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就剩下燕翎跟贾秀姑两个人了。
贾秀姑又看了看燕翎:“三哥,你可别太难过。”
燕翎道:“小妹,我知道。”
贾秀姑道:“三哥,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妹,你什么都不必说。”
贾秀姑迟疑了一下:“有件事,我知道这时候说不大合适……”
“什么事?”燕翎道:“不要紧,小妹只管说就是。”
贾秀姑又迟疑了一下:“那位白姑娘,对三哥似乎……”
似乎怎么样,她没说出口。
燕翎口齿启动了一下,道:“她认为她欠我的。”
“她是欠三哥的么?”
“这怎么说?”
“不管怎么说,她要是欠三哥的,三哥就不会欠她的,是不是?怎么三哥对她,她像也……”
好像也怎么样,她也没说出口。
燕翎道:“小妹,我也欠她的。”
“三哥……”
“小妹,眼前事你看得见,我是不是欠她的?”
贾秀姑沉默了一下:“像她这么样一个人,对三哥好,我为三哥高兴,可是三哥别忘了她的身份……”
燕翎道:“小妹,谢谢你,我知道。”
“我两个哥哥已经没有了,三哥就是我的亲人,唯一的亲人,三哥你可绝不能有任何差错……”
燕翎很感动,伸手拍了拍贾秀姑的香肩:“小妹,谢谢你,放心,我不会的。”
贾秀姑望着燕翎,一双美目里忽然涌现了泪光。
燕翎忙又拍了拍她:“小妹,别这样。”
贾秀姑道:三哥,要是你有个什么差错,我就不要活了。
这叫燕翎怎么说?
他只有再拍了拍她:“别说傻话,不会的。”
她所表现的,是兄妹之情还是男女之情,让人还弄不清楚。
无论如何,这已经够燕翎心神震颤的了。
路英说是去知会兄弟们去了,可是他半天没回来,一直到顿饭工夫之后,他才回来,进屋就道:“燕大哥,许是那位白姑娘来了。”
燕翎忙道:“在那儿?”
“还是燕大哥跟她两次见面的地方。”
燕翎知道是那儿了,闪身扑了出去。
燕翎落在那片树林外,小嫦站在树林外。
燕领射落,轮声、蹄声响动,树林里驶出一辆有篷的车套马车,车辕上赶车的是小娥。
停住马车,小娥掀开了车帘,车内停放着一具棺木。
没见白素贞。
燕翎的心神立即起了震颤。
只听小嫦道:“燕少侠,连马车一起交给你了。”
小娥跳下了车辕。
燕翎忍住悲痛:“白姑娘呢?”
小嫦道:“我家姑娘有事不能来。”
燕翎道:“请代我谢谢白姑娘。”
小嫦欲言又止,旋即道:“婢子们告辞。”
她没多说什么,也没等燕翎说什么,跟小娥飞身走了。
燕翎腾身扑上了马车,他伸手掀起了棺盖。
老人躺在里头,跟睡着了似的。
燕翎看得出来,这是自断心脉的自绝,他双膝落地跪了下去,双目涌现了泪光。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来到伤心处。
燕翎,他如今十分伤心,他伤心,但是他没说一句话,他轻轻盖好了棺盖,跳上车辕,挥鞭抖缰赶动了马车。
马车到了屋前,贾秀姑、路英,还有另两名弟兄,都在屋前站着,马车停住,路英道:
“燕大哥,要不要抬下来?”
燕翎道:“有地方停放么?”
“没有也得有,燕大哥就别操这个心了。”
他带着另俩名弟兄跃上马车,跟燕翎四个人合力把棺木抬了下来,抬进了屋。
不只抬进了屋,而且抬进里屋。
里屋已经腾出了停放棺林的地方,而且香烛都准备好了。
路英真是个细心的人。
燕翎道:“兄弟,谢谢你。”
路英道:“燕大哥这是见外,应该的。”
人多好办事,停放好了棺木,点上了香灯,燕翎砰然一声跪了下去,一个头磕下去,半天没直起腰。
贾秀姑、路英、还有另两名弟兄,都跪了下去。
燕翎哭了,不只是掉泪,是哭了,只是没哭出声。
不出声的哭,最是伤心,也最伤人。
贾秀姑流着泪道:“三哥,你就哭出声来吧!”
