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灰烬,焦尸,方珏心头有-种渴望厮杀与流血的冲动,“玉琶妖姬”与韩长老双双葬身火窟,是怎么也想不到的事。“裴震会现身么?”他在想,“血债应该血还,无辜者的血,应该易以恶者之血,出了裴震这等人物,是师门的不幸,也是武林的不幸,无论站在为公或为私的立场,神剑帮非除灭不可。”“杀!”他再次狂叫出声。他又想:“玉琶妖姬为了-个爱字,不惜叛帮,终至奉献了生命,短暂,突然,像火花一现,这是属于什么类型的爱?她明知使君有妇,却不顾-切地付出了感情,片面的,得到的代价是什么?”麻木地站了很久,他想到该先料理善后。浪花卷处,一条舴艋舟!顷河沿逆流而至,操舟的赫然是三才门长老韩世伟,方珏这一喜非同小可,原来葬身火窟的不是韩长老,“玉琶妖姬”呢?韩世伟在舟上招手道:“姑爷,快下船!”方珏纵身轻如飞絮地飘落船头,一眼便看到了躺在舱篷里的“玉琶妖姬”,一颗虚悬的心算放了下来。韩世伟操舟冲入芦苇中,口里道:“姑爷!她……恐怕不成了!”方珏的心又吊了起来,钻入舱内,坐着发愣,额上渗出了大粒的汗珠。她没被烧死,但仍然活不了,“无胆书生”要两天之后才能回来,而她已命在须臾,怎么办呢?他轻声呼唤:“香娥!香娥!……”没有反应,按脉息,若有若无,她真的不成了。韩世伟叹口气,道:“远水救不了近火,如果门主在此,当可为力。”蓦地,方珏想到了得自“通天手”的玉如意,照“无忧仙子”的说法,这玉如意是万年温玉所琢,功能起死回生,虽不知道是否如此,但总得一试,于是,他取出玉如意,置入“玉琶妖姬”贴胸。韩世伟惊奇地道:“这是做什么?”方珏把玉如意的妙用和来历约略说了一遍。韩世伟抚须点头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不该死总是死不了。”方珏望了“玉琶妖姬”一眼,道:“韩长老,草寮被焚毁,还有两具尸体,这是怎么回事?”韩世伟吐口气,道:“是两名神剑帮武士,发现了这位姑娘,就要动手带人,老夫无奈,只好出手,想不到死者身上带有旗花火箭,想发出求援,不知怎地,全部点燃,讯号没发出,却把草寮点着了,老夫只好带人上船暂避。”方珏吐口气,道:“原来是这样,我先前以为两位遭了意外!”韩世伟老脸一肃,道:“姑爷,你真的爱上了这位姓柳的女子?”苦苦一笑,方珏道:“长老,江湖上讲究的是恩怨分明,有怨可以不讨,但有恩却不能不报,柳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不还这笔人情。”韩世伟不放松地追问道:“这么说,姑爷的目的完全是为了报恩,没有其它的动机?”方珏道:“在我说来是如此!”
“那她呢?”
“她有她的思想,我无法过问。”
“依老夫观察,她已经对姑爷动了真情。”
“这个……是她的事。”
“那姑爷是说不会负少门主?”
方珏又勾起了心头隐恨,冷冷地道:“我现在不想谈这问题。”韩世伟不舍地道:“姑爷,婚姻是神圣的,希望能鸾凤永偕!”方珏冷哼了一声道:“那被牺牲的人又怎么说?”韩世伟眉头一紧,道:“谁牺牲了?”方珏道:“门主心里十分明白的,如果发生了任何变故,咎不在我。”韩世伟似乎知道内情,是以在方珏说完之后,缄口不语。方珏又关切地望向“玉琶妖姬”,只见她粉腮现出红润,呼吸也粗重了,天材地宝,果然玄妙,玉如意已经发生了疗伤的效果。毫无疑问,“玉琶妖姬”的命是保住了。方珏突然想到,“玉琶妖姬”复原之后,如果她痴情不灭,自己是有妻室的人,将何以自处?心念数转之后,硬起心肠道:“长老,我可以拜托一件事么?”
“什么事?”
“我有大事待了,不能久延,柳姑娘复原之后,请代收回玉如意,两天之内,有位叫‘无胆书生’的蓝衫少年,是我的好友,请把玉如意转交给他。”
“可以,但是……”
“但是什么?”
“柳姑娘问起你,老夫如何回答?”
“这……就说我去办急事,并请长老代致谢忱。”
“好吧!”
“如此有劳了!”
