了。”
龙素梅颜色大变,半响始道:“看来我的罪孽也不轻,赵家镖局老少近百人,还有些成名多年的老辈英豪,只为一个赵姑娘……”住口不言。石玉屏道:“这全是我哥哥一人作的孽。”
龙素梅淡然一笑道:“家父也该明白了,当日我苦劝不听,他老人家一定很懊悔,也一定很难受可是已经太迟了……”
猛然一惊,急道:“二姑娘,剑寒他……”
石玉屏道:“他不在赵家镖局里,来了石家庄。”
龙素梅神情顿松,轻“哦”一声道:“我早该想到,他知道我跟赵姑娘被掳来石家庄,二姑娘又骗了他,他岂会不找上石家庄,二姑娘,他人……”
石玉屏缓缓说道:“龙姑娘,他来过了。”
龙素梅道:“如今呢,又走了?”
石玉屏微一点头道:“是的,龙姑娘,他又走了,他永远误会石玉屏,永远不知道石玉屏对他是真心,她用心良苦他永远……”
突然哭了起来,哭着说道:“龙姑娘,剑寒他,他死了……”
龙素梅猛然一怔,道:“二姑娘,你说什么。”
石玉屏捂着脸痛哭道:“龙姑娘,你何必让我再说一遍……”
龙素梅没说话,半响才颤声说道:“二姑娘,是怎么回事?”
石玉屏道:“怎么回事,我骗了他,害了你,我亲手害了他……”
龙素梅木然道:“二姑娘,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石玉屏痛哭着,把李剑寒独闯抱犊寨的经过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龙素梅没哭,没掉泪,但是她的娇靥更白,身躯颤得也越发厉害了,她缓缓说道:“二姑娘亲眼看见他投了河。”
石玉屏道;“我没看见,是唐家兄弟说的,等我赶到那儿,剑寒他已经不见了,我连个向他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龙素梅道:“这么说,只有唐家兄弟看见他投了河。”
石玉屏道:“是的,当时只有唐世民跟唐东民在场。”
龙素梅道:“二姑娘亲眼看见他中了阴小卿的暗器。”
石玉屏道;“阴小卿没看见,我看见,我知道他没办法支持下去,得赶快找地方疗伤祛毒,所以我才诓阴小卿放他走。”
龙素梅道:“二姑娘确是用心良苦。”
石玉屏悲声说道:“有什么用?到头来仍是害了他。”
“不,二姑娘,”龙姑娘道:“二姑娘如果真要害他,他出不了抱犊寨,害他的是阴小卿、唐家兄弟,还有……”迟疑了一下,住口不言。
石玉屏却接着说道:“还有我哥哥。”
龙素梅道:“他跟令兄的仇,应该没那么深。”
石玉屏抬起模糊的泪眼道:“龙姑娘,你为什么不难受。”
龙素梅道:“谁说的,只怕这世上没一个人比我更难受,更伤心,更悲痛了。”
石玉屏道:“那你为什么不哭,不掉泪。”
龙素梅道:“我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掉泪,二姑娘,哭跟掉泪并不是表示难受,悲痛,伤心的唯一法子,假如二姑娘看得见的话,定可知道我心已碎,肠已断……”
石玉屏道:“可是我却忍不住眼泪,想哭,想大哭,想哭死……”
龙素梅道;“二姑娘,人与人是不尽相同的,二姑娘是二姑娘,我是我,他人又死了,纵然哭死又有什么用。”
石玉屏道:“可是我爱他却亲手害了他,我能不愧疚,我能不悲痛,我能不想死么?”
龙素梅道:“二姑娘,杀害剑寒的不是你。”
石玉屏道:“龙姑娘这么看么?”
龙素梅道:“是的,二姑娘,我是这么个看法。”
石玉屏道:“这么说龙姑娘也不怪我……”
龙素梅道:“我为什么要怪二姑娘,不,我不怪二姑娘,我只怪天,只恨天,我恨那残酷、刻薄的天,使得这当世唯一的英雄奇男遭到这么个命运,落着这么个下场,苍天他还有眼么,能让人再说天心仁厚么?”
石玉屏道:“龙姑娘,我的看法跟你不一样,我只认为是我亲手杀害了他,打击了他的心灵,夺去了他的性命,我这内疚,这罪孽,生生世世,难以消弭,我想让龙姑娘骂我,打我,甚至于杀了我……”
龙素梅道:“二姑娘,我不会那么做的,永远不会。”
石玉屏道:“为什么?”
龙素梅道:“因为我根本不以为是二姑娘杀害了他。”
石玉屏道:“可是我……”
龙素梅道:“二姑娘,剑寒英灵有知,他也明白。”
石玉屏悲哭摇头道:“不,他不会明白的,永远不会。”
龙素梅沉然了,但接又说道:“我倦了,二姑娘要是没有别的事……”
石玉屏目光一凝,道:“龙姑娘,你像是无动于衷……”
龙素梅道:“谁说的,心里的感受,何必非形诸于外不可。”
石玉屏美目微睁,道:“我明白了,龙姑娘是不相信……”
龙素梅道:“二姑娘,我是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
石玉屏道:“可是,龙姑娘,我说的都是……”
龙素梅道:“我知道,这我知道,只是,二姑娘能信这是真的,敢信剑寒他又没投河死了么?”