燕翎仍然没有哭出声,半响,他直起了腰,抬起了头,两眼都是血。
显然,他已经是泪尽血出。
贾秀姑、路英大惊,急叫:
“三哥!”
“燕大哥!”
路英膝行过来,要扶燕翎。
燕翎说了话,话声都哑了:“我不要紧,忙各位的去吧!让我一个人在这儿。”
路英明白他的意思,带着两名弟兄出去了。
贾秀姑没动。
燕翎道:“小妹……”
贾秀姑道:“我在这儿陪三哥。”
燕翎道:“我要守守老人家。”
贾秀姑道:“我知道,我也要守守老人家。”
燕翎没说话。
贾秀姑凝望着燕翎,一双美目里充满了疼惜:“三哥,你要节哀。”
燕翎没说话。
贾秀姑又一句:“三哥,你要珍惜你这有用之身。”
燕翎的身躯震动了一下,他说了话:“谢谢你,小妹,我知道。”
贾秀姑没再说话,她一双充满了无限疼惜的目光,紧紧的盯在燕翎脸上。
燕翎也没再说话,他血红的两眼则直直的望着棺木。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顺跟其他的弟兄们都回来了,由陆顺带着进来磕了头,见燕翎那个样儿,谁也没说话就又都出去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路英跟陆顺一起进来了,陆顺道:“兄弟,歇会儿吧!”
燕翎道:“我不累。”
路英道:“燕大哥,你知道在这儿守了多久了?三天三夜了!”
天!已经三天三夜了。
没吃,没喝,没合眼。
贾秀姑就这么陪着。
燕翎震动了一下:“小妹,你去歇息。”
贾秀姑道:“三哥不歇息,我也不歇息。”
燕翎道:“小妹……”
陆顺道:“兄弟,我说句不该说的话,老人家已经走了,你在这儿守得再久,又有什么用?不如保重有用之身,咱们商量些正事。”
燕翎又震动了一下:“多谢陆大哥。”
他站了起来,竟没站稳,一晃!
路英眼明手快,闪身过去扶住了他。
贾秀姑都站不起来了,还是陆顺过去扶起了她,她缓慢走动,半天才算好了点儿。
外头已经准备好茶水跟吃食了,燕翎跟贾秀姑洗了把脸,一人喝了碗熟腾腾的稀饭。
三天三夜没吃没喝,不能马上大吃,也吃不下。
喝过稀饭,又歇了会儿,贾秀姑这才恢复了。
陆顺这才说了正事儿:“兄弟,我们惭愧,不是路兄弟派弟兄知会,我们在城里都还不知道。”
燕翎道:“这么说,始终没能打听出来老人家当初是在那个衙门里。”
陆顺不安的点了点头:“不错。”
路英道:“没想到这一面他们做得密不透风。”
陆顺道:“先前他们是为了拿老人家引燕兄弟,不能让燕兄弟知道老人家那在儿,如今他们怕那后果,更不敢让燕兄弟知道了。”
燕翎神色怕人:“只怕那后果躲不掉!”
路英一拍大腿:“怎么就打听不出来,那弃宗忘祖的卖国贼是那一个?”
燕翎道:“兄弟放心,我会知道的,我会知道的,否则就没有天理了。”
路英道:“燕大哥,要是有天理,老人家也不会走了。”
燕翎双眉陡地一扬,怕人的神色增添了三分,只是他没说话。
陆顺迟疑了一下:“兄弟,人死入土为安。”
燕翎怕人神色稍敛:“我打算把老人家的灵柩运回去安葬。”
“兄弟的意思,大概不是先把老人家的灵柩运回去。”
“是的,我打算事了以后。”
“兄弟,什么时候事了?”
“陆大哥的意思是……”
“兄弟,我是担心,万一让他们知道了,他们派人来抢,要是正碰上你不在,怕弟兄们护不住……”
“陆大哥的意思我明白了……”
贾秀姑道:“三哥,陆大哥想的周到。”
燕翎道:“我知道,可是我不想把老人家葬在这儿,也分不开身把老人家的灵柩运回去……”
路英道:“那就找个地方,先把老人家的灵柩藏起来。”
燕翎道:“我正想问,有地方藏么?”
陆顺道:“有倒是有……”
燕翎道:“什么地方?”
