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叫了三遍,-无反应,方珏不由狐疑起来,是对方发现了自己而回避,还是早已人去屋空?踌躇了片刻,决心要查个清楚,手按剑柄推门而入,进门是个天井,三合院,阒无人迹,方珏目光四下搜朋之后,步步为营地走向正间的堂屋。一股中人欲呕的腐尸味扑鼻而来。方珏心头大震,迫到门边-望,头皮发了炸,只见堂屋地上横陈两具尸体,貌相特异,手中还紧握着亮闪闪的苗刀,一眼就辨出是马月娇手下四苗汉之二,这是怎么回事?是谁下的手?两苗汉身手相当不弱,马月娇又擅用毒,对方弃尸而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刺鼻的恶臭,使方珏无法忍受,退回天井里。蓦地,一个耳熟而苍劲的声音道:“小子,你来此为何?”方珏大吃一惊,目光四扫,不见人,用心-想,登时血脉贲张,杀机大炽,听声音,对方正是苦竹庵外,传声赚自己去三才门秘舵送死的老人,不由咬牙道:“阁下,幸会啊!”老人的声音道:“小子,你忘了该称我老人家老前辈。”方珏怒不可遏地道:“该叫你老狗,老匹夫!”
“没大没小!”
“有种别藏头露尾。”
“我老人家一向羞于见人,听着,上次的事是属误会。”
“什么误会?”
“老夫指示你的没错,错在那地方被别人利用上,我老人家没想到,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变化。”
这话与李筱娟所说的相符,但方珏一下子是无法相信的,栗声道:“鬼话,分明是一个阴谋。”
“小子,这是我老人家做事生平第一次失误,向你赔不是,如何?”
“如果在下不幸葬身地下秘室,这笔帐怎么算?”
“那当然非常遗憾,好在你福大命大,还活着。”
方珏在细察声音来源,但与上次在苦竹庵外一样,辨别不出正确的方位,声音仿佛是云端里飘来的,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这神秘老者是否与裴震共谋,这点势必要予以证实不可,心念之中,开门见山地道:“阁下是裴震的同路人?”老人声音中充满了惊奇地道:“什么裴震?”
“天下第一剑!”
“噢!他不是你小子的师叔么?”
“不错!”
“怎会扯上他?”
“阁下明知故问么?”
“我老人家真的不知道。”
方珏恨得牙痒痒,但却无法把这老人挖出来,按捺着心火道:“阁下最好现身相见?”
“有此必要么?”
“非常必要。”
“你强我老人家所难……”
“在下最恨藏头露尾的人!”
“恨不恨由你,我老人家例不可破。”
方珏七窍冒了烟,恨不得狠狠劈对方几剑,但无法迫对方现身,气死也没用,这鬼里鬼气的老人,怎么会到此地来呢?这地方极隐密,不是巧合,定是有所为而来,难道裴震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可是假设三才门主就是裴震的话,在那秘舵中,他就不会放自己走,是基于李筱娟的缘故,而使对方举棋不定,出尔反尔么?心念之间,改以他语道:“阁下怎会到此地来?”
“你小子还没回答我老人家开头的问话。”
“在下是来找人。”
“彼此彼此!”
“堂屋里的人是阁下杀的?”
“我老人家平生没杀过人!”
“那是谁杀的?”
“不知道,尸身都已发臭,死亡当在三天以上。”
“阁下知道这里原来的主人是谁?”
“一双不知廉耻的男女。”
蓦在此刻,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方珏心中一动,闪电般掠人南边的厢房明间,藏身门后,由门缝外望-对猎户打扮的青年男女走了进来,背着弓刀,手里还提着雉兔猎物。方珏仔细一看那双男女,觉得男的似曾相识,再加审视,双目不由发了赤,暗忖:“这可巧,真的碰上了。”那女的长得很妖媚,没见过,男的却赫然是“影子人”的徒弟李小虎。李小虎四下一望,向女的道:“何小妹,怎么不见人?”女的道:“会不会又离开了?”李小虎摇摇头,道:“可是……暗卡没发现他离开。”方珏在暗中大感困惑,李小虎与这女的化装成猎户,当然是受命而来,他俩口里的他是谁?指自己还是那神秘的老人?女的四下张望了一阵,又道:“小虎哥,见不到人如何复命?”