“哪里话,老夫理应效劳。最后,老夫再多嘴一句,盼姑爷以夫妻恩义为重,能结合,是三生缘分。”
方珏沉重地点点头,拱手一揖,飞掠上岸,目的地又指向枣阳,他不信裴震不现身对付自己。此次“通天手”等铩羽而归,绝不会甘心的。用这种方式摆脱“玉琶妖姬”,方珏内心感到无比的歉疚,但他别无它法。她复原之后会如何?他不敢深想。
谁说被爱是幸福的?方珏现在就正为被爱而苦恼。月光如银,方珏徘徊在大路上,对“玉琶妖姬”的一段情,他无法自遣。在“玉琶妖姬”而言,爱上一个有妇之夫,等于作茧自缚,但爱人爱到愿付出生命作代价,已到了痴情的程度。而身受的方珏,更是剪不断,理还乱。一条人影,从前面横空划过,相当快捷,月光下有如一只灰鹤。方珏心中一动,但他不想理这闲事,仍走他的路。走没多远,路旁林子里倏地传出一声冷笑。前后无人,这分明是冲着他来的,他不能不睬了,停下脚步,冷声道:“林子里是什么人?”又是一声冷笑。方珏可耐不住了,弹身进入林子,远处,一条人影穿林而去,方珏加紧身法疾追,人影忽隐忽现,总在前面不远,由于林深树密,阻滞了行动,一时竟追不上,不久出了林子,眼前是片荒废了的田地,田中央有间塌了顶的农舍,危立着几堵被风雨侵蚀成鸡冠样的土墙。土墙前的空地上,兀立着-条人影,看身形,不是原来追逐的那人。事态很明显,这是一个预谋,暗中定然还隐伏着同伙。方珏站在林缘,考虑着可能的情况。那人影发了话:“白儒,老夫恭候多时了。”声音并不陌生,月色很明,仔细一辨认,赫然是神剑帮总护法“通天手”梅仰山,方珏登时血脉贲张,行云流水般飘了过去,直迫对方身前丈许之处,星日-闪,冷沉地开口道:“阁下的确是不死心?”“通天手”怒哼了-声道:“不杀你小子,老夫是不死心!”
“彼此!彼此!”
“老夫的东西你带在身边么?”
“噢!玉如意,抱歉,已经物归原主了。”
“你……什么物归原主?”
“在下不必告诉你,反正就这么回事。”
“你敢侵吞老夫之物?”
“哈哈哈,别臭美了,那怎能算是你的东西,如果照这样说,只要能抢到手的东西,便成为自己的了?”
“通天手”呛地拔出剑来,暴吼道:“老夫劈了你!”方珏也缓缓掣出霸剑。暗忖:“如果裴震也伏伺在暗中,他必现身,这是求之不得的事……”心念之中,故意大声道:“贵帮主龟缩不出,尽拿阁下这帮子鹰犬卖命,令人齿冷。”“通天手”扬起剑来,狞声道:“帮主在等你小子的人头。”方珏也举剑道:“上啊!还等什么?”“通天手”怒哼了一声,上步欺身,长剑飒然攻出,知已知彼,-出手便用上了全力-
场惊心动魄的剧斗叠了出来。
方珏知道暗中隐伏着高手,他可不能重蹈被围攻的覆辙,对方故意引自己来此,必然有所部署,对敌人宽容,便是对自己残忍,于是,在七八个照面之后,他施展出杀手,迫得“通天手”一退再退,退到了断墙边。“通天手”暴喝一声:“小子,你死定了!”随着喝声,攻出一记怪招,是竭全力而发,劲道之强猛,招式之凌厉,令人胆寒,可以说是搏命的一击。方珏被迫退了,-个大步。“通天手”没有跟踪进击。方珏蓦集十二成功力,还以颜色,霸剑绝招如洪涛狂卷暴伸。闷哼声中,“通天手”踉跄了三四步,前胸见了红。方珏挺剑再进。“通天手”厉叫道:“怎么还不下手?”方珏为之一怔。这老匹夫是叫谁下手?是招呼暗中伏伺的人么?意念如电光一闪,他不能等对方施展阴谋,拔一个爪,断-个牙,是除虎狼的妙方,“呀!”栗叫声中,霸剑以凌厉无前之势再度攻出。闷哼再传,“通天手”踣了下去,但随即又挺了起来,肩臂衣破肉裂,血水迅快地浸湿了半边身,他凄厉地大叫:“你存心要借刀杀人?”方珏心头又是一震,借刀杀人,是什么意思?困兽犹斗,何况是一个武林拔尖的高手,厉叫声中,“通天手”发剑狂攻,一派进攻招式,根本不替自己留地步,这是拼命的打法。一个人拼上了命,那气势是相当骇人的。