陆顺刚要说话,一名弟兄闪了进来,道:“有人过来了,像是鹰爪。”
陆顺微一怔:“鹰爪?”
路英站了起来:“我出去瞧瞧!”
他带着两名弟兄出去了。
来人来得可真快,路英跟两名弟兄这儿刚出屋,那里六名精壮汉子已然到了屋前广场,看装束打扮,一看就知道是吃公事饭的,而且是老公事,只不知道他们是那个衙门的。
六个人一到就盯上了那辆马车,而且一起走了过去。
路英为之心猛一跳,带着两名弟兄走了过去:“几位是……”
他等着那六个说话。
那六个没说话,绕着马车里外看个够,一名留着小胡子的才道:“瞧不出我们是干什么的?不会吧!”
路英道:“怎么会瞧不出六位是干什么的,六位不都是官里的爷么?”
“这不就是了么,该我问我你了,你是个干什么的?”
“种种庄稼,打打猎,混口饭吃。”
“是么?”六个人十二道目光上下打量路英三个,小胡子道:“不大像……”
路英没说话。
“家里还有人么?”
“有,十几口了呢!”
“都在家么?”小胡子往屋子望了一眼。
路英道:“有的干活去了,不在家。”
小胡子收回了目光,落在了马车上:“这辆马车是你们的么?”
“不是的。”
“不是你们的,是谁的?”
“两个过路人的。”
“过路人的,怎么停在你们家门口?”
“他们俩说要去办点事儿,马车暂时停放一下,我们怎么好不让停!”
“你们倒是好说话,两个过路的干什么去了?”
“不知道。”
“他们还没有回来?”
“还没有。”
“去了多久了?”
“老半天了。”
“没告诉你干什么去了?”
“人家干什么去了,怎么会告诉我?”
“什么样两个人?是不是两个女的?”
“不是,是两个老爷们儿,中年人,个头都挺壮的,有一个脸上还有道疤。”
路英还真能扯。
“是么?”
“错不了,我看得清清楚楚。”
“我怎么听说是两个女儿。”
“那六位准是找错了马车了。”
“错不了,我们是循着蹄痕轮印找来的。”
原来如此。
“那我就不知道了。”
路英只好这么说了。
“他们这辆车上,拉的是什么?”
“拉什么?没见拉什么。”
“没见拉什么?车上还有印子呢!”
那准是装卸棺木留下的。
“有印子,那我就不知道了。”
路英又只好这么说了。
小胡子目光一凝:“看来你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还真是不知道。”
“你还真是不老实。”
看来小胡子认为路英是没说实话,不愧是老公事。
路英忙道:“我……”
小胡子一咧嘴,笑了:“别急,逗你玩儿的,能上你屋里看看去么?”
小胡子他可不是逗谁玩儿的,要上屋里看看去,这就不简单。
能不能?能让人说不能么?
路英他立即点了头,连犹豫都没犹豫:“能,那还有不能的,请!”
他还马上侧身摆了手。
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藉此打消小胡子的疑念,不过小胡子真迈了步,另五个也跟了去。
这可怎么办?
路英没慌没忙,带着两个弟兄陪着走。
陪着小胡子六个进了屋,屋里只剩下陆顺一个,他从板凳上站起来。
路英道:“大哥,这六位是官里的爷们儿。”
陆顺显得诚惶诚恐:“六位爷,请坐!”
小胡子六个没坐,十二道锐利目光四下扫动,最后落在垂着布帘的里间门上:“里头是……”
路英道:“家眷们住的。”
这是不想让小胡子等进去。
本来嘛!妇女、小孩儿住的地方。
小胡子道:“这会儿在里头么?”
“在!”
“叫她们出来一下,我们进去看看。”
没用,非进去不可。
路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顺说了话:“不用了,六位爷请吧!”
小胡子可不管,马上一步过去,伸手就掀了布帘。
布帘上不知道有什么,小胡子手刚碰着,像是遭到了电击,砰然一声就栽倒在地。
另五个为之一惊,就要拔刀。
布帘掀起,里间里走出了燕翎、贾秀姑、还有弟兄们。
这就都明白了。
那五个脸上变了色,一个沉喝:“好大胆,你们……”
喝声中,他的腰刀也出了鞘。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也躺下了。
只听燕翎道:“谁想再跟他俩一样,就只管拔刀。”
再傻的人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谁还敢再拔刀?没一个敢再动了。
没人敢再动,可不是没人敢说话,浓眉大眼的那个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燕翎道:“那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你们是干什么的?”