李小虎沉吟不语,突地用手搭上女的肩头,色迷迷地道:“小妹,我们什么时候才正式成婚?”女的用手指在小虎脸上一戳,道:“死相,成婚是形式,管它,废话少说,我们是奉命办事。”李小虎笑着道:“不正式成亲,我怕……你会飞掉。”女的一扭腰,道:“放心,凭你……格格,赶我也赶不走。”方珏看不下去了,一闪身,进入天井。男女双双吃了一惊,李小虎目光扫处,哈哈一笑道:“老弟,还记得我么?”方珏冷冷地道:“当然!”女的直勾勾地望着方珏,媚态毕露,娇声道:“他就是白儒?”李小虎“唔”了一声,笑着向方珏道:“老弟,我是专门来找你的。”心中一动,方珏道:“找我,什么事?”李小虎道:“受人之托,交一样东西给你,还有封信……”说着,从衣襟里取出一个小纸包和一封书简,先递过书简,又道:“老弟先过目!”方珏困惑地接过手来,启封展开,只见上面写的是:“书致方少侠,前此之事,纯属误会,容后再当面解释,今特将原物璧上,请代归还,并盼从此勿再敌视,幸甚,葛祖荫拜。”看完,抬起头。李小虎双手奉上纸包,道:“老弟当面验收!”方珏顿时激动不已,不必看他也知道是什么东西了,但又不能不看,接了过来,打开,是一本古旧的绢册,封面签上四个小篆字“无极宝典”。这可是意想不到的事,葛祖荫竟然肯把得手的武林瑰宝交回来,他是怕树敌而又无法保有么?心念之中,沉声道:“葛祖荫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知道!”
“他人在何处?”
“不知道!”
“你分明是受命而来,却说是受人之托,我问你,此地发生过什么事?”李小虎怔了怔,才期期地道:“遭人突袭!”方珏紧迫着问道:“什么人?”李小虎摇头道:“不知道,来人身手极高,事情已了,老弟有回话捎去么?”
“有!”
“请讲?”
“寄语马月娇,在下迟早要取她项上人头。”
李小虎与那女的面色同时一变,李小虎道:“我们该走了!”方珏把“无极宝典”揣入怀中,俊面——沉,道:“李小虎,还有事!”李小虎感觉气氛不对,向后退了两步道:“还有什么事,老弟?”方珏寒声道:“别老哥老弟的,在下受令师面托,废你的功力。”李小虎面色惨变,栗声道:“什么?你……”女的也告花容失色,惊震地道:“你要废他的功力?”方珏不愿答理她,目光仍迫视在李小虎面上,略不稍瞬。李小虎激颤地道:“要废我的功力,为什么?”方珏一字一句地道:“因为你犯了你们祖师爷的戒律。”李小虎狂叫道:“我犯了何条何律?”方珏怔了怔,道:“你自己心里明白,不然,你可以回去问令师,在下不会要你的命。”李小虎面上的肌肉连连抽动,咬着牙道:“方珏,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凭什么管别人门户里的事?”方珏冷酷地道:“受令师之托。”李小虎亢声道:“我怎么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你说不出我犯了那条规戒,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你想杀人,故意找借口,是么?”方珏道:“在下跟你无怨无仇,没理由要杀你,即使想杀你,也用不着找借口。”李小虎厉声道:“你说不出道理来,我绝对不甘服。”方珏倒真的为了难,当时只顾答应,忘了问明详情,或索取一件征信之物,代别人清理门户,照江湖规矩是说不过去的,但又不能就此放过他,他投在马月娇的手下,已是铁的事实。那女的冷哼了-声道:“白儒,仗着武功高欺凌人么?你并非李小虎的同门长辈,平空一句话就要废人功力,这是哪一门的规矩?”方珏有口难辩,把心一横,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李小虎目眦欲裂地道:“方珏,别忘了在神剑帮总舵我曾冒生命危险帮过你的忙。”方珏不由窒住了,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但自己答应了“影子人”办这件事,不力的话。将来如何交代呢?心念数转之后,硬起心肠道:“李小虎,在下不会忘记你的人情,但君子重许诺,答应令师的事不能不办。”李小虎再退了-步,道:“你说出道理来?”蓦地,苍劲的话声倏告传来:“李小虎。你犯了戒律第四第八条,第四条,末奉师命,擅自脱离门户,第八条,求名贪色,所以该追回武功。”方珏为之骇然大震,这神秘老人还没离开,他怎能背得出空门中的戒律呢?对了,“影子人”曾说过此老玩世不恭,却极正道,他曾受过他的好处。李小虎登时面如土色,怪叫道:“阁下是谁?”老人的声音道:“你别管我老人家是谁,如果想反抗,得另加上第二条,抗命!”李小虎仓皇四顾,却不见人,额上汗珠滚滚而落。那女的发觉情况不妙,急声道:“我们走!”方珏冷冰冰地道:“走?没那么便当!”