石玉屏呆了一呆,道:“龙姑娘,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的确不能信,也不敢信。”
龙素梅道:“这就是了……”
石玉屏道:“可是这毕竟事实,剑寒他真……”
龙素梅道:“二姑娘,我有这一个感觉……”
石玉屏忙道:“龙姑娘有什么感觉。”
龙素梅道:“我总觉得以后还能见到他。”
石玉屏道,“我也有这感觉,可是我明知道这不可能。”
龙素梅道:“二姑娘,譬如像街坊邻居,头一天晚上来串门儿之后走了,第二天还能见不到他么?”
石玉屏突然珠泪泉涌,哭着说道:“龙姑娘,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也有这样感觉,可是我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剑寒他……”
龙素梅忽然截口说道:“二姑娘,剑寒不是个容易死的人,假如是,早在当年他就会死在无数次的凶险中……”
石玉屏道:“可是这一次死跟以往……”
龙素梅道:“二姑娘,一条小河般的水,能淹死一条龙么?”
石玉屏道:“龙姑娘,他身上带着创伤跟暗器……”
龙素梅摇头说道:“二姑娘,无论怎么说,我都不相信剑寒他会这么轻易地被人杀害了,他没有死二姑娘,他没有死。”
这意思,石玉屏懂,她悲叹一声道:“但愿如此了。”
龙素梅道:“二姑娘假如没有别的事……”
石玉屏站了起来,道:“龙姑娘,我这就走,没走之前我告诉龙姑娘一句话,对剑寒的死,我必有所报偿的。”
龙素梅神情一震,道:“二姑娘,剑寒他不是你……”
石玉屏道:“虽然我没杀伯仁,伯仁他却为我而死,龙姑娘别再说了,我有我自己的看法,我有我自己的主意……”
龙素梅跟着站起,道:“二姑娘,赵姑娘现在抱犊寨里。”
石玉屏道:“我知道,我明白,我会在救出赵姑娘之后……”
龙素梅道:“二姑娘,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石玉屏凄然一笑道:“龙姑娘,还有什么能比自己心上人更难的事。”
龙素梅她香唇启动一下,但没说话。
石玉屏道:“龙姑娘,请安歇吧,我走了。”
她是说走就走,拉开门走了出去。
龙素梅过去关上了门,跟见石玉屏消失在树林的夜色里,她身躯忽地一晃,檀口一张,“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她没举袖去擦,任它顺着唇角流下……
石玉屏出了龙素梅的住处,她没回到她那卧室里,反而转身向后踏上了后山。
翻过了后山,来到这当夜跟李剑寒邂逅,如今物是人非,触目心碎肠断的伤心旧地小河边。
今夜微有一弯钩月,月夜显得昏暗迷蒙,小河边,空荡,寂静,无半个人影,一角衣角也都不见同时,也听不到一点声息。
河水,在静静地往东流着,李剑寒的投水处就在眼前,石玉屏呆呆地站在那儿,泪默然地不住流。
突然,她开了口,是低微的喃喃自语。
“剑寒,我来了。你看得见,听得见么?”
“剑寒,见面时人多,咱们没办法说什么,如今这儿只有我一个,你为什么不出来见见我啊……”
“剑寒,我知道你气我,恨我,鄙视我;可是你知道我对你是真心真意,剑寒,你知道不……”
“那晚上你应该占有我,要是那晚上你占有了我,我就不会再……可是你没有,你为什么不肯,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傻啊,剑寒……”
“剑寒,虽然你没有占有我,可是我认为我已是你的人了,我以你的妻自居,这辈子,甚至生生世世世……”
“剑寒,我来了,就站在这儿,你知道么,看得见么,为什么不说话啊,为什么不来见见我啊,剑寒……”
她哭了,哭出了声,伤心而悲痛地哭出了声,她愧恨交集悲痛交加,这,的确够她受的。
突然,她伏下身去,伏在草地上,泪水沾湿了小草,比夜露还浓,还重。
阵阵的哭声飘扬在小河边,星月垂泪,草木含悲,这小河边上,一片凄楚悲云,一片悲惨气氛……
暮地,石玉屏住了哭声,扬起螓首,用那双微红的美目,投向了对岸一堆绿草丛中,喝声问道:“谁,谁躲在那儿。”
对岸那一堆绿草丛中,草动,沙沙作响,随着这阵草动,跟这一阵沙沙草声,缓缓地站起个人。
他身材颀长,一身黑衣,由于隔得不近,月色昏暗迷蒙,却难看清他的脸,他的长像。
只听他冷然说道:“我……”
石玉屏惊声问道:“你是……”
果见那人作势,却又见他随风飘起,掠过小河到了石玉屏面前,如今,石玉屏看清楚了,眼前这人是个俊美无俦的美少年,美是够美,俊是够俊,但一脸煞气怕人。只听他道:“你是冷观音石姑娘?”