浓眉大眼那个道:“刚不是说过了么,我们是官里的。”
“官里那个衙门的。”
“你问这干什么?”
“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
浓眉大眼那个没说话,他知道惹不起,除了不说话,没有别的办法。
燕翎可没让他不说话就算了,没见他动,他已经到了浓眉大眼那个眼前,冷然道:“你说不说!”
浓眉大眼那个吓一跳,只是吓一跳,他还是没说。
燕翎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流泪。”
他手搭上了浓眉大眼那个的肩头。
浓眉大眼那个说了话:“我们是官差……”
“裂土封疆的大吏我都敢杀,官差算得了什么?”
真是树影人名,那五个脸色一变,浓眉大眼那个忙道:“你是燕……”
“燕翎!”燕翎替他接了下去。
“你就是那个天下缉拿的杀官重犯……”
“所以说不多你们这一两个官差。”
浓眉大眼那个如今明白,燕翎没有什么不敢的了,忙道:“我们是府衙的。”
府衙,在这个京城来说,府衙是个小衙门。
燕翎道:“你们是来找什么的?”
“我们奉命出城来找一辆马车、一具尸首。”
“一辆马车,一具尸首,是你们府衙丢的么?”
“不是。”
“那为什么你们要找?”
“我们是奉命行事。”
“奉谁之命?”
“我们大人。”
“你们大人又是奉谁之命?”
“我们大人?”
显然浓眉大眼那个一时没弄懂。
“你说马车跟尸首,不是你们府衙的?”
“不是。”
“你们大人派你们出来找,他不是奉命行事是什么?”
“噢……”浓眉大眼那个明白了,只是他道:“那就不知道我们大人是奉谁之命了。”
“是么?”燕翎的手又搭上了他眉头。
浓眉大眼那个忙道:“我真不知道。”
“你们谁知道?”燕翎问另三个。
另三个都没说话。
浓眉大眼那个道:“恐怕只有问我们大人了。”
燕翎道:“你当我不敢去?”
浓眉大眼那个没说话。
“你知道赶车的是两个女的?”燕翎转了话锋。
“不错!”
“谁告诉你们的?”
“我们大人。”
“你们大人可曾告诉你们,那具尸首又是什么人的遗体?”
“那倒没有。”
燕翎突然抬手点倒了另三个,道:“知道我为什么留下你么?”
“不知道。”
“留你一个,给我带路。”
“你真要上府衙去?”
“你求之不得,不是么?”
浓眉大眼那个没说话,不过谁都知道,他的确求之不得,因为他认为只要燕翎让他带路上府衙,他就准能得救。
燕翎道:“走吧!”
他推着浓眉大眼那个就要走。
贾秀姑突然道:“三哥,能不能等一等?”
燕翎转脸过去:“小妹,什么事?”
贾秀姑看了浓眉大眼那个一眼:“我不想让他听。”
燕翎又一指点倒了浓眉大眼那个,道:“说吧!”
贾秀姑道:“老人家的遗体,一定是从那个卖国贼的手里弄出来的,对不对?”
燕翎微点头:“不错。”
贾秀姑道∶“既然是卖国贼,就一定跟‘金’邦人有勾结,对不对?”
“那是当然。”燕翎道。
“他们说赶着马车运老人家遗体的,是两个女子,这也一定是那个卖国贼说的,对不对?”
燕翎想了一下:“应该是。”
“三哥,你看那个卖国贼不会不知道这两个女子是何许人吧!”
燕翎神情为之一震:“小妹,你是说……”
“三哥,我担心那两位姑娘。”
燕翎一时没说话。
路英道:“燕大哥,贾姑娘说得是。”
贾姑娘接着道:“那两位姑娘要是不保,她们那位主人,恐怕……”
燕领神情再震,忙道:“小妹,我明白了,多谢你提醒,只是……”
“三哥不知道该从那儿着手?”
“是的,小妹,我根本无从找白姑娘。”
“三哥,只是找出那个卖国贼,还怕问不出那位白姑娘的所在!”