李小虎目光溜转,心里已起了逃念,论真功实力,他师父“影子人”也不是方珏的对手,这一点他是明白的,不然他早开溜了,身为“空门”弟子,身法与一些小门道是高人-等的,现在,他开始转念头,如何才能逃生。那女的大声道:“我要你快走!”说完。突地扬手拂向方珏。方珏本能地举掌,正待吐劲,却不见有掌风袭来。老人的声音道:“小心,毒!”“毒”字引发了方珏的杀机,“呼”地一掌挥了出去,同一时间,那女的已弹身上屋,方珏一掌挥空,更加怒不可遏,划身,回旋,发掌,姿态曼妙,动作极快,三式如一,顺理成章。“哇”地一声惨叫,那女的坠屋落地,呻吟不止。方珏也飘然下地,一看,李小虎已失去了踪影,不禁气得发昏。”“嗯——”一声长长的闷哼发自厢房,方珏心头一动,弹身入房,目光扫处不由骇然,只见李小虎双目无神,萎顿地跪坐地上,看样子功力已废,不用说,是那神秘老人下的手。老人为何越俎代庖?天井里,那女的挣起身来,没逃走,反而朝厢房走来。方珏一眼瞥见,大为不解,脱口道:“你想做什么?”那女的不答话,径直走到李小虎身前,幽幽地道:“小虎哥,他们……废了你的功力?”李小虎抬起头,暗声道:“这是我罪有应得,你……为什么不走?”
“我要跟你!”
“跟我?”
“是的,我想透了,江湖太险恶,我们找个地方,安分守己地过日子。”
“你……”
“我是真心话,我肚子里已经有了你的……”
李小虎失神的双目突然放出亮光,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凄声道:“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女的道:“我不伴着你,你走不出十里路。”此刻,这女的竟然媚态尽敛,像个良家女子。方珏心念一转,道:“你带我去见马月娇!”女的冷冷地道:“那你不如杀了我。”方珏道:“那你说出那毒妇的藏身之所!”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是的,我们这些下人,另有人传令指挥。”
方珏默然,暗忖:“听口气,葛祖荫与马月娇准备另起炉灶。”李小虎喘了口气,激动地道:“小妹,我……是师门罪人,现在身不由己,仍得回去听候发落……”女的手抚李小虎的肩头道:“那我……怎么办?”
“你回去!”
“肚子里……那是你的骨肉呀!”
“小妹,我……”
“小虎哥,我暂时找个地方藏身,一个月后……到老地方见面。”
“这……”
“你已经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你的师长当不会不顾人道……”
李小虎泪水夺眶而出,激颤地道:“如果到时……不见我,你就……”女的也拭泪道:“我也会把孩子抚养长大。”李小虎挥挥手,道:“你……走吧!”女的在李小虎额上亲了亲,掩面而去。方珏整个的呆了,侧隐之心,人皆有之,他对这-双男女感到有些不忍,这女的转变得也真快,人,常为环境所左右,但也有其善良的一面。突地,老人的声音传来,相当震耳:“小子,快去追那女的回来!”方珏一愕,道:“为什么?”老人的声音道:“别问为什么,快去抓她回来,快,迟就来不及了!”方珏不遑细想,立即弹身出房,越屋追去,但树深林密,哪有那女子的踪影,穿林搜索了一阵,只好废然折返。
回到原来的厢房,一看,呆了,李小虎也失去了踪影。李小虎的功力是那神秘老人废的,而神秘老人始终没露面。李小虎的生死下落如何?老人要自己去追那女的,是何用意?前车可鉴,为什么又重蹈覆辙,睁着眼上老人的当?方珏越想越不是味道,像这种情形,将来如何向“影子人”交代?空负一身出类拔萃的武功,却无法逼出神秘老人的来路,实在令人气沮。老人带走李小虎似乎不可能,除非他另有居心。抑或李小虎是自己离开了,一个功力被废的人必走之不远。现在最可虑的是马月娇方面的人,会不会放过他?他与那女的是奉命归还宝典的,到口的羊肉又吐出来,这中间是不是另有蹊跷?接二连三的诡谲事件,纵使是灵智超人一等,也会被弄得晕头转向。想着,又拿出那本“无极宝典”仔细审视,册页完整,纸质古旧,不像是假的,这就令人莫测高深了。得归还原主,才能鉴定真伪。心念又回到李小虎身上,收起宝典,离开小屋。
穿林走不到半里,忽见前面有堆新土,不由心头一震,奔了过去,一看,登时全身发麻,血脉贲张。眼前是个新掘的土坑,掘起的土隆在边缘,土坑里躺着的赫然是李小虎,业已气绝了。是那神秘老人下的毒手?神秘老人到底是裴震的帮凶,还是马月娇的爪牙?骗自己去追那女于,原来是蓄意杀人灭口。土还没掩上,显示对方发现自己来到而仓促走避,不用说,对方必隐伏在附近,心念之中,脱口怒叫道:“老匹夫,你给我滚出来!”他即使面对敌人,也从没有恶语相向,现在他的确是气极了,才口出恶言,顿了顿,见没反应,又狂声道:“老匹夫,龟缩着就算完事么,上天人地,我也要把你挖出来。”老人果然开了口,仍是那不明所自的空洞传声:“小子,你别出口不逊!”方珏狂激地道:“滚出来!”