石玉屏忙站了起来道:“是的!我是石玉屏,你是……”
黑衣美少年道:“我姓华,华玉麟!”
石玉屏一阵惊喜,脱口呼道:“是你,你是玉麟……华少侠……”
华玉麟脸上没有表情,冷然说道:“是的,石姑娘,华玉麟。”
石玉屏道:“你来……你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华玉麟道:“我来找几个人……”
石玉屏忙道:“你来找几个人?”
“是的!”华玉麟道:“我要找我二叔,我爹,我龙姨,时老,还有大虎。”
石玉屏心头一震,忙道:“你知道……”
华玉麟截口说道:“我从京里把我龙姨接到家里去,有一天我出去办事,回来后发现龙姨被人劫掳不见了,我明白是谁干的,所以我赶去保定,打算先告诉我爹跟我二叔一声,然后再到石家庄来,谁知我到了保定,赵家镖局已遭毒手,遍地伏尸,内外一空,我我街坊那儿打听得昨夜赵家镖局遭官家高手火枪营袭击,又从垂死的丧门神嘴里得知二叔跟石姑娘在一起,好不容易找到了那地方,却又扑个空,于是最后我找上了抱犊寨,石姑娘明白了么?”
石玉屏冰雪聪明,她怎么不明白,她当即说道:“我明白了。”
“那就好。”华玉麟道:“请告诉我,我二叔来过么?”
石玉屏道:“来过了。”
华玉麟道:“我龙姨呢?”石玉屏道:“现在抱犊寨里。”
华玉麟道:“我没料错,我爹呢?”石玉屏摇头说道;“我没见到令尊,也没听说有关赵家镖局的任何消息。”
华玉麟道;“我可以告诉石姑娘,在赵家镖局遍地伏尸之中,任何人不少,独不见我爹、‘妙手空空’时前辈、还有大虎。”
石玉屏道:“你以为……”
华玉麟道:“总该在抱犊寨里,至少抱犊寨知道他三位的下落。”
石玉屏道:“你错了,玉麟……”
华玉麟道:“华玉麟!”
显然,他不愿听石玉屏叫他玉麟,石玉屏沉默了一下,道:“华少侠,你错了,说来你也许不信,起先我根本不知道他们会下手赵家镖局……”
华玉麟道:“起先?”
石玉屏道;“我是说在他们商议的当初,后来我虽然知道了,可是已太迟了,他们已经去了保定。”
华玉麟道:“迟什么,难道石姑娘有救赵家的意思?”
石玉屏道:“你不会相信我的。”
华玉麟冷笑一声道:“我原是相信你的,跟我二叔,大伙儿一样,可惜你做的让人不敢再相信,除非我不想活了……”
石玉屏道:“华少侠……”
华玉麟截口说道:“石姑娘,我问我爹他三位的下落。”
石玉屏道:“华少侠,我不知道,请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
华玉麟道;“你真不知道?”
石玉屏道:“是真的,华少侠,我可以带你找……”
华玉麟道:“谢谢,不敢烦劳,好意心领,我自己会找,那么你告诉我,我二叔呢,我不以为他会远离……”
石玉屏心里一惨,道,“华少侠,请别向我打听你二叔……”
华玉麟道:“为什么?你自觉愧对他?”
石玉屏道:“不错,华少侠,我愧对你二叔,我愧得要死……”
华玉麟道:“真的?”
石玉屏道:“华少侠,我不求你相信……”
华玉麟道:“我信不信无关要紧,紧要的是我二叔现在何处?”
石玉屏道:“华少侠,我不知道,求你别问……”
华玉麟道:“你明知我非问不可。”
石玉屏道:“那么我不知道,你到别处找别人去打听吧。”
华玉麟道:“我认为找谁都没找你石姑娘合适。”
石玉屏道:“可是我不知道……”
华玉鳞道:“石姑娘,华玉麟既然来了,我就不会空着手离去。”
石玉屏道:“你的意思是……”华玉麟道:“你听见了,我仍很客气地叫你一声石姑娘。”
石玉屏微一点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可以不必……”
“当然!”华玉麟道:“所以我应该知道。”
石玉屏道:“华少侠,我真的不知道你二叔在什么地方,他来过是没错,可是他又走了……”神色一惨,住口不言。
华玉麟没体会那么多,道;“我龙姨还在抱犊寨里,他会走了?”
石玉屏道:“他无须救龙姑娘,你也不必为龙姑娘闯抱犊寨,因为一两天内石家会派人把她送交龙大人的。”
华玉麟道:“真的么?”
石玉屏道:“龙姑娘贵为宦门千金,你以为石家敢动她。”
华玉麟道:“或许真不敢,不管我二叔是否会放手,我华玉麟绝不放手,因为我龙姨是被人从我手里劫掳去的,无论如何我要把她救出来送交二叔,就是拚了命也在所不惜。”
石玉屏忙道;“华少侠,别傻,请别轻易闯抱犊寨,你二叔他都……”
华玉鳞忙道:“我二叔他怎么?”