燕翎精神一振:“对!”
他伸手要拍浓眉大眼汉子。
陆顺道:“兄弟,你打算带多少弟兄?”
燕翎停手道:“陆大哥,我一个人就够了。”
“兄弟,你不能让我们闲着。”
“陆大哥,你们诸位不会闲着的,请跟贾姑娘一起去藏老人家的灵柩。”
陆顺“哦!”地一声:“我倒忘了。”
燕翎没再多说,拍醒浓眉大眼汉子,带着他走了。
***
进了城,天已经黑透了,正好办事。
浓眉大眼汉子带着燕翎到了一处衙门,不用说,这是府衙。
望着挂着两盏大灯的府衙大门,燕翎道:“我打算就这么从大门进去,你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愿伤无辜,你最好也为自己多想想。”
浓眉大眼汉子没说话。
燕翎推着他走了过去。
近了,忽听一个喝声传了过来:“什么人,站住!”
让发现了,八成儿因为天黑看不清楚。
燕翎低声道:“说话。”
浓眉大眼汉子道:“我!”
就这两句话工夫,已经更近了,站门的看清楚来人了,站门的四个衙役,左边那头一个道:“是你呀!”
浓眉大眼汉子跟燕翎,已经到了眼前。
那名衙役接着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他们呢?”
“他们还忙着呢!”
“这个人是谁?”
他是指燕翎。
浓眉大眼汉子道:“地面上的,我带他来见大人。”
“大人现在书房,快进去吧!”
浓眉大眼汉子带着燕翎进去了。
到目前为止,浓眉大眼汉子还算听话,恐怕是因为他亲眼见过燕翎的修为。
进府衙大门往里走,偌大一座府衙,碰见的人不多,都是当值巡夜的,浓眉大眼汉子一一应付过去。
经前院,进后院,也就是经前衙,进后衙,刚进后衙,又一个喝声传了过来:“什么人,站住!”
又是这么一句。
浓眉大眼汉子跟燕翎站住了。
夜色里走过来三个人,一前二后,看打扮,都是衙役,只不过头一个像个领班头儿。
果然,浓眉大眼汉子欠了身:“白头儿!”
是个头儿,姓白。
那位白头儿道:“是你,你上后衙来干什么?”
浓眉大眼汉子道:“我要见大人。”
“你不知道规矩,进后衙得通报!”
“我,我有急事,忘了。”
“忘了?这是什么事,能忘?”
那位白头儿定是位老公事,历练够,经验老到,他边说话,一双锐利目光不住打量燕翎:“这是谁?”
“地面上的,我带他来见大人。”
浓眉大眼汉子还是那说词。
白头儿可不就这么算了:“什么事?”
“大人交办的差事。”
“你带他来见大人,大人知道么?”
“不知道。”
“我看你是糊涂了……”
浓眉大眼汉子许是急了,他飞快的向着那位白头儿施了个眼色。
那位白头儿真是老公事,当即就是一声沉喝,还是这么说的∶“来呀!把两个都给我拿下!”
两个都拿下。
这时候还不忘帮自己人的忙,在这个节骨眼还能不乱,不愧是老公事。
可惜的是,他碰上的燕翎。
燕翎根本没等那两个衙役动,他已然飞起一指连点。
一指连点,那位白头儿跟那两名衙役躺了下去。
浓眉大眼汉子以为有机可乘,撒腿就跑,只是,他连脚都没伸出去,只是身子刚动,脖子上已上了一道铁箍。
燕翎的话声响起:“书房在什么地方?”
浓眉大眼汉子抬手忙指,接着他气一闭,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浓眉大眼汉子所指处,是画廊上透着灯光的一间屋,燕翎飞身挨了过去。
那间屋门口有两个站门的,燕翎根本没等他们出声,就把他们点倒了,然后带着一阵风闯进了屋。
是间书房,灯下,书桌后,坐个穿袍子的白胖老头儿,他看见了燕翎,眼一睁,要叫!
燕翎已到了书桌前,隔着桌子一指头差点没点着白胖老头儿的鼻子:“想活命就闭上嘴。”
白胖老头儿把到了嘴边的一声叫又咽了下去。
这时候,外头闯进来十几个,个个握着单刀。
显然,已经惊动了当值巡夜的人。
闯进来是闯进来了,可是都停在门里,没敢近。
燕翎道:“想活命让他们出去!”