“你小子什么意思?”
“你凭什么杀人?”
“你看到我老人家下手?”
“人是怎么死的?”
“我老人家正在想原因。”
“你骗我去追那女的……”
“不是骗你,是要你去救她一命。”
“什么意思?”
“她已心生脱离,对方不会放过她。”
“鬼话,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我老人家有个规矩,不跟人正面交手,不碰妇人女子。”
“我不信,滚出来!”
“咦,她怎么又回了头?”
方珏心头一震,转头望去,果见那女的穿林蹒跚而来,不由大感惊震,她怎么又自动回头,莫非……
那女的突然加速身形,冲到土穴边,一看,厉叫一声:“小虎哥!”双膝一曲,跪坐下去。方珏木然呆立。那女的泪如雨下,凄厉地道:“小虎哥,命中注定我们要结……地下连理,等我一步,我来了!”娇躯一个前扑,摔落李小虎尸身上。方珏双目尽赤,脱口大叫道:“这是怎么回事?”那女的坐起身。手抚李小虎冷僵的面庞,喃喃地道:“人家不给我们生路,不让我们回头,小虎哥……”
第六十三章、失足饮恨
方珏望着土穴里抚尸悲恸的女子,心里在想:“她说人家不给她俩生路,不让她俩回头,什么意思?人家是指谁而言?马月娇么?看那样子那不露面的老人,定是马月娇一路的,可是上一次他却为裴震作伥,何解?”心念之中,开口道:“姑娘是、什么身分?”那女的缓缓抬起头来,道:“我叫何明珠,孤女,被马月娇收容做她的侍婢。”方珏紧迫一句道:“谁不让你们活下去?’’
“马月娇!”
“那不露面的老人是谁?”
“不知道!”
“是不是马月娇一路的人?”
“好像不是,那声音很陌生,不过……也许是新进的,我不认识。”
“你现在准备做什么?”
叫何明珠的女子垂下头,轻抚着李小虎的尸身,悲声道:“他死了,我还能活么?而且……想活也不可能。”方珏栗声道:“为什么不能活?”
“因为活不了尸
“有在下在,没人敢取你的性命……”
“没有人能救得了我。”
“在下不信!”
“一切都注定了!”
“你……说你怀了身孕?”
“只怪……这没出世的孩子投错了胎。”
“好生恶死,人情之常,蚁蝼尚且贪生,何况万物之灵的人……”
话未说完,只见叫何明珠的女子凄哼一声,突地像中风似的全身抽扭,倒了下去,双手乱抓乱扒,满脸都是痛苦之色。方珏看得毛骨悚然,但不知如何是好,心意一动,栗声道:“是毒么?”女的嘶声道:“不……是毒,是……”说了半句,狂叫一声:“小虎哥,我……来了!”娇躯暴蜷,然后伸直,不动了。不是中毒,她是怎么死的?莫非是那老人暗中……心念之中,双目进火,厉喝道:“老匹夫,是你下的手?”一声长长的叹息,老人的声音道:“小子,你别信口胡说,我老人家有些明白了,李小虎也是如此死的,你看看那女的脸色是什么样?”方珏低头一看,道:“两颊有红晕!”
“红晕,这就对了!”
“什么对了?”