石玉屏道:“你二叔他都知难暂退,何况……”
华玉麟冷笑说道;“我二叔知难暂退?石姑娘,你高估了你石家了,凭我二叔的一身绝艺,你石家谁是对手?你石家仗的是阴小卿,阴小卿他又能接下我二叔几招……”
石玉屏道:“华少侠,你别忘了,龙姑娘现在石家人手里。”
华玉麟一怔,旋即冷笑说道:“不错,你石家也只有用这一着来胁迫我二叔了,也只有这才能使我二叔不敢轻举妄动,石姑娘,谢谢你提醒我,谢谢你让我有了个好主意……”
石玉屏道:“你有了什么好主意?”
华玉麟道:“我龙姨在石家,我也掳个石家的人……”
石玉屏立即明白,惊声忙道:“华少侠,你不能……”
华玉麟冷笑说道:“我为什么不能。”
石玉屏忙道:“因为……因为……华少侠,你也许不信,要是我不在石家,就没人照顾龙姑娘,救赵姑娘了!”
华玉麟冷笑说道:“照顾我龙姨?救赵姑娘?我才不信……”
石玉屏道:“华少侠,我说的是实话……”
华玉麟微一摇头道:“我的耳根不会那么软的,前车可鉴,我不会重蹈覆辙的,无论你怎么说,我今夜非把你……”
石玉屏道:“华少侠,你不管你龙姨了?”
华玉麟道,“你说的,我龙姨贵为宦门千金,石家还没人敢动她,既然这样,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我制住你之后,马上可以把我龙姨换出来……”
石玉屏道:“华少侠,请相信我,你不能……”
华玉麟冷笑说道:“石姑娘,我不会相信你的。”话落,他缓缓抬起了手。
石玉屏一惊,忙往后退去,道:“华少侠,你听我说……”
华玉麟站着没动,道:“石姑娘,我听你说的已经够多了,赵家死了那么多口,我本来可以拿你抵债的,现在我只拿你换回龙姨,你应该知足了。”说完了这番话,他才迈步逼了过去。
石玉屏退得更快了,道:“华少侠,无论如何你要听我说……”
华玉麟道:“我说过,我听的已经够多了。”
石玉屏道:“华少侠,你会懊悔的。”
华玉麟道;“那是我的事,你不用操心。”
石玉屏道:“华少侠,你真要……”
华玉麟道:“石姑娘,你这一问显得多余。”
石玉屏双眉一扬,忽然轻喝说道:“站住!”
同时,她自己也没再退。
华玉麟一怔,脚下不由为之顿了一顿。
石玉屏道:“华少侠,你以为你能制住我么?”
华玉麟道:“你何妨试试看。”
石玉屏冷笑说道:“华少侠,你是个聪明人,这抱犊寨后,我只稍叫嚷一声,石家的高手就会闻声赶来……”
华玉麟道:“话是不错,我也相信,可是那你得能快过我。”
石玉屏道:“我或许不是你的对手,可是我张嘴叫喊,总不至落在你闪身扑击的后头,华少侠,你是个聪明人,阴小卿现在石家,万一你被他碰上……”
华玉麟道:“石姑娘,我既然敢来,我就不怕阴小卿。”
石玉屏道:“你自问强过阴小卿么?”
华玉麟道:“我承认不是阴小卿的对手……”
“这就是了。”石玉屏道:“别做傻事,华少侠,别因一时不忍,徒逞匹夫血气之勇,更别白白牺牲在抱犊寨里,请回去吧,你龙姨的安全我负责,我担保一两天内她会被送交龙大人的,至于令尊三位我也可以帮你打听,伺机救援……”
“救援?”华玉麟笑了,是冷笑:“石姑娘,你会么?”
石玉屏道;“华少侠,我知道你不信,可是我……”
华玉麟截口说道:“石姑娘,你把华玉麟当成了三岁孩童。”
石玉屏道:“华少侠,信不信在你了……”
华玉麟道:“我不信,今夜你就别回抱犊寨。”
石玉屏美目忽睁,怒声说道:“华玉麟,我为你们而一忍再忍……不错,我承认,当初是我骗了你二叔,可是后来是他糊涂……”
华玉麟怒声道:“石玉屏,你还怪我二叔糊涂……”
威态一顿,冷笑说道:“不错,你没说错,我二叔是糊涂……”
石玉屏虽抑制了一下激动的情绪,微一摇头道:“不要再说了,我要你马上离开这儿,要不然……”
华玉麟道:“要不然怎么样?”
石玉屏道:“要不然我就要叫喊,把阴小卿引来……”
华玉鳞道:“那随你,只要你自信能快过我去。”抬腿便要迈步。
石玉屏倏地惊喝说道:“站住,华少侠,我求你……”
华玉麟倏然冷笑说道:“怎么石姑娘又求我了,你求我什么?”
石玉屏道:“我求你赶快离开这儿……”
“可以!”华玉麟道:“你跟我一起走。”
石玉屏道:“不能,你知道我不能。”
华玉鳞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拿你可以换回我龙姨。”
石玉屏道:“华少侠,你怎么……”
华玉鳞道:“不用再说了,你说的话已经够多了。”迈步就要逼过去。
石玉屏急忙说道,“站住,华玉麟,你再敢动一步我就要叫了!”