方珏下意识地感到一阵胆寒,但手中剑毫不松懈,解拆了几个招式之后,突地奋起神力,霸剑以万钧雷霆之势猛然罩去。“哇!”惨号破空而起,“通天手”栽了下去,但随即又摇摇不稳地站了起来,老脸扭曲得变了形,凄厉如鬼,衣袍已完全被血浸透,手中剑扬起,挥出,但已不成招式,显见是最后一丝残余。“锵”地-声,“通天手”的长剑被挑飞,连退数步,再次栽倒。方珏缓缓迫上。“通天手”口涌血沫,嘶叫道:“耿光明,你这……狼心……狗肺的……”身躯一阵剧烈扭动,寂然了。方珏内心起了强烈的激荡,他茫然了,看情况,是“通天手”与耿光明合力预谋对付自己,由“通天手”出面,耿光明暗中下手,但耿光明一直没动静,为什么?第一次,耿光明不惜救自己脱身。第二次,他暗中指出“通天手”身带玉如意。现在是第三次,他袖手乃令“通天手”被杀,这到底是为什么?一条人影幽灵般从半塌的墙后飘闪而出,不错,正是“鬼秀才”耿光明,他身为神剑帮总香主,这是为什么?方珏一目不瞬地凝视着对方。耿光明片言不发,侧转身,振臂扬手,一样形同飞镖的梭形物射向土墙,一连三支,后发先到,“砰砰砰”三声,土块纷飞,墙上炸出了三个圆洞。方珏心胆俱寒,这是什么暗器,竟然会爆炸。如果击中人体,势必被炸得支离破碎。耿光明阴笑了一声,电闪而逝。方珏木在当场,如果在自己与“通天手”力拼之际,耿光明施展这歹毒暗器的话,自己绝对无法幸免,可是,他为什么不出手呢?谜!无法索解的谜。“通天手”之死,等于除去了裴震的一个利爪。裴震何以不见现身?如果裴震发觉了耿光明的反叛行为,将如何对付他?一片浮云掩去了月色,大地顿呈幽暗。“通天手”虽说是为虎作伥,但仍是武林中罕见的高手,人死不记仇,方珏本武道的精神,就地掘坑,把尸体予以掩埋,以免曝尸而膏狼吻。
他离开现场,穿林上道。一路晃晃悠悠,耿光明离奇的作为使他无法释怀,但怎么也想不透其中蹊跷,双方本来是生死之敌啊!前道现出灯火,疏疏落落,繁而不密,看是个小镇,方珏暗忖:“该进镇投宿打尖了。”路旁停着一辆篷车,赶车的在车座上吸着旱烟,一闪一亮。方珏行经车前,赶车的突地跳落地面,操着苍劲的声音道:“请留步!”方珏止步,只见这赶车的是个健硕老者,反穿皮袄,头戴毡笠,毛茸茸的看上去很怪,当下冷沉地道:“阁下唤住在下何为?”老者哈哈一笑道:“姑爷不认得老夫了?”方珏怦然心惊,仔细一打量原来是在三才门秘舵中见过面的总管秦琛,小由大为意外,“哦”了一声道:“原来是秦总管,幸会!”总管秦琛目芒一闪,道:“请到车后面林里,门主要见你。”方珏心头大震,想不到三才门主此时此地要见自己,不用说,是为了邱忆风的事,也好,两头对面,把话谈清楚。心念之中,向车后走去,路旁暗影中,兀立着一条人影,赫然正是三才门主邱文俊。大礼不可失,方珏疾行数步,深深一揖,恭谨地道:“小婿见过岳父大人!”三才门主抬了抬手,语音冷峻地道:“方珏,你眼里还有我这岳父大人?”方珏一窒,期期地道:“岳父大人有何指教?”
“你准备抛弃忆凤?”
“没这回事。”
“但你不理她!”
“这个……小婿忙于处理本身大事。”
“听说你另结新欢,叫‘玉琶妖姬’柳香娥的女子?”
方珏深深透了口气,道:“投桃报李,小婿不能不还那位姑娘的人情。”三才门主电炬似的目芒直照在方珏面上,沉声道:“仅止于此么?”方珏不假思索地道:“是的!”三才门主微哼了一声道:“你与她肌肤相亲,卿我昵称,似乎已经逾越了男女之防!”方珏想到了“金凤女”和李筱娟母女的遭遇,那股潜伏的怨气便冲胸而起,俊面一变,道:“岳父大人不惜劳驾亲身跋涉,是要向小婿兴问罪之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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