白胖老头儿像没听见。
燕翎扬掌劈下了桌子一角,跟切豆腐似的:“你听见了没有?”
白胖老头儿一哆嗦,忙叫:“出去,出去!”
八成儿他自忖脑袋没桌子结实。
那十几个犹豫着出去了。
白胖老头儿又说了话:“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这是跟燕翎说话。
“不知道我就不来找你了。”燕翎道。
“你敢杀官?”
“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什么人?”
“你是什么人?”
“你派人找的那具遗体,是我的义父。”
白胖老头儿脸色一变,惊声道:“你,你是……”
“我姓燕,叫燕翎,天下缉拿的重犯,你知道天下为什么缉拿我?”
白胖老头儿没说话。
他当然知道,他如今还敢说什么?
“所以,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你比起那已经死的,实在微不足道。”
还是真的。
白胖老头儿还是没说话。
只怕他已经是吓破胆了!
“我义父是在你这府衙自绝的么?”
“不,不是!”白胖老头儿又摇了头。
“那是在那儿?”
“我不知道。”白胖老头儿又摇了头。
“是么?”
“我真不知道。”
“追找我义父遗体,人总是你派的。”
白胖老头儿没说话,没说话就是默认。
“我义父既然不是在你这儿自绝,遗体也不是从你这儿弄出去的,你为什么派人追找?”
白胖老头儿仍然没说话
燕翎一拍桌子:“答我问话!”
白胖老头儿吓了一跳,忙道:“我是奉命行事。”
“你是奉谁之命行事?”
白胖老头儿嘴张了几张,却没能说出话来。
燕翎道:“我问你话,你没听见么?”
白胖老头儿忙点头:“听见了。”
“说!”
“我,我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
“他,他不让说。”
“谁不让说?”
白胖老头儿嘴一张,话险些冲口而出,可是他还是及时闭上了嘴,没说出口。
燕翎冷冷一笑:“他不让你说,我让你说,你要是不说,我要你的命,你听谁的?”
白胖老头儿没说话。
燕翎道:“我没那么多工夫,也没有那么好心情……”
忽听外头人声吵杂,似乎又来了不少人。
白胖老头儿要往起站,可是他只欠了一下身又坐了下去,仍然没说话。
燕翎冷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指望他们能救你,是不是?”
白胖老头儿没任可表示。
只怕这也是默认。
“你错了!”燕翎道:“就算全京城的兵马都来,他们也救不了你,除非他们不要你的命了。”
事实上,外头人声吵杂归吵杂,但却不见有行动。
白胖老头儿的脸色渐渐不对了。
燕翎又一声冷笑:“你应该感到安慰,他们还要你的命。”
白胖老头儿像没听见。
燕翎又拍了桌子:“我可不像他们,说!”
白胖老头儿又吓了一跳,但仍然没吭声。
燕翎隔桌子抓住了白胖老头儿的脖子,白胖老头儿两手忙撑桌沿儿,想挣没挣开。
他怎么挣得开?
就算是个高手也不行。
燕翎的手微紧。
白胖老头儿的一张脸开始胀红,接着是眼珠子,不但红,而且凸出来了,只不过转眼工夫,他挥动着双手连点头。
燕翎松了他:“说!”
白胖老头儿两手抱着脖子猛喘,还直咳嗽,半响,总算恢复了。
燕领道:“我告诉你,再有一次,你就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白胖老头儿忙道:“我说,我说……”
燕翎道:“我听着呢!”
“是乌大人,是‘兵马司’乌大人。”
“你是说职司京城禁卫的‘兵马司’?”
“是,是!”
“姓乌的住在那儿?”
“西大街,到了西大街一看说知道了。”
“说两个女子赶车弄走了我义父的遗体,也是姓乌的告诉你的?”
“是,是!”
“姓乌的是个卖国求荣的乱臣贼子,你可知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幸亏你不知道。”
燕翎一指点倒了白胖老头儿,从后窗穿了出去。
他是怕白胖老头儿一嚷嚷,他去找姓乌的又费周章,到时候逼得他伤及无辜。
这样外面的人至少有一段工夫不敢进来,他有这一段工夫,找姓乌的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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