华玉麟道:“只要你能快过我,你尽管叫。”迈步逼了过去。
石玉屏大惊忙退,同时狠声道:“华玉麟,你这个糊涂……你糊涂,你该死,跟你二叔一样,你会懊悔的……”
华玉麟冷笑道:“是么?你不是要叫么?怎么不叫啊!”
石玉屏道:“你以为我还顾虑什么……你再敢过来,我可真要叫了……”
华玉麟道:“你请,石姑娘,我仍是那句话,只要你能快过我,你尽管叫,越大声越好。”话落忽动,闪身欺了过去,疾如鹰隼。
他快,石玉屏也不慢,娇躯闪处,华玉麟一扑落空,她惊怒说道:“华玉麟,你,你,你这个……”
华玉麟身刚一折,二次扑到,道;“叫啊!石玉屏,你为什么不叫……?”单掌一送,闪电般攫向石玉屏肩井。
石玉屏急怒说道:“你让我忍无可忍,我倒要看看你有怎么高的身手。”
她没躲,皓腕一翻,径向华玉鳞腕脉截去。
华玉麟冷说道;“对,你早该出手试试了!”手臂一沉一偏,反向石玉屏皓腕搭去。
石玉屏一惊撤腕,娇躯慢了点,“嘶”地一声裂帛轻响,她那袖口被华玉麟一指扫中,破裂了。
华玉麟冷笑说道;“如何?你再试试!”手臂一探,抓了过去。
石玉屏又一惊,慌忙闪退,而,华玉麟又如影附形跟着欺到,她没奈何,惊气急人之余,咬牙横心翻身便跑。
华玉麟可不明白,冷笑一声道:“石玉屏,今天你要回得了抱犊寨,我就一头碰死在这儿!”话落他便要提气长身追过去。
蓦地,一个冰冷话声自那高高的抱犊寨后传了下来。
“恐怕你真得一头碰死在这儿。”华玉麟闻声刚一怔,前面石玉屏娇躯一颤,扬声高叫:“小卿,快来。”
翻身扑向了华玉麟,近前低声说道:“是阴小卿,快走。”
华玉麟双眉一扬,道:“我为什么走,我正是找他。”
石玉屏扬掌劈了过来,嘴里却悲声说道:“华少侠,我求你,饶过石玉屏今夜……”
华玉麟挺掌迎了上去,道;“我饶过你今夜,谁饶过赵家昨夜了。”
砰然一声,石玉屏踉跄而退,恰好退在一个人的怀里,那个人扶住了她,是阴小卿到了,他关切地先问:“玉屏,要紧么?”
玉屏抬头说道:“不要紧,你别管,让我对付他。”
一边向华玉麟送眼色,一边挺身欲挣离阴小卿的扶持,岂料,华玉麟视若无睹,阴小卿也把她拉向一旁。
“玉屏,你歇会,让我给你找回来,也让我看看是谁这么大胆……”
他跨前一步,抬眼望向华玉麟。
石玉屏忙道:“小卿……”
阴小卿抬手一拦,道:“玉屏听我的话,你往后站站,别让血溅你-身……”
目光一凝,望着华玉麟道;“答我问话,你是……”
华玉麟道:“你是阴小卿?”
阴小卿道:“不错,长白阴家的少主人。”
华玉麟道:“华玉麟,你可听说过?”
阴小卿“哦”地一声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活报应华子鹤的好儿子小温侯,怪不得那么大胆,华玉麟,你到抱犊寨来干什么,是想救龙姑娘,还是要替李剑寒报仇。”
华玉麟道:“两者都想……”
一怔凝目,道:“阴小卿,你说报什么仇。”
阴小卿道:“怎么,你不知道么?难道玉屏没告诉你……”
华玉麟道:“她告诉我什么?”