“马月娇是苗人之女,除了擅于用毒之外,还有一项旁人不能的专长……”
“什么专长?”
“施蛊!”
方珏猛地打了一个哆嗦,边荒苗人都能用蛊,这他听说过,原来两人身上都被放了蛊毒,怪不得女的说无人能救她,脱口道:“无法可救么?”老人声音略带凄怆地道:“不能,除非是放蛊的人收回蛊毒,但现在已来不及了。”方珏咬咬牙,自语般地道:“马月娇为什么不用蛊对付在下?……”老人接话道:“你小子不是施蛊的对象。”方珏一怔神,道:“为什么?”老人道:“内功修为深厚的人,可以用本身三昧真火把蛊毒炼化,同时你小子具有避毒之能,饲蛊不易,她不会白白糟蹋。”方珏下意识地心头泛寒,想了想,道:“这么说……这一双男女之死与你无关?”
“当然!”
“可是李小虎的功力是你废的!”
“省了你的手脚不对么?”
“在下能相信?”
“随便你!”
“请见示真面目,如何?”
“没这必要!”
方珏恨得牙痒痒地,但又无可奈何。老人又道:“你小子既然受‘影子人’之托办这件事,那你就办到底,把这两人掩埋了吧,我老人家得走了!”说完,声音顿杳。方珏望着寂寂的空林,摇头无语,这老人的行为的确如同鬼魅,深深一想,算了,江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理不了这许多,有机会仍可碰上的,当下用土掩埋了这一双可怜的爱人,还立了块碑,以便对“影子人”有所交代。究其实,李小虎是一念之差,咎由自取,但马月娇这毒妇非设法除去不可,不然,不知还有多少人要受她荼毒。如果何明珠能多说一句话,便可追出马月娇与葛祖荫的下落,可惜她气断得太快了。在土坟前呆立了一阵,方珏举步离开。
襄阳,五里桥。晌午时分,方珏来到了李府大门前,回想与李筱娟拜花堂的那一幕,实在令人哭笨不得,他在盘算,见到了“金凤女”之后应如何措词?如果对方不承认与裴震的关系,该采取什么行动?望着紧关的大门,心头一片凌乱,踌躇至再,上前扣动门环。脚步声中,大门咿呀开启,应门的是一个青衣小婢,方珏只在花烛那晚见过她一面,根本叫不出她的名字。小婢一看是方珏,喜之不胜地道:“哦!原来是姑爷,请进!”姑爷两个字听在方珏耳里真的不是味道,佳礼未全,新娘子逃了婚,算哪一门子的姑爷?跨入门槛,方珏道:“你叫什么名字?”小婢笑盈盈地道:“我叫迎春,姑爷请!”走了几步,方珏忍不住问道:“夫人在么?”迎春道:“不在,离家很久了,还不是为了……”方珏心下一凉,止步道:“夫人不在?”
“是的!”
“那……”
“姑爷且先进去歇着。”
“金凤女”不在,这一行是扑空了,据“影子人”说,他眼见“金凤女”母女离开“三才门”秘舵庄宅火场,她母女已是在一道……心念之中,又道:“宅里还有什么人?”
“几个下人和管家杜大娘。”
“没有别的人了?”
“还有两位客人!”
“什么样的客人?”
“正在堂屋里喝酒,姑爷进去就知道。”
母女都不在,方珏想打退堂鼓,虚有其名的姑爷,进去多尴尬,就在此刻,一个粗眉大眼的半百妇人自内而出,一见方珏,顿时双目放光。迎春赶紧道:“这位便是管家杜大娘!”杜大娘咧开大嘴笑笑,用震耳的声音道:“姑爷,你回家来啦!”方珏讪讪地点点头。堂屋里传出“土行仙”的声音道:“小子,来得好,快进来!”“土行仙”会在此地,的确出乎方珏意料之外,大步走了进去,到了堂屋门边,朝里一望,更感意外,与“土行仙”对坐共饮的,竟然是“影子人”孟先。“影子人”哈哈一笑道:“我们正谈到你,你却来了,太巧,来,先坐下喝两杯再说。”方珏进入堂屋,先朝两老抱拳为礼,然后拖把椅子在下首落座,小婢迎春立即布上杯筷,替方珏斟了酒,然后退了下去。方珏心里有事,神色之间便显得很不自然。“土行仙”挑眉道:“小子,看你心事重重,不乐么?放开些,事情有眉目了。”“影子人”举杯道:“来,干-杯消消乏!”三人照了杯,方珏目注“影子人”道:“孟前辈交代晚辈的事,已经有结果了。”“影子人”老脸一沉,道:“你真的碰上了那小畜牲?”