阴小卿笑道:“看来你是不知道,玉屏也没告诉你,真是,玉屏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也好让他高兴高兴,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
抬手一指向那条河,道,“你那位二叔带着重伤跳进这条河里没影了。”
华玉麟一震急道:“阴小卿,你怎么说。”
阴小卿笑道:“怎么,是要我再说一遍吗?还是你根本就不信。”
华玉麟道:“我当然不信。”
阴小卿一指石玉屏道:“那好办,玉屏在这儿,你可以问她。”华玉麟冷笑说道:“一丘之貉,我何必问……”
石玉屏突然嘶声叫道;“华玉麟,我告诉你好了,是真的,你要找你二叔就顺着这条河往下游找去说不定可以找到他的尸首。”
华玉麟冷笑道:“石玉屏,你把我当成了三岁孩童,石家,就连阴小卿都算上,谁能伤得了我的二叔……”
阴小卿笑道;“你把你那位二叔当成了神,不错,江湖第一好手,他的确够神的,可是他在我跟石少主联剑之下身上连伤四处,要不是后来他找机会拔出了那柄软剑,早就躺在抱犊寨里了,你看我这身伤,他拔出剑后虽然伤了我跟石少主,可是他又挨了我一下‘无影无踪蚀骨搜魂蜂尾针’,后来逃是逃出了抱犊寨,可是毒性发作,再加上失血过多,他根本不能跟人动手,终于在唐家兄弟的追击下跳进了这条河里,这是实情,信不信在你了。”
华玉麟两眼睁得大大地,神色怕人,可是他抬了头:“我不信,说什么我也不信。”
阴小卿道:“那就算了,我并不勉强你,我告诉你的本意,只是怕你二叔寂寞,想让你跟他做个伴儿去,行了,我言尽于此,你接着吧。”话落,缓缓抬起了右手。
石玉屏一惊忙道:“小卿,让我来……”
她就闪身扑向华玉麟。
阴小卿反手抓住了她,道:“玉屏听话,让我来,不是一样么……”
石玉屏撑臂挣扎,道:“不,我要亲手杀他。”
话虽这么说,却不住向华玉麟递焦急眼色。
而,华玉麟他根本就视若无睹,可没把石玉屏急死,可没把石玉屏气死。
阴小卿笑道:“我不在这儿便罢,我既然在这儿,那有让你跟人动手搏斗的道理,玉屏,往后站站别让血溅脏了你的衣裳。”
石玉屏猛一抬头,道:“不,小卿,你听我这一回,你人在这儿还怕什么。”
阴小卿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好吧,我听你这一回,只是,玉屏,万一你不是他的对手,你可得让我接替,别逞强……”
石玉屏心里一喜,连忙点头答应,阴小卿抓住石玉屏的手并没有即时松开,他跟过去把一双阴鸷而犀利的目光投向了华玉麟,道:“反正是死路一条,你最好伤在玉屏掌下,华一要是你碰玉屏一下,你会死得更惨,记住。”话落,他松了抓住石玉屏的那只手。
石玉屏停也没停便扑向了华玉麟。
阴小卿有阴小卿的打算,他只等石玉屏不敌,便立即上前杀华玉麟。
石玉屏有石玉屏的用心,她明白阴小卿下手不会留情,所以想亲自出手以便救华玉麟脱身。
可是华玉麟他也有自己的想法,他想擒下石玉屏换龙素梅,然后再会合他二叔卷土重来。
所以,石玉屏上手便是全力施为,他也毫不留情。
几招过后,石玉屏急得想哭,当即说道;“华玉麟,你听见了,碰我一下你死得更惨,所以我劝你别让小卿接手,自己跳到河里去找你二叔去,我给你个全尸。”
她是暗示华玉麟只有这条路可以脱身。
谁知她不说还好,华玉麟一身傲骨,年轻气盛,那听得了这个,一气之下,含怒出手,力聚十成,一掌把石玉屏震得花容失色踉跄暴退,差点没坐下。
石玉屏心知要糟,她一稳身形便要再扑上,而阴小卿那里一声;“别逞强了,玉屏,你歇歇吧,该我了,他自找倒霉,怪不得谁。”
一个身形挟带着一片无俦劲气,电一般地扑向了华玉麟。
华玉麟明知不是阴小卿的对手,可是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咬牙横心,凝功出掌迎了上去。
砰然一声,阴小卿身形稳如泰山,华玉麟一个身形却踉跄而退,脸上也变了色。
阴小卿得理不饶人,一声阴笑:“小温侯不过如此,华子鹤是怎么教的……”闪身追过去运起双掌,当头就是煞手。
石玉屏心胆欲裂,张口要叫,可是她叫不出声。
武学一途丝毫勉强不得,差人一分只有挨打的份,就在这时候,华玉麟接力出掌,又被震退,而且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阴小卿笑了,笑得得意,笑得狰狞,他刚要闪身追扑,再下煞手,石玉屏咬牙横心,飞掠而至,两只玉手凝足了力,猛地向外一抖,华玉麟应掌后翻,倒地滚了几滚。
石玉屏跟着掠到,抬腿一脚正踢在华玉麟的大腿上,华玉麟应势飞起,砰然一声,水花四溅掉进了河里,只一昂,随即没了影儿。
石玉屏站在河边发了呆。
她身后,阴小卿抚掌大笑:“好,好身手,运掌出腿,一气呵成,令人叹为观止,玉屏,有你的,只是太便宜了他……”
石玉屏脸上没有表情,缓缓说道;“你不是说要他跟李剑寒做伴儿去么?”阴小卿道:“我是有这意思,可是由你出手我怕他死不了。”
石玉屏微微一惊,霍然转过身来,道:“这么说,难道我下手……”
阴小卿笑道:“这是你出手他的伤没多重,要是我,我会让他不能动了再到河里去,那他不就死定了么。”
石玉屏神情微松,冷哼一声道:“别瞧不起我,我的手法不比你轻。”
阴小卿笑了,伸手抚上香肩,道;“行了,不管怎么说,总算没事了,可以回去了。”
石玉屏没转,任阴小卿一只手搭在香肩上。
走了两步,阴小卿突然问道:“玉屏,我还没问你,你一个人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石玉屏没好气地道:“干什么,你还好意思问,酒喝得那么多,醉得人事不省,我叫谁去,我从龙姑娘那儿出来,看见这河边有个人影鬼鬼祟祟在闪动,只有一个人跑来看看了,没想到会是华子鹤的儿子。”
阴小卿笑道:“原来如此,你这一看见他不要紧,他却送命了……”
石玉屏偏过脸问道:“你怎么会找到这儿来的?”
阴小卿道:“我酒醒后到你房里去想找你聊聊,你那位侍婢告诉我你去看龙姑娘了,我赶到了那儿你家的下人却又告诉我你刚走,可巧这时候我听见山后有声响…”
石玉屏似乎余悸尚存,道:“还好你酒醒了,还好你想找我聊聊,要不然我还真应付不了他……”阴小卿拍了拍他香肩,笑道:“玉屏,现在你可以知道,只有我在身边,才是安全的。”
石玉屏娇靥一红,嗔道:“轻薄。”
阴小卿笑了,石玉屏娇艳动人,他笑得激动,手臂一紧,把石玉屏的娇躯整个儿揽在怀里。
石玉屏温顺地任了他,趁势低低问道:“小卿,我爹他们回来了么?”
阴小卿道:“还没有,大概有什么耽搁了,不过他们已派人送回了消息,那边又顺利得手了。”
石玉屏道:“有人漏网了?”
阴小卿道:“这我倒是不清楚,送信儿的人没说。”
石玉屏道:“希望没人漏网才好。”
“怕什么!”阴小卿道:“就算有人漏网,他还能敢把阴石两家怎么样,谅他也没那个胆,就是他敢找阴石两家,那也是送死,对咱们来说,更是最好不过,谁要敢来,正好斩草除根。”
石玉屏沉默了一下,转了话锋,道:“什么时候送龙姑娘走?”
阴小卿道:“怎么,你问这……”
石玉屏道:“我已经去告诉她了,她也希望能早一点走。”
阴小卿道:“这是她的意思,你的意思怎么样?”
石玉屏道:“反正要送她回去,何不让她早走一天。”
阴小卿含笑点了点头道:“说得是,待会儿我就跟你哥哥商量商量,明天一早就送她走,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石玉屏听说明天一早送龙素梅走,心里正自狂跳,入耳这后一句,她连忙问道:“小卿,你有什么条件?”
阴小卿道:“你跟她打个招呼,要她稳住她那位贵为九门提督的爹。”
石玉屏道:“这你放心,我相信她不会对她爹说什么,就是会,龙腾云该为以后打算,他也未必敢把阴石两家怎么样。”
阴小卿微微一笑道:“其实那随他龙腾云,阴石两家并不怕他,也根本没把官家这两个字放在眼内我是为他好。”
石玉屏道:“他应该明白利害,这件事交给我就是,待会儿我就去见龙姑娘,把这话转告给她。”
阴小卿点了点头,忽然问道:“玉屏,她知道李剑寒已经死了么?”
石玉屏心里一跳,道:“知道了,我告诉她的,怎么?”
阴小卿道:“没什么,随便问问,她知道李剑寒是怎么死的么?”
石玉屏道:“我也告诉她了,她敢把咱们两家怎么样。”
阴小卿笑了笑,摇头说道:“玉屏,不是我说你,这件事你做差了……”
石玉屏道:“怎么,我做差了什么?”
阴小卿道:“玉屏,你是个女人,你应该知道,女人家跟男人不一样,真要说起来宁可招惹男人,绝不招惹女人,因为女人报仇的手法还较男人为可怕,也让人防不胜防。”
石玉屏心头一跳,道:“你是说她会替李剑寒报仇?”
阴小卿道:“那是一定的,难道你以为她不会。”
石玉屏道:“我不以为然,怎么说她是个生长在宦门的女儿家,从小娇生惯养,享尽了荣华富贵过惯了舒服日子,饭来张口,茶来伸手,她迷李剑寒,那是因为李剑寒还在,英雄翘楚,武艺第-……”
阴小卿眉梢儿微扬,道:“李剑寒英雄翘楚,武艺第一?”
石玉屏白了他一眼,道:“别跟个死人争,听我说下去。”
阴小卿似乎很听石玉屏的话,一点头道:“好,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石玉屏接着说道:“如今李剑寒已经死了,固然一时之悲痛在所难免,可是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把李剑寒忘得一千二净,再说她这一回去身边全是那些贵介公子贝勒贝于,我敢说,不信你也可以瞧着,不出半年,她非嫁人不可,她还会替李剑寒报得什么仇.”