“是的!”
“你废了他没有?”
“他……入土了!”
两老同时脸色大变,“影子人”栗声道:“你杀了他?”方珏摇摇头,苦苦一笑,把经过的情形说了一遍。“影子人”拍桌道:“自作孽,不可活。”师徒之情不泯,眼角淌下了两行老泪。“土行仙”愤慨地道:“那恶毒的苗妇该杀。”方珏咬咬牙道:“晚辈说什么也不会放过她的。”说完,又向“影子人”道:“那行动鬼祟的老人到底是谁?”“土行仙”插口代答道:“由他老人家出手废李小虎的功力,名正言顺……”方珏困惑至极地道:“这话怎么说?”“土行仙”道:“因为他老人家是长辈。”方珏大声道:“那老人是谁?凭什么越俎代庖?”“影子人”拭泪道:“并非越俎代庖,他老人家做得对。”方珏更加茫然,道:“晚辈不懂。”“土行仙”道:“不懂就算了,他老人家脾气古怪,我们就别谈他的事吧!”语焉不详,显然是有所顾忌,两老同一口声,死者是“影子人”的传人,他不说,自己还追个什么劲,方珏闭上了口。“土行仙”面色一肃,道:“你今天到此地来,是有原因的吧?”
“是的!”
“什么事?”
“想澄清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方珏犹豫了,他不知道该不该照实说出来,这件事牵涉颇多,还关系到“金凤女”的名誉与人格,说不定还有凶险与阴谋在其中。“土行仙”仰颈干了一杯酒,抹抹嘴唇,道:“干脆些,别忸怩作女儿态,对老夫,还有什么话不能出口?”方珏期期地道:“是关于‘三才门’……”“土行仙”立即接话道:“老夫听说了,你怀疑筱娟是‘三才门’少门主,是么?”方珏道:“不是怀疑,是事实。”“影子人”接过话头道:“这完全不可能,起初你丈母娘认为筱娟是被药物或什么邪门手法制住心神,可是后来证明不是,她很正常,没那迹象。”方珏道:“李筱娟曾对她母亲出过手,这点前辈听说了么?”“影子人”吐口气,道:“这倒是没听说。”“土行仙”沉声道:“目前要证明的便是这一点,是不是筱娟心神迷失,是间歇性的,在某种情况下,会变成截然不同的另外一个人。”方珏皱眉一想,这推测很有道理,星目一张,道:“如何才能证明?”
“她母亲去求教一位武林异人,等她回来,便可分晓。”
“筱娟她本人呢?”
“又出走了!”
“这中间便有问题了!”
“什么问题?”
方珏想到了裴震与李筱娟的身世问题,自己被裴震所暗算,几乎葬身神秘庄宅的地下室,而纵火焚庄的是李筱娟母女,现在李筱娟又出走,说不定是母女串通了演戏,或是“金凤女”故弄玄虚,这也未始不可能,这件公案想起来很复杂,但如能查出李筱娟身世之谜,或三才门主的真实身分,便可真相大白,一切悬疑将可迎刃而解,心念之中,沉凝万分地道:“晚辈有个疑窦,只是……不便启齿。”“土行仙”目芒一闪,道:“说说看!”“影子人”突地站起身来,黯然道:“你们慢慢谈,我要去看看那逆徒埋骨之所,他虽不肖,但总是师徒一场,唉!年轻人心志不坚,容易受引诱,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土行仙”黯然点头道:“你去吧!”方珏起身道:“孟前辈能找得到地方?”“土行仙”道:“只要是有这个地方,他没有找不到的。”“影子人”离席道:“照你所描述的,不难找到。”说完,拱手出厅径去。方珏目送“影子人”离开,重新坐下,感慨地道:“孟前辈很伤心!”“土行仙”道:“当然,师徒如父子,哪有不难过的,为了维护门规的尊严,他不能不这么做。”话锋一顿,转了话题道:“你刚才想要说什么,现在说吧!”方珏迟疑了片刻,压低了声音道:“晚辈想知道‘金凤女’丈夫的死因。”“土行仙”瞪眼道:“你是说……她过世的丈夫李凡?”李凡,这名字方珏是第一次听说,他现在才知道“金凤女”的丈夫叫李凡,当下沉重地点点头道:“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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