阴小卿含笑问道:“玉屏,你以为龙素梅是这么个女人。”
石玉屏道:“当然难道你不以为然,咱们看得见的不少,像她那种女儿家,那一个能……”
阴小卿笑着摇了头,道:“玉屏,如果这真是你心里的话,你的眼光就大不如我。”
石玉屏微微一惊,凝目问道:“小卿,这话怎么说。”
阴小卿道:“龙素梅她不是你所说的那种女人,她不同于任何一个宦门女儿,要不然李剑寒不会看上她。”
好厉害,没想到一向狂妄凶残的阴小卿,竟会有这么好的眼光,观察人这么细腻人微。
石玉屏暗暗为之心惊,旋即她笑道:“就算你看对了她,又怎么样,难道你这位阴家的少主,还会怕一个娇生惯养的宦门千金。”
阴小卿笑了,笑得有点阴,他摇头说道:“别激我,玉屏,阴小卿不怕任何一个男人,但却怕每一个有心智的女人。”
这话似乎别有所指,石玉屏她心惊肉既,表面上她却装作根本没在意,目光凝住,笑道;“我没想到你这位阴少主会那么怕女人,既然这样,那你这辈子最好别娶妻成家.”阴小卿笑道:“所以我对每一个女人从不动真情。”
石玉屏双眉一扬,道:“对我也是这样么?”
阴小卿摇头说道:“别误会,玉屏,你不同,我对每一个女人都有戒心,可是假如让我死在你的手里,我会毫不犹豫。”
石玉屏“哦”地一声道:“真的么?”
阴小卿道:“信不信由你,我这颗心唯天可表。”
石玉屏道:“那是为什么?总该有个理由。”
阴小卿道:“有,但我说不上来是什么,总之一句话,我对你是真心真情。”
石玉屏道:“但愿如此,不过你要小心,我跟别的女人没什么两样,也许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阴小卿道:“对你,我从不提防,你随时可以下手。”
石玉屏道:“真的。”
阴小卿道:“信不信由你,你要真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石玉屏道:“我现在就想下手。”
阴小卿突然停了步,手往后一背,道:“请,玉屏,我不躲不还手,甚至连动都不会动,能死在你手下,就是做鬼我也愿意。”
石玉屏道:“多好听,你明知道我空手杀不了你。”
阴小卿道:“你身上不是有把匕首么,用它。”
石玉屏道:“我可真有点不信。”
一抬腿,从蛮靴筒里抽出一柄雪亮犀利的匕首,扬手就往阴小卿的心窝扎了下去。
在她以为阴小卿是虚情假意,说着玩玩的,一旦动了真的,他就是不出手也非躲闪不可。
谁知大谬不然,眼看着那犀利的匕首尖就要沾衣,阴小卿他却是站在那儿一动未动。
这一来,石玉屏是既诧异又犹豫,她明白,只要这匕首一落下,阴小卿非死不可,李剑寒的仇就算报了。
然而,不知怎地,她自觉下不了手,当即皓腕一沉,撤回匕首,圆睁着美目,道;“小卿,你怎么了……”
阴小卿含笑问道:“真不真。”
石玉屏道;“我问你为什么……”
阴小卿道;“你先告诉我,真不真。”
石玉屏微一点头道:“真……”
阴小卿道:“那就行了,还求什么别的,别问了。玉屏,把匕首收起来,走吧。”
石玉屏楞楞地,没动。
阴小卿微微一笑,伸手拿过匕首,另一只手抓上了石玉屏的皓腕,拉着她迈了步。
半晌,石玉屏才问道:“告诉我,小卿为什么你……”
“玉屏,”阴小卿真挚而轻柔地道:“没别的,阴小卿在江湖上虽然是个人人惧怕,人人痛恨的恶魔,他狂傲、他凶残、他阴狠、他毒辣,但对你却是一颗真心,在你眼前,他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
石玉屏眨动了一下美目,道:“小卿,为什么你对我……”
阴小卿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玉屏,这也许是缘份。”
石玉屏沉默了,她说不出心里有什么感受,她不明白心里是什么感受,她痛恨阴小卿,不齿阴小卿的行动与为人,为了李剑寒,这两种意念更甚。
然而,如今阴小卿这番话,却也使她有着一阵短暂的感动,她明知道不该被感动,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毕竟自己是被感动了,虽然是短暂的,但又在她心里留了痕,只听阴小卿问道:“你呢,玉屏。”
石玉屏心不在焉地道:“我怎么?”
阴小卿道;“你对我怎么样?”
石玉屏定了定神道:“这还用问么,难道你自己不知道。”
阴小卿道;“我想听你说说。”
石玉屏头一低道:“人都要给你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阴小卿没再问,不过他抓在石玉屏皓腕上的那只手,却握得很紧,石玉屏想把手抽回来,但她觉得自己似乎没有抽动一下的力气。
沉默了半天,石玉屏忽然问道:“小卿,你打算怎么办?”
阴小卿道:“什么,你是问咱们,那好办,过两天我带你回长白去!”
“不,”石玉屏忙道:“我是问龙素梅,你打算把她怎么办?”
阴小卿道:“什么怎么办,不是要把她送回去么?”
石玉屏道:“可是你怕她替李剑寒报仇——”
阴小卿“哦”地一声笑道:“说说而已,我还是送她回去,她可以替李剑寒报仇,尽管上长白找我去,我不能失信于一个女人。”
这一句,使得石玉屏对他又有了一个新看法。
石玉屏心里暗暗欣喜,对阴小卿,她也有点佩服。
然而,那仇,李剑寒的仇,华玉麟的仇,在她心里的份量仍是很大,阴小卿并不足以侵占这位子。至